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怜寒已将紫目红瞳收了回去,郑柏越癫狂,他反而越冷静。
想必是没有受过这样的苦,郑柏的脸因为生理的疼痛和心理的愤怒已经扭曲成了怪物。
他不敢睁开眼睛,只凭着老道的经验听风辨位,金光门上百年代代优化精进的剑招当真厉害,擅长以快打快的水怜寒在有视力优势下还是难以招架。
久战不下郑柏心下着急,他知道紫目红瞳的厉害,心知一旦被摄入就永无翻身之地,所以一点都不敢冒险,连连喊张边生来帮忙。
与心下暴躁的郑柏相比,水怜寒在腾挪闪躲中一点点掌握了郑柏的攻击方法,也弄明白了郑柏的异能。郑柏的剑可随意变换轻重,刚才两人看似硬碰硬,实际上是水怜寒用老了力气,郑柏却根本没有用力,变重的只是移岳剑,所以郑柏才可以轻易撤离。
明白了这一点,只要移岳剑变重,水怜寒就不跟他硬碰硬,移岳剑变轻,水怜寒就变招,如此一来,两个剑术好手根本难以短时间内分出胜负。可情形还是于水怜寒不利的,因为他不得不承认,郑柏的招数和招式都胜于他,何况他被先发制人有伤在身根本无法持久应战。
必须想办法。
水怜寒突然想到了刚才的一幕,他回忆着感觉,试着凝出黑色剑气然后甩了出去,剑气碰到郑柏的剑气,然后被劈开了,水怜寒心中一喜。
果然刚才的不是错觉。
所谓剑气是受用剑者内力催动加以剑本身的特性而形成的气流。剑气可以伤及剑身够不到的人,但剑气本质上是依附于剑身而存在的。可是在他废掉郑柏眼睛的时候,黑色的剑气却形成了漩涡并在郑柏脸上停留了一会儿。
刚才一试,确实他的剑气可以离开剑身而单独存在。是被郑柏的剑招激发的也好,是偶然也好,这是他之前从未发现的。如果是这样,就相当于他拥有了更多的剑!
郑柏突然感觉四面受敌!
他目不能视,只能听风向辨方位,现在他却突然感觉四面八方都是剑气!他想睁开眼睛但又实在不敢,只能大吼一声朝所有能感受到剑气的地方挥剑。
剑气漩涡的存留时间极短,但这已经足够了。
郑柏的一刹那疲于应对,就是可乘之机。
缺了豁口的饮天剑终于还是刺入了郑柏的腹部,已经顾不到要闭眼的郑柏终于还是睁开了唯一的眼睛,可他看到的却是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充满着仇恨,似乎要冒出火来。
郑柏突然迷惘了,水怜寒有日晕珠什么的,也许只是错觉。
饮天剑的剑气漩涡搅动着他的肠子,破坏着他的器官,水怜寒绝不给他任何反扑的机会,连说遗言的机会都不给。
刚才郑柏的所作所为已经证实了,他没有杀错人。
郑柏终于成了一具死尸。
水怜寒喘着粗气,那一掌的疼痛已经让他站不起来了。他拄着饮天剑半跪在地上,朝张边生和白衣的方向看去。
张边生和白衣的位置隔得不近,白衣进一步,他就退一步,除了张边生有些气喘外,看起来他俩谁都没有伤到谁。
白衣朝这边看了过来,然后对张边生道:“郑柏死了,你也别挣扎了吧。”
张边生不敢四处乱看,因为只要他稍有疏忽,白衣就会寻隙攻来。
他边战边退,筹划着去渡云台人身边。
白衣突然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刚要上前却突然顿住,有几个人从远处飞奔而来,张边生先是一喜,在认出来人中的高个子后,脸色一变呼道:“张问!回去!”
飞奔而来的人中正是他武功平平的儿子张问,还有之前护卫张问的几个手下。
张问自是没有听从他爹的意思,他来的方向正和白衣、张边生形成掎角之势。手下们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停下并且拦住了他。
这些手下不是普通的东运派手下,而是张问自己的人,武功比一般的门派子弟要高许多。可张问并不知道白衣的厉害,张边生心急如焚,连声喝道:“谁让你来的?!敢违背我胆子不小!给我滚回去!叶语声那小子呢?”
听爹提起叶语声,张问脸色沉了一下,但随即又变回原样。既已料到父亲有难,他还怎能儿女情长?他跟叶语声说是要回东运派的,张边生的行动他全部瞒着叶语声,虽然知道瞒不了太久,但只要他比叶语声快,哪怕是快一天,这边的所有事情都结束了,叶语声就是安全的。
回东运派过年——这是他离开的借口,叶语声信他,在他走的时候还揶揄他:“小心过年被逼婚。”
他一下子抓住了叶语声的手,用嘴堵住了他笑吟吟的唇。
语声,我若死了,你也不要哭。
我喜欢你的笑。
白衣对张问的到来只是挑了挑眉,他甚至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们叙叙旧。
张问的手下们站定了牵制白衣的位置,张问跑到了张边生身边,张边生突然鼻中一酸。
郑柏已死,今日凶多吉少,他怎可连儿子都拖累了!
“让你走你怎么不听话?!”
张问道:“爹,我有两个问题要问你。”
张边生急道:“问什么问!你先走!回去我再跟你说。”
回不回得去,谁也说不准,所以张问还是问了:“第一,梦舞村,你和孙伯伯都去了是吗?”
张边生没有回答,他这个儿子武功不好,其他方面却实在是过于聪明。此刻他可以轻易地否认,但如果不是知道了什么,张问不会这样笃定地问。否定,只会让张问不顾危险再去验证。
张问没等到回答,又问了一句:“第二,和渡云台的交易,东运派付出了什么?”
两个问题,张边生都没有作答。
白衣远远见两人都没有进一步动作,折扇往手上一拍道:“善心发完了,是时候写数字了。”
了字未说完,他已暴起朝张边生攻去。
第30章 刍狗
张边生早就猜到白衣会突袭,满脑子都是如何保护好张问,在白衣动手之前已疾声喊道:“去找渡云台!”
白衣速度极快,张边生话音一落他已至身前。
张边生两掌同出,一掌击向白衣,另一掌却将张问推了出去。生怕张问再返回又厉声道:“找渡云台来帮忙!”
张问被一掌震出老远,爬起来再看时只见两人打做一团,根本辨不出战况。
张问知道自家老爹厉害,但是却更明白白衣不是好惹之人,遥声呼喝手下帮忙,自己却反身朝渡云台跑去。
确定张问已走,一直强撑的张边生又拼力朝过来帮忙的张问手下喊:“别管我!保护好张问!”
事实上前来帮忙的手下们虽是个个身手了得却丝毫没有帮到忙——他们的招式连碰白衣都碰不到。白衣太快了,明明感觉要碰到他了,他却总能避开。
张边生的掌力不是没有攻击到他,但他最多只是被人轻轻推了一把般晃动下身子。
他的异能太奇怪了。
没有人知道他的异能是什么,甚至没有人能确认他是否有异能,但如果不是拥有异能,他又如何能避开几大高手的联合攻击?!
张问的手下本是应该听从张问命令保护张边生的,但他们不是傻子,连续几次攻击被击溃后,他们终于选择了听从张边生的命令。
白衣有些冷漠地瞥了眼逃离的张问手下,对摇摇欲坠的张边生道:“内力继无穷?不过如此。”
张边生已不知道自己拍出了几千几万掌,可是掌掌都没有起到作用。他狼狈地往后退,心里却是明白的,今天是逃不出白衣的魔掌了。
白衣丝毫没有怜惜地一扇子锤了下来,张边生的眉间淌出了血,他的头骨裂了。
水怜寒在不远处停住,白衣看他一眼,甩甩扇子上的血迹,问:“约战吗?”
水怜寒沉声道:“约。”
白衣扯了下唇角,道:“正月十五,阜运城郊,猎户石屋,”他突然停住,稍稍转身正对着水怜寒,语气极重地吐出了四个字:“死生由命!”
水怜寒的目光蓦地凌厉了。
白衣又扯了下唇角,不是笑,也不是鄙视,似是神经质地抽搐。他找了根断肢,沾了沾张边生的血,写了个“四。”
飞身到已僵硬的郑柏身边,同样沾了沾血,写了个“五。”
所以还有三个人,这三个人是谁,水怜寒想问的,但白衣已飞身离去。没关系,即使今日问不出,正月十五之战,也必能了结。
白衣是叶追情的心腹,此事他必然知情。
五脏六腑在烧灼,呼吸之间犹如吞炭般痛苦。水怜寒缓了缓,强撑着往白衣消失的方向追去。
灵尊在八人相助下对叶追情步步紧逼,一开始叶追情还能游刃有余,但是忽然他紧皱起了眉头,灵尊眼中一亮,念念叨叨不停吐出的话语因为过于密集而无法听清。
两人几乎是静立在那里,叶追情发出了一声闷哼,竟然不顾形象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另一边与过风和谢乔对阵的怪物也陷入了僵局,过风擅剑,谢乔擅掌,怪物的钢发对付过风绰绰有余,却无法完全抵挡谢乔的攻击。在两人夹击之下,怪物虽不至于落败,但也无法快速获胜。
黄发对阵过郑柏,对金光门的招式她已知晓不少,但因为郑柏太过倚重异能,反而在剑术上不如沈林精进。
沈林确实是后辈中的翘楚,黄发作为老江湖也几乎难近他身,近不了他的身,她的手法就用不出来,因而两人拉锯持久沈林反倒压黄发一头。
突然一道剑风刺来,黄发凌空躲避,恰好看到叶追情的失态之举。她心中一惊,眼角余光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转瞬之间已做出决定,竟然借机朝战圈外掠去,分明是要逃跑。
沈林一见如此哪里肯放她走,立刻也追了过去。
张问飞奔而至,战况一目了然,他心中一喜,疾步跑到李少师面前恳求道:“求少师救父亲一命!”
在他心中虽然父亲胜出不易,但也不会在短时间内落败,因此才干脆跑来求助。但既是求助,定要是把情况说得危急才能请动人,只是没想到一语成谶。
李少师原本在给灵尊助阵,之前听说叶追情厉害,所以他们才用出这种阵势,如今发现叶追情也不过如此,是以他干脆起身将助阵任务交给其他人,随张问一起去救张边生。
此次帮助张问与上次已是不同。上次是因为个人原因要还账,这次却是因为利益一致公事公办了。
张问说得紧急,是以李少师道声:“得罪”,一把抓住张问肩膀,助他迅疾飞出,不消片刻迎面碰上了赶来的白衣。
张问心思转得快,见到白衣的刹那心里哐当一声,颤声喊道:“你!”
他想说的话没有人听,李少师与白衣电光火石之间已交上了手。
“公子!公子!”喊声拽回了张问的思绪,是张问带来的人,他们听张边生命令来找张问,没想到却被白衣后发先至,明白张边生多是已遭不测,立刻将张问团团围住,推搡着要将张问带离此地。
他们是张问经商时候招揽的人,对东运派没什么感情,保住张问才是他们的使命。
张问此时已方寸大乱,聪明才智反而成了他的绊脚石,认定了父亲惨遭毒手无论如何也冷静不下来了。
与此同时追着黄发的沈林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看到了一个形似郑柏的身影,只一踌躇黄发飞远,他靠近那具尸体惊叫一声,不顾尸体身上的血液染脏了自己的衣袍,跪地抱着郑柏痛哭了起来。
叶追情突然嘶吼一声,他原本白皙的脸憋得通红,额角的青筋根根可见,围住他的咒语突然崩断然后溃散,灵尊诧异地哦了一声,正要再逼他一步,突然警觉到什么,迅速闭眼双手结了个印。
一个空灵的声音笼罩下来,转瞬之间喊杀声都归于沉寂。
“日短夜长,何不安睡?”
九霄玄宫然之公子睡着了,周围的所有人也都进入了梦乡。不,不是所有人,站着的还有然之的双生弟弟温之,看起来温和的良之,带着书卷气的气之和昏昏欲睡的浩之。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一个周身被透明气泡般的东西围起来的人——灵尊。
然之离地三尺呼呼大睡,温之怕他飞走般拽着他的衣角。
气之露出了一个友好的笑容:“九霄玄宫气之见过渡云台台主。”
灵尊缓缓飘落,身体仍在气泡里,拱手一笑:“久仰久仰,虽然不是真的久仰,但你们中原人爱说这句客套话,入乡随俗嘛。九霄玄宫的话,我对你们义宫主倒是真的久仰,你看,久仰到我亲自来看他了。”
良之转头问气之:“可以动手了吗?”
地面在不安分地耸动,似有东西要破土而出。气之按住他的手,对灵尊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中原虽好,对台主而言想必也比不上渡云台吧?”
灵尊失笑道:“狗窝……欺负我汉话讲得差吗?中原确实不错,物阜民丰,只可惜地灵人不杰,得换换主人才行。”
气之微微一笑:“动手。”
俩字一出,油光尖利的荆棘瞬间将气泡插到变形,一道肉眼可见的气流直冲过来。灵尊脸色一变,结印抵挡。气流猛地撞上气泡的刹那,灵尊犹如置身被撞响的铜钟之下顿时头晕耳鸣七窍流血!与此同时荆棘也刺破了防御变差的气泡,插入了他的身体,一道闪电夹杂着落雨将他劈成了黑炭。
浩之的无声之音近距离杀伤力巨大,三人联合出手不可一世的灵尊竟然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