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21年的最后一天如期而至。
与往日不同,安音璇早早起床到楼下给安鋆买了早饭。天气越来越冷了,早点摊冒着热气,他买了弟弟最爱吃的油条豆腐脑,拎着热乎乎的塑料袋,冬日的太阳晒得他很舒服,有点暖和有点慵懒。每当经历一个终结,人们总是喜欢缅怀过去,有人遗憾,也有人庆幸,把希望寄予下一次的轮回。
这一年间,无论是愉悦还是悲伤,都会随着日历撕下最后一页而变成回忆,失败或成功都成为历史,人们即将翻开崭新的一页重新出发。
时间的流逝就是这样,幸运与不幸都无法留住他的脚步。人们在长河中不断探索,等待着的是无限的未知,也许会期待,也许会不安,但我们必须前行,只有前行才能感受这艰辛却又美丽的生活。
安音璇非常喜欢一部电影里的一句话:Life is hard but happy。
生活对每个人来说都只有一次,尽管艰难但是快乐。
他和安鋆都正值最好的青春年华,属于他的大冒险才刚刚开始。
第7章
安音璇与安鋆约好了在国家大剧院的门口见面,他提前半小时提着一个麦当当纸袋在大门口等待。
冬日的夜晚总是急迫到来,带着刮脸的冷风。他里面穿着那天梁绪给他买的衣服,外面还是套着略显臃肿的开架式羽绒服,把纸袋揣进怀里,怕汉堡凉得太快。
傍晚的中央大街喧嚣非常,人们都急着回家与亲人或朋友聚会,安音璇即便听着吵杂的喇叭声跌宕起伏,都能愉悦地把它想象成背景音乐,他在等他最重要的人,去看一场他最期盼的演出。
一个高大帅气的身影渐渐出现,由远而近。
“安鋆,这里!”安音璇向他招手。
安鋆快步跑过来,问:“票都给你了,怎么不进去等?”
“我也刚到没多久。”安音璇把纸袋抽出来一点,说道:“咱们先进去,饿了没?”
安鋆问:“你吃了吗?”
“我在店里吃过了。”安音璇边走边说。
两人过了安检,安鋆找了一个角落三口两口就把一个汉堡吞下肚,安音璇看着弟弟狼吞虎咽,窘迫道:“是不是买少了?”
“现在吃两口就行,晚上我要饿回家冰箱里有面包。”安鋆把吃完的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抹了下嘴巴,道:“走,马上开始了。”
脱掉外套之后,安音璇着衬衫西裤,安鋆则是正装校服,二人坐在第一排,非常吸引人,有女孩装作不经意地瞟来两眼,安音璇虽然目不斜视,但心里都是知道的,他暗自窃喜,觉得他弟那么优秀,以后绝对不愁找女朋友。
这场演出满座率非常高,全燕城有钱又标榜自己有文化的人都在这里聚首,这不仅仅是场音乐会,更是身份的象征。安音璇甚至敢肯定,他们这两张票一定是成倍地高于票面价格才能买到的。演出即将开始,他看了一眼旁边的空位,内心奇怪,谁花大价钱买了票却没来。
随着指挥棒的挥舞,交响音乐会正式开始。爱乐乐团是国家级艺术表演团体,每年除去国家出访或是接待国外领袖政要,真正对外售卖的表演全年仅仅这一场,所以注定了这场高水准的演出一票难求。
舞台上装点着无数鲜花,有摄像机不断游走,是东华电视台一套在做直播。今年请的指挥家是个岛国人,在国际上闻名遐迩,很有影响力。他是一个头发略长的瘦小中年男人,但每一个动作都充满张力,每一个节拍都恰到好处,他的风格激情澎湃,带动了全场的气氛,一曲完毕,掌声四起。
安音璇也鼓起掌,太美妙,太震撼了。就在这时,一个弓着腰的身影从眼前闪过,最终坐在了旁边的座位上,他不由得转头看了一眼,对方也一脸歉意地回视。
……
这是何种缘分啊。
这不是白雁岚吗?安音璇心想。
安音璇怎么在这?白雁岚嘀咕。
两人礼貌性地笑笑,没有出声打招呼,继续各自专注于演出,一刹那的惊讶很快被精彩的音乐会盖了过去。
当一个人沉浸在艺术中,时间就过得飞快,几曲完毕,安音璇手都拍得通红,他激动地看向安鋆,刚想用眼神表达自己高涨的情绪,却看见安鋆眼睛都闭上了。
安音璇:“……”
他手肘轻戳安鋆,安鋆头一沉马上惊醒,睁着两只无辜的大眼睛故作镇定地看着哥哥。安音璇再次肯定,弟弟真的一丁点儿音乐细胞都没有,上帝造人的时候就忘了放这佐料。
随着最激昂亢奋的最后一曲结束,全场人起身鼓掌致意,演出达到高潮,安音璇感觉到了一束目光向自己投来,他扭头迎过去,果然是白雁岚,两人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笑。
等到乐团退场后,观众们的掌声才渐渐停止,白雁岚向安音璇打招呼:“好巧啊,在这碰上。”
“嗯。”安音璇道:“上次谢谢你。”
白雁岚摆摆手,目光落到了安音璇身后一个学生装扮的高大男孩身上,他把手搭在安音璇的胳膊上,行为很是亲密,并且眼神似有一点防备地看着自己。
他虽然对安音璇不熟,但他也确实引起了周寒和梁绪的对立,使得他夹在中间不好做人,所以心情复杂。现在又看见这人与个高中生拉拉扯扯的,不免心中就有些微词,故意问道:“梁绪没陪你一起来?”
安音璇一愣,道:“没有。”
高大男孩的脸色瞬间就沉下来了,白雁岚胳膊肘向来往里拐,即使知道梁绪是什么不靠谱的人,但还是忍不住想为他出头,又道:“待会儿你是不是去我哥年会?”
安音璇点头,“这就过去。对了,这是我弟弟安鋆。”本没必要向别人介绍他们的关系,但他读出了白雁岚眼里的怀疑,不想节外生枝罢了。
白雁岚前一秒还理直气壮地为梁绪打抱不平,后一秒就怂了,为自己的小肚鸡肠而尴尬,随即道:“哦,原来是弟弟啊。你好你好!你俩长得真像。”他伸出手与安鋆相握,手掌着实紧了一下。
“……”白雁岚僵硬地笑着说:“内什么,我送你过去吧,离这也不远。”
安鋆面色不善地回答:“不用了,我送我哥过去,已经叫好车了。”他不喜欢梁绪,所以连带着讨厌梁绪的亲朋好友。
安音璇也道:“大过节的早点回家陪家人吧。”
“那,新年快乐。”白雁岚不好意思道。
安音璇微笑道:“嗯,新年快乐。”
等白雁岚走后,安音璇边穿羽绒服边假装调侃安鋆:“你什么时候叫的车?睡着的时候?”
“现在叫。”安鋆脸不红心不跳。
安音璇真是被他弟弟打败了。
二人穿戴整齐从会场出来,多数观众都把车停在了地库,走地面这条路的人并不多。离安音璇约定的时间还有将近一小时,两人悠闲地漫步在水下通道里。剧院从外面看是一个半椭圆的球体,周边一圈围绕着人工湖,连接着外部与演出大厅的是一条长长的水底长廊。安音璇进来的时候没来得及仔细看,现在四下无人跟安鋆肩并肩走在一起,抬头就是玻璃顶,能看到被风吹动的水面泛起涟漪,有种静谧的感觉。
安鋆看他哥走得慢,问道:“演出好看吗?”
安音璇点点头,眼睛里闪着光,殿堂级演出确实是不一样的,会让你的内心深处受到鼓舞,这就是音乐的力量。
安鋆也抬头,视线随着安音璇一起欣赏这被月光照耀的湖底,又道:“哥,明年我就毕业了。”
安音璇:“嗯,大学选好了吗?”
安鋆摇头道:“还没。”
“有些大学是三月份截止申请,有些是五月份,你别错过了,不用考虑学费的问题。”安音璇转头看向安鋆,抬手想摸摸安鋆的头,却被他躲了过去,随即笑道:“连摸都不让摸了,有什么好害羞的。”
安鋆傲娇地嘟囔着:“在家随你怎么摸。”
安音璇噗嗤就笑了,捂着肚子弯腰,任凭安鋆怎么拉他都不起来,笑得眼泪都飙出来了,他擦着眼角,还是止不住地抖着肩膀憋笑。
“有这么好笑吗。”安鋆郁闷。
过了好一会儿,安音璇平静了下来,说道:“你还记得咱们家以前有个邻居大妈吗?她摸你头你从来不让,你说你头上有角,能看见她背后的人,吓得她一宿一宿睡不着。”
“……”安鋆无言以对。
安音璇又说:“那时候你也就10岁吧,所以你是比我聪明的,小学就提前进入中二期了。”
“别说了哥。”安鋆一脸窘迫。
安音璇终于完全停住了笑,若有所思地说:“其实大妈挺不错的,那个时候还帮了咱们,要不是她买了咱们以前的别墅,可能真的渡不过那个难关了。”
一路有说有笑,即使是长长的隧道也好似一瞬就能走完,这里不像演出大厅那样灯火通明,淡蓝色的微光充满了整个空间,月光从水面上照下来,在地面形成一道道波纹般的阴影,让人仿佛置身于水底。
安鋆纵是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说起,他想说他不要留学只想待在哥哥身边,他想说他已经足够强壮可以分担更多压力,他想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我也可以让你幸福。
但终究看着安音璇触景伤情的脸,他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让时间来做他的发言人。
安鋆在安音璇眼前打了个响指:“我们下次还来看好不好?”
安音璇回过神点头道:“好,你带我来。”
安鋆叫了一辆网约车把安音璇送到了CBD一家私人会所,没有Ace Lounge那么出名,是低调私密型的。
因为这次的乐队还是上次白雁岚生日宴那支,安音璇一周前刚刚合作过,默契还在,而且提前打电话跟吉他手大哥沟通过,所以踩着点儿来就可以。安音璇下车嘱咐司机送弟弟回家,匆匆向大门口跑去,安鋆在车里喊:“完事儿打电话,我来接你。”
安音璇背朝安鋆挥挥手,示意自己听见了。
一推门进来,一股暖流迎面扑来,还夹杂着花的香气,不是很冲,淡淡的一点都不刺鼻,安音璇掏出手机正要给吉他手大哥打电话,一个西服革履的青年向他走来:“安先生您好,我是周总的秘书邱余。”对方双手递来一张名片:“叫我小邱就好。”
安音璇赶紧接过名片,打招呼道:“邱先生您好。”他下意识看了眼手机,还有半小时就开始了,点头致意之后刚要离开,却被邱秘书拦住了:“安先生请留步,周总让我先带您上去见他。”
“周总已经到了?”安音璇问道。
邱秘书摆出了请的姿态,似是看出了他心中疑虑,道:“您没来晚,只是周总提前到了楼上休息室等您,公司大部队还在餐厅,可能要再有四五十分钟才过来,您不用担心。”
安音璇点点头,跟随邱秘书进了电梯,邱余刷了卡按下顶层按钮,门关闭,狭小的空间里有些闷热,他脱下羽绒外套挂在小臂,动作很轻。
安音璇在这方面比较敏感,梁绪跟他说这个活儿是乐队吉他手推荐的,但他知道不是,吉他手有他联系方式,完全可以直接找自己,没理由去找更加不熟的梁绪牵线搭桥,所以这个活儿百分之九十是周寒亲自点的他。
这性质就发生了变化,理论上周寒管不到那么琐碎的细节,一般都是公司行政操办,还有就是梁绪那天话里话外希望他拒绝,说明梁绪是迫于什么压力才做的中间人,是周寒在给梁少施压吗?
现在周寒要单独见他,他不确定那人叫自己上去干什么,也许就是聊聊天,也许不只是聊聊天。安音璇把羽绒服攥出一道道褶皱,他们之间仅有一面之缘,他心里没底,打着最坏的结果,大不了钱不挣了,也不能被人随心所欲。
邱秘书敲开了门,汇报道:“周总,安先生到了。”
周寒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抬头对安音璇说:“安先生,进来坐。”
“那周总你们聊,我先下去盯会场。”邱秘书很识趣地推门出去,还带上了门。
咔嚓一声门锁落下,安音璇眼皮直跳,他表情严肃,微微蹙眉,道:“周总您好,叫我上来有事?”
周寒见安音璇拘谨地不肯坐下,想必是误会了什么,就想放松一下气氛,微笑道:“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其实在我弟弟的生日宴上,我就很喜欢你。”
天地良心,周寒想说的是很喜欢你的歌声,但他省了歌声两个字,于是听起来就像是在说我上次就看上你了,这次你总算落我手里了。
这个开始非常糟糕,气氛更加微妙,安音璇也更加紧绷,他甚至在心里盘算着,万一周寒扑上来把他按倒,他就抄起桌上台灯砸他头。
安音璇吞了口口水,说道:“上回还麻烦周总送我回家,真是不好意思。”
“别见外,里面太窄了不好进去,让你就这么走了。”周寒道。
安音璇心道不好,这是在暗示什么?什么不好进去?哪里太窄了?
其实翻译一下周寒的话,意思是因为路太窄没把你送进单元门口,就放在了小区外面马路上,实在不好意思。
随着两人理解能力渐行渐远,安音璇紧绷无比,周寒放下手机起身走到他面前,抬手摸到了安音璇领口最上面那颗小蜜蜂形状的扣子,大拇指不断摩擦蜜蜂的尾巴,这时间也许不长,但安音璇却觉得周寒每一个动作都仿佛是在演绎慢动作,让他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