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昊连忙给手下使了个眼色,他的手下们忙把箱子打开,又将箱子里的东西抬出来,那里面装的赫然是一尊精美的玉雕!
陆崇石浑身一震,目光顿时黏在那玉雕上挪不开了。跟他的名字一样,他最大的爱好便是玉石,那玉雕所用石料他一瞧便知是上好的料子,更难得的是雕工极为精湛,利用石料本身的颜色和质地变化雕刻出了一个栩栩如生的捧桃仙人。一瞧便只是名匠手笔。
齐昊端详着陆崇石的脸色,笑道:“这玉雕是草民前日去外地进货时发现的,知道陆从事喜欢这个,草民便将它买了下来。正巧听闻陆从事近日新纳了一位佳人美妾,这便当做草民给陆从事喜结新欢的贺礼。”
齐昊送礼送得投其所好,陆崇石欢喜不已,也不推脱,迫不及待接下了那尊玉雕,捧在手里细细端详,嘴里念道:“甚好,甚好。还是齐兄你体贴,有心了!”
端详了好一阵,陆崇石终于恋恋不舍地将宝贝放下,寒暄道:“齐兄最近生意可还顺利。”
齐昊道:“托陆从事的福,一切顺遂。”
陆崇石不由一奇。其实他纳妾已经是上个月的事了,齐昊以这为由头送礼,大家都心知肚明,他必然是有事相求。可如果不是生意上的事,那又是什么事?
陆崇石顿时警惕起来。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齐昊忽然送这个贵重的礼,该不会是为了什么特别难办的事吧?他顿时后悔起自己心急来,早知道该先听了对方的话,再收下那礼才是。再贵重的礼,如果要给自己招惹太大的麻烦,也不值当。
却听齐昊低声道:“草民有些事情想向陆从事求教。”
陆崇石眼珠转了转,引着他一起在后花园里逛起来,问道:“什么事?”
齐昊道:“这断食日草民在民间听到一些传闻,不知真假。陆从事又是长沙尹身边的红人,最得府尹的器重,或许知道一二——有人说,长沙军占据了江陵后,下一步就打算对蜀府用兵了。真有此事吗?”
陆崇石吓了一跳,斥责道:“你打听这种事情干什么?你一个商人……”骂到一半,忽然想起齐昊是个蜀人,不由噤声了。
他这下明白了:齐昊今天来找他,该不会是为了让他劝长沙尹不要对蜀府用兵吧?要真是这样,看来那尊玉雕他还真不能收。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更重要的是,以长沙尹的野心来说,他对蜀地用兵是早晚的事,自己若要跟长沙尹对着干,那恐怕连官位都保不住。
却听齐昊道:“陆从事,倘若此事当真,草民有个难以启齿的不情之请,还请陆从事相助。”
陆崇石心道:来了!
他连忙敷衍道:“此事我没听说过。市井之言,你不必当真。一帮愚民胡说八道而已。”
齐昊不甘心地追问道:“当真只是谣言吗?”
陆崇石道:“是啊,我从未听府尹谈起过此事。”
齐昊失望道:“倘若此事属实,草民原本还想请陆从事帮忙向长沙尹禁言,当早日出兵攻打施州才是。”
“什么?!”陆崇石猛地停下脚步,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刚说……早日出兵?!你不是蜀人吗?”
齐昊眼中闪过一抹愤恨,道:“是。草民虽是蜀人,可当初在施州经营时,因琐事得罪了施州牧,施州牧就指使官府对草民百般刁难破,害草民损失惨重。此事草民一直耿耿于怀。据草民所知,施州牧贪赃枉法,与军官勾结,克扣军饷,施州守军军纪涣散,人心向背。长沙军若趁早取了施州,方可解小人的心头之恨。”
陆崇石这回才真正听明白了。他先是愣怔片刻,旋即喜上眉梢!
原来齐昊给他送礼,不是让他劝长沙尹不要动兵,反倒是要劝长沙尹尽早出兵。这样的话,这事儿可就好办多了,原本入侵蜀府就是长沙尹的计划,顺着长官的心思说话,自然能讨得长官的欢心。何况倘若齐昊所言属实,施州果真不堪一击,那事成之后,他还能因进言得到封赏。这样一举三得的好事去哪里找?!
陆崇石张口就要答应,又想起自己方才的推托之词,于是话在舌尖上打了个转,笑道:“这个么,我替你留心着。倘若府尹真有那样的念头,我帮你进言几句便是。”
他虽没把话说死,态度却已经再明白不过了。齐昊大喜过望,忙道:“多谢陆从事!”
陆崇石摆摆手:“哎,小事一桩。”
说完便拉着齐昊又聊回玉石的话题去了。
半个时辰后,齐昊带着人离开了陆崇石的府邸。他走出大门,听见门在背后关上的声音,回头看了眼,嘴角暗暗噙起一抹笑。
想当初朱瑙登上府尹之位后,便开始大力鼓励经商。蜀商的迅速发展不仅给蜀府带去了大量财富,蜀商到了各地,为了经营,自然也要与各地官府打交道。于是朱瑙便又拓展出许多人脉。譬如齐昊这样的,他在长沙府做了两年生意,不光知道哪些官员贪财,只要送好了礼,便能帮他办事;也知道长沙尹信任的都是哪些人,哪些人能在长沙尹身边说上话。
办好了事,齐昊便登上马车,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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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府里,数名官员正齐聚于堂内开会。
自从朱瑙采取了贾聪的计策后,蜀东几州已开始陆续撤军。不过既然撤军的目的是为了迷惑长沙府,此事倒也不好做得太明了,否则被长沙府发现,诱敌深入的计划也就不成了,因此蜀府的撤兵是不动声色地将驻防军队慢慢地分批转移,最后只留下三分之一。
也是巧了,施州原本的指挥使月前突发疾病,至今卧床不起,难再继任。于是撤军的同时,蜀府还需要任命一个新的施州指挥使,去统领施州剩下的三分之一军队,并迎接长沙府随时可能到来的入侵。
这项任命可不容易。要知道这是个苦差事,随时可能性命不保。可蜀府又不能随便派个酒囊饭袋过去,接任这差事的人必须配合蜀府的行动,否则就有可能破坏大局。今日官员们聚在一起开会,便是为了找出一个合适的人选。
每个与会的官员在来之前都想了几个人选,准备推荐给朱瑙。然而议会开始之后,朱瑙却并没有询问众人的意见。
——他早已有了自己的想法。
朱瑙道:“关于施州指挥使一职,我有一想法。今日请诸公来,便是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众人忙竖起耳朵,想知道是何方神圣入了朱瑙的法眼。
朱瑙道:“我想任命韩风先出任。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所有人先是一愣,随即都风中凌乱了。
韩风先?!
是那个韩风先吗???
这……朱瑙真的没有在开玩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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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与蜀军分别之后,谢无疾带着延州军继续北上。一路上,他频频收到北方传来的急报——延州形势日渐恶化,士卒已经士气大损,军心涣散,城池随时可能告破。
谢无疾自是十分心急,恨不能插翅飞回延州去亲自督战。然而大军辎重庞多,行路缓慢,想要赶回延州,最快也要半个月。可能他们赶回去时,延州已经被破了。
于是跟几名亲信商议过后,谢无疾做了一个大胆冒险的决定——大军继续运送辎重前行,他自己亲率八百亲骑兵,日夜兼程,率先赶回延州去!
八百人虽然不多,但他挑选的皆是精锐。而且延州目前面临的危机,不仅是孤立无援,更重要的是士气的低迷。倘若他亲自带兵驰援,守城的将士们必会士气大振,再多撑几日,等到大军到来,危机便可化解了。
这个计划提出后,自然有人反对。反对的主要原因是担心谢无疾的安危,要知道北方局势混乱,谢无疾仅带八百骑兵,又缺少辎重,万一路上遇上什么麻烦,谢无疾的性命可比延州更重要百倍!
然而毕竟战事吃紧,一番商议后,同意的人和反对的人个占了半数,谢无疾又不是怕是的性格。于是他最终还是点了八百轻骑率先出发了。
八百轻骑速度极快,日夜兼程,短短一天就行了百余里,照这个速度下去,三四日后他们便可赶到延州。然而俗语有云,怕什么来什么。越往北走,形势就愈发混乱,而且,一切比谢无疾预料得更加糟糕。
——他不在的这段时日里,由于玄天教的猖獗,北方已经完全成了一锅乱粥。前两年刚刚被他镇压下去的盗匪、叛军又大肆兴起,百姓被迫卷入,千里之境,几乎已无良民。
行至一处山岭时,谢无疾命队伍放慢了速度,派出斥候先去前方侦查。然而斥候还未远去,就已不用去了——不用斥候刺探,前方就已经出现了一堆乌泱泱的人群,一眼望去,竟有数千人之多。
对方派出一名使者,冲着他们大声喊道:“尔等何人?报上名来!”
为了不引人注意,谢无疾赶路时并没有打出旗号。自然,他也不会报上姓名,于是八百轻骑冷眼与对方对峙,并不答话。
片刻后,对方又高声喊道:“从此路上过,留下买路钱财来!不留钱财,便留性命!”
原来,他们遇上的是一伙匪军。
谢无疾皱了皱眉。虽说敌众我寡,他倒不畏惧这些匪军。只是有急事在身,他不想在此损兵折将,浪费时间。他正犹豫着是否要掉头撤离,忽听不远处的山头传来滚滚声响。于是他回头一看,脸色骤变。
——百米外的山头上,竟乌泱泱布满了人头。看起来,又是一支上千人的队伍。
第188章 鹬蚌相争,谁能得利?
当山上的军队出现的时候,延州军士卒们明显感到了不安。虽说阵型未乱,马匹小幅踱步声和喷鼻声都昭显它们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
谢无疾的眉头亦拧得更紧了。
形势变得更加糟糕了。原本若只有前方那支拦路的匪军,他们大不了调头绕路便是。可现在山头上那支军队的出现,封住了他们离开的路。看来交战是在所难免了。
而且这两支队伍,一个有林地做依托,一个在山上,谢无疾不能确定山中和林中是否有埋伏,也看不清前后各有多少人,贸然作战,极为被动,还有可能面临被两面包抄的局面……
就在谢无疾飞快思索对策之际,他忽然发现了不对劲。
不仅是他,边上的午聪也发现了,小声道:“将军,那群匪军怎么忽然乱了?难道……这两拨人竟不是一伙的?”
挡在他们前方的那支匪军,在看到山头上出现的人时,竟然表现得比他们更慌张,队伍里哄哄闹闹,还有很多人对着山上指指点点。很显然,他们对山上人马的出现也很意外。
众人都迷茫了:眼下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片刻后,谢无疾下令道:“马上派人去查这两路人马的身份,查明山上和林中是否有埋伏。”
斥候们得令,悄无声息地溜出队伍,向林地和山地绕了过去。
……
延州军的对面。
赵重九望着山坡上那群黑压压的人头,咬牙切齿地骂道:“该死,又是那帮畜牲!阴魂不散!改明我定要禀明师君,让师君诅咒他们!”
他身旁的小弟无措地问道:“祭酒,怎么办?今天咱们还抢吗?”
赵重九瞪了小弟一眼:“废话!好容易来了这么一群肥羊,怎么能不抢?没瞧见他们的马有多肥么?光是弄到那些马,咱们今年给师君的祭火都足够了!”
他口中的师君指的便是那自称太清玄天皇帝的玄天教创教者张玄。祭火指的是各地的信徒向张玄上交的钱财粮食。而赵重九这个“祭酒”,则是张玄给他的一个封号,是玄天教中的“官职”,他以祭酒的身份可以统率当地的信徒们。
他身旁的小弟小声道:“可那些‘肥羊’有那么多战马,还都带着兵器,看起来像是官军……万一不好宰呢……”
赵重九不以为意地嗤笑一声:“官军怎么了?你是没见过官军吗?越是官军,宰起来才越肥呢!”
这些玄天教徒四处打劫,攻城掠地,自然没少跟官军打交道。官军们只为领饷吃饭,往往不愿豁出性命去打仗,碰上不要命的教众自然是一触即溃。于是乎,赵重九早已不把官军放在眼里,反而把官军的队伍当成了他们获得武器、战马、粮草的宝库。
那小弟总觉得这回遇上的官军看起来和从前遇见的不一样,可赵重九这样自信,他也就不敢再长敌人志气了。他仍然愁眉苦脸:“可是……唐村的那群土匪就在旁边盯着。等咱们跟‘肥羊’打得两败俱伤的时候,便宜又会让他们给捡走。实在不值当啊。”
这话说到了赵重九的痛处,赵重九拳头捏得咯咯响,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们这些拦路抢劫的玄天教徒并不算是土匪——至少他们自己这样认为。他们只是虔诚的信徒,替师君消除世间的罪恶罢了。而眼下在山上的那群人才是真正的土匪。他们吃那群土匪的亏也不是第一次了。
就在两个月前,一支数百人的商队从附近路过,赵重九率人前去打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眼瞅着终于要将商队打败,唐村的那群土匪忽然冲了出来,趁着他们两败俱伤之际,抢走了商队几乎全部的货物!
自那件事后,赵重九恨那些土匪简直恨得咬牙切齿,却又偏偏拿他们没有办法。眼下,那群土匪再次出现,一副在山上看热闹的模样,明摆着打算故技重施,坐山观虎斗后等收渔翁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