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乔一把拨开已将叶语声抱起的张问的护卫,将叶语声抢到了自己怀中。
这一战正义盟失了三人,各派人士也七零八落。
自从来了东运派,一战接一战,几乎是没有喘息的攻防让群豪几乎人人挂彩,伤重累累。
水怜寒回来找叶涩,舍疏狂跟着,宁缺因为白衣身份暴露怕因一模一样的长相引来误会便没有一起回来,只是可惜,叶涩又不见了。
那一刻,水怜寒已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
袭上心头的首先是悔恨:他怎可又一次抛下他将他独自置于危险之中?!
叶涩……叶涩!
舍疏狂一打听便得知了叶涩是被叶追情带走的,可是叶追情在哪里,或者说正义盟在哪里,又有谁知道?
宁缺,除了如愿楼,他是唯一的线索。舍疏狂立刻开始四处寻找他的下落,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让他以那样的理由轻易离去!
可是,叶追情为什么带走叶涩?各种议论纷纷而来,坏者居多,只是因为忌惮水怜寒还没有直接找到他的头上。
白冰儿一死,正义盟退去,怕是不会再次前来,各派多留无意,大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短暂修养后返回本派,这其中也包括百里派。
虽然叶语声伤得不轻,但不致命,醒来后便带着满身绷带去看张问。他既能行走,孙曾便下令手下稍作休息,明日一早便要出发。叶语声一听,顿时不高兴了,然而他还是恭敬地请示掌门:“可否留我多呆几日?张问为护我而伤,至少等他醒来……”
叶语声袭杀三只刀,算是一战成名,自从他醒来后来巴结恭维的人不少,他虽一一谢绝,但也明白自己好像有些功高震主了。本来孙曾这人就颇为多疑,他处处小心还时不时挨训,这会似是更加不得他心了。
然而再不得掌门心,他叶语声还是百里派的得力干将,孙曾应是会体谅他同意他这一个小小的请求才是,因为本来他就常常出入东运派,这次晚回百里派几天也无大碍。
没想到孙曾却猛地拉下脸来,独断专行地说了四个字:“明日出发。”
丝毫不给叶语声任何反驳的机会。
若要在平时,叶语声是绝不会反抗的,可是现在张问生死未卜,他怎么也无法离他而去,更是无法明白为何掌门偏偏这次如此不通情理。再要请求,孙曾却严厉地说了句:“不回去,就当叛帮处理!”
叶语声当场就懵了,唇一咬,几乎眼泪都要掉出来。
寒心。
为什么会这样?
单纯如他,又岂知孙曾心思?
本以为老亲家处处不如他,一战叶追情却深深地明白自己的功力比起张边生来远远差了一截;本以为自家弟子叶语声强过张问和谢乔,谁知叶语声却傻到真将他们当朋友,完全不明白两派关系再好也是泾渭分明的两派的道理。
深深明白叶语声对百里派的感情,孙曾便故意毫不留情地说了那样的话。叶语声不可能离开养他长大的百里派,等回去之后他再好好教教他帮派之道。
当然,他也不能将叶语声逐出本派,因为叶语声现在名声大噪,也因为他独创的剑法确实高明,他还想让他教会自己的儿子们。然而拉拢是一回事,让他明白谁是帮主又是另外一回事。
料准了叶语声不会在名声大噪的此刻反抗他,所以他才敢如此不留情面。因为若叶语声真反抗了他,定会背上“狂妄自大、忘恩负义”的罪名。
可他低估了叶语声对张问的感情。
叶语声没有再试图争取,但也没有回去收拾东西,他只是一声不吭地继续守在张问身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祈祷他快点醒来。
孙曾去向张边生告别,张边生因为张问的事心情不豫,只是寒暄了几句说是不能设宴相送了,孙曾表示不敢再劳烦,然后告辞出来,快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孙曾向来是头脑派,他如此急切地想回去,自然有更深层的原因,那就是文如卿。
孙曾雪藏文如卿这么多年,这次却突然应她请求带她前来东运派,自然不是因为她一声撒娇软了他的心,而是因为他早就开始怀疑她了!
因为她对这个儿子看得太紧,跟对前面两个女儿的反应差太多。
文如卿偷跑去见舍疏狂的事他其实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假作不知,因为他那时还猜不出来她的动机所在,直到她与伏伯接头。那次他亲自跟着,却差点被伏伯发现,为了不功败垂成,他选择了离开并静观其变。
后来文如卿偷跑出去他也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她见面的对象是水怜寒罢了。不想打草惊蛇,所以他一直隐忍着,想先将正义盟除去再说,只是没想到正义盟实力太强,最后白冰儿也被杀死。
事已至此,明白暂时对正义盟奈何不得,他便决定退回本派徐图大计。只是文如卿,小贱人,还想逃出他的掌心?
孩子太小,暂时留着,但文如卿那双美丽的日晕珠,等回到百里派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与此同时,无意间得知明日一早便启程的文如卿顿时焦急了起来。只要一回到百里派,那她是插翅难飞,孙曾对付紫目红瞳有经验,以她的功力不知道能不能将他置于死地。
必须联络水怜寒,趁此机会先下手为强。
可是孙曾以保护孩子为名将她关在屋内还派人看守,她要怎么出去?硬闯出去就是撕破脸,孙曾一旦召集人手,报仇难度就会增大。可不硬闯,还有什么方法?
直接对孙曾下手。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文如卿想到了这一点。在无法与水怜寒联络的现在,她唯有在现在孙曾实力最薄弱的时候对他下手。而且由她来下手是最好的,因为在她的幻境内没有人会说谎,只要问孙曾当年参与屠戮梦舞村的人有谁,仇人的名字就都能知道了!
可是在此之前,这个拥有紫目红瞳的孩子要怎么办?
孩子虽然流着父亲肮脏的血液,但也是梦舞村最小的继承人,是杀,是留,如何抉择?
第16章 文如卿
胸膛内部火烧般难受,呼吸越来越困难,叶涩挣扎着猛地从噩梦中醒来,随即被袭上五脏六腑的剧痛逼得痛呼出声。
一个人影迅速靠近过来,手掌覆到胸口处,暖流蔓延开来,叶涩眯眼缓了缓,慢慢睁开眼睛看清楚了面前之人。
叶追情。
昙花死后他心里难受下意识地便想去找水怜寒,但一想到叶追情,立刻转变心思飞身朝白冰儿所在飞去。叶追情还在,他松了一口气,想着这次一定不能轻易放他离开,没想到他却突然一掌朝自己拍来。
叶追情出手如电,叶涩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一掌打晕过去。只是没想到,醒来后竟是他陪在自己身边。
抬眼看看四周,很普通的屋子,看不出是哪里来,叶涩忍不住问出声:“你到底……是谁?”一开口才发现竟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胸口如吞了炭火般,呼吸拉风箱般粗重,叶追情一掌下来真是要了他半条命去。
叶追情注视他半响,缓缓移开视线,对外吩咐道:“拿药来。”
门外应了一声,不一会琵琶女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她身边还跟着那个少年。
叶追情接过药去,又似是发现叶涩躺在那里根本无法喝药,便将药放床边矮几上,伸手将叶涩抱坐了起来。他的手臂沉稳有力,将叶涩抱起倚到床头上,竟未让他感到一丝疼痛。
叶追情端起药碗,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送到叶涩唇边,只是叶涩并没有启口,他盯着看似淡漠,实则一直在躲避对视的叶追情,再次问道:“你到底是谁?”
叶追情显然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把药勺又往前送了送,勺沿已碰到叶涩的嘴唇。
叶涩突然愤恨地一把推开他,只是这一推用力太猛,害他一下弯腰窒息般大口喘息起来。叶追情慌忙放下药碗,手掌抵住他后背想要减缓他的痛苦。
叶涩嘴唇颤抖着,他已经猜到了答案。
若不是父亲,视人命如草芥的叶追情何苦对他如此小心翼翼?因为是父亲,因为心怀愧疚,所以才亲自动手照顾他!
“这些年,你到底去哪儿了?你可知道……”有太多话想说,可是怎能带着哭腔说出来?想问他为什么抛下娘和自己,想问他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与全天下为敌,想问他为什么不与他正面相认,可是悲伤占满了情绪,让他只想大哭一场。
胸口剧烈起伏着,尽管有叶追情温暖的内力,疼痛还是撕扯心肺地传来。
叶追情突然在他的后颈上捏了一下,叶涩再次陷入了昏睡中。
再醒来时,身边只有那个少年,少年睁着眼睛好奇地看着他,叶涩被他看得不自在,板着脸道:“走开。”
然而少年仿佛听不懂他的话般,一板一眼重复道:“走、开。”
叶涩皱眉看看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字?”
原来是个傻瓜。
叶涩不再费力跟他多言,他再次闭上眼睛,脑中千头万绪,不知道水怜寒怎么样了。自己就这样失踪了,真怕他一激动做出傻事来。不过有伏伯在,应该会劝住他吧……
“叶、涩……”那少年见他闭上眼睛,却又开口叫起他来。
还知道他的名字,看来不是完全傻。
“叶、涩……”
学舌鹦鹉般,少年不停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叶涩被他闹得烦,睁眼怒瞪他,却见他大大的眼睛清亮而惊喜地看着他,瞬间让他失了语言。
少年的眼睛纯净而美好,里面似乎包含了五彩缤纷的感情,又似乎单纯到只剩黑白。
微叹一口气,叶涩又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似乎仍是不懂,只是条件反射般地机械地重复着:“叶、涩……”
叶涩彻底无力,认栽道:“好好,你也叫叶涩,咱俩重名,真巧了。”这样的傻小子,真不知是怎么加入的正义盟。
少年似乎是在回味着他的话,不再鹦鹉学舌,只是手肘撑在床沿上,托腮继续专注地看他。叶涩被他看得不自在,忍不住开腔道:“?山之首曰招摇,临于西海之上……”
少年直起身子猛地靠近他,盯着他的嘴唇,跟着道:“?山……”
“?山之首”
“?、山、之、首”
“曰招摇”
“曰、招……”
教书先生般重复着引开他的注意力,叶涩自己的思绪也跑远了。
正义盟、如愿楼、快意楼……如果他们的主人都是一人,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根据昙花和琵琶女的说法,当初身为如愿楼少主的叶追情,叛逆心起创立了快意楼与爷爷作对,爷爷去世后,叶追情继任如愿楼四代楼主,渐渐将快意楼遗忘,后来失踪,再后来或许是需要用人才再次想起快意楼来,联合昙花等创立了正义盟。
叶追情失踪这么多年,如愿楼四尊使肯定不会再轻易听他命令,而叶追情也定然不会信任他们。他们的联手,应该是叶追情武力施压的结果。
只是,到底他们是什么时候有了联系?黑面他们追杀他的时候,叶追情知道吗?
从叶追情的表现来看,他应该对他没有厌弃之情,那为什么却明知他的存在也不与他相认?当初在护名山庄他和水怜寒被困,叶追情很显然是救了他们,为什么却又远远躲起来?难道只是因为愧疚心?如果是那样,他为什么不早找到他用亲情来补偿他?还是说他也以为他死了?
不管怎样,叶追情既知他的真正身份,那也应该知道自己当初受逼于甚至受害于四使的事情,既然如此,他又为何仍旧重用四使?是他叶涩对他来说无关紧要,还是为了目的他需要四使的协助?
“名册”,他到底想找什么名册?找出来又要做什么?
太多疑问在心头萦绕,很想抓住叶追情问个明白,但现在重伤在身,无法动弹分毫,只能无用地躺在这里。
叶涩啊叶涩,你为何总是如此无力?
孙曾的脚步声极轻,但文如卿还是听出来了,把视线从睡着的孩子身上移开,她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黑眸光晕波动,先是变成了紫色,然后变成了美丽的亮红色。
只要孙曾一掀开门帘,视线和她对上,就立刻会变成蛛网上的昆虫,死无葬身之地!
一步、两步,孙曾在门帘前站住,文如卿的心脏狂跳了起来。
轻微的气流波动,门帘被掀开一角,蓦地一声抽气,随即万籁俱寂。
亮红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一动不动的孙曾,文如卿胸口剧烈起伏着,走过去伸手放下了半掀的门帘。
门帘打在孙曾身后,他依旧维持着单手掀门帘的姿势,身体僵直眼神空洞。
孙曾,你也有今日!
愤恨,排山倒海涌来。有谁曾注意,她文如卿也才不过一十八岁未及桃李?!十三岁被孙曾强要,五年三子,囚徒般被监()禁。最可恨的是,一开始她竟以为他是真的喜欢她!
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
手中握住了藏匿已久的匕首,抵到他的胸口上,缓缓开口:“十年前,袭击梦舞村的都有哪些人?”得不到答案,就将匕首直接插入他的胸口!
不,直接杀死他就是便宜了他,她要慢慢折磨他,折磨到他恨不得自裁当地!
处于幻境中的孙曾在刹那的惊慌之后很快便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没想到她竟出手这么快,倒是他小瞧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