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字幕走完,片尾曲的最后一个音落下,电影完结,屏幕黑了,场内灯光陆续亮了起来。
秦映川眯了下眼睛,他没过几分钟就睡着了,直到刚刚才醒过来,捏捏眉心坐了起来,打了个哈欠,说道:“我就说一个纪录片有什么好看的,无聊吧?”
安音璇屈膝踩在沙发上,两臂紧紧搂着小腿,头埋在了膝盖上,这样一蜷,更显得他单薄了。秦映川推推他肩膀说道:“醒醒,完了。”
没动静。
秦映川心想你这个姿势也能睡着,一起躺着不好吗?
不过安音璇这两年确实日渐事儿多,除了助理,从不吃别人递过的食物,从不喝别人拿来的水,讨厌与人身体接触,秦映川都怀疑他是不是增添了洁癖这个毛病。而且私生活极度隐秘,连肖权都不知道他有没有男朋友或者炮友,鉴于前车之鉴,倒也正常。
就好像除了疯狂工作狠命赚钱以外,私生活带着一股仙气,跟圈里人格格不入。
秦映川看他没醒,上手摸了摸他后脑勺,手感真不错,说道:“你要困就躺着睡,我让他们把灯关了,要么去我休息室也行。”
话音刚落,那单薄的肩膀动了动,秦映川拍拍他后背,“这空调太足了,千万别着凉,要不肖权得跟我没完,我扶你起来。”
说完秦映川走到他面前,抚上前额,让他抬起头来,还没看见脸,就发现他膝盖上的裤子湿了一块,好笑道:“多大人了,还流口……”
话到一半,秦映川就呆住了。
只见安音璇抬头看着自己,满脸泪痕!
“怎么了这是?”秦映川不知所措,赶紧抹去他脸上的眼泪,两手都湿了,他却还在哭。
秦映川在裤子上擦擦手,捧着他的脸焦急道:“是想起什么了?有什么事说出来,我给你做主。是不是肖权怎么你了?还是周寒?”他回头看了眼屏幕,又问道:“白雁岚?”
半晌,安音璇沙哑地说了一句:“我难受。”
秦映川哪敢说不,一把拉起他,说道:“行,去我家,咱聊聊。”
坐在秦映川的车上,他想上一次去还是跟悦扬一起,他们捅了个大娄子,把肖权气得不行。后来悦扬说了这辈子最动人的祈求,他却回了一句最残忍的拒绝。再然后他就烧得不省人事,做了很多梦,梦里有人紧紧搂着他给他温暖。
白雁岚毫无征兆的出现,把他想要忘却的记忆带了回来,也唤醒了他那颗原本尘封的心。
午夜时分,秦映川百无聊赖地靠在沙发上看剧本,最近给他看的剧本一个比一个猎奇,这还是工作室已经筛过几遍的。编剧写的,导演写的,阿猫阿狗都能写,好像给根笔全世界人都能写,可其中质量好的却如大海捞针般难寻。
这时门铃响了,他赶紧穿上拖鞋去开门。
“周总。”他把周寒让进来,指了下楼上说道:“睡了。”
周寒刚到家就接到了秦映川的电话,说安音璇在他家,情绪低落。
他二话不说就赶了过来,计划赶不上变化,本来以为再见面不知何时了,结果这还没过二十四小时,他自嘲地想:安音璇要甩掉他,是不可能的了。
“这次又麻烦你了。”周寒说道。
“他晚上来华映找我,问什么都不说,就让我带他看了个纪录片,看完就哭了,说实话,从上次跟悦扬那事之后,我还从没见过他这样。”
秦映川带路往二层客卧走,继续说:“到了我家,说饿了,我把阿姨叫起来给他做了碟儿炒饭,全吃光了,后来又哭了一会儿,哭累了在沙发上睡着了,我给他抱到楼上,都没醒。”
周寒看着面前这扇虚掩的门,没急着推开,说道:“他这两天累狠了,早上刚从机场出来,在路上就看见了雁岚的宣传片。”
秦映川抱臂靠在走廊的墙上,说道:“也许你怪我把雁岚请回来,但实话说,这件事并不是我决定的,而是雁岚主动来找的我。
“悦扬投资了一个动画包装制作公司,华映出品的电影大部分特效剪辑都是甩给他的,半年前他跟我说,能不能让雁岚给这部公益电影作曲,我答应了,后来是导演听了成品,问我可不可以再加一首片尾曲,雁岚同意了,我们的初衷就是这么简单。”
同样的人同样的地点,秦映川有些触景生情,那一年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他说道:“周总,也许你见惯了资本市场上尔虞我诈的行为,觉得每一个决策每一个改变都抱有更深一层的目的。大部分人认为我们是披着文化的皮,搞着资本的生意,为了敛财可以不要脸面、不择手段。这话没错,但有些时候你得相信,除了钱,也有执念,是为了不辜负以前的经历。”
秦映川的意思很明确,他没有故意拿白雁岚来炒作,希望周寒能相信。
“我不管初衷是什么,他们俩只要对上就不会罢休,都是因为你的一个决策。”周寒推开了门,秦映川没有跟进去,在外面深深叹了一口气。
安音璇睡得昏天黑地,从一大早回到燕城到现在都没休息过,晚上吃了炒饭,吃饱了困意自然就来了。
他又做梦了,梦见了几年前在这里躲避丑闻的时候,他晕倒了,昏昏沉沉中有医生给他看病,还有低沉对话的声音,有人往他嘴里灌了药,不是用勺子,而是柔软温热的触感,到底是什么呢?
他浑身冷得发抖,那个人从身后抱紧了他,是谁呢?一种纯男性的气息蔓延开来,心不再颤抖,身体也出了些汗。这个人的怀抱给了他极大的安全感,他强迫自己睁眼,看清楚这个画面,回忆像拨开了层层迷雾,逐渐变得清晰。
白色的衬衫挽到小臂,鼻梁高挺,眼神深邃,抿着薄唇,表情特别严肃。
“周寒?”他下意识叫出这个名字,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6章
安音璇想起来了,在昏迷的时候,是周寒照顾他,给他上药,抱着他入睡,陪伴他度过了那几个难熬的夜晚。
而他却叫着悦扬的名字。
难怪在温泉酒店的那个晚上,他问周寒要不要做,那双深邃迷人的眼眸里满是悲伤,他竟做过这么残忍的事情而不自知。
以忘了、不记得了这种理由伤害了别人。
当他再度睁开眼睛,便看到了这个被他伤得千疮百孔的人,而周寒并未发现他内心的起伏不平,温柔地问道:
“醒了?我带你回家,咱们别在这打扰映川了。”
安音璇咽下了喉中的一丝苦涩,平复了波动的情绪,点点头,任由周寒抱起他,他太累了,不想动。
一路无言,回到家,他疲惫地躺在床上,周寒把空调温度调高,又给他搭上了一层薄被,怕夜里着凉。
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安音璇勾住了他的衣角,他愣了一下,弓**,问道:“想要什么?我给你拿。”
安音璇侧过身,说道:“陪我聊会儿天,睡不着。”
“夜里两点?”周寒哂笑。
“嗯,夜里两点。”安音璇问道:“不行?”
周寒索性坐在了床边的地毯上,一手搭在床上撑着头,问道:“他回来对你影响这么大?”
“《雁》是这首歌的名字。”安音璇的眼神没有聚焦,一看就是心里有事,他说道:“我刚刚看了电影,也听到了完整的主题曲,他自弹自唱的。”
“好听?”周寒问。
他把眼睛闭上,“我不想说。”这辈子想从他嘴里听见对白雁岚的夸奖,是不可能了。
周寒换了个方式,“那这么问,出乎意料?”
他默认了。
“我听映川说你哭了,为什么?”周寒抬手蹭了蹭他略有红肿的眼皮。
“他真多嘴。”
“你把他吓着了。”周寒的声音浑厚而低沉,温柔时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去信任与依靠。
“我从没想过他会回燕城,卷土重来,而且还带了这样一首歌。他痛苦过,又不甘心,所以才变得更坚强,从深渊里爬出来,再一次站在我面前,逼我正视他。”安音璇蜷起腿,把被子抓紧,这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睡姿,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说道:“你会问,我怎么知道。都在这首歌的旋律里,他回来是要夺回原本属于他的一切,从我的手里。”
发现他困了,周寒轻声道:“总会有什么是别人永远夺不走的,只是你还没有发现。”
他的思绪渐渐飘忽,脑子里很多画面重叠在一起,乱且无序,他语无伦次地呓语道:“对不起,我不会再把你当成任何人,你是周寒,对不起……”
周寒看他呼吸逐渐均匀,应该是睡了,抚上了他的额头,把额前碎发捋向一边,倾身在眉心落下一吻,道:
“睡个好觉。”
盛夏来临,燕城每年都会举行为期两天的音乐节,其中星云会占据第一天的主舞台来把自家当红的歌手整合起来,开一场全明星演唱会。
这就是近些年很受人追捧的Nebula Summer Tour。
今年的主舞台比往年大了一倍,容纳人数也增至一万人,全部设施现场搭建,可谓是盛况空前。
安音璇是星云的头号歌手,毋庸置疑会被安排在顺位第一,演唱三首去年上一张专辑中的歌曲,在一开始就把气氛调动起来。他的乐队、舞者,甚至是化妆师,都是最稳定最坚韧的后盾,这些年从没有过一次人员变动,他们之间的默契是其他任何人都没法代替的。
这样一个坚不可摧的团队,是他霸占歌坛王者地位的基石。而背后更有陈郡山的鼎力支持——所有歌曲都亲力亲为,再加上肖权的推波助澜,他已是无人能轻易撼动的存在。
所以肖权和秦映川都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么在意白雁岚的复出——这毫无道理。也许白雁岚会再次成名,但绝对无法达到他今时今日的高度。
工作人员行色匆忙,还有半小时就开演了,大家都各就各位,做好最后的准备。在后台一间特意刷成黑色的化妆间门上,贴着一个名牌,写着:
安音璇老师。
就算没有写明,行业里的人也都知道,只要一间漆黑无比的化妆间出现在后台,就一定是安音璇来了,人还没看见,就闻见了与众不同的气息。
他坐在镜子前,辰迦在给他上妆,这是夏日的户外活动,妆容都不会太华丽正式,比较轻松愉快的造型是首选。
他身穿代言品牌,这是去年肖权帮他签下的,想来也有意思,周寒第一次送他的便是这个牌子,杨忧容也送过他带logo的帽子,好像身边的人都觉得他适合这个从不做男装的品牌,并且他还成为了亚洲唯一的男性代言人。
短袖T恤,九分西裤,球鞋,全身上下都是黑色,上面镶嵌了一些墨色碎钻,又有几分低调的艳丽。
“多给你涂一点防晒霜吧,今天外面太阳太大了,你会过敏。”辰迦弯着腰在手背上挤了许多防晒,均匀地涂在他小臂,脚踝,一切能露出来的地方。
他蹭了蹭,抱怨道:“我没这么娇气,这样粘粘的很难受。”
辰迦继续涂抹,说道:“难受也得忍一忍,我最了解你的身体。”
“我怎么不知道。”他嘴硬道。
辰迦蹲在地上,抬头看他一眼,说道:“你身高体重肤色,胸围腰围臀围鞋码,十个手指分别的戒圈号码,脑袋上方35度角有个旋儿,左边倒数第二颗是蛀牙,虽然不是近视眼但因为睡前总玩手游有点散光。”
他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说道;“你一定不知道我尾椎骨有颗痣。”
辰迦没说话,他以为自己怼重了,刚想缓和一下气氛,只听辰迦慢悠悠地说道:“知道。梁绪有回喝多了说过。”
他语塞,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抹吧。”
“汪汪和我已经对你了如指掌,可就算是他,在岛国都没有找到你。”辰迦的手停了下来,说道:“所以周寒一定比我们更了解你。”
说完他又开始兢兢业业地低头干活,一旁的汪汪真想给他鼓掌,在岛国玩儿失踪,两人急得团团转,回来被肖权骂了个狗血淋头。结果过几天安音璇像没事人一样出现了,什么都没解释,当然安老师也没必要向他们这种小虾米解释,不过今天看见辰迦小小地怼了一下安音璇,他心里还是暗爽。
工作人员敲门进来让standby,安音璇戴上耳返跟了出去,从走出化妆间的那一刻起,他又变成了大明星安音璇,眼神里透着自信的光芒,走上台去。
震撼的音乐声,高亢的嗓音,他的第一支歌就让全场观众沸腾了起来,所有人站在草坪上,欢呼呐喊,气氛直达高潮。
没有串场,三首连唱,唱完掌声雷动,而他简单地鞠个躬就下了场,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还特别受人追捧。
一般多歌手的活动他都是第一个上场,唱完马上就走,后面演什么都跟他没关系。汪汪在后台等着他,由工作人员直接领到后门,车在那里等候。
他浑身是汗,把话筒交给内勤,在安保人员的簇拥下从通道走过,汪汪迈着小碎步跟在后面,打开一瓶矿泉水递了过来,他边走边喝舒服了很多,又把耳返摘下来扔给了旁边的勤务人员。
汪汪快走两步,拿着小毛巾给他擦拭额上汗珠,他用手挡开,直接拽着领口抹了一把脸,低头看了看胳膊,大太阳下暴晒了二十分钟,还真没晒伤,心想以后还是乖乖听辰迦的。
正想着,一抬头就看见辰迦从对面过来,他刚要开口,辰迦旁边拐角的过道处,走出一个白衣青年,他当即停住了脚步,汪汪差点儿因为惯性撞他后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