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疏狂风般跑过来一把夺过去,探头没见到水怜寒,刚想问宁缺有没有见到他,就见宁缺拿扇子指了指远处,才模模糊糊看清远处盘腿打坐的人影。
收回视线来,舍疏狂面容一整问宁缺:“叶涩在哪里?”
宁缺唇角一勾:“见到我不问安,开口就问叶涩在哪里,你以为我会平白无故告诉你吗?”
舍疏狂顿时气噎:“你想怎地?”
邪笑着用扇子挑起他的下巴来,宁缺道:“陪我睡一晚,我就告诉你。”
舍疏狂一把打开他的扇子,朝水怜寒吆喝:“来吃饭了!”有水怜寒在,还怕宁缺不就范?
宁缺哼笑了一声,率先走进了小屋。
他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他们叶涩的所在的,事实上一靠近这里他便和水怜寒过了两招,看出水怜寒受了伤,顿觉无趣,主动交代了来此的目的。
叶涩目前没事,好吃好喝伺候着,但当然只是目前。让叶追情放了叶涩很简单,拿一样东西来换。什么东西呢?不知道。那东西在哪里呢?就在舍疏狂乾坤盒的最里面一层。
舍疏狂举着油乎乎的双手,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啥玩意儿?!”
宁缺嫌弃地后退一步:“所以你努力吧。”
舍疏狂扯过手巾来一擦手,立马便要去找他舅舅。宁缺一把扯住他:“忘了告诉你,你舅舅现在不在九霄玄宫。”
“那他在哪里?话说你怎么知道?”
“我自然是知道的,”不屑解释般,宁缺往床上一躺打个呵欠:“好好想想他之前跟你说的话,七日之内拿不出来,叶涩会变成怎样我可不敢保证。”
舍疏狂顿觉压力山大。
水怜寒的表情依旧是平淡的,只是一眼看过来仿佛又在舍疏狂头上加了一座大山。
完全没了吃饭的心情,舍疏狂在屋里焦急地转了两圈,还是决定回玄宫看看,可是前脚还没迈出去,衣领又被宁缺抓住了。
“据我所知,现在你八个哥哥都齐刷刷回了玄宫,好自为之小空之。”
舍疏狂顿时涨红了脸,憋了半天,灰溜溜认栽了。
八个哥哥竟然都回了玄宫,这是天要下红雨啊!他一回去,肯定就出不来了。可是,要怎么才能拿出来?他根本就没有自信……
宁缺不会是在骗他吧?
……
他骗他有什么好处呢?
水怜寒一言不发走了出去,舍疏狂想哭的心都有了。
水怜寒一走,宁缺一下从后面抱住了他,大力压住他下意识的挣扎,在他耳边笑道:“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的。”
舍疏狂顿时一喜,扭头刚要问他有啥办法,
。。。。。。。。。
宁缺的手臂仍然环着他的肩膀,从相贴的地方传来彼此的温度,舍疏狂的鼻子突然有些发酸。
“童子鸡。”宁缺突然笑着说了三个字。
舍疏狂用力一脚踩到了他脚上:“你有经验了不起?!”双目喷火,满脸涨红。
宁缺跳着脚开心地笑了起来,舍疏狂气得旋风般跑了出去。
呜呜呜~~大九,救我~~
水怜寒一夜未归,霜寒露重,他随便找了家农舍凑合了一宿。
舍疏狂也一夜未归,不过他是跑去了客栈。
宁缺独自在石屋里,失神地看着漆黑的虚空,好半天才闭上了眼睛。
这一宿无人安睡,第二天舍疏狂乖乖回来找宁缺——他必须在期限之内打开乾坤盒最后一层,叶涩还等着他去救他。
打开乾坤盒的异能是生来就有的,与常人不同,他一接触乾坤盒就知道里面一个格子一个格子层层叠叠放了很多东西。身体里有一股神奇的力量,脉络般遍布全身。想要打开乾坤盒的时候,那股力量就会借由五指释放出来,蛛网般将乾坤盒包裹,然后有自己的意识般从中取出想要的东西。
这其中的过程快到宁缺这般的人也捕捉不到,对舍疏狂来说却跟寻常动作一般无二,不是因为舍疏狂速度有多快,眼力有多好,而是因为出现了时间断层。那一刻,舍疏狂的时间与别人的时间并不对等。
听起来很神奇,但对舍疏狂来说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毕竟乾坤盒里的空间与现实的空间也不对等,只能说明乾坤盒不是一般之物罢了。
问题是,乾坤盒每进一层便有一层枷锁,越往里开启越艰难。他曾无数次尝试过打开最后一层,却总是不得其门而入,每每感觉要打开的时候又后力不继,是以从未成功过。
“三奇墓六仪刑,青龙回飞鸟归。”念着当初舍九告诉他的“咒语”,拼尽全力还是打不开,舍疏狂焦急地直揪头发。到底要怎么办啊?!
“宁缺!你不是说会帮我吗?”
昨晚他吻他之前,咳咳,是不是说过会帮他的?可他为什么要吻他啊?啊——!那个吻到底是啥意思?
宁缺含笑看着他,语气从未有过的柔和:“把你刚才嘟囔的再嘟囔一遍。”
“?”
“你刚才嘟囔什么三什么六……”
“哦,三奇墓六仪刑,青龙回飞鸟归。好像是打开乾坤盒的咒语。”奇怪,只是听舍九说过这么一次,这么拗口的话他怎么能记住?而且还知道怎么写……
见他双眉紧锁,宁缺少有地没有调侃他,而是同样敛了笑容若有所思。
天色变得有些阴暗,一阵寒风吹来松枝晃动。
水怜寒抬脚往林中走去。
他对宁缺始终还是有些戒备,而且他也不想在他面前示弱,身上伤痕未愈,断骨依旧作痛,他必须找个无人的地方疗伤。
雪花,一点点飘落了下来。
水怜寒往密林深处走去,手臂里空落落的,心里,也空落落得难受。
如果可以再强大一些……
允诺过会保护叶涩,关键时刻却总是不在他身边,上次是白衣,这次是舍疏狂和宁缺,每次都要依靠别人,他水怜寒为何总是如此无用?
飘雪的山林中额外安静,怕冷的动物和鸟类都躲回巣里,唯有巨型野兽闻到生人的气息悄无声息地伏在远处窥伺。
越往人迹罕至的深处走去,水怜寒的思绪放任得越远。
此刻本该好好想想日晕珠的事情的,一心却全都扑到了叶涩身上。灰暗的思绪占据了大脑,等到胸中传来剧痛的时候才意识到刚刚好了一些的肋骨似乎又裂开了。身体的疼痛与心理的疼痛双重夹击,水怜寒不得不停下脚步准备疗伤。
弯身想要坐下,眼前却出现了一朵小花,不,抬眼望去,各式各样的花朵在杂草与树木间掩映,这是一个与飘雪的时节完全脱离的国度。
异象往往伴随着异物,长白山中多奇珍,说不定会有千里香……虽然知道不可能这么凑巧,但带着一点点的好奇水怜寒还是往花草树木最茂盛的地方走去。
此处植物颇为稀奇,水怜寒也不认得千里香,只是凭感觉找寻着,毕竟按理说千里香应是带着奇香的才对。
他找得太过专注,以至于没发现有双眼睛已经注视了自己好久,心里噗通一跳,无心心法自然而然地用了出来。
那人还保持着蹲在地上抬头看他的姿势,眼神平静而温和。他的脚下有几株幼苗,幼苗的叶子晶莹剔透到似乎要滴出水来。
水怜寒静静地和他对视,他已明白此处不是有异物,而是有异人。
那人的目光中渐渐露出一丝讶异来,他站起身子,仿佛怕打破什么般轻声问:“你在找什么?”
水怜寒摇摇头,转身欲走,一根手臂粗的藤条却挡住了他的去路。回头看向那人,却见他温和一笑,道:“我没有恶意,只是觉得如果你在找什么药草,或许我可以帮你。”
水怜寒再次摇了摇头,转身,又一道藤条横空出现,水怜寒毫不犹豫抽剑割断。
那人明显一惊,温和的笑容转眼消失,水怜寒的面前已出现了一道荆棘巨门,小指长的荆棘刺黑油光亮,水怜寒抽剑再劈,却只在上面留下了一道痕迹。
“你爹没告诉过你吗?别人的好意,要乖乖接受才行。”温和的嗓音中隐隐带了强势。
水怜寒转头道:“你帮不了我。”
那人一笑:“终于肯开口说话了?”左手慢慢举起,像引导着什么般,一株植物随着他的动作在零星飘落的雪花中慢慢长大:“不是要找药草吗?一日便可让小范围骨肉脏器重生的织草种子,我这里正好还有一颗。”
水怜寒眸中依旧波澜不惊:“我不需要。”
那人手中动作一顿,有些不悦道:“别人受不受伤我不知道,但偏偏你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因为你,就跟这种种植物一样,生、长、枯、荣……”
水怜寒瞳孔蓦地一缩,猛地握住了剑柄!
那人一声哼笑:“真是不识好歹。”突然他扬手将一个东西朝水怜寒射去,水怜寒抽剑去挡,那东西却有自己的意识般绕到他后背,一下子钻进了体内!
一道尖锐的疼痛传来,水怜寒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几道藤条已卷上他的四肢将他一下子半吊在空中!
寒眸一下锁定在那人身上,那人忙用手一挡瞥开视线道:“我是在给你疗伤。”
什么东西在体内攀爬的痛感让水怜寒禁不住闷哼出声,紧握在手的饮天剑上已是黑气环绕,他从不相信别人对他无缘无故的好。
那人依旧用手挡着视线,解释般有些急促地道:“你叫水怜寒吧?我不会伤害你,我是九霄玄宫的良之。”
水怜寒动作一顿,仿佛验证良之的话般,疼痛虽然仍旧钻心,却只是凝聚在断骨处。
似是怕他不信,良之又道:“听我的名字就知道我这人良心大大的好,前两日有人来找我要这织草种子给爱子疗伤,我费了半天劲才弄了两颗,这剩下的一颗本想送给气之的,现在给你用了你就算不感激涕零,至少也别恩将仇报。要知道那人可是用囊水草和迷毂花的消息才换得了一颗,你可什么都没给我……”
良之说着说着似乎感觉到了气氛的缓和,从手指缝隙中悄悄看了一眼,然后慢慢把手放下来道:“不疼了吧?”
藤条松绑,水怜寒活动下手脚,心下疑虑,还是道了声:“谢谢。”
良之温和地笑了起来:“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是吧?”
水怜寒不置可否,问:“为什么帮我?”
良之道:“因为你和我有缘,不,是你的身体构造跟我有缘。”挥挥手:“你走吧。”哎呀,他的囊水草怎么都枯萎了?
见他蹲下身子苦大仇深地看着那些幼苗,水怜寒踌躇了下还是问道:“你知道千里香吗?”九霄玄宫果然异能者辈出,这人高深莫测,连紫目红瞳与植物的相似处都知道,还能任意操纵植物,说不定会知道千里香的消息。
良之静默了一会,道:“原来是有心上人了。”他沉吟了一下,又道:“你能无意间找到这里,又是那种体质,也算是真与我有缘。罢了,好不容易得手的东西,我还想……唉,谁让我是个好人呢?”
他从怀中拿出一个东西抛给水怜寒道:“欢爱之前一起吃下去,一辈子就都绑一起了。奉劝你吃前好好考虑一下,别暴殄天物。”
水怜寒打开层层包裹,看到一个绿色的果实样的东西,闻了闻并没有任何香味。
“怎么?怀疑我啊?”
水怜寒小心收起来道:“我欠你一个……两个人情。”
良之头也不抬地挥挥手:“我不需要你还,谁让我是个大大的好人呢。”
水怜寒静默了一会,道:“如果你想要日晕珠,以后……”
“你会送给我?”良之忍不住笑了起来:“在你还不知道我给你的是不是真正的千里香的时候?看来,是真的心上人啊。千里香,没白给。”
水怜寒沉默了,刚才,确实是他冲动了。
良之长身而起,再次道:“你走吧,我不需要你的任何回报,谁让我是个真好人呢?”
水怜寒看看他,没再说什么,转身而去。
良之在背后温和地笑着,等到看不到人影了,伸臂往后一躺,爬藤立刻成网接住了他。他伸手接起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掌心中融化,淡笑道:“还是气之的好看……”
第20章 贱命
七日之期眨眼就过,舍疏狂废寝忘食明明异能之力已可触到最里一层,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三奇墓六仪刑,青龙回飞鸟归。”里面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暮色渐明,这已是宁缺到来后的第八天,又一次尝试失败,连日的重压与疲惫,舍疏狂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没想到他突然爆发,宁缺与水怜寒都是一震。
宁缺刚想说什么来安慰他,就听舍疏狂带着哭腔道:“宁缺,你给我们当人质吧?”
水怜寒福至心灵刷地拔剑架到了宁缺脖子上。
慢一拍的宁缺傻了眼,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对上舍疏狂婆娑的泪眼,他慢慢地僵硬了所有的表情:“你想,用我的命,换叶涩的命?”
舍疏狂一抹眼泪,道:“反正你是白衣的亲弟弟,白衣又是叶追情的得力干将,他们肯定不会对你见死不救的。到时候我们把叶涩换过来,你再来找我们,岂不是两全其美?”越想越对,舍疏狂说着说着眼睛越来越亮,直怪这么好的主意自己怎么没早想到。心里一放松,语气也轻快起来:“哎呀我真是天才!宁缺,委屈委屈你,就陪我们唱场戏,对你这老狐狸来说是小菜一碟吧?”一巴掌拍宁缺肩上:“是不是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