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瞧可不得了,脸上淡淡的笑容立刻收了起来,心道一声“坏了”,原本想去找闻人月的脚拐了个弯儿,赶着去找赵玹。
殷宏焕还在处理军务,斥候来报:“殿下,东边有烟火信号,近来这一带来了许多江湖门派,那信号大抵是那些江湖门派的,要不要派人去瞧瞧?”
“东边?”殷宏焕抬头看了一眼帅账内挂着的一副大殷边境图,沉吟道,“那不是青城山的方向吗?”
另一边,唐枫一时不知道赵玹和林朝余在哪个帐子里,两嗓子“教主”直接把人吼出来了。
赵玹手里还拎着小坛酒,眯着眼睛:“叫魂呢?”
“刚刚青城山放了撤退信号!”
“什么?!”赵玹一激灵,原本微醺的眼神瞬间清醒了,“你确定没看错?”
“错不了,还是红色的,出大事了。”
青城教里有几个联络用的信号,其中红色表示事态最为严重。
林朝余掀了帐子走出来:“青城教怎么了?”
“多半是遇袭了。”赵玹回身便去拿剑,出帐子时回头看着林朝余,有些犹豫。
“去吧,青城教要紧,时间紧迫,我们兵分两路。”林朝余不让他为难,替他做了决定,“万事小心为上。”
“你也是,我处理完便来崛国找你,等我。”赵玹说罢,不敢耽搁,转身便走。
教中老一辈和殷夫人都在,能把他们逼到放出红色烟火信号,怕是失态已经极其严重。
林朝余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回到帐中拿起刚刚赵玹喝的那坛酒,就着喝了一口,便坐着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像,也不知是入了定还是在想事情,直到午夜。
“林兄,睡了吗?”
直到外头传来钱晟的叫唤,林朝余这才睁开眼睛:“进来吧,何事?”
“军中飞来一只信鸽,是找你的,我看外面用朱笔划了一道,应是什么紧急的事,就帮你拿来了。”钱晟手上抓了只信鸽,把信鸽腿上的字条拆下来交到林朝余手里,顺便问道,“赵兄呢?”
“有事,先走一步了,明日劳烦你带我和闻人走一趟崛国了。”
林朝余说罢,展开字条细细看了一遍,脸色愈加阴沉,钱晟瞧着不对,关切一句:“林兄?”
林朝余将手里的字条放到蜡烛上,火舌瞬间吞没了字条,照映着他的脸愈加莫测,只听他淡淡道:“三殿下睡了吗?”
“没,帅张里灯还亮着。”
“我有事找三殿下,先告辞,钱副将早些休息。”
林朝余说话听起来不紧不慢,但是走起来却一晃神就没影了,和风一样。
帅帐中的殷宏焕握着笔一顿,警惕抬头,喝道:“谁?!”
“是我。”
林朝余的声音蓦地响起,殷宏焕放松了下来:“你这又是做什么,青麟到了我军中还要不走正门趴房顶吗?”
林朝余没心思听殷宏焕的嘲讽,直白道:“想请殿下帮个忙。”
面对殷宏焕眼神询问,林朝余道:“麻烦殿下带一支精兵去一趟青城教。”
“去青城教做什么。”殷宏焕想起之前斥候来报青城教的烟火信号之事,明白了什么,“青城教出事了?”
“银月楼放出消息,青城教教主是赵思凡后人,如今江湖人人眼热国师陵,那些江湖人又借青城教藏匿包庇多年前江湖恶人的借口包围了青城教。”林朝余一闭上眼睛,眼前便浮现出他专门安插在青城山附近的线人传来消息的最后一句话——青城教危。
“虽说青城教与国师陵有关,但这事毕竟不关国师陵,江湖中事,朝廷可参与说不过去。”殷宏焕试图和林朝余讲道理,“若是朝廷出手,你可有想过后果?对朝廷对青城教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林朝余立刻接道:“江湖之事你不便参与,那么长和公主有难呢?”
“什么?”殷宏焕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长和公主?姑姑不是当年在和亲途中因病去世了吗?”
“当年是陛下和青城教老教主做的交易,长和公主秘密下嫁老教主,如今现在就在青城教,并且情况危急。”林朝余缓了缓语气,道,“还请殿下尽快派兵,怎能让皇家血脉受难呢?”
殷宏焕将信将疑:“真的是长和公主?”
“我再大逆不道,也不会拿这种事诓骗三殿下吧。”
殷宏焕摆手,妥协:“我明白了,明早……”
“今晚。”林朝余打断他,不容拒绝,“再拖恐怕会出事。”
“果然,事关赵教主,你就会这样。”殷宏焕无奈地转身去穿轻甲,“我尽快,你放心。”
林朝余出了帅帐,想了想又写了一张字条绑在鸽子上放飞出去,传信给远在京城的林丁洋,虽然极不情愿,但是这回他腾不出手来,只好请他爹收拾收拾银月楼了。
殷宏焕匆匆带了一支精兵连夜赶往青城教,半路才琢磨出不对来,长和公主秘密下嫁老教主,那么赵玹岂不是他的表兄弟?
除了多金坊那桩事外,他应该也没做什么惹这位表兄弟不愉快的事吧?
此时的青城教,黑道的人群起攻之,白道暗地相助,明面上让他们交出以黑煞为首的大恶人,背地里却想着国师陵。
对方人多,此时教中又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压根撑不了多久,殷夫人在楚中客等人的护送下想撤出青城教。
“夫人快走!”远处,教中尚且稚嫩的孩子也提起刀挡在了殷夫人面前,为他拦了一个江湖中人。
“不自量力。”对方轻蔑一笑,小少年如螳臂当车。
殷夫人见了血,一甩裙摆就想冲过去,被楚中客拦下:“夫人,撤退信号已经发出去了,算算小教主上次的来信,这会儿应该已经到西北了。”
殷夫人女中豪杰,这会儿也红了眼眶:“这些人也配在青城教撒野!”
楚中客也气极,当初赵大哥费了多少心思将他们藏在青城山,这些人究竟是何得知青城教与国师陵的关联的。当今武林黑不是黑白不是白,当真是越来越烂。
楚中客再怎么气,也极力保持着冷静:“对方高手众多,撤退要紧。”
黑煞却上前一步:“你带着夫人先走。”
楚中客急得拽住他:“老黑,你想干嘛?”
黑煞冷笑:“他们不就是借着想杀了我的名头吗,他们若还要脸,我出去了便也会就此罢手,我既然是魔头,那我杀了他们又如何?”
“老疯子,你都不看看自己都多大年纪了,一把老骨头还想着疯……”
“不必拦我,”黑煞甩开楚中客的手,“本就应该死的人,多亏了赵思凡让我多活了这么多年,至少在青城教我待得舒心,到最后我还是想留在这。你赶紧带夫人走,还有……替我向小教主问声好吧。”
殷夫人也不顾刻在骨子里的仪态端庄,冲上前想拦住黑煞:“黑叔……”
殷夫人的声音戛然而止,楚中客收回了手,接住了被他打晕的殷夫人,深深地看了黑煞一眼:“小心,保重。”
黑煞提了提嘴角:“赶紧走,带着那些小辈一起,青城教的人,能走几个是几个。”
青城教众看着黑煞逆着他们撤退的方向冲向了那些江湖人,守了青城教多年的老人恶名在外,在某些人眼里却像是无畏的、顶天立地的英雄。
黑煞不屑的笑声在高空响起,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只见立于房顶的那个老人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人惦记着我,你们这些鼠辈想杀我尽管来试试。”
这可是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只要能杀了黑煞,自己在江湖必有出头之日。
一时间江湖人蠢蠢欲动,所有人都冲向了屋顶。
“所有人不许回头。”楚中客深吸一口气,“别寒了老黑的心。”
宁婆原本被人搀扶着,这会儿也停下来,叹了口气,对对方道:“你快跟着小楚走吧。”
说着,一条黑蛇从宁婆的袖中钻出,缠上了她的拐杖,吐着鲜红的杏子。
“我老了,走不动了,又打不动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你们开个路。”宁婆慈祥又温柔地用手指蹭了蹭拐杖上的黑蛇,青城教的树上和草丛里窸窸窣窣爬出了数条五颜六色的毒蛇,其中甚至还有巨蟒。
这些蛇围绕在宁婆的周围,和她一起走向了人群。
今夜,以围攻青城教为起点,至此,江湖巨变。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更了=W=
第49章 不亡 (八)
混乱好不容易平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多都聚在两具尸体前,中间又有了一道无形却又分明的线,隔开了黑白两道。
如今黑煞与宁婆身死,接下来该愁的便是国师陵的问题,可这青城教的人影都没了,实在是无从下手。
两方僵持了许久,都没有退让的意思,大有在这继续赖到天荒地老的趋势。
白道有一年轻人约莫着是什么门派的少主,招来一门派弟子:“山下都是我们的人,青城教的人逃不出去,肯定还藏在这山里,你也派几个人下去找,折损了那么多弟子,今日务必要让青城教的人给个说法。”
待弟子领命而去,那年轻人对着眼前身死却还握着插入地下的刀柄不倒的身躯感慨:“黑煞若不是作恶多端,此等也配称得上枭雄了。”
“马后炮。”立刻有黑道的人冷笑接上,“刚他差点一刀要了你的命的时候,你怕不是这么想的,你们白道也只会冠冕堂皇装模作样。”
那年轻人不甘示弱:“的确比不上你们臭名远扬。”
白道的人自动将黑道的话当耳旁风,又在那道:“可惜银月楼焦楼主没有来,否则也可打听打听黑煞和宁婆当年之事。”
黑道的实在看不下去对方这幅样子,咧咧嘴:“是想再打听打听国师陵吧。”
“哎。”白道年轻人悠悠一叹,“如今是什么嘴巴不干不净的臭鸟也能在江湖抛头露面了。”
“哪比得上有些非要装凤凰的野鸡呢?”
两方都忌惮着双方的实力不敢贸然出手,便也只能在这儿打打嘴炮。
底下一阵骚动,有几个不同门派的弟子不约而同急匆匆赶来上报,说是有人闯上来了。
“想闯出去我还理解,赶着来送死的倒还是第一次见。”黑道的人摩拳擦掌,“是谁这么大胆?”
“是你爹。”
随着阴沉的话响起,所有人面前黑影闪过,两具尸体前蓦地出现了一个人,只见对方身上暴起的真气让众人纷纷退后几步,接着这人提剑一划,剑气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极深的界限,警告着所有人不要迈过。
来者自然是赵玹。
赵玹原先便有最坏的猜测,但此时亲眼见到身后的黑煞和宁婆,还是眼前一黑,像是五脏六腑搅和在一起,巨石砸得他眼冒金星,一时间竟然觉得头晕脑胀。
赵玹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盖在了宁婆身上,又小心翼翼地擦掉了黑煞脸上的血迹,轻声道:“爷爷,眼睛待会帮你合上,现在让你再看看这帮人……你一直不想我在江湖之中不会像你那般仇家众多,更不想让我背骂名,但如今恐怕是要拂了你的意了。”
“看样子是青城教的人,来的真是时候。”刚刚莫名被认儿子的黑道中人觉得面子过不去,横着就越过了那道剑气划出的界限,“刚就是你小子胆大包天乱说话……”
话音戛然而止,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
只见赵玹面无表情地收回剑,一颗人头已经落了地。
赵玹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黑道的人都拿起了武器蓄势待发,先前那个白道年轻人上前一小步,顶着压力出声:“想必阁下就是赵玹赵教主了。赵教主在剿窟中表现出色,令我等佩服至极,想必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可惜与小人为伍。如今黑煞和宁婆已死,赵教主若是交出其余人,我们得饶人处且饶人,定不会再难为赵教主。”
赵玹一点面子都不给:“放屁。”
年轻人噎了一下,他本就是武林这一代中的翘楚,可惜半路冒出了一个叫赵玹的抢尽了风头,本就对这人不满,此刻赵玹现身,难免会在心里暗自做一番比较。刚赵玹那一番动静他已经看到了,他心里也清楚,总而言之,就是不仅武功比不过,连相貌也比不过。
这是将赵玹拉下马的大好机会,自然要逮着不能放。
“猖狂,看样子赵教主是执意与他们为伍了,为了江湖安宁,我们不得不出手了。”
“一嘴的屁话。”赵玹说罢瞧也不瞧他,将剑横在胸前,咬着牙道,“今日有胆子在我地盘撒野,就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另一边唐枫跟不上赵玹,便慢了对方一步到了青城山,看到山脚下包围着的人,暗道不妙,心下一转,并不像赵玹那般硬闯,而是偷着溜上去。
半路察觉到身后有人,唐枫眼神一凛,反手便是一个飞刀,惹得身后人骂道:“混小子,都不看人就出手。”
“师傅?”唐枫又惊又喜,“没吓着您老吧,这是发生什么了,大伙都没事吧?”
“还能有什么事,都奔着国师陵来的,跟他们说了我们也不知道,这帮人愣是不信。底下都有人守着不能硬闯,我暂时带着夫人他们躲在附近。”楚中客挑着话说,瞧了瞧唐枫身后,“玹儿呢?”
“你没遇到教主?!”唐枫看了看山上青城教的方向,“坏了,那应该在上面了。”
“什么?!”楚中客急得来回踱步,最后心一横,“你保护好夫人他们,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