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人朱瑙[古代架空]——BY:钟晓生

作者:钟晓生  录入:01-28

  韩如山怔了怔。
  倘若敌军来袭,陈国内还有谁能安想荣华富贵?——那些世家们可以。他们在江南发展百年,根基深厚,势力深入民间。不管来的是蜀人,还是粱人,他们想要治理好江南,不可能对这些大世家赶尽杀绝,反而还要借助他们的力量。顶多就是回到前朝时,将这些世家力量排挤出官场,以免他们割地自据。但治理百姓,还是少不了这些人。
  那他自己呢?自己也能善终吗?——只怕,极难。陶北也好,朱瑙也好,都不会承认陈国的正统性,那他这皇帝自然就是大逆不道。一旦他落入敌人手中,恐怕再无活路啊……
  而这些话,那些世家是绝不会跟韩如山说的。韩如山此人胸无大志,性情淡和,喜好风雅,只爱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对权力不怎么感兴趣。这也是世家们为何要推举他坐上龙椅的缘故。当初选了他这个傀儡皇帝,何尝没考虑过日后他是个极好的替死鬼呢?
  马束这一分析,点醒了韩如山,韩如山恍然大悟。然而他也只是眉头皱得愈发紧了些,并未焦虑急躁。他思索片刻,摇头叹气道:“若真到了陈国要亡国的时候,朕不想落入敌手,被敌人凌辱,那就只能早些自我了断了。”
  马束:“………………”
  他差点没气呕血。
  他早知道韩如山这人性情懦弱,当初做皇帝也是推辞了几番后无力再跟人争执才被硬推上皇位的。可他没料到韩如山懦弱到了这个地步!
  他今日来明明是想点醒韩如山,让韩如山焦急之下开始倚重他,哪想到韩如山来了一句早点自我了断……那还不如让他现在就抽刀把韩如山了断了得了!
  他强咽下冲到喉口的老血,道:“陛下何必坐以待毙呢?如今天下形势未明,只要陛下用人得当,不求争霸天下,也可安享此生啊。”
  韩如山疑惑地看了马束一眼。这话倒是说到他心坎上了,他对于问鼎中原、统一江山不感兴趣,但他也并无求死之心,他想的是能平安喜乐安度年华。如果陈国能安定到他老死的那一天就再好不过,至于以后天下形势如何,与他何干?
  马束见韩如山终于心动,咬了咬牙,道:“若陛下派臣前往淮南,给臣权力,臣可以不要朝廷一兵一卒,在当地自建军队,图谋徐州!”
  韩如山又吃了一惊。自行组建军队?马束可真的是拼了!
  需知马束虽为建武将军,但他也只是个光杆将军,空有官职,却无军权。他锋芒渐露,世家们对他十分防范,都不愿见到他的权势进一步扩张。就连他原本的靠山柳家,也因为他渐渐不再听话,与他的关系变得颇为僵硬。
  于是马束走投无路,宁愿离开朝廷,赤手空拳去淮南起家。他这时置之死地而后生啊……
  淮南地靠边境,陈国的几大豪族在那里并无势力。倘若放权给马束去做,他们应当也不会反对。
  韩如山将信将疑道:“你真有把握保江南太平?”
  马束掷地有声道:“臣必当尽力而为!”
  韩如山想了想,松口道:“好吧,朕会考虑的。”
  这到底不是一桩小事,韩如山也不可能当下就答应。但他松了口,事情就成了一半了。马束大喜过望,磕头道:“谢陛下隆恩!”
  韩如山摆了摆手。
  马束见韩如山面有倦色,不敢再多加打扰,于是行礼告退。然而他刚走到殿门口,韩如山叫住了他。
  “建武将军。”
  马束忙停下脚步:“陛下还有吩咐?”
  韩如山语气平淡道:“若有朝一日,敌军来袭,马将军还能安享荣华吗?”
  马束一怔,目光闪了闪,忙道:“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韩如山笑了笑,也不知信不信他这话,淡然道:“朕要歇了。爱卿退下吧。”
  ……
  ……
  一个月后,马束离开江宁,前往淮南。
  而几乎与此同时,田畴也集结了几千精锐士卒,离开徐州,奔赴河南。
  ……
  一个月后,宋州。
  田畴坐在军营内,几案上放着一堆公文。他刚看完几份,一名官员又捧着一摞公文走进来,放到案上。
  田畴眉头皱得快打结,放下公文,扶住额头。
  这些公文都是那些杂牌军们的破事,谁和谁为了什么事吵起来了、谁和谁打架了、谁闹脾气了想要打道回府了……每天这样的破事儿都层出不穷。
  七八路不同来历的杂牌军、十二万没有经过严格训练的士卒,对于田畴而言,最难的事情并不是如何进攻河南,而是如何管理者十二万人。
  一堆糟心事烦得他快要崩溃,然而这些在他来之前就已经料到了。他听说蜀军已经退守虎牢关了,但他并没有在距离虎牢关更近的开封集结兵马,而是选择了在更远的宋州先把兵马集结起来,宁愿为此多绕些路、多耗费点力气,就是为了在出兵前先把这些乌合之众打理得至少有点军队的样子。
  田畴很清楚这一次他面对的是怎样可怕的对手。
  谢无疾,那是赫赫有名的杀神,多年来带兵横扫北方,几乎战无不胜;朱瑙,比谢无疾更可怕,极擅不战而屈人之兵!
  即使陶北发动此次战事的目的不在于取胜,而在于消耗敌人和异己,但田畴至少也要让敌人有所消耗才行吧?他统帅的这十二万人,最大的问题不在于缺少训练,而在于心不齐。现在大军才刚刚聚集,矛盾就一大堆了,等上了战场还得了?
  田畴可以想见,蜀人一定会在战场之外下功夫。他们会收买离间这些杂牌军,会策反他们,会挑拨他们自相残杀。而出征前,田畴就要未雨绸缪,杜绝这些事情的发生。
  片刻后,田畴火气消了些,召来亲兵问道:“我提出往各军中安置监军的事情,他们有回信吗?”
  这几路杂牌军都不愿意被整编,坚持要各自为伍,田畴强迫他们不得。要控制住他们,那就只有安排足够的人手去进行监视了。
  亲兵道:“田公,他们全都拒绝了……”
  那些杂牌军的军官也不愿意田畴把手伸入他们的军队,这一点田畴也料到了。
  “没关系,”他平静道,“让我们的将士每天杀鸡宰牛,喝酒吃肉,让那些杂牌军看着吧。”
  亲兵一愣,道:“将军,这……”那些杂牌军本来就对嫡系部队有意见,现在田畴还让嫡系部队喝酒吃肉,只给杂牌军看着,这不是更不利于凝聚人心了吗?
  田畴却道:“你先去安排吧。”
  亲兵听他这么说,也没办法,只能去了。
  田畴叹了口气,揉了揉发胀的脑袋,继续看那些没完没了的写满鸡毛蒜皮的公文……


第282章 他一定要连血带肉地扒掉蜀军一层皮!
  田畴吩咐下去后,他手下的将士们便果然如他所说,每日杀鸡宰牛,喝酒吃肉,过得好不痛快。
  而这边嫡系军的士兵整日大鱼大肉,杂牌军的将士们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他们每日领到的粮食只够堪堪填饱肚子,几乎没什么油水可言。
  原本能填饱肚子也算不错了,毕竟在从前被拖欠军粮的时候,他们都只能饥几顿饱一顿。可正所谓人比人,气死人,他们在啃着窝窝头的时候,却闻到旁边的军营里传来阵阵肉香,听到旁边军营里的欢声笑语。都是爹生娘养的人,都是两条胳膊两条腿,如此差别叫人如何能忍受?
  于是乎,杂牌军的将士们怨气愈发深重,对田畴的不满、对嫡系军的嫉妒和羡慕逐渐到达了极致……
  ……
  ……
  军营里,一群人正义愤填膺地围着屈啬。
  “指挥使,这简直欺人太甚了!明明咱们都是要上阵杀敌的,凭什么那姓田的就这么区别对待?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只有他自己的人只能吃喝,分给我们的却都是糟糠!他们还指望咱们日后能替他们卖命吗?我呸!”
  “没错!欺人太甚了!要我说,我们索性造反吧,把他们的粮食抢回去得了!”
  “对,把粮食都抢回去!这么多军粮,也够咱们逍遥好多年了!”
  “我同意!算我一个!”
  “也算上我……”
  屈啬本就是满腔怒火,被手下们这么一怂恿,又有点蠢蠢欲动。不过到底是做军官的,他比底下人还是多点头脑。
  现在的情况,确实让人非常气愤。可是真要造反抢粮,他们打得过那些装备精良的嫡系部队吗?何况现在这里鱼龙混杂,要是他们动手了,其他人马看到了,肯定不会坐失。只怕到时候他们赔了夫人又折兵,却替别人做了嫁衣,那就太划不来了……
  屈啬正纠结时,一名亲兵跑了进来,附到屈啬耳边小声道:“指挥使,田将军派人来传话,说是田将军想要见你。”
  屈啬顿时吓了一跳。田畴想要见他?他们这里正说着大逆不道的话呢,田畴就派人来了,不会是他们说的话传到田畴耳朵里了,田畴要收拾他吧?!
  那亲兵又道:“田将军说他眼下就在军营外的竹林里,请指挥使尽快低调前去赴约,他有要事找指挥使商量。还吩咐了让指挥使不可惊动旁人。”
  屈啬又是一怔。竹林可就在离他们军营不远的地方,田畴居然不是让他过去,而是亲自跑到这儿来了??
  周遭的军官们见他们嘀嘀咕咕,奇道:“指挥使,出什么事儿了?”
  屈啬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没有作答。虽然他们平日骂陶北、骂田畴骂得痛快,但田畴那样的大人物在他心里还是不一般的。他骂田畴,只是因为田畴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而已。可倘若能跟田畴攀扯上什么关系,他可巴不得呢!
  于是田畴吩咐了他别让旁人知晓,他虽不知缘由,却下意识地照做了。他眼珠一转,若无其事道:“没什么要紧的,就是屋里那小娘子又在哭闹了而已。”一面说一面还假作无奈地叹气摇头。
  众人顿时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嫂子可不是个省油的啊!大哥你辛苦了!”
  “那指挥使还不赶紧去陪陪她?万一把她晾急了,回头她红杏出墙,指挥使可别怨咱们兄弟耽误了你的好事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支军队军纪很差,屈啬出来征战,竟然还把自己新纳的妾室带在身边。那妾室又确实是个爱闹的,是以他随便扯了这个借口,众人都没有怀疑。
  于是众人嬉笑调侃了几句,屈啬摆脱众人,离开了院子。他马上带上几名最心腹的亲兵,悄悄出了军营,往竹林去了。
  这屈啬原先还有些担心田畴会把他骗出来害他,因此到了竹林附近,先让心腹去探了探。那心腹很快回来,说田畴果真亲自到了竹林,身边带的人也不多,屈啬这才又惊又喜,连忙进去赴约了。
  不多时,屈啬来到田畴面前。
  “田将军。”见到田畴,屈啬还算是懂礼数,先跪下行了个礼,“不知田将军召见末将有何吩咐?”
  田畴冷冰冰地看着他,并不开口。
  屈啬跪了片刻,始终未听见田畴让他平身,顿时又尴尬,又不悦,心中暗自腹诽,却不敢发作。
  终于,田畴长叹一声:“屈老弟,你可真让我失望啊!”
  屈啬顿时一愣。田畴的这声“屈老弟”让他心肝颤了颤,这番话却说得他莫名其妙。他周周眉头,道:“末将不懂……还请田将军明示。”
  田畴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这些话我本不该对你说。然而我实在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今日我便与你好好说道一番,然而这些话我只说一遍,不会再说第二遍。出了这里,你也绝不可告诉第三个人,否则……我绝不轻饶!”
  他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语气森然,周遭仿佛忽然结霜了一般。屈啬虽低着头没看到他的神情,却忍不住打了个寒蝉。他一动不敢动,只下意识地点头应承:“是……是。”
  田畴停顿片刻,语气放缓:“自从上官将军在河中被擒后,多人遭受牵连,致使朝中官位空悬,人才急缺。我侥幸跟了大将军多年,颇得大将军赏识,此番大将军命我带兵出征,除却要夺回河南,重振我大梁国威,又何尝不是让我识才选贤,采擢荐进?”
  屈啬呆住。他并不是没有幻想过自己一战成名,从此出人头地,只是他总觉得那样的机会离他太远了,他不敢太过奢求。可现在,田畴跟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难道……
  他顿时口干舌燥起来。
  田畴接着道:“你可知,参战的这各路人马中,我原本最看好的便是你?早在三年前,你在齐州一战成名,我就已注意到你了!我本欲将你收入麾下,奈何大将军一直命我驻扎徐州,我始终不曾有机会见你。如今大将军命我统领全军,我最关注也是你,本想着……”他停顿了一会儿,忽然话锋一转,摇头道,“我对你寄以厚望,却没想到……你实在太令我失望了!”
  他这一番话,说得屈啬心里七上八下。
  所谓三年前一战成名,只是当年屈啬为了争抢田地兵员和另一支匪军打了一仗,侥幸打赢了而已。这等小打小闹,田畴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可屈啬却一直引以为豪,因此田畴这么说,他也就信了。
  他听到田畴说看好他时,他简直欣喜若狂。别看他平时嘴里一直骂嫡系军,那也是因为他心里嫉恨。谁不想升官封侯,吃香喝辣啊?他做梦都想当嫡系军队的军官呢!尤其最近看着嫡系军过得是什么日子,他们过的是什么日子,他的念想变得更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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