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也是一个转机,明明是光明正大的复仇,何必非要藏着掖着?
文如卿的尸身水怜寒不是不想收殓,只是在现在的情况下,安葬她不是易事。带不走她的尸身,日晕珠的秘密又必须保护,在没有化尸水的情况下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挖走孙曾的眼睛,扰乱视听。
月光被悄然而至的乌云遮了起来,等再爬出云头的时候已不见了水怜寒的身影。
这一战,是叶涩救了水怜寒。
密林初见,叶涩用让人手脚酸软的药换他的英雄帖,小巧的玉瓶一如叶涩般温润,他一直都带在身上。
孙曾出手又狠又准,水怜寒猜到他有什么方法能看到周围事物,所以才用出紫目红瞳来试探,果然孙曾说了“白送我”这样的话,让他得以确信自己的猜测。
假作惊慌是为了让孙曾放松警惕,不收回紫目红瞳是为了吸引孙曾的注意,用涂了药液的剑身去刺孙曾也只是一步弃招,真正的目的是声东击西将带着药液的玉片刺入孙曾体内。
叶涩说这药只要让人吃下一点,就算内力高强之人也会手脚酸软半日,那么直接刺破血管,在量大的情况下应该也有用吧?尤其是孙曾正催动掌力,加速了血液循环。毕竟他对叶涩的能力和叶涩的话是百分百相信的。
孙曾的掌力虽强,但他在一掌击飞水怜寒后其实早已力竭,在力量不足的情况下毒()药一起作用,他挥出去的掌力瞬间失去后力,水怜寒一躲之下只受了轻伤。
孙曾身为一派之主,实力确实不可小觑,要不是有叶涩的“礼物”,伏伯也不会顷刻将他杀死。
身上摔得散了架般,不知道断了几根骨头,水怜寒强忍着疼痛,万分地想念叶涩。
失了定情信物,可惜。
如果叶涩在,一定会笑着反驳他:这算哪门子定情信物?
叶涩当然不在,此时他正躺在病床上,努力套那呆傻少年的话。那少年不知是真傻还是故意耍他玩,说话不仅期期艾艾,而且天马行空,搞得叶涩以为他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什么树叶跟水囊似的,咬开一口水就咕咚咕咚流出来啊;什么果子亮晶晶的发绿光啊,一辈子也吃不够。当然,这是用叶涩的语言总结的,少年可没法说得这么清楚。
少年没有名字,也没人给他起名字,因为他总是在重复“叶涩”两个字,叶涩本想叫他“小叶涩”来,又觉得喊自己的名字有点奇怪,就改成了叫他“小叶子”。
小叶子虽然眼神清澈,却是有眼疾,惧怕强烈的光芒,最喜欢清晨和傍晚,当然这些都是在几天后叶涩才知道的。现在的叶涩,只是忍着伤痛无聊到发慌。
东运派人多嘴杂,水怜寒在路上偷拿了一户人家的衣服换上,这才悄悄地返回了住处。
信号弹显然惊醒了不少人,但群豪大都元气不振,真正跑过去凑热闹的人并不多。水怜寒检查了下身体,应是断了一根肋骨,其他的伤口虽多,但三五天就能好,只是有些疼。简单处理下伤口,换回自己的衣服再处理掉偷来的衣服,水怜寒这才躺到了床上。
该担心的事情有很多,但孤家寡人的现在,他一贯的不再多想,伤口太痛睡不着,闭目养神也好。
哭丧的声音没有传过来,东运派却早已轰动。
孙曾夫妻身死,双眼被挖,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失踪,百里派弟子横尸四人,四人伤重不醒。叶语声得知后眼泪唰地流了出来。
虽然最近对孙曾颇有怨言,但毕竟从小长在百里派,孙曾对他有养育之恩。派里的弟子都是多年混熟的,师兄弟们虽偶有龃龉,大多数时候都相处友好,其中一人还是他从小玩大的朋友!文如卿虽长大后便不再一起玩耍,但也有小时候的情谊,一下子失去这么多人,张问又生死不明,叶语声再也支撑不住哭倒在地。
是谁?是谁?!他一定饶不了凶手!
昏迷的百里派弟子一时之间无法醒转,只是凶手大概已经能猜到,因为在孙曾的身边有着血写的大字——十。
有心之人掐指算了下,突然疑惑地发现:似乎没有十二。那倒数第十二个被杀死的人是谁?为什么没有写?是大家没有发现,还是杀人者没来得及写?要说没来得及,似乎不太合逻辑。
水怜寒听闻此事后也是一惊,真相似乎马上要浮出水面,但叶涩不在伏伯也不在,他不能多想,很快便封闭了自己的思维。
第二日幸存的百里派弟子有一个伤重不治而亡,其他三人都醒了过来。伤势稍轻的一人最先开口说话,只是他脑子不笨,在人前只说了偷袭之人一个是正义盟穿白衣之人,另外两人黑衣蒙面,其中一人用剑,另外一人用一种刺入□□就消失的利刃,利刃光芒如星,甚是奇特。
其他两人也不是愚笨之徒,见他如此说便也没再说别的。
当然,掌门之仇,师兄弟之仇必须要报,为了找出凶手,每一个细节都不能错过。在人前不能说的,他们都悄悄告诉了叶语声。
叶语声是孙曾最得意的弟子,又是从小被大夫人捡回来当半子养的,如今掌门身死,必定由大夫人主事,少掌门孙方达继任掌门。然而少掌门毕竟年轻,为了护住百里派,大夫人定然拉拢叶语声,可以说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叶语声必定是顶梁之柱。对这顶梁之柱,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从别人口中了解了孙曾急于要回百里派的始末,叶语声眼前顿时迷雾重重。他几乎凭本能可以断定,文如卿根本就没有得病,是孙曾杀了她。但是,为什么?孙曾宠她那是有目共睹,难道是她红杏出墙孙曾嫉妒之下施了重手?
张问醒转的消息打断了他的思路,四肢百骸瞬间充满了力量,沙哑的声音沉重而干脆,向来爱笑的他少有的庄重:“重伤者留下医治,其他人即刻启程,扶灵回本派!”他虽伤重,但此刻也顾不得其他,安葬掌门要紧。至于仇家,捉白衣来一问便知。
老亲家出了这等事,张边生自是一番恸哭,多派人手护灵回去,又吩咐人帮忙操办丧事,只是本人则以照看爱子张问之名留在了本派。
细算之下,江湖各派真是损失惨重。从过家山庄庄主过岐山被杀开始,千水阁白月、天河派李南山、百里派孙曾身亡,越剑阁杜时、震南帮王长风重伤,其他像护名山庄这样的小门派也受牵连,轻则门下弟子受伤,重则掌门去世,整个江湖真是人仰马翻。
如今受日晕珠牵连,实力尚在的门派,只有行事诡异的御正帮,运气较好的金光门,以及他们东运派了。猜到孙曾真正死因的张边生,实在是有些坐不住了。他能感觉得到,下一个遭难的必定是他,孙曾一定将他供了出来!
怎么办?
必须将此事变成全武林的大事,除去九霄玄宫,中原之上算得上一方霸主的门派少说也还有十几个,他们之前未参与进日晕珠的事情来并不意味着不感兴趣。只是,该怎样引他们上钩呢?或许,他该好好拉拢拉拢郑柏了。
金光门掌门郑柏此时脸色颇为凝重地坐于屋内,要求门下弟子各抒己见如何对付正义盟,为枉死的江湖同道报仇。
白衣无法无天,公然杀害百里派掌门,江湖同道人人得而诛之。
郑柏点名大弟子沈林:“你有什么看法?”
沈林沉静的眸子波动了一下,似是想要说什么,却又恭敬道:“弟子愚昧。”
郑柏盯着他看了半响,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沈林你留下。”
众人答应着是,纷纷往外走去,郑麟儿却不想离开,站在那里不动。郑柏威严地看了他一眼,郑天成忙拽住弟弟一起走了出去。
见众人都离开,郑柏看定沈林道:“想到了什么?说出来。”
沈林顿了顿,平静地开口道:“我好像之前在空之公子身边见过那白衣人。”宁缺之前虽未刻意隐藏行踪,但他露面少,东运派又群豪聚集,他虽一表人才也不会引起无心之人的注意。他虽与舍疏狂不时出入相随,但有些人不知道舍疏狂的真实身份,有些知道的也对宁缺未加在意,就算在意了也不一定看清了白衣的面貌,但宁缺毕竟曾在众目睽睽之下与舍疏狂一起阻止过三只刀杀白冰儿,能认出他的人还是有的。
总有人能于众人之中联想到舍疏狂与白衣的关系,只是或许人微言轻,或许事不关己,是以至今都未有人去难为舍疏狂。只是,沈林还是注意到了。
沈林是何等人物?他这样一说,郑柏立刻十二分注意起来,几乎是未加犹豫地吩咐:“派人盯紧他。”碍于舍疏狂的身份他不敢轻易动他,但也正因为他的身份此事才不得不重视。
沈林答应着,郑柏又叮嘱道:“让他们小心些,不要声张。”
“是。”
郑柏沉吟了下,又问:“那天救你的人是谁?”
沈林一愣,道:“弟子不知。”
郑柏狐疑地看着他:“你不认识?”
“是。”这个是,沈林回答得不疾不徐,他性情一向冷淡,这样一说郑柏也听不出所以然来,便吩咐道:“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帮你,去查一下,有线索立刻告诉我。”
沈林点头答应,郑柏便让他下去了。
走出门,沈林脸上看不出表情。他没有说谎,因为那人是谁,他是真不知。
深吸一口气,仰头看天,沈林惊讶地发现,一片雪花飘了下来。武丰城与阜运城地理位置差不多,不知道家里有没有下雪。离家日久,他们,还好吗?
今年的第一场雪只飘了几点雪花,点点白雪在松林中几乎没留下身影。
长白山下一处人迹罕至的密林中,大树遮天蔽日,各种叫不出名的植物互相挤压缠绕,开花的,不开花的,结果的,不结果的,爬藤类四处蜿蜒,也有笔直的树干一指苍穹。这处不大不小的地方到底有多少种植物怕是无人能数清,奇怪的是,植物多的地方只有这一处,几丈开外的物种相比此处简直可用稀少来形容。
花草树木掩映中,一个男人恬静地睡在爬藤天然形成的吊床上,呼吸轻缓。
一个生人的气息缓缓由远而近,甜睡的男人感觉到了,从梦中醒来却并没有睁开眼睛。他听到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住,一个有些淡漠的声音道:“冒昧打扰,我叫叶追情。”
第19章 好人
舍疏狂等了一晚上不见宁缺来找他,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去找水怜寒。其实昨晚惊闻百里派出事他早已坐不住了,只是见水怜寒睡了他又不敢叫醒他,只好乖乖回房自己闷去了。
其实水怜寒全身都疼,哪里睡得着?舍疏狂来找他他听到了,想要开口让他进来的时候他又走了,明白肯定不是叶涩的消息,是以便没有叫住他。
水怜寒依旧躺在床上舍疏狂是没想到的,因为据他观察水怜寒一向习惯早起,下意识以为他生病了,脱口便问:“怎么了?”
水怜寒有些胸闷,坐起来反问他:“什么事?”
舍疏狂见他不像生病的样子,拖个板凳坐他边上便开始滔滔不绝。
水怜寒静静听他说完,神情木木的,直到舍疏狂拿手在他眼前晃才回过神来似的看了他一眼。
舍疏狂的话水怜寒全听到了,只是水过地皮湿,没有在他的心湖里激起一丝涟漪。无心心法就像盾,只要叶涩和伏伯不在,就会自动张开来守护他。
被水怜寒平静无波地看过来,舍疏狂心里一揪,再没有叶涩的消息,水怜寒怕是要伤心到得失魂症了,舍疏狂顿时自责万分。
宁缺昨晚为什么没来?
舍疏狂突地站了起来:“我们得搬出去!”他恍然大悟般道:“是因为我们住在这里宁缺才不敢来的,他虽眼高于顶但东运派这么多双眼睛等着捉拿白衣,他和白衣又一个模子刻的肯定不敢贸然过来!”越想越对,舍疏狂满脸喜色,拉着水怜寒就要往外走:“我们快走,说不定一出东运派就能见到他了!”
水怜寒被他一拉扯动伤口,疼得闷哼一声,条件反射用力一把把手抽了回来。
感觉到不对舍疏狂回头一看,就见水怜寒脸色惨白,呆了一下忙问:“你受伤了?”
水怜寒摇摇头,无事人般站起来道:“走吧。”
舍疏狂狐疑地看看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般道:“哎呀我忘了,既然要走干脆就不回来了,你快点收拾东西,我回去拿被子,一会再过来找你。”
不等水怜寒回答,他便一溜烟跑走了,真是说风就是雨。
因为考虑到宁缺可能不愿意靠近人多的地方,舍疏狂便想到了一个去处,那是在长白脚下,之前猎户住的地方,远离闹市,直线距离到上次碰到白衣的红楼也不远,避人耳目又方便找宁缺,一举两得。
九霄玄宫虽隐于长白山林,玄宫属地外人难进,但长白山茫茫林海,玄宫之外还是有很多寻常百姓居住的地方的。舍疏狂所说的便是一处荒废的猎户小屋,以前他曾尝试过各种途径从玄宫脱逃,发现这里纯属偶然。
此处僻静也甚得水怜寒心,舍疏狂把被子从乾坤盒里弄出来便去找宁缺了。他得到处晃晃,才能让躲在暗处的宁缺发现他啊。
只是可惜,整整一天下来没见到一点影子,害得舍疏狂一看到穿白衣服的就紧张。天黑了,无奈耷拉着耳朵回来,没想到宁缺就站在石屋外面朝他笑,恨得他直接把手里的烧鸡当暗器扔了过去。
宁缺一把接住,放鼻下闻闻,啧啧道:“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