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渝道:“侯公,不能再犹豫了。玄天教那里若再拖延,他们怕是会对侯公心生猜忌,庆阳便要陷于危难了!而且那谢无疾也不笨,娇姐儿一直留在他那里,时间久了,他早晚会猜出端倪的,到那时候可就来不及了!咱们还是尽快允诺了出兵帮他,让他忙着排兵布阵,没空搭理娇姐儿,才能将这事糊弄过去啊。”
朱岳面露难色,已被王渝说的动摇,只是尚下不了决心。
王渝趁热打铁道:“侯公不能只想着一个娇姐儿。府上还有其他几位夫人,其他几位公子小姐,侯公难道就不替他们想想吗?谢无疾是决计斗不过玄天教的,侯公为他开罪了玄天教,只怕玄天教不会放过侯公和侯公的所有家眷。侯公只有为玄天教出力,才有可能保住荣华富贵啊。”
这番话彻底击溃了朱岳最后的防线。他仰天长叹几声,痛苦道:“罢了罢了……那就先不管阿娇,与谢无疾去谈联手的事吧……你也要多派人去劝阿娇,让她尽早回来,尽快脱险才是。”
王渝见他终于拿定主意,暗喜不已,忙应道:“是,侯公,我一定办妥。”
……
几日后,富县。
朱娇焦急地站在院子外。院子里,谢无疾正在与庆阳的来使商谈如何联合对付邪教的事。
“你们让我进去!”朱娇又一次试图硬闯,却毫无意外地被卫兵拦下来了。
“朱姑娘。”卫兵道,“将军正与人议事,朱姑娘不可进去打搅。”
朱娇急得都快哭了。
自从庆阳侯答应出兵与谢无疾联手后,谢无疾显然很高兴,双方立刻开始商谈联手的举措,由于兵贵神速,双方协商的进展也很神速。朱娇听说几天以后双方就要正式出兵偷袭邪教的驻地了。
即使朱娇没有听过王渝与朱岳的谈话,她也能想象到王渝是怎么安排的——用联手的借口骗出谢无疾的用兵计划,然后把计划出卖给邪教。这样一来,庆阳军就能与邪教军一起剿灭谢无疾的军队了!
这个计划一旦得逞,从今往后,北方恐怕真的再也没有能够抗衡邪教的势力了。而庆阳,也将正式沦为邪教的附庸……
朱娇实在不愿见到这一幕,因此急着想要阻挠双方的协商。只可惜人人都只将她当做一个胡作非为的小姑娘,没人肯听她的话。
不多时,谢无疾与庆阳的使者一起从院子里走了出来。两人神色明朗,显然已将一切事宜谈妥了。
那使者走出来,看见朱娇,顿时眼睛一亮,立刻上前想要抓住朱娇。朱娇却连连后退,灵活地绕着卫兵跑了一圈,闪到谢无疾的身后。她紧张地抓住谢无疾的胳膊,道:“你还没有答应娶我,你绝对不能与庆阳的军队联手!”
谢无疾这几日听她翻来覆去说这些话,已听得耳朵生茧,皱着眉头淡淡道:“朱姑娘莫再胡闹。”
朱娇欲哭无泪:“我没有胡闹。”
使者又跑过来想要抓住朱娇,朱娇连连躲闪。在谢无疾怀疑的目光下,使者到底不敢用强的,只能道:“谢将军,如今我们已是盟友,侯公思女心切,还盼着将军能尽快将侯公千金送还。”
还没等谢无疾有所表示,朱娇立刻道:“我不回去!谁敢逼我,我就自尽!”
谢无疾无奈地摇头,表示自己也拿朱娇没有办法。
使者:“……”
他终究无法,摇摇头,勉强对着谢无疾扯出一个笑,行了礼后就离开了。
使者离开后,朱娇连忙抓着谢无疾的胳膊想要继续劝阻他,谢无疾却捏着她的手腕轻轻一用力,朱娇只觉双臂发麻,不得不松开了谢无疾的胳膊。
谢无疾漠然道:“朱姑娘若还想胡搅蛮缠,恕谢某没空奉陪。”
朱娇又气又急,却终究没法下定决心把实话说出口。于是谢无疾撇下她大步回去了。
……
转眼又过两日。
夜色时分,谢无疾从校场回到住处。明天就是他和庆阳侯约定的出兵的日子,今天他已完成了点兵集结,明日天一亮他就会率大军出发。
他来到院子门口,只见院外站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是朱娇。
谢无疾皱了下眉头,慢慢走了过去。
朱娇一看见谢无疾,立刻扑了上去:“谢将军!”
谢无疾道:“朱姑娘有事吗?”
朱娇急急道:“谢将军,你明日不能出兵!你的军中有玄天教的细作,今天白天他们在我的院子外悄悄说话,被我听到了。你的行军计划已经被他们泄露给玄天教了!”
她知道纯靠胡搅蛮缠是阻止不了谢无疾的,只能想出这样一个借口,让谢无疾暂缓用兵。
没想到谢无疾仍然无动于衷。
朱娇还以为谢无疾不相信她,忙道:“谢将军,是真的!你的军中有细作,邪教很可能已经设好圈套等着你跳了!你明日不能出兵啊!”
谢无疾平静地看了她一眼,道:“已有庆阳侯为邪教军做马前卒,再多几个细作又何妨?”
朱娇伊始还没听懂是,傻乎乎地看着他。等她明白谢无疾的意思,霎时如遭雷劈般僵在原地。她手脚不知该往何处放,慌乱地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谢、谢将军在说什么?我怎么听、听不懂?”
谢无疾并不解释,也不与她争辩,只冷冷地看着她。
朱娇手脚冰凉,一阵眩晕。
正当此时,一匹快马直冲进来。
“将军!”马卒冲到谢无疾面前翻身跳下来,手里抓着一封印着“蜀”字的信函,看看谢无疾,又看看朱娇,似乎不知是否该开口。
谢无疾道:“说。”
那探子立刻道:“将军,朱府尹来信,他已带一千轻骑先行至宁州一带,大军殿后。不日便能赶到!”
谢无疾脸上不由泛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好。我知道了。”
朱娇却如被人用梆子在耳边猛地一敲,顿时浑身巨震。朱府尹??朱瑙?!朱瑙要来了??不是说朱瑙在蜀地都已自顾不暇???
她急不可耐地连连发问:“朱府尹是指成都尹吗??他要来了?他是来帮你的??蜀府呢?不是正在跟长沙府打仗吗?他不管了吗??”
谢无疾居高临下地望她一望,好整以暇道:“蜀军已于月前大败长沙军,长沙军将领王占、黄东玄率数千士卒投降蜀府。半月前,蜀军已派援兵北上,将与我共伐邪教,夺回延州。”
朱娇:“!!!”
当她意识到谢无疾不是在开玩笑的时候,她瞬间大喜过望:朱瑙赢了长沙军,蜀军来了,他们能够联手对付邪教,庆阳有救了!!
但她对上谢无疾幽深的目光,笑容却瞬间僵在脸上。
她结巴道:“所以,你、你早知道蜀军要来了?外面流传的全是谣言?!你早知道……”早知道庆阳与玄天教有染……
谢无疾不置可否。朱瑙亲自北上的消息他也是前不久才刚收到的。北方兵荒马乱,朱瑙派出的信使颇费了不少周折才找到富县来。至于庆阳侯与玄天教的龌龊,他的确很早就知道了。
当日他根据探子们的情报查看地图,便发现根据邪教军的驻地分布来看,邪教军在庆阳附近很可能有粮草供给。于是他马上派使节前往庆阳,不是为了商谈婚事,而是为了调查庆阳的情况。果不其然,探子们有的放矢,很快就发现了庆阳侯援助邪教军的证据。但他并没有揭穿,将计就计,继续与庆阳军联手,只为了引蛇出洞。
朱娇如遭五雷轰顶,脸色“唰”一下白了——所以明日不是庆阳军与邪教军联手设计陷害谢无疾,恰恰相反,是谢无疾做好了陷阱,等着庆阳军和邪教军入套!
邪教军遭难她是乐见其成的,可庆阳军是她家族的兵马,她绝不可能袖手旁观啊。
到了这时候她还能硬生生挤出一个笑来,嘴唇的哆嗦却出卖了她:“蜀军要来了,那太、太好啦。我马上去给我爹送信,他要是知道了,一定很高兴!”她一面说一面后退,可刚走了两步,谢无疾眼风一扫,边上两名卫兵上前,瞬间就把朱娇死死压住了。
朱娇意识到形势不妙,不停挣扎,却根本挣脱不开。她急得冷汗如雨,道:“谢将军,你马上让人给我爹送信,告诉他蜀军赢了长沙军,成都尹马上要来了,现在还来得及!你们一起联手对付邪教,一定能把邪教彻底铲除的!”
谢无疾置若罔闻,无情地下令:“把她押下去,关起来。”
朱娇倒抽一口冷气,顿时意识到从一开始谢无疾的目标就不止是玄天教,还包括了他们庆阳。可她仍不死心,带着哭腔喊道:“谢将军,谢将军!我爹也是受到邪教的逼迫,又受了小人的蛊惑,他是迫不得已的!这不是他的错啊!只要他知道真相,他一定会跟你们联手,竭力对付邪教的!”
她说得情真意切,却没能打动谢无疾半分。谢无疾一字一顿道:“朱姑娘。这世上有很多人,比你父亲更无辜,却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朱娇一时失语。她虽也不能接受朱岳对邪教的妥协,但她多少能理解朱岳的无奈,并认为这一切不是朱岳的错——至少不全是朱岳的错。可谢无疾的话却叫她无从反驳起。
朱岳对邪教的妥协和纵容或许在无意中已经害死了不少人。那些人做错了什么?大抵是命吧。而朱岳的富贵命也要到头了。
可朱娇却不愿意去想这些。她只有十五岁,她只知道她不能接受事情变成这样。她又一次无理取闹起来,哭喊道:“谢无疾,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谢无疾没有回答。他问过朱娇三次有什么话要对他说,朱娇始终没有开口,于是他就没有再问第四次。
不过即便朱娇说了实话,他也不会改变计划。庆阳侯既已沾染了邪教,他便不可能再容他下去了。
谢无疾淡声道:“世道如此。”他不欲再与朱娇多言,一扬手,卫兵们便押着哭喊不止的朱娇下去了。
卫兵们离开后,谢无疾转身往屋内走。明日便要出兵,他要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朱瑙就快到了,他若连这些小事都办不好,为免叫朱瑙看轻了他。
第209章 埋伏与反埋伏
翌日上午。
赵方跪在一块山石的后方,眼巴巴地瞅着山下的大道。今天日头很好,大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照得石头都如珠宝般泛着白光。他已经这样盯了一个多时辰了,盯得眼晕,不禁用力揉了揉眼睛。
“你确定他们会从这条路上走?”赵方有些怀疑地问蹲在他身边的王渝。
王渝忙道:“放心吧,他们今天要去羊蛋岭,肯定得从这条路上过。咱们埋伏在这儿,一定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的。”
赵方是玄天教内的一名“开席”,执掌庆阳附近的信徒军。王渝和他私交已久,庆阳得到任何有关谢无疾的风吹草动,他都会第一时间汇报给赵方。前几日赵方得知了谢无疾的用兵计划,立刻召集了数千附近的信徒,加上常驻军队,凑出了万人左右的军队,在谢无疾必经的路上设下埋伏。
赵方原本对王渝还是比较信任的,但是为了不被谢无疾发现,他们的大军是昨天晚上摸黑就上了山做准备,到现在已经守了几个时辰了。疲累和困顿难免让他感到烦躁和怀疑。他骂骂咧咧道:“按说也改到了,可现在连个影子都没瞧见。该不会是你们不会走漏风声让他知道了吧?”
王渝忙道:“怎么可能?你别着急,他们大军人多,走得慢也是在所难免的。再等一会儿就到了。”
王渝之所以也在这里,是因为朱岳命他负责与玄天教联络的事。朱娇跑去谢无疾军营的事情让赵方对王渝很不满,为了取得赵方的信任,王渝索性主动提出自己随军一起行动。他也想亲眼看到谢无疾大军被剿的一幕,这样方便他邀功。若有任何变故,他也好及时应对。
王渝看出赵方对他产生了怀疑,忙好言劝慰道:“赵开席,今日若能拿下谢无疾,剿灭他的残军,这是多大的功劳?师君知道了一定会将你擢升为祭酒,甚至是治头大祭酒。且等这一会儿罢了,难道连这点耐性也没有吗?”
赵方想到自己将要立下的功劳,顿时兴奋起来,疲惫骤消。他哼笑了两声,道:“你放心。待我发达之时,我必忘不了你。”
王渝笑道:“那可就先谢过了。”
赵方身为一个开席,都能掌管万把信徒。这些信徒都要向他缴纳财产,虽然他需向张玄上缴大部分,但留下的财富够他几辈子花不完了。如果真能升为祭酒,钱财还是小事,关键是权柄之大,能顶上朝廷里的一位王公了!他原本不过是县里一欺男霸女的恶霸,加入玄天教后靠着管人的本事和口才青云直上,简直让他快活似神仙。
至于王渝,他原本只是庆阳侯府的一名家仆。若庆阳真的沦为玄天教的属地,作为皇亲国戚的朱岳是不会被玄天教接纳的——他不过是欺骗朱岳投靠玄天教而已——等到那时候,庆阳的大权就要落在他这个为教派立下大功的人手里了。
两人想着日后的美景,都亢奋极了,打起精神,继续守株待兔。
……
转眼,午时到了。
太阳越升越高,山上埋伏的人都被烤得头昏脑涨,许多人趴在草丛里都已经睡着了。
亢奋劲儿过去了的赵方又急躁起来,敲了敲跪得发麻的腿,一把揪过王渝的衣襟,怒道:“人怎么还没来?你不会是坑我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