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替他人做嫁衣,要不就把这群肥羊放跑?——不行!绝对不行!只要这票干成了,自己就能“升官发财”,张玄至少将他升为大祭酒,他就可以统率更多人,也能分到更多的祭火!
赵重九犹豫再三,深知眼下这情况能不动手最好还是不要动手。于是他吩咐道:“派几个人去跟那群肥羊谈谈,告诉他们我是张师君座下第一祭酒。只要他们肯老老实实交出一半的马匹和兵器,我就放他们活着离开,还会请师君施法保佑他们延年益寿。”
手下问道:“那,要是他们不肯呢?”
赵重九道:“不肯的话就威胁他们,告诉他们连朱瑙和谢无疾那样厉害的人都被师君给咒死了,让他们好好掂掂自己几斤几两重……总之至少让他们交出两百匹马来。”
手下得了命,忙派遣几个人朝延州军去了。
……
谢无疾还在等待斥候的消息,等待之时也在默默观察周围的地形以及两路人马的情况。
冷静观察了一短时间后,他发现情形并没有那么糟糕。
挡在他们前方的这路军队,人数虽多,阵型却很松散,士卒面黄肌瘦,贼眉鼠眼,显然不是训练有素的正经军队,战斗力并不会很强。
而山上的那群人,则没摆出要动手的架势,更像是来看热闹的。
在这种情况下,活着离开这里已不是问题。如何用最小的损失控制住这两路人马才是问题。
正在此时,谢无疾看到前方队伍里跑来了几个人,似乎是来向他们传话的。他冷眼看着自己的传令兵出去与那几人接洽了。
不一会儿,传令兵与那几人谈完了,回来向他汇报情况。传令兵的神色很是古怪:“将军,他们是玄天教的人。”
“哦?”谢无疾凝眉。他本就是冲着邪教而来,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了。他问道,“他们说了什么?”
传令兵道:“他们说,只要我们肯交出一半的战马和兵器给他们,他们就放我们通过。”
谢无疾手下的军官们闻言不由纷纷发出了嗤笑声。有人主动向谢无疾请战:“将军,让我带两百人去会会他们!”
谢无疾并没有答应。对方有林地为依托,尚不知林中是否有埋伏,还是不要轻敌为好。
他淡淡道:“去跟他们谈。拖延时间,等斥候回来。”
传令兵连忙又去了。
……
一个时辰后。
赵重九索要马匹的要求迟迟没得到回应,急得他团团打转。他又派了几个人去催促,好半晌,终于有人来回信了。
赵重九忙迎上去,问道:“怎么样,他们同意了没有?”
回来的人愤愤不平地摇头道:“没有,他们根本就是在耍我们!让我们等着,说他们要清点战马,我还以为他们同意了!结果等了半天,他们竟然给了我们一堆马粪!”
赵重九:“!!!”
他勃然大怒:“竟有这种事?你们有没有跟他们说,我是师君座下第一祭酒?有没有跟他们说我让你说的那些话?”
“说了,”手下的神色愈发悲愤,“我告诉他们,师君神通广大,已活生生把朱瑙和谢无疾都给咒死了。结果他们愣了一会儿之后开始哈哈大笑,笑得在地上打滚。”
“……”赵重九吹胡子瞪眼,“什么意思?他们不相信吗?他们凭什么不相信?我可是亲眼见过师君施法的!他们亲眼见过活着的朱瑙和谢无疾吗?一群狂徒!”
手下愤愤不平道:“祭酒,他们竟敢对师君如此不敬,咱们别谈了,直接打过去,把他们都给打趴下吧!”
这回赵重九却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答应。
他手下的信徒里倒是有不少相信自己真的得到张玄的庇护,有金刚不破之身。不过赵重九自己却并不相信。他忽悠信徒虔诚,无非因为他自己能从中得到好处。但他知道人还是会死的,而且他已经亲眼看见很多人死去了。
边上有人小声提醒道:“祭酒,他们是不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他们会不会还有援军?”
赵重九一愣,立刻意识到这种可能性很大。要不然对方花那么多时间耍他们干什么?
他看了看前方的延州军,又看了看仍然盘踞在山上的唐家村土匪,心中愈发焦躁。原地踱了几圈后,他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决定改变策略。
他连忙转身吩咐道:“快,派两个人,去跟唐家村的那群土匪谈。只要他们肯跟我们联手,宰肥羊的收成咱们可以跟他们对半分!”
既然肥羊不肯自己老老实实地割肉,那他就只能请别的屠夫一起操刀了。无论如何,他今天都必须捞一票,要不然别说升官发财,恐怕他连现在祭酒的位置都要保不住了。
他的手下得了命令,又忙朝山上去了。
……
山坡上。
唐令坐在火堆前,烤着用树枝串起来的蚂蚱串,不时看一眼山下对峙的两路人马,啧啧两声,又继续烤串。
他身旁的土匪们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议论纷纷。
“怎么还不抢啊?他们到底还打不打算动手了?”
“就是啊,天都快黑了。还在犹豫什么呢?”
“是不是看那些官军兵强马壮,那些邪教徒不敢动手抢?”
“不敢抢还挡在那儿干嘛?我看他们是怕又被我们捡了便宜,才迟迟不敢动手的吧。”
“那要不咱们先假装退走?过会儿等他们打得差不多了再过来?”
“老大,你说呢?”
唐令把蚂蚱烤熟了,从串上咬下一个,烫得自己直呼呼吹气。过了一会儿他才口齿不清地问道:“查到这批官军身份没有啊?这些人到底是打哪儿来的?”
边上的人摇头道:“大哥,查不到啊。他们又不打旗,谁知道他们的番号?我们已经派人去沿路问了,可都没人听说他们的身份。实在不知道他们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唐令啃完了蚂蚱串,把树枝往火里一扔,心里着实有点纳闷。这军队到底什么来路?看装备像是官军,看气势又远非他昔日见过的官军可比。
可能是他在高处,看得更明白。他并不像玄天教的教徒那样把谢无疾的部队当成是简单的肥羊,相反,他居高临下地一望,看得清清楚楚:玄天教众虽然人数多,但延州军兵强马壮,完全可以抵消人数上的劣势。
不过底下到底谁强谁弱他并不是很在乎。反正他是渔夫,鹬蚌相争,他只管捡便宜就是了。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人跑了过来。
“老大,”那人跑到唐令的身边,都在他耳边小声禀报道,“玄天教派了几个人来,说想跟咱们联手宰肥羊。还说宰得的分成他们愿意跟咱们对半分。”
“喔?”唐令饶有兴致地抹抹嘴,“这个赵重九的气量比我想得大嘛。他在我手里吃了这么大亏,还愿意跟我联手宰肥羊?呵……有意思……”
手下问道:“那要答应他们吗?”
唐令想了想,没准底下两方都想拉拢他。反正现在主动权掌握在他手里,就看谁出的价更高了。于是他道:“也不是不行。跟他们谈谈呗,如果真有大便宜可以捡,也可以试试。”
……
山下。
天色由靛转赤,气温骤降,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入夜了。
转眼又过一个时辰,两军仍在山下对峙,“渔翁”仍在山上坐观。有人不敢轻举妄动,有人不急于出手,有人则另有算盘,于是局面继续僵持。延州军的队列仍然齐整,而玄天教中的阵型已经越来越乱了。
谢无疾冷眼观察着一切。
一名斥候快步向他跑了过来:“将军!”
谢无疾将目光投向他。
斥候汇报道:“查清楚了。山上约有一千人,是本地的匪民。他们最初由唐村的村民组成,所以又自称‘唐家军’。唐家军以打家劫舍为生,与玄天教众的关系不好,双方先前已起过多次冲突。”
谢无疾默然。终于,两路人马的底细他都摸清楚了。原来一边是为虎作伥的邪教徒,一边是趁火打劫的土匪。也难怪他们一路过来,民舍村庄皆空,此地的百姓要么加入土匪,要么加入邪教,要么早已逃难去了。
有一瞬间谢无疾的心中腾起已股悲凉之情,但他转瞬就将那压下去了——战场之上不宜多想,还有数百兄弟等着他的命令。
就在此时,又一名斥候跑了回来。
“将、将军,”那斥候气喘吁吁道,“邪教徒派了几个人去山上,极有可能是想与土匪商量联手对付我们。”
午聪闻言皱了下眉,小声道:“天快黑了……”
如果天黑之后,那两路人果真联起手来对付他们,形势又会变得非常不利。虽然他们已经用拖延的时间调查清楚了周遭的地形,但敌人常年在此生活,必定会比他们更熟悉地形。届时他们的处境将会很糟糕。
所有人都看着谢无疾,等待他发号施令。
谢无疾会如何下令?会派人山上去洽谈吗?即便不求土匪军联手,也得先稳住他们,让他们不要与邪教徒联手吧?
在众人殷切的注视下,谢无疾先是抬头看了眼已经十分昏暗的天色,微微点了下头,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他淡淡道:“午聪,你立刻点兵两百。”
午聪精神一振,屏息等待。
谢无疾道:“从东面绕过去,攻山!”
午聪愣住,所有人都愣住了。
攻……山?竟然是先攻山?!不是攻打拦住他们去路的邪教众,而是攻打坐山观虎斗的唐家军?
这……这不是把旁观者往敌人怀里推吗?
然而谢无疾神色笃定,丝毫没有要收回成命的打算。
他没有说错,他就是要先打渔翁!
第189章 神兵
山上。
唐家军始终没能与前来磋商的玄天教达成一致。原因倒也很简单:双方本就离心离德,都想付出最少的代价,得到最多的好处。这种情况下两队人马想要联手,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其中也有唐令故意拖延时间的缘故——他觉得自己现在的地位非常有利,他应该是山下的双方都想争取的对象。所以他也在等着那支官军会为了拉拢他而开出什么样的条件。
可惜,事情却并不如他所想。
直到天黑,官军也并没有派人上山来找过他,似乎根本没有动过要与他联手对付玄天教的念头。
唐令心中不免困惑起来:这支官军到底怎么想的?不与他联手,难道打算独自对付玄天教?他们有这本事么?
就在他盘算之际,他身边忽然有人站了起来,对着哈欠连连的唐家军们拼命做噤声的手势:“嘘,都别出声!你们听,山下好像有动静!”
众人原本三三俩俩地聚在一起说话,被那人一喊,忙都闭上嘴,茫然地竖起耳朵听。这一听,竟还真听到了奇怪的动静——似乎底下正有人在上山,而且,人数还不少!
这下众人可都慌了。怎么回事?什么人?
唐令忙下令道:“快去看看!”
他话音刚落,山脚的声音变得更响了,他们已能清晰地听见喊杀声,同时,山下亮起了大片火光,几乎围住了半座山。
天色昏暗,形势混乱,他们根本看不清攻山的人有多少,只听东面的树木似乎全在摇晃,底下的火光又连成一片,这阵仗,少说也得有个千八百人啊!
就在此时,山下的守兵也慌慌张张地跑了上来,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官军的援军来攻山了!”
——天色太暗了,唐家军的人并没有看见两百名延州军悄悄离开队伍绕过来,还以为忽然冒出来的攻山队伍是刚刚赶到的援军。
这下山上的唐家军们全都慌了神,还不等唐令下令,人们就已开始向山下溃逃。唐令一看队伍乱了,也知守山抵抗是没可能了,于是也连忙朝着没动静的那条路逃下山去了。
等唐家军大队从山里逃出来,灰头土脸的土匪们这才逐渐重新聚到唐令身旁。
“老大,”手下们六神无主地问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唐令也惊魂未定,抹了把脸才逐渐冷静下来。他这下才明白官军为什么既不动手,也不来拉拢他们——原来是另有援军啊!现在援军一到,别说对付一群玄天教徒了,就是把他们两家合起来一块儿打也不是问题啊!
那他们坐收渔翁之利的计划就落空了?
——并不是!
唐令眼珠转了两圈,忽然有了好主意。他猛地拍了下大腿,马上揪出两个小弟,命令道:“快,你们马上回去找那些官军!”
“什么?”被他揪出的小弟愣住。现在回去找官军,找死么?
“找那些官军,就说我们愿意帮他们一起打那帮邪教徒!……不,不对!”唐令急道,“就说我们从一开始就是想帮他们对付邪教徒来着!我们跟邪教徒势不两立,刚才在山上也是为了帮他们压阵。我们跟他们是一伙的!”
众人起先还愣着,但很快反应过来了。
对啊!官军的作战能力本就比邪教徒强得多,现在援兵又到了,此战的胜负已经毫无悬念。他们若就这样走了,不赚不赔,白守了一天;他们若帮着邪教徒去打官军,那是自寻死路,傻子才这么干;可若他们帮着官军,那不就是借到了官军的东风吗?跟官军一并收拾了邪教徒,他们也能拣着便宜啊!
一旦把这层关系想明白了,众土匪们也都振奋起来,忙一同催促被唐令选中的两名小弟去找官军协商。那两人又害怕又兴奋,被人推搡着,硬着头皮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