钟寒江心虚道:“是,有帝姬看着,楚楚长成大家闺秀是最好不过的。”
“正是了。”
第13章 动心的迹象
他们回钟府时已时辰不早,现下天也早黑透了,两人匆匆洗漱过后躺在了床上。
外间惜文一盏盏熄了灯,室内慢慢地暗了下来。
钟朔看着床顶道:“殿下,今日之事,是两批人所为,若臣没有猜错,陛下身边的刺客是自己安排的,林子里的,是沈贵妃?”
萧玖翻身,在黑暗中看着他侧脸隐隐约约的轮廓,“是,沈贵妃怕是有些心急,才闹了今天这么一出,沈昱也知情。”
不然沈贵妃也没有门道找人。
钟朔又道:“那殿下为何会替陛下挡刀?”
萧玖道:“不是我想的,你走之后不久,皇帝身边的婢女突然发难,我看她手中匕首是冲皇帝的胳膊去的,想着帮他把这出戏做真一些,就撞了过去,看似给他挡刀,实则把刀撞到了他腰腹处,不过那一刀不深,不会致命,只能让他多疼几天。”
“殿下,”钟朔不赞成道:“以后,不可如此以身犯险,即便穿了甲胄也不可。”
“好了好了,知道了,年纪不大比老头子还啰嗦。”萧玖抱怨。
钟朔笑笑,“殿下的安危是最重要的。”
萧玖嘴角慢慢上翘,他道:“你的安危也很重要,以后有什么事,也别不管不顾就往外冲,先想想你貌美如花年方二八的妻房。”
钟朔早已习惯了萧玖这样同他说话,有时甚至还可以接上两句,就比如现在,他道:“殿下貌美如花,届时可再嫁良人。”
萧玖幽怨道:“这身子已许了驸马,再不能给别人了。”
钟朔道:“臣何德何能,只要帝姬心里有臣便足矣。”
他难得顶两句嘴,萧玖手在被子里摸到他的手,诚挚道:“不,我爱你一辈子。”
钟朔:“……!”
他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把自己的手挣脱出来,结巴道:“殿,殿下,时候不早,就寝吧。”
萧玖摩挲了下自己的手指,“好,就寝。”
钟朔翻身,心里有些复杂。
萧玖也翻身,心里郁闷,不是喜欢我么?怎么摸个手都不让?还是自己理解错了,他对自己根本就是君臣之情?是自己自作多情了?萧玖心情也很复杂。
两人各怀心思,辗转一夜。
次日,一家人正在厅中用早饭,传旨的公公便到了,是昨日贬谪的旨意。
意料之中,只是稍显急切。
听过旨意,钟寒江与钟朔往外送了送人,又回来坐下。
余氏有些难受,但昨日钟寒江已与她说过此事,倒也还算能接受。
余氏念念叨叨:“十月才走,临邺在边关,风沙想是很大的,多带些奴仆,也好伺候周全,五年也不长。”
钟寒江拍了拍她的手,钟朔给她添了热汤,萧玖给她布了菜,钟楚扑进她怀里抱了一会儿,钟纪,钟纪此时已经在私塾背书了。
既已贬官,从现在起到钟朔离开京城,都不必再去军中了,他一早去完成了自己的交接后就回了钟府,与萧玖一同梳理事情的始末。
“今早臣让松竹去探了大理寺的消息,想必此时已经回来了。”钟朔道。
恰在这时,惜文带着松竹进了内室。
松竹行过礼后道:“公子,昨日抓住的刺客在狱中暴毙,两批人都死了,那侍婢是因看管不严,寻着机会自尽而亡了,剩下那几个,说是拷打太过,没撑过去。”
萧玖道:“那几人死状你可看了。”
“回殿下的话,那几具尸体扔到了乱葬岗,臣趁着人走了上前看过,侍婢是用碎瓷片割了脖子,另外的身上外伤很多,应该是活活打死的。”
萧玖对钟朔道:“沈昱这条狗,对自己人也这么狠。”
两方各自动手,隆德帝是杀了那侍婢,可真正要刺杀萧珙的人却死无对证。
让松竹惜文下去,钟朔道:“陛下应该未猜到此事是沈贵妃所为。”
萧玖轻蔑道:“他自然想不到他的宠妃敢胆大包天联合兄长一同去刺杀成年的皇子,估摸着是以为哪个乱臣贼子呢。”
“只是如此,于我们也不利。”本是个好机会,只是沈昱位高权重,灭口极快。
“无事,此时若发作,也不利于谋划,且沈贵妃害他子嗣良多,你说,要是待来日再一同得知,他会有多难受?”萧玖笑道。
钟朔听他这么说,便道:“殿下还有证据?”
萧玖道:“昨日你上观猎台寻我,可是把人都交给了姜淮?”
“是。”
“这就是了,你擒住了八个刺客,带到大理寺的却只有七个。这你可知晓?”
钟朔震惊,昨日乍一听闻萧玖受伤,他慌得什么都没顾上就跑了,还是多亏姜淮提醒才带上了大部分的人,现在细细想来,萧玖乃是姜淮的表哥,不可能他出了问题姜淮只是看似有些慌乱,甚至在第一时间做出最正确的选择。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姜淮早知萧玖有软鳞甲,让他离开时带走了隆德帝的亲卫,那剩下的人,可都是姜家的!他若想扣下一个刺客,再藏起来,虽然不易,但在混乱中也并无人注意他们,而隆德帝的亲卫并不管押送刺客之事,察觉不到个数有异,如此,便可瞒天过海。
此法虽险,却成功保住了那个刺客,姜淮的胆子也太大了!
萧玖笑道:“姜淮回去便遭了好一顿教训,立了功却被罚跪在祠堂自省,已跪了一夜了。”
钟朔道:“那我们是否还去一趟姜府?”
萧玖不在意道:“不必,如今我任何行动皇帝都知晓,若是去了姜府恐引出些麻烦,叫人审了那刺客再好生养着不让他自尽即可。”
“也好,只是委屈殿下。”
“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我让皇帝图个放心罢了,昨日他发配你,我假作谦恭,他心里只当我气不忿呢,想必只是让外面街角旮旯里的那些个人看着我,不叫我闹事,如此,我便遂了他的心意,离京时也可多要些好处。”萧玖兴致勃勃算计着隆德帝。
钟朔原是想着自成婚后他便整日在府中闷着,若再闷几个月怕要不舒服,现下见他并无不悦才放下心来,既然城内不能乱走,城外当是可以的,不如过几日带他去城外跑马,也可再切磋两下。
萧玖又道:“只是离京许久,还须得带着几个厨子,那位嬷嬷也带着,我瞧着你喜欢喝她煲的汤水,还有,你近身的人不多,可需多配几个小厮?”
钟朔忽然想起来一事,“殿下可还记得之前的厨娘,我屋里原是有个侍婢的,叫松烟,是松竹的妹妹,之前让她去了厨房看着那厨娘,如今事情早已解决,臣觉得还是让她从厨房回来,继续在斜玉轩伺候,她在斜玉轩待了许多年,是可以放心的,身契也在臣手里,劳烦惜文带着她,教导一段时日,我们去临邺的时候可带着她,她办事素来可靠,殿下可用她做些惜文不方便的事。”
屋里……
待了多年……
可以放心……
带着……
萧玖眯起了眼,鬓边的金簪闪过一丝寒光,原想着钟朔房中并无女子,他尽可放心,如今看来,是他放心的太早了。
“若殿下觉得她是个可用的,便叫松竹去把她接了回来,还住在原来的房间里,就是惜文隔壁那一间,可好?”钟朔浑然不觉异样,继续道。
萧主母宽和笑道:“驸马安排的人,自然是好的,赶紧接回来,可不能叫她在厨房吃苦。”
钟朔感念道:“殿下慈和,如此,人便交给惜文了。”
萧玖状似不经意道:“松竹是个得力的,想必松烟伺候的也不错?”
钟朔笑道:“松竹是自小与我一同长大的,平日里都是他管着我的近身伺候,松烟一直在外头,我倒不知道那么多。”
萧玖理了理衣袖,道:“你身边怎么也没个婢女伺候?”
“是母亲不许,我自小身体好些,母亲望我用心习武读书,总担心我屋里的婢女……我十四岁时就将我屋里的婢女打发了,只留了松竹,我自己也不需旁人照顾。”
萧玖暗暗感激余氏。
他道:“那叫松竹领了她来,我看看品性如何?”
钟朔道:“自然。”吩咐松竹去了厨房那边。
不多时松竹带着一个水灵清秀的姑娘进了内室请安,那姑娘生的细眉杏目,看着倒挺舒服,萧玖暗自比较一番,觉得她不如自己好看,看了片刻就叫了起,赞道:“是长了个好模样,本宫进门晚,从前未曾见过你,今日一见,果然是松竹的亲妹子,很有几分相似的。”
松烟落落大方道:“帝姬过奖,松烟愧不敢受。”
萧玖道:“当得起的,先前你为驸马盯着那厨娘,也是立了功,待会儿先下去领赏,之后且跟着本宫身边的惜文。”
松烟忙跪地谢恩,萧玖喊了惜文带她下去,走之前又对惜文耳语,叫她安排些离钟朔远一些的活计给松烟,惜文见他如此小心,心中不免痛惜,临走又白了钟朔一眼,钟朔恰好转头去看萧玖,并没有看见,错失了她的白眼。
惜文带着松烟走后,钟朔道:“松烟跟着殿下是最好的,在我这院子里也没什么出路,以后也还劳烦殿下为她寻一门好亲,也不枉他兄妹二人跟着我多年。”
萧玖骄矜点头,算是应了,钟朔忙夸赞他良善慈和。
萧玖道:“离京前京中的时局得布置好,我记着你生辰也快到了?”
钟朔失笑:“还有许久,殿下不必挂怀。”
“也不久了,你生辰在九月二十三,不到两月,你往常生辰父亲母亲可会大办?”
钟朔道:“父亲不骄纵我,生辰那日只一家一同吃长寿面便可。”
“那便好,那日,有一件要紧的大事,你同我一道前去。”
钟朔不明所以,“是,殿下。”
第14章 谁还不是个小可怜儿了
景阳宫
沈贵妃给沈昱倒了杯茶,低声问道:“死了么?”
沈昱摇摇头。
沈贵妃遗憾道:“可惜,下次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沈昱道:“此次布置匆忙,险之又险,能全身而退已很不易,你且好生养胎,我已安排好,待你产子后再谋划也不迟,左右三皇子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沈贵妃抚了抚自己的肚子,道:“听兄长的,只是兄长千万保全自身,莫让陛下怀疑。”
沈昱道:“此事做的干净,没留活口,大理寺查不出来,自然就成了无头悬案,待时机合适时推个替罪羊出去也就罢了,小事一桩,不必放在心上。你在宫中,传递消息也要注意,凡事都交给摘星去做,切记,你身边的事,只能相信她。”
沈贵妃点了点头,精心描过的眉眼仍如少女般动人,只是她眉头紧皱,有些不安。
沈昱道:“以后行事不要如此急躁,今次你可说想念家人,让陛下召我进宫,次数多了难保陛下不会疑心,娘娘,离你的娘家远些,方可两方保全,以后若有事,可着人传你嫂子进宫,说是无聊闲话家常也好,你在孕中,陛下当是怜惜你的。”
沈贵妃应了,又叫人包了自己宫里的茶叶给他带着,才让摘星把他送出了宫。
皇宫的另一处,皇子居所,重华宫
隆德帝只有萧珙这一个留下来的儿子,是以三皇子独自一人居于重华宫。
萧珙在围猎时遭人刺杀,一刀刺在了肩膀处,并不致命,但是好歹也是金尊玉贵的皇子,还是因失血过多晕了过去,此时刚刚醒来,虚弱地躺在床上,顾忌着伤处,暂时动弹不得。
一个衣着略有些朴素,首饰也不鲜亮的女子正在他床前,慢慢搅着手里的药碗,等着苦涩的药汤不那么烫再喂给萧珙,殿内空荡荡的,仅剩的几个宫人已被她打发了出去。
那女子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面容神情却憔悴疲惫,看着甚至不如年近四十的沈贵妃年轻,正是三皇子萧珙的生母常贵人。
说来也讽刺,她因不受宠而保住了自己的儿子,却没想到最终还是被人硬生生夺走,如今又发生了这样的事。
常贵人将汤药一口一口地给萧珙喂下后将药碗轻轻放在小几上,看着萧珙苍白的脸色,到底还是没忍住,落下泪来。
萧珙忙道:“贵人莫哭,我没事的,并未伤及要害,只是看着吓人罢了。”
常贵人道:“怎么说没事的?伤成这个样子怎么叫没事?刚刚太医换药时我也看见了,那么深的一道口子,三皇子遭了大罪了。”
如今萧珙是沈贵妃的儿子,常贵人连喊他的名字都是大不敬,只能以“三皇子”相称。
她哭道:“是母亲不争气,自己不受宠,还带累了皇子,不能养在自己身边,还要受这样的苦。”
萧珙费力地抬起没受伤的手给她拭拭眼泪,虚弱道:“母亲不必自责,此番是儿子自己不小心。”
常贵人止了眼泪,看着他道:“可真是你自己不小心?沈贵妃正是有了身子的当口,你就出了事,是我心思重还是真有其事?你说,可是沈贵妃容不下你了?”
萧珙苦笑,“便是她容不下儿子,儿子也无反抗之力,我们母子二人,不过仰她鼻息罢了。”
常贵人绝望道:“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呀?这辈子被人如此磋磨,日子比庶人还不如。”
“母亲!母亲别说丧气话,”萧珙道:“我们在宫中挣扎多年,所求不过活命二字,母亲放心,但有一线希望,儿子绝不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