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那个气啊,搞不懂蜀商到底是真的头脑不开窍,还是有意装傻。可做生意的人如果连这点眼色都看不懂,还能做成什么生意?
如果是故意装傻,那可就太蠢了。连讨好他这个办事的人都不懂,那这笔买卖不黄还有天理吗?亏得蜀商名声在外,连怎么才能做成生意都不懂,简直可笑!
至于刘松叮嘱他的话和广晋府军是否需要这批兵甲,就不是他所需要考虑的了。
双方又周旋片刻,最终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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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瑙正与谢无疾在帐中看地图,忽有一名士卒进来,在朱瑙耳边小声禀报道:“府尹,派去河南府军和广晋府军商谈的人都回来了。”
朱瑙倒也不避着谢无疾,道:“让他们进来吧。”
不一会儿,两名被派去兜售兵甲的商人进入军帐。
朱瑙问道:“情形如何?”
去河南府军的人率先禀报:“河南府有意购买我们的全部带的全部兵甲,不过他们把价钱压得很低,还说我们若不同意就不买了,他们可向冀鲁购买。”说完报上了河南府开的价格。的确是个非常低的价。
朱瑙听完不置可否,又看向去广晋府军的人。
去广晋府军的蜀商汇报道:“府尹,广晋府军军纪涣散,吏治败坏,欺上瞒下之风猖獗。我此去兜售,军中放我入内的、替我传话的、与我协商的,人人向我索要钱财。我拒绝行贿,他们便赶我回来,连价钱都没谈。”
朱瑙噗嗤一乐,谢无疾则微微一怔。
这又是一个极好的情报,是他很难用寻常方法打听到的情报。原本只从明面上看,广晋府军和河南府军的实力相差无几,甚至广晋府军还略占上风。但如果广晋府军的军纪果真如这蜀商所言,那广晋府军的战力怕是要大打折扣了。
朱瑙道:“既如此,广晋府军那里不用去了。河南府那儿继续谈着。记着一点就行——无论他们怎么问,我们都不必开价。无论他们开出什么价,我们都不答应。”
商人领了命就退出去了,谢无疾倒又是一怔,疑惑地看了朱瑙一眼。
不管怎样,不开价?不管别人开什么价,不答应?这做生意的风格倒是很新奇。
不过他并没有问。朱瑙的用意他已明白。
——待价而沽,价高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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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日,各府军队已全部到齐。刘松作为发起勤王之人,也要负责召集各府军使者前来协商具体的勤王之事。他这边忙得焦头烂额,那边倒也没忘记派人盯住河南府军的动向。
他刚派完人去给各府军队送消息,又马上接见从河南府军回来的探子。
探子回禀道:“府尹,最近河南府军与蜀人来往密切,蜀商几乎天天往他们那里跑。”
“什么?!”刘松一下就跳起来了,“他们跟蜀商来往想买什么??是不是买兵甲??”
探子道:“似乎的确有这风声”
刘松顿时就急了,拍桌骂道:“该死,该死!”
其实对于刘松来说,他是真的很缺兵甲。但那天他派了谭辛去跟蜀商协商,谭辛回来禀报说蜀商开了一个高的离谱的价。他听完很生气,也就打算先晾晾蜀商。要不然显得自己心急了,就不好谈价。
而且缺归缺,都缺了这么久了,也不急在这一时了。冀鲁的铁虽好虽近,可是冀鲁都乱成一团了,他没拿能耐去打冀鲁的本事。但天下产铁的也不止冀鲁和蜀地,等勤王之事结束,他找其他产地的地方买还不行吗?
刘松原来是这么打算的,所以也有底气晾着蜀商。
——前提是,河南府不搅合进来。
可河南府一搅合进来,这事儿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在刘松的眼里,他一直把河南府当成自己最大的竞争者,其他诸侯因为离得远,他倒没那么担心。本来么,他广晋府缺的东西河南府也缺,谁都不占上风。可河南府要是从蜀商那里买了几千副兵甲,他们之间的差距立刻就被拉开了啊!眼瞅着就要勤王,这时候被人甩开,不急的事都变成了最紧急的事儿了。
刘松急得在原地转了几圈,吩咐道:“去,把谭辛给我叫来!”
手下忙去叫人了。
不一会儿,谭辛被找来见刘松。
刘松张口就问道:“那天蜀商跟你说,三千把刀,一千杆矛,一千副甲,要两万两白银?”
谭辛硬着头皮应道:“是……是。”
刘松纳闷道:“鲁广那厮出来勤王,还带了两万两银子出来?他就不怕路上被人抢了?”
谭辛一惊。他那天向蜀商索贿失败,想搅黄这桩事,就编了这么个瞎话,想用高价把刘松吓回去。却没想到,蜀商在他这里碰了钉子,又去找了河南府军?
他只能提心吊胆地继续编瞎话:“这……许是折引用现货换的罢?也有可能,他们跟蜀商讨价还价,砍了些银子?”
刘松立刻瞪他:“鲁广的人有能耐砍价,你怎么砍不下去?还信誓旦旦地告诉我,蜀人说低一文钱都不肯卖?!”
谭辛顿时哑口无言。
刘松咬咬牙,命令道:“去,你去找蜀商,继续跟他们谈。最好能打听出来河南府到底给他们报了什么价,咱们比他们高一点。这批兵器咱们要是买不到还算了,可若是让河南府买去了,我砍了你的脑袋!”
谭辛吓得屁滚尿流。他想起那日他把蜀商骂走的事情顿时后悔不迭,早知道,这笔贿赂就不要了。现在算是惹上麻烦了。
他战战兢兢地领了命令,赶紧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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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瑙正在帐中与负责和各府军沟通的商人说话,又有士卒来通报。
“府尹,河南府派了使者来。说是为了购买兵甲的事,希望能与负责人商谈。”
帐中众商互相对视,都揶揄地笑了。河南府军中的事儿他们都已听说过了,那会儿趾高气昂地把他们派去的人赶回来,结果这才过了两三天,架子就搭不住了。
那日被谭辛骂回来的蜀商道:“府尹,要晾他们一阵吗?”
“不,”朱瑙道,“你去见他,好生接待吧。”
蜀商无奈。他倒是有些想把当日受的气还回去,不过既然朱瑙吩咐,他当然也会照做。于是他领了命令,即刻出去了。
第144章 酬谢你今后替我传递消息。
蜀商好好地接待了谭欣,而谭欣来到蜀军的消息也很快传进了河南府尹鲁广的耳朵里
“什么?!刘松竟然派人去了蜀军?!”鲁广咬牙切齿道,“一定是为了那些兵器,一定是!”
刘松事事盯着鲁广,生怕广晋府落于河南府之后,鲁广难道就没有这样的心思?他往广晋府里安插了许多眼线,探子每天都要往回跑几趟,他也同样将刘松和广晋府军视为自己最大的对手。
原本鲁广对于购置兵器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着急,他还打算好好压一压价钱再说。
可他是蜀商一共只带了几千副兵甲来,他这边犹豫,别人要是不犹豫,那这就不是什么价钱能买下来,而是买不买得到的问题了啊!
于是鲁广马上招了负责采买的人来,下令道:“你马上出使蜀军,去打听打听广晋府打算花什么价钱买那批兵器!我们可以出比他们更高的价,这些兵器绝不能让他们买走!”
那人得了鲁广的命令,就赶紧往蜀军驻军点去了。
……
在此之前,一直是蜀商上门兜售兵器,河南府也好,广晋府也好,都把架子端得足足的,一副可买可不买、你若求我我就可以买点的样子。
可从两府得知别人也有意购买兵器开始,局面就完全改变了。
两府都不再装腔作势,开始积极与蜀商进行沟通,也不再挑挑拣拣,都是一张口就要把蜀商带来的兵甲全部买入,反正本来量也不算太大,而且他们也绝不愿意让别人买走。
两府都急了起来,而蜀商这里呢?蜀商当然是一点不着急的。
他们的态度总是温和有礼,打起太极来也毫不手软,由着河南府和广晋府两边自己一点一点往上抬价,他们半点口风也不露。
就这么你来我往了几天,两府已经从一开始的低价喊到了让蜀商颇有赚头的高价,可惜蜀商仍然不为所动。
……
“什么?还是没谈成?”鲁广问道,“他们到底要多少钱才肯卖?或者他们有什么条件,要换什么东西?”
负责沟通的人苦着脸道:“府尹,不管我怎么说,他们也不肯开价。而我报的价他们都不肯答应。”
鲁广怒道:“不肯开价?妈的,他这是想让我们互相争抢,价高者得啊。好一个奸商!”
如果蜀商主动开一个价,不管这价有多高,至少这价也就封顶了,也许能往下谈,但不会再往上涨,否则就是不守信誉。可让买者自行竞价,这要争下去,双方都志在必得,价钱可就上不封顶了!
而且河南府也好,广晋府也好,他们没有选择。除了蜀商之外,根本没人想到运武器来卖,其他府的军队不可能卸下自己的武器出售。
等勤王结束以后再买呢?价钱倒是能公道很多,可是他们买兵器的主要目的就是在勤王中夺取胜利啊!结束了还买它干什么?!
负责与蜀商沟通的人小心翼翼地问道:“府尹,那我们该怎么办啊?还要收购这批兵甲吗?”
鲁广磨牙霍霍,道:“买!你继续去谈,他们总得开出一个价来的!”
虽说他已经看穿了蜀商的险恶用心,但他并没有任何制衡的办法,还是只能老老实实地继续加价。
说到底,还是朱瑙这商机选得太好了。别人都只想到要从勤王中捞到好处,朱瑙倒好,他自己不打勤王的主意,而从那些要勤王的人身上捞好处。
要知道谁在勤王中占得便宜,所得可不是区区几万两银子或几万石粮食,而是至高无上的权柄和地位啊!这会儿花高价买一批兵器的花销又还算得了什么呢?
鲁广也好,刘松也好,只要代价还在他们的承受范围内,他们就不可能放弃。
至于被蜀商狠宰一刀,那也只能认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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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谭欣垂头丧气地回到广晋府军的军营中。
一回到自己的营帐,他把东西一摔,忍不住骂道:“真他妈小气!”
鲁广那边早已看清蜀商不报价的险恶用心,而谭欣到现在还以为蜀商不开价吊着他,是在报复他之前索贿的事儿呢!
他在帐中摔了几样东西出气,忽然帐帘被人撩开,他吓了一跳,进来的竟是刘松身旁的亲兵。
亲兵冷冷道:“府尹要见你。
谭欣吓出一身冷汗,不敢多耽误,忙洗了把脸就去见刘松了。
一进将军帐,刘松就在里头等着他。
刘松张口就问道:“你与蜀商协商出结果了没有?他们到底要什么价钱才肯卖?”
谭欣哪敢说自己因为索贿得罪了蜀商,致使蜀商到现在连价钱都不肯跟他谈啊?他只能支支吾吾地继续编瞎话,把这件事情搅黄:“府尹,河南府军开价太高了,又与蜀商交好。我恐怕蜀商已打定主意要把那些兵器卖给河南府军了……”
“什么?!”刘松差点跳起来。
谭欣显然低估了刘松对这批兵器的重视程度,刘松听了他说的话,丝毫没有就此放弃的打算,反倒是咬咬牙,把最后的防线也给放弃了。
刘松咬牙切齿道:“你去告诉蜀商,两万两就两万两。我可以马上派人回去官库筹集银两,或者用其他东西抵换也可以!”
他把谭欣一开始编出来骗他的数当真了,又以为生意到现在都没谈成,是因为大家都在讨价还价。那他索性不还价了,总是出价最高的了吧?
谭欣懵了。他万没想到这样离谱的高价刘松都能答应下来,可这价完全是他捏造出来的,万一到了这个价蜀商还是不肯卖,那他的瞎话不就被戳穿了?
他正绞尽脑汁想着有什么圆回来的法子,刘松又道:“如果这样蜀商还是不肯把兵甲卖给我们,你就请他们再来,我亲自接见他们,亲自跟他们谈!”
他亲自接见,展现出了他对此事的诚意,说明甚至连两万两都不是刘松能给出的最高的价。而且有他出面,也说明了这批兵甲他不光可以花钱来买,还可以与蜀军协商一些不能摆到明面上的条件。
这批兵器,他自在必得。
谭欣这下算是彻底傻眼了。
……
翌日,谭欣再次来到蜀军的驻军地。
没多久,他见到了那位一直与他洽谈的蜀商。
“谭兄今日来所为何事啊?”那蜀商笑眯眯地问道。
谭欣也一个劲儿地赔笑,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拢在袖子里,不动声色地塞进那蜀商的手中:“兄弟,先前我有怠慢之处,还请你多海涵,大人不记小人过啊。”
蜀商接住他的钱袋,在手心里掂了掂,分量还真是够足的。
前几天谭欣还是管人要钱的那个,这会儿倒变成给人送钱的那个了。
此时此刻,谭欣的心里正在滴血。他一向贪财,因揽着这采买军备的权利,不知收取了多少商人的贿赂,从货款中捞取了多少油水。这还是头一回,他管被人买东西,反得给别人行贿。
他先赔了半天的不是,又讨饶道:“这些兵器你们到底要怎样才肯卖给我们,求你给个准话吧。”
那蜀商心里有数,道:“谭兄,是不是你们刘府尹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