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涩脸色一暗,昙花应是叶追情的得利手下,若她所言是真,那么叶追情怕是也未将自己的真实目的告诉其他正义盟人,想要知道真相怕是难如登天。
毒()药侵入骨髓,紫色从昙花裸()露的脖颈蔓延到下巴,叶涩拿出一粒药来喂她吃下,又问:“叶追情,到底是什么人?他与如愿楼有何关系?”
昙花的脸色已经开始好转,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听此一问却猛地顿住了动作。
叶涩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哼,”昙花嗤笑了一下,她慢慢撑起身子坐起来,唇角挂着意味莫名的笑意:“叶涩啊叶涩,他是什么人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叶涩脸色一沉,一片玄铁花瓣抵到了她修长的脖颈上:“说!”
昙花却抬高了脖子,几乎是有些蔑视地看着他道:“我就不说,你能拿我怎样?无非,是一死。”
叶涩一怔,微叹一声:“你何苦如此?”
昙花蓦地一震,唇角笑意消失,阖上了双眸。“少主……”轻轻吐出这两个字,声音仿若来自遥远的他乡:“快意楼……”
她的嘴唇轻轻地翕动着,叶涩以为她还要说什么,然而她只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蓦地,她又感觉到什么般睁大了眸子,疯了般喃喃道:“我不会让你救我的,不会让你救我的,今天就是我的死期,多么难得的机遇!为什么之前我没有想到?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她忽地瞪向叶涩,几乎是狂喜地笑了出来,伸脖往前一递,瞬间被玄铁花骨割破了喉管。
她突然一动叶涩根本反应不及,想收手时已经晚了。
昙花风箱般粗喘的声音太过骇人,叶涩狠心撇过头去朝她洒了一把毒粉。
喉管被割破,已是回天乏力,昙花虽害人不少,叶涩也不忍她临死受折磨。
风声骤起,叶涩打了个寒颤,心里卷起浓浓的悲伤。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昙花本是罪有应得,他却在为她难过。
踏在枯枝上的声音轻轻响起,叶涩一惊转头看去,就见琵琶女抱着琵琶,领着那个少年出现在不远处。
琵琶女看看昙花,又看看叶涩,瞥了眼张着嘴呆住的少年,垂下了视线:“我能把她带走吗?”
她问叶涩,叶涩却不知如何回答。他本该毫不迟疑地对琵琶女动手,但手却颤抖得甚至无法握住花骨。他听到自己问:“快意楼是什么?”
琵琶女眼神波动了下,几乎是有些温顺地答道:“当年少主年轻气盛,为了和父亲作对,叛逆心起便创立了快意楼,在那里昙花与他相遇,芳心暗许。后来,少主父亲去世,少主接任楼主并娶了所爱之人,将昙花甚至整个快意楼遗忘,直到多年后才记起……”
修长的指尖划过琵琶,似是叹息:“昙花,你终于盛开了吗?对你来说,这就是最好的时节吗?可你岂知,这一现,一不倾人城,二不倾人国,三不倾他心。你只是个明知求不得还要硬求的傻女人。”
琵琶女往这边走了一步,叶涩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琵琶女笑了笑,道:“你走吧,我不会杀你的,不仅不杀你,还会努力保住你的命。”
叶涩想要反驳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眼前满是迷雾,却有远风吹来试图将迷雾吹散。想要看清,却恐惧着真实。他看了一眼地上的昙花,突然难以忍受般旋身飞起,眨眼即逝。
他叶涩,向来珍惜生命,但今天他又害死一人。
他杀了她,是为了谁?对名为叶涩的这个人而言,昙花与他本无冤无仇。
水怜寒,若不是与他相识,他叶涩这一生本可极简极轻……
琵琶声隐隐从身后响起,似有人唱:“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第14章 人心之镜
张边生与孙曾两大掌门合掌之力岂是容易躲避的?然而叶追情依旧面色淡然地立在那里,竟是丝毫未将双掌放在眼里。
容不得众人多想,两掌已至,却有一道黑影倏地出现在叶追情面前,屏障般张开身体,只见身子微微震动,两掌之力由强变弱片刻便化为无形。
黑布包裹的身体在吸收完两掌之力后瞬间烂泥般瘫倒在地,大家惊疑不定之间,那滩烂泥的颜色却由黑变灰渐渐跟脚下的土地融为了一体。
“众位小心!”孙曾蓦地一声大吼,他已明白过来那怪物般的地龙必是已藏于地下,随时准备吸人内力。
叶追情在此时转向了白冰儿,孙曾与张边生立刻注意到了,毫不迟疑再次合掌攻上。叶追情看都未看两人一眼,单掌挥出,一道强劲之力便直扑两人面门。
再次与怪物对战的过云,在旁观者看来他打得不是游刃有余却也不落下风,怪物的钢发凝成一股携着千斤之力朝他刺来,过云举剑相挡,眼见发尖要与剑尖相撞,怪物却把毛发倏地收了回去,紧接着钢发雨般散开射向过云周身,过云回剑一舞将钢发全部挡在剑圈之外。
“慢剑夺魂”,与过云对战过的怪物已然明白,若是钢发碰到慢剑,立刻便会不受自己控制地被慢剑影响,随着它放慢速度。虽然停滞的时间只有短短一瞬,但是高手过招,一瞬也足以致命,何况与慢剑接触的次数越多、时间越长,受慢剑的影响会越大,若是放松警惕最后只能眼睁睁任他摆布。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暂时只能用断发与他远距离作战。
然而怪物一向自视甚高,绝不是那种会甘愿被动防御的人,过云区区黄毛小儿,他这次必定要将他拿下!
与此同时,郑柏也处于了与怪物差不多的境地。
黄发看似只是持了一把普通的长剑,剑法在以剑为长的金光门掌门眼里也是平平,但她身手轻盈,冷不丁就出现在郑柏的目光死角之内,左手指尖甚至整个手掌触上他的身体,不蓄掌力,只是轻微碰触,却让郑柏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被三次碰触的左肩处从内而外产生了一种恐怖的烧灼感,不同寻常的热度,却让他想到了墓地里幽冷的磷光。
这个黄发不同寻常。
心里警铃大作,郑柏再不悠然应对,杀心一起击向黄发,黄发持剑一挡,长剑却差点脱手而出,没想到这一剑竟重若千斤。还没拿稳手中之剑,郑柏的下一剑已击来,黄发咬牙双手握剑去挡,郑柏的剑却被轻而易举荡开,太过轻松以至于用老力气的黄发被闪了一下。一愣之间,郑柏的剑又当胸袭来,光从剑气上就能感觉得到若被击中,必定再无还手之力。
身为如愿楼尊使这么多年,黄发毕竟不是省油的灯,也不见她作何动作,郑柏的左肩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剑势一偏,黄发柔软轻盈的身体已堪堪躲过。
空气中传来焦肉的味道,郑柏捂着左肩,愤恨地盯紧了黄发。
郑柏与黄发一时之间难决胜负,他的得意弟子沈林也陷入了苦战。
沈林虽出身名门又是年轻一辈的翘楚,但单挑隐隐为如愿楼尊使之长的赤眉还是颇感吃力。赤眉年长他一辈,又是四尊使中最为心机深沉之人,江湖经验远在他之上,沈林剑法虽厉,几十招已过却未伤及赤眉一丝一毫,反而自己处处掣肘。
赤眉的剑早已被沈林打飞,然而赤手空拳的他却更加闲适在在起来,手臂时不时在空中划一下,沈林击过来的剑就如同碰到硬盾般无法前进分毫。
然而若只是这样还好,毕竟赤眉只能防御,但又过几十招之后,沈林却蓦然眼前一片漆黑!理智告诉他这不是失明,但渐逼的危险感却让他恐惧陡升。然而他很快便镇定下来,试探着挥剑,剑气立刻反射回来伤到了自己。
压抑感从四面八方袭来,四周听不到一点声音,他明白了自己已陷入前所未有的危险境地。
沈林身上突然裂开的伤口让一直在外围观看的郑麟儿痛呼一声,毫不畏惧地持剑要向赤眉攻去,却被师兄许庭波死死拉住了:“你不能过去!”
郑麟儿用力挣扎着嘶吼:“放开我!”
“不行!连大师兄都被困住,你过去只是送死!”
沈林被隔绝了视听,其他人却看得清清楚楚,也不知赤眉如何动作,突然一个几乎透明的不规则牢笼将沈林罩在了里面,而且牢笼不停地缩小,竟是要生生将沈林压成肉泥!
赤眉的异能,可怕就怕在无声无息。别人以为他的无形之盾仅可防御攻击,但他早已在腾挪中将一块块盾牌连成一个整体,将对手困在了里面。最后一块盾牌补上形成密闭空间的时候,无形之盾才会现出它透明的形体。只是这透明的牢笼单面可视,被困在里面的人陷入一片漆黑,不明就里的话就会以为自己突然瞎了从而方寸大乱用出杀招,又被牢笼反弹回来伤及自身。
单面盾牌只是防御,盾牌之笼却威力大增。
沈林何等聪明?不需更多试探,他已大体猜到其中猫腻。赤眉以无形之盾防御,自己必定是陷入了盾牌的牢笼中,他突然一剑朝地下刺去,刺出的同时松开了剑柄。
长剑刺入地底的噗呲声传来,试探着去握剑柄也并没有任何反弹之力,沈林一向冷淡的脸上表情丝毫未变,运力在掌,猛地向地面拍去。
如他所料,地面并没有被无形之盾覆盖,这是唯一的突破口。然而他能这么快想到,赤眉又怎能不知道自己的弱点所在?在沈林以剑刺地的同时,他早已将手掌贴在了牢笼的外壁上,等到沈林在地面轰出一个坑洞之后,整个地面除了沈林站立之处早已被无形之盾覆盖。
突然感觉有什么触到了自己的双脚,沈林条件反射跳开,正给了赤眉可乘之机,无形之盾再次显出透明的形体,沈林成了瓶中的玩物,逃无可逃。
牢笼继续缩小着,最近的盾壁已距他不足一尺,郑麟儿几乎喊破了喉咙,眼中的泪水已流下面颊。
同沈林一边倒被压制的情况不同,与三只刀对战的叶语声情况稍好一些,但也仅是稍好一些。李南山知道三只刀的弱点是斜方肌处,可惜他未来得及跟任何人分享这个消息就死在了心刀下。好在叶语声感觉敏锐反应也够快,他虽看不到心刀,却能凭天才般的本能化险为夷。
但有三点对他非常不利:第一是周围打杀声太过嘈杂,心刀的破空声本就只有近在耳畔了才能听到,周围声音过大无疑增加了察觉的难度;第二是除了心刀之外,三只刀还怀揣实体飞刀,时不时地用来扰乱视听,一不留神躲过了实体飞刀就躲不过心刀;第三是在力气上他胜不过三只刀,心刀虽可怕,但两把钢刀重重压下来也让他招架起来有些力不从心。
在不知道三只刀弱点的情况下,有这三点不利的叶语声与他作战真是毫无胜算。
狼狈地躲过钢刀,叶语声心气儿一上来,突然抛开手中之剑,双臂一张,成百上千的飞刀便朝三只刀铺天盖地压去。那飞刀的样子,正与三只的心刀一模一样。
与叶语声不知道三只刀的弱点一样,三只刀也不知道叶语声的幻术几可乱真,所以他呆了,几乎是惊慌地举起双刀便一阵挥舞。他的心刀独一无二,他的飞刀是按照心刀的样子打造的,所以也是一家独有。这样的飞刀,叶语声怎么会有?即使不屑于对手,真正对战时也从不看轻对手的他以为叶语声有能凭空复制物体的异能,所以一时之间慌了。因为,叶语声的表情极其认真,甚至不惜抛了手中之剑;也因为这人在对战时笑着自报姓名“在下叶语声”——世人皆知,叶氏多异能,早已领教过叶追情可怕的他更是对此深信不疑。
三只刀慌了,挥舞的钢刀却劲风不减,叶语声的幻术是真的几可乱真,这次他认了真,所以飞刀被钢刀一一打飞出去的样子能用肉眼看到,飞刀与钢刀相交的“叮叮”之声也不绝于耳。
但叶语声的幻术与紫目红瞳的幻境毕竟不同,幻术无法伤人,就算被飞刀刺入身体,也不会造成任何伤害。其实三只刀也发现了没有与飞刀接触的实感,但他高看了叶语声,以为如此轻的飞刀里有什么猫腻,所以他聪明反被聪明误,感到剑气的刹那,叶语声的剑尖已刺入皮肉。
同时,解决掉对手赶过来的谢乔也一掌拍来,他不能让叶语声独自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
一直在一旁躲避如愿楼杀手攻击的张问也急声命令手下:“别管我,去帮语声!”
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却并未蔓延到水怜寒身边。
他想逼着白衣远离人群,没想到不用他费劲打着打着自然而然地就到了无人处。
电光火石的一招后,两人各自借势退后,静静对视,一个目光如死水,空洞无波无思无想,一个眼神冰冷,深若幽潭却隐有千层浪。
先开口的是白衣:“又见面了。”
水怜寒目光微动:“劫走叶涩的是你?”
白衣冷冷一笑:“对。我奉命劫走了他,奉命把他带到了如愿楼,却擅自错传‘恭敬以待’这样的命令,让他受尽折磨后又带你去救了他。”嗤笑一声:“你说好不好玩?”
“……”水怜寒没有回答,他只是握紧了剑柄。
把他的动作看在眼里,白衣挑眉问:“不问我为什么?”
其间关系太过复杂,水怜寒不可能毫无防备地进行与叶追情有关的思考,所以他毫不迟疑地出剑了。对伤害叶涩的人刀剑相向总没有错。
一剑便凌厉到独破千军,但白衣却看似轻松地挡下了,他的唇角甚至噙着一丝笑,只是手背上的青筋暴露了真实情况。
巨大的冲击瞬间在两人周围炸裂开来,正对的一棵树甚至被拦腰截断。白衣将谜底揭晓:“因为叶涩过得太过美好,被所有人关心着,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