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渝忙不迭地叫冤:“怎么可能?我比你还盼着谢无疾早死,怎会坑你呢?”
赵方盯着他看了半天,看不出什么不对劲来。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原本清晨的时候大军士气十足,都等着打一场漂亮的胜仗。可白白耗去一上午,士气肉眼可见地衰败下去。尤其晌午正是众人犯困的时候,虫鸣鸟叫越来越响,人们的精神却越来越差。
王渝心里也越来越没底,但他知道以赵方的火爆脾气,若出了任何意外能一刀把自己给结果了。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劝:“应该是中午到了,大军停下来休息了,等日头过去了就该来了。”
赵方骂道:“最好是这样。他们今天若是不来,你就别想看到明早的太阳了!”
王渝捏了把冷汗,继续等。
又不知过了多久,等到草丛里鼾声四起的时候,等到赵方都困得哈欠连连的时候,忽见有人匆忙地跑了过来,惊呼道:“开席,不好了!我们设在五谷地的据点被谢无疾的军队给打了!粮仓被他们劫了,留守的人也都被他们抓了!”
“什么?!”赵方猛地从藏身的石头后面跳了起来。
山头上的众人一片哗然!
由于他们今日出来设埋伏等谢无疾,驻军地只留了极少的人把守。但他们大部分的粮草以及从信徒那里手脚才的钱财都藏在五谷地,这一被劫,损失惨重,往后军队的口粮都没有了!
赵方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抽刀指向王渝:“你这畜生!!你设计害我!!”
王渝被刀尖点到了喉咙,吓得浑身汗毛炸起,连连摇头摆手:“我没有!不是我!”
赵方喝道:“若不是你这畜生,他们怎么不早不晚,偏偏今日打劫驻地?!”
“朱……朱娇……一定是朱娇这个贱人!”
赵方大怒:“是你再三保证那个女人不会坏事的,结果呢?!你他妈是在陷害老子?!”
那时候朱娇虽然没有回去庆阳,但赵方以照顾起居的名义留了几人在谢无疾的军营里监视朱娇。根据那几个眼线送来的消息,朱娇确实没向谢无疾泄露什么不该说的,谢无疾对朱娇的态度也一直是敬而远之。王渝又求功心切,怕错过了这次机会不知道下次要等到何时,才继续照着原计划行事。
可现在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也想不明白,只能把责任都推到朱瑙的头上了。
王渝哭喊道:“我冤枉啊,我真的冤枉啊!我若有那心思,今日又怎会在这里守着?”
赵方也知道这应当不是王渝故意设计的,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必须有人负责。于是他二话不说,一刀照着王渝的胸口捅了进去!
王渝发出惨叫,想要逃跑,赵方又岂容他逃?抽刀又连捅数下,只把王渝捅的血溅三尺,浑身抽搐,躺在地上不懂了。
赵方恶狠狠道:“谁敢背叛玄天教,背叛师君,背叛我,谁就是这个下场!”
周遭无人敢应声。
既然已知上当,他们在这里再守下去也什么都等不到了。赵方气得头晕脑胀,抹了抹脸上沾到的鲜血,挥手下令:“下山!”
信徒们垂头丧气地收拾起埋伏用的器械,往山下去了。
大军刚刚下山,还没排好队列,忽见不远处尘烟滚滚,耳闻马蹄声如惊雷。众人顿时慌了。
“是谢无疾,谢无疾的军队来了!!”
毕竟刚从山上下来,又已经知道自己的驻地失守,眼下士气正无比低落,无人有迎战的准备。于是看到敌军过来,人们的第一反应就是逃跑。而当有人带头开始跑,大军的秩序瞬间土崩瓦解,所有人自顾自地开始逃命。
别说赵方就是有心恢复秩序都做不到,事实上,军队一乱,他自己都慌得不知东西,被人群一冲,他竟然逃得比别人还快。
信徒们虽然溃乱,但由于敌人是从后方来的,而山下好走的道路只有一条,于是大队人马逃跑的方向竟还是一致的。没多久,大军逃到了一处山谷里。
眼见只要穿过山谷,地势就会变得宽阔,众人就能四处逃散。可忽然间,山谷前方像是从地里钻出一队人似的,竟然死死地将谷口守住了。信徒们大惊,又想掉头往后跑,可后方一直追得不紧不慢的追军忽然加速冲了过来,把退出去的路也给截住了。
赵方心里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埋伏别人没成,反倒落进了别人的埋伏里!
须知谢无疾征战多年,用兵如神,又岂会只是劫点钱粮那么简单?他向庆阳军说出自己排兵布阵的计划之时,早就算好了邪教军和庆阳军会在什么地方设埋伏,也早算好了自己要怎样才能瓮中捉鳖。邪教军和庆阳军设了不止一处埋伏点,已经全被他破了。
正在赵方等人无头苍蝇似的在山谷中团团转时,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现了——只听大地震动,众人抬头一看,山谷上方竟然出现了无数巨石!也不知是谁一声令下,巨石纷纷滚落……
巨石砸地的轰鸣声中,无数惨叫淹没其中,不可闻矣……
第210章 “朱府尹,好久不见。”
三日后的下午,谢无疾终于率领大军回到了富县。
此去他可谓是大获全胜,剿灭邪教军近万人,攻占邪教军的驻地,收缴到了大量钱粮。不仅如此,他还俘虏了庆阳军数千人。
——当时庆阳军在树林里设下埋伏,准备被和邪教军互相配合。一旦谢无疾的军队在山下遇伏,仓皇逃跑时就会从树林附近经过。那时候庆阳军就会从树林冲杀出去,截获逃跑的谢家军残部。
结果谢无疾的军队确实从树林边上过了,但根本不是什么遇伏的残部,而是一支浩浩荡荡装备齐整的大军!这跟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庆阳军的士卒们全都傻了眼,也不知该怎么办,只能老老实实躲在树林里不敢动。这一躲,躲了两炷香的时间。两炷香后后,谢家军们已然悠悠哉在地将树林团团围住了,任一只耗子都逃不出去。
那统领庆阳军的人倒也识时务,把这局势一打量:得,这还打什么打?老老实实率领部众们投降,没让谢无疾浪费一兵一卒。
等谢无疾把战利和俘虏清点完,又派出一支精兵前往庆阳,这才不慌不忙地打道回府去了。
……
大军回到富县的营地,谢无疾走在军队的后方,正指挥整个大军行进。忽然,走在前方的队伍不知缘何竟然停了下来。与此同时,前方竟然爆发出一阵激动的欢呼声!
因为离得远,谢无疾并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他周遭的士卒也都伸长了脖子先前张望。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为什么停下了?”
“不知道啊?他们嚷些啥呢?”
士卒们议论纷纷。
谢无疾正要差一名传令兵去前方看看发生了什么,命令还没出口,忽然心念一动,有了某种预感。于是他匆匆给午聪丢下一句:“你在这里指挥。”随后竟抛下大队,亲自纵马向着前方驰了过去。
穿过人群,来到军营入口处,谢无疾终于听见了士卒们正欢呼什么:“蜀军到啦!蜀军到啦!!”
他定睛一瞧,只见军营里除了留守的士卒外,果然有不少穿着蜀军兵服的士卒!
延州兵们自从上一次与蜀军分离北上后,早因为邪教的嚣张气焰和延州的失守憋了满肚子的火气。如今见到蜀军士卒,竟有种与乡亲久别重逢的喜悦,顿时阵型都不管了。兴奋的士卒们纷纷找寻到自己的熟人,拥抱、欢呼、叙旧……人们在军营门口挤作一团,把路都堵死了,这才导致军队停止了前进。
兴奋的并不只有士卒们。
当谢无疾看到军营里的“蜀”字旗与“谢”字旗并肩飘扬,他如一叶小舟在惊涛骇浪中斩波劈浪许久,此时忽然行至宁静宽阔的河道中,虽仍未上岸,却终于有了种久违的平静感。他眼底蕴起一片笑意,踢了踢马腹,继续朝里驶去。
士卒们看到谢无疾过来,忙纷纷让开一条道路。
军营里蜀军的士卒并不多,看起来只是一支先头部队。谢无疾问道:“你们领军者是何人?”
士卒们忙道:“是朱府尹亲自领的军!”
谢无疾眉毛一挑,呼吸放缓几拍,又问道:“他现在何处?”
士卒们赶紧朝着军营里的方向指了指。
谢无疾四下望了望,看见附近的一名军官,立刻将军官叫来,吩咐他主持军营门口的秩序。随后他将马缰一拽,快马朝着深处驶去。
不多时,他骑到院外,从马上跳下来,正要快步向里走,院子里的人恰好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也正从里面走出来。
四目相对,军营中的哄闹声、欢呼声刹那间如同潮水般退却了,只余清风吹拂树丛的莎莎声,细腻而悠扬。
谢无疾站住脚,与院中人对望片刻,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
他淡淡笑了笑,开口:“朱府尹,好久不见。”
当听说施州沦陷之时,他从未怀疑过朱瑙能顺利解决危机。可他没想到,朱瑙竟能解决地这样快,这样顺利。他原本只盼着朱瑙能派遣几名能人前来助他,毕竟北方的形式如此混乱,如此险峻。可他也没想到,朱瑙会撇下一切,亲自到来,还来得这样迅速。
这段时日以来,他所有的烦恼与茫然,在看到朱瑙的一瞬间,便都消散了。
“谢将军,我来迟了么?”朱瑙笑眯眯地问道。看谢无疾意气风发的模样,他便已知道答案。
“不,不迟。你来得正好。”
谢无疾有许多话想说,正酝酿着不知该从何说起时,朱瑙的目光在他脸上巡游片刻,向下游移,最后落在他的腰上,轻轻摇头道:“谢将军似乎瘦了些。”
顿了顿,又道,“自然,谢将军仍是极俊的。”
再顿了顿,笑道,“可若是不那么瘦更好。”
谢无疾:“……”
他嘴角抽了抽。混乱的心情逐渐平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最后化作一抹眼中的无奈。
他淡淡道:“有朱府尹为替我分忧,我从此茶饭有思,便不会再瘦下去了。”
……
不多时,在午聪等人的努力下,军营里的秩序终于恢复。得胜归来的士卒们回到营地休息,俘虏被关押起来,战利品也都开始清点入库。
朱瑙和谢无疾则进了院子坐下,谢无疾开始向朱瑙讲述他刚刚打赢的胜仗和目前富县、延州、庆阳一带的局势。
……
半个时辰后。
“所以,你带回来的那些俘虏都是庆阳军?”朱瑙问道,“那庆阳侯勾结邪教,你打算如何处置他呢?”
谢无疾道:“你若问我,我自是要将他处斩,还要将他的人头悬挂城门七七四十九日,以儆效尤。”
眼眸垂了垂,又道:“你若有更好的法子,那就听你的。”
站在两人身后的午聪和惊蛰差点把眼睛瞪出来;这还是前阵子为了一个韩风先和朱瑙说翻脸就翻脸的谢无疾吗??
惊蛰立刻向午聪投去疑问的目光:你们将军吃错什么药了?怎么忽然改性了?
午聪的表情则是一言难尽。谁知道呢?没准是让邪教气的吧……
倒是朱瑙想了一会儿,竟然没有相反的意见:“既然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那就这样做吧。”
言下之意,倘若庆阳侯尚未走到出兵联合邪教给谢无疾设埋伏的地步,他或许会有不同的做法。但事情已然如此,那照着谢无疾的意思办才是最好的。
且不论庆阳侯究竟罪当如何,这一次和韩风先那次不同。谢无疾也说了,他处斩庆阳侯的主要目的是为了以儆效尤。现在形势如此严峻,处在邪教威胁下的势力可不止庆阳侯一个。倘若他们对庆阳侯宽大处理,那么往后所有中立的势力就都有可能会倒向邪教——毕竟邪教手段更残暴,在危险之下先屈从于邪教,把自己的命保住再说。大不了等风向转了再改变立场就是。
唯有他们狠狠地处置了庆阳侯,警示天下,那些中立的势力一看,既然横也是死,竖也是死,逃都逃不过,才有可能奋起反抗,而不会为了保一时的周全助纣为虐。
见朱瑙同意,谢无疾又抬起眼:“好,那就这么办。”
朱瑙又问道:“庆阳侯的千金也在你这里?她眼下身在何处?”
“押在牢里。”
“你打算如何处置她?”
这个问题让谢无疾没有回答。他沉默片刻,问道:“你意下如何?”
朱瑙道:“那让我见见她吧。”
谢无疾微微一愣,没有多说什么,只扭头向午聪吩咐了几句,午聪立刻就要出去安排。
朱瑙却叫住了午聪:“且慢。待庆阳侯死后,我再见她。”
午聪愣了愣,向谢无疾投去目光。谢无疾对他点了点头,午聪便出去吩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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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县的军营之中有临时的牢狱,用来关押犯人和违反军令的士卒。朱娇便被关在其中。当她被人从牢里带出来时,她已经被关了整整十几天了。
刚被关的那三五天里,朱娇的情绪很激动。她怕谢无疾会输给邪教,也怕谢无疾会对她的家人不利,于是她时不时就要大哭大闹一场,撒泼打滚让看守她的士兵把她放出去。
可是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几天以后,她闹不动了,便开始时而偷偷哭一会儿,时而病急乱投医地胡乱祈祷,时而麻木地什么都不再想。
当她被从牢里带出来的时候,她心里很慌,担心谢无疾是打算杀了她。她想要挣扎,却忽然想到,或许这样死了也好,于是又不挣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