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宁端着药上楼的时候,沈云阶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萧宁看了会儿,到底没忍心叫醒他,只是将药放在小炉上温着,把沈云阶垂在床边的手放回被子里。
经上次房顶情事之后,萧宁食髓知味,那一盒脂膏眼看见了底儿。
沈云阶虽念着老周说的节制,但却不愿拒绝萧宁,陪他整宿放纵。时日久了,也尝到其中滋味,加上有孕的缘故,不管是心里还是身体都更加依恋萧宁。
几番下来,两人磨合得十分熟稔,如今萧宁只消片刻撩拨,就能让沈云阶在他怀里软得如棉似柳,化成一滩春水。
在小沅眼中,爹爹只是更加喜欢睡懒觉了而已。
秋霜散尽,红叶相映的时候,沈云阶已经有七个月的身孕了。街坊四邻似乎也已经习惯饼铺里多了这么一个美丽清隽的老板娘,闲话了别人大半年后,剩下的只就有艳羡了。
今儿沈云阶从河边渔人手里买来了一篮子莲藕,正值时令,最是清甜可口。小沅的口味怕是随了萧宁,偏爱甜的,沈云阶便预备着做桂花糯米藕。藕肉白嫩,灌了糯米,煮了糖桂花,文火慢炖,虽是甜的,却不掩莲藕清香。
正要起锅时,沈云阶突然感到眼前一黑,他下意识扶住灶台,喉中涌起腥甜,一口血猝不及防地吐了出来。心口的刺痛让他险些昏过去,半晌眼前才渐渐看得清东西。他扶着肚子半跪在地上,缓了许久才从袖中掏出帕子擦去唇角的血,连带着落了血的柴火一起扔弃了灶底里,烧成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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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天气渐转凉,一场秋雨一场寒。自从上次吐过血,沈云阶心口刺痛的状况愈发频繁,他私下又去找过老周。老周也束手无策,只是道:“若要稳住枉断肠的毒,就只能换些重药以毒攻毒,这样一来只怕会伤及腹中孩子。”
沈云阶叹息着抚上高耸的腹部:“那便罢了。”再有两个月孩子就要出生了,不能拿孩子的安危去冒险。
老周看着沈云阶走出门,忍不住唏嘘。如今他是连见都不敢见萧宁了,实在心虚。
临近黄昏,淅淅沥沥下起了秋雨,小沅正趴在桌子上做功课,萧宁收了摊子,把炉子里烤得热乎的饼塞进小沅手里,让孩子先垫垫。沈云阶在厨房忙活了一下午,蒸煮煎炒炖,大有做出个席面的架势。
小沅把饼啃了一半的时候,菜就一道一道端了上来。
萧宁一边帮着布碗筷,一边按住小沅沾了墨汁的小手:“去洗干净。”
小沅从小板凳上蹦下来,乖乖去洗手。萧宁从沈云阶手里接过盘子,扶着他的腰将人按在椅子上:“做这么多菜干什么?”
“是特意多做了些。”沈云阶在厨房待久了,脸色醺得潮红,他用袖子抹去额头上的汗,起身端了最后一个碗。
一碗素面,清汤绿菜。
“少爷,今儿是你的生辰。”沈云阶把长寿面捧到萧宁面前。自从十四岁初相逢,年年今日沈云阶都会陪他过生辰,而如今,或许将是最后一次了。
面上的腾腾热气模糊了萧宁的眉眼,让沈云阶看不清他的神情。气氛骤然压抑,桌上烛灯啪的一声爆了烛花。瓷碗碎在地上,四分五裂。一碗素面尽数掀翻在沈云阶身上,绿菜打落在他的衣摆,清汤烫红了苍白的手背。
“我不是谢筠意。”萧宁神情冰冷,指尖寸寸抚过沈云阶的脸,最后死死捏住他的下巴,“你让他家破人亡,你又来为他过生辰?沈云阶,你找死。”
沈云阶被迫抬起头去看萧宁,锋利冷峻的眉眼再也寻不到当年的模样。七年朝夕相处时的挣扎苦楚,六年离别钻心蚀骨的思念,近在咫尺的阴阳相隔,他怎么会忘。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萧宁攥紧拳头,指尖扣进掌心,指骨咯吱作响。何来生辰,金陵的日子远的就像是一场梦。那些被刻意忘却的痛苦被掀开,眼前的人就不再是他温柔的阿云。
萧宁扼住沈云阶的脖颈,心口像是翻腾着一柄利刃,刮得鲜血淋漓。爱也不是,恨也不是。小沅进来看到这样的场面,顿时吓哭了,还沾着水的小手拽住了萧宁的裤腿,哭喊着拿小拳头捶他:“放开爹爹!”
萧宁眼底的煞气淡去,指尖一点点松开,眼睁睁看着沈云阶跪倒下去扶着肚子低咳。小沅小声呜咽着去拉爹爹起来,他这样小一点点怎么可能扶得动沈云阶,拽了半晌无果后干脆钻进沈云阶怀里呜呜哭。
萧宁心里乱成一团,凄苦烦郁堵在喉间,脑子尖锐的疼,他一把将小沅从沈云阶怀里扯开,拖起沈云阶走到门前,踹开大门将人扔出门外。
“滚……不想死赶紧滚……”萧宁用力砸上了门,再看见沈云阶只怕会忍不住掐死他。
“少爷……少爷!”沈云阶慌乱拍门,语无伦次道:“我错了,我错了少爷……”是他的错,是他贪心不足,明知会惹怒萧宁还妄想再陪他过一次生辰。但是他不能走,从背弃师门的那天起,他一个人,又能去哪里。小沅的哭声隔着门传来,街坊忍不住打开窗子探头去看,绵绵秋雨里沈云阶跪在门前,一声声哀求萧宁开门。
萧宁背靠着门,坐在地上,一声不吭地抱着小沅。小沅哭得打嗝,渐渐不再挣扎,反而伸手小手抹去萧宁脸上冰凉,啜泣道:“爹,你不要哭,我们开开门,让爹爹进来好不好。外面下雨呢,爹爹肚子里还有弟弟。”
拍门声越来越小,不过片刻就再也没了动静,长寿面还洒在地上,桌上的菜一点点凉透,那些菜都是萧宁从前爱吃的,这些天为了买新鲜的食材,沈云阶几乎天不亮就起床拎着篮子出门。
小沅哭得手脚发软,缩在萧宁怀里小小一团,小兽似的呜咽着。
门外,沈云阶撑着门板,心口疼得他眼前泛黑,嗓子眼里的腥甜几乎要溢出来,他匆匆用手背抹去唇角的血,艰难地抱着肚子起身,踉踉跄跄地往老周的医馆走去。毒发来的比任何一次都凶猛,每一次喘息都分外艰难,雨湿透了他身上薄衣。待巷口转角处,沈云阶撑住一侧土墙,血洇在雨水里,昏迷之前,有人从身后掩住了他的口鼻……
第29章
雨水沾了腥土透过破败的屋顶落下,素白衣衫湿透后贴在沈云阶身上,半晌他才发出微弱的呻吟。
有人粗粝的指头拂开他湿透粘在脸上的发丝,沈云阶痛苦地皱起眉头,费力睁开双眼,眼前花白一片。过了许久,才看清眼前的事物,随之而来的是身体上不可忽视的痛楚。
“你醒了。”赵生跪在沈云阶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你吐了好多血,衣服上到处都是。”
沈云阶试着动了动,发现双手被捆在身后,仍是夜色里,此处好像是废弃的破庙,烂了身子的佛像歪在一旁。他的身下铺了一层层湿透的杂草。
“别乱动了,你又挣不开。”赵生桀桀闷笑两声,黑暗中显得十分诡异。
沈云阶喘了口气,比起心口的刺痛,他更在意下腹阵阵泛紧的疼,尚且能动弹的指尖努力伸入袖中摸索着。
“找刀吗?在这儿。”
冰凉的匕首贴在沈云阶脸上。
沈云阶不再挣扎,哑声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赵生捏住沈云阶的下巴,强迫他转过脸来看着自己:“我不干什么,我就想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吧,求你了。”
灼热腥臭的气息喷在沈云阶脸上,赵生仿佛走火入魔了一样,腔调古怪极了。对于这个邻居,沈云阶印象并不深刻,平日里看起来倒也正常。
“好,你先扶我起来。”沈云阶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和些。
赵生伸手把沈云阶从地上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沈云阶感到赵生浑身都在哆嗦,鼻子里吭哧吭哧喷着热气,一双手用力揉按在他的腰背上。
沈云阶闷哼一声,腹中紧痛愈发明显,他咬住下唇忍过一阵钝痛,喘息道:“这儿是哪?”
“城北的后土娘娘庙,外头都是荒地,乱坟岗子。没人能找到这儿。”赵生搂紧了沈云阶,身下的硬物正顶在他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撞着。
沈云阶疼得冷汗津津,用力闭上眼,咬牙道:“你……你这样绑我来,不怕被人看到吗?”
“天黑,没人看到。”赵生用力咽了咽口水,道:“我亲眼看见的,你被赶出家门,在外头跪着,没人要你了。没事,我要你,我早就想要你了。”说着说着,赵生干脆呜呜哭了起来,掐着沈云阶的后腰往怀里按。
“从我见你第一眼起,我就想要你了。你跟他在厨屋里干那事儿,我听见你叫了,门板咣咣直响,你又哭……后来你在井边儿洗澡,我就在洞里看着,你腿上沾得都是他的东西,腰上青青紫紫的。”赵生呼吸越来越急促,眼睛红得滴血似的。
沈云阶想吐,胃里翻腾得厉害,他压住喉间腥甜,喘着气忍着恶心道:“你想要我,给你就是了。可是你绑得我太痛了,你先松开我。”
“不行,我知道你想跑。”赵生发了狠得搂着沈云阶不撒手。
沈云阶贴着他臭烘烘的胸膛,压着满眼的杀意,虚弱道:“我还能跑哪儿去,我病得厉害,又快要生了,哪还有逃走的力气。”
赵生稍稍松开了些手臂,低头见沈云阶疼得满头汗,一副柔弱可欺的模样。他犹豫片刻,想给沈云阶松绑,又忽然停住:“你骗我,你就是要逃。”
沈云阶抬眸静静地看着他,低声道:“我若是一心想逃,你捆着我也没用,不如我给你想个安心的法子。”
赵生死死捏住沈云阶的肩头,浑身哆嗦得更厉害:“什么法子?”
沈云阶低头看了眼地上,幽幽道:“你手边不是有石头,砸断我的腿,我还跑得了?”
赵生僵硬地松开沈云阶,从地上搬起一块石头,双手不住地发抖。
沈云阶的眼睛比夜色还要沉,苍白的唇轻轻张开,柔声蛊惑道:“砸呀,砸断了腿,我就是你的了,再也跑不了。然后你给我松绑,我好抱着你,才能好好伺候你……”话音未落,石头砸在骨头上的闷响让沈云阶蓦地睁大眼睛。
乱坟岗里传来短促凄惨的叫声,几只黑鸦扑棱着翅膀消失在秋雨里。
汗水顺着苍白的下巴一滴滴落下,沈云阶死气沉沉地阖着眼,胸口微微起伏。赵生用匕首割断了沈云阶手上的绳子,急慌慌地去撕他的衣裳,歪着脑袋在他胸口又啃又咬。
沈云阶仰起雪白修长的脖颈,垂眸看着被赵生扔在地上的匕首,唇角噙着一抹冰冷的笑。
匕首在沈云阶指尖悄无声息地贴上了赵生的喉咙,一刀割喉,血色四溅。赵生喉咙发出咯咯吱吱地气音,双眼瞪得凸起,不可置信地看着沈云阶。沈云阶反手一刀插在赵生心口,手腕一转,将那心窝子搅了个稀烂。眼睁睁看着赵生断了气,才缓缓松开手,道:“便宜你。”他不再看死相可怖的赵生,伸手摸了摸腿,幸好骨头没被全砸碎,应该只是骨裂了几处。
天色依旧沉沉,沈云阶拖着断腿,护着肚子费力地爬到门口,他得赶紧回去,若是少爷开门找不到他,也不知会不会着急。
夜风卷着秋雨落在脸上,沈云阶忽然怔住,半晌他才伸出手抚上腹部,绝望地靠在破庙的门前。低垂的睫毛颤抖着,眼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流下。
不会了,他最爱的人,恨他入骨。
第30章
沈云阶舔了舔干痛的唇,伸手接了些雨水喝。外面天色黑又下着雨,他拖着断腿就算爬也爬不了多远,若是在乱坟岗里迷了路反倒麻烦。他索性放弃离开这个破庙,至少此处还能挡一挡风雨,挨过这一夜,待天亮了再做打算。
腹中钝痛又来,沈云阶闷哼一声,死死抓住残破的门框,粗粝的木头磨破了苍白的指尖,留下一道道血红。缓过一阵子后,沈云阶伸手按住心口,咳得满口腥甜。他撑着身子往门框上倚了倚,侧过脸正看见赵生瞪着凸起的眼珠子看他,青紫的脸扭曲可怖。
沈云阶赶紧转过脸去,常听老人讲,孩子出生前常见到谁,生下来模样就像了谁去,他断不能再看身旁这死相腌臜的人了。
小沅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哭,少爷是不是还在生气,这么晚了,他们也该睡下了吧。沈云阶抱着肚子有些揪心地想。雨越下越大,沈云阶腹中疼痛愈发频繁,熬了一阵子,喘不过几口气,又接了下一阵。被雨浸透的身子渐渐冰凉无力。
沈云阶倚在破庙歪了一半的门板上,背后被硌得生疼,呼吸吞吐间,腹部也跟着起伏,又沉又痛。孩子尚未足月,原本正在肚子里待得好好的,被惊得要提前出来,哪能快得了。沈云阶疼得犯迷糊,隐约见雨幕里有两个人似乎往这里来,他定定看了会儿,确认了不是眼花。
外头下着雨,那俩人跑得快,眼瞧着就要到门口。沈云阶握紧手中的匕首,咬牙撑起身子艰难地挪到门后躲避,这边刚躲起来,那边就听到了乱糟糟的脚步声。
来的是平时在附近游荡的叫花子,想借着这儿躲躲雨,嘴里吭哧吭哧喘着气咒骂这场凉雨浇得人无处可避。最先进来的人没看见脚下,直接被赵生的尸首绊倒了,嗷嗷叫着摔了下狠得。后面人赶紧去扶他,这一蹲身子不当紧,正对上赵生一张死相极惨的脸,吓得嗷的一声蹿了起来。俩人从进来到连滚带爬地跑出去,前后也就是那么一会儿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