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绪:“我想他并不爱我。”
燕城的冬天很不友好,干燥而寒冷,要是再刮起西北风就更要命了,像刀子划脸一般疼,即使是晴天也可能被雾霾挡住了阳光,就算有阳光也并不能感受到一丝温暖。
看上去相恋的两个人,在不同的地点,与不同的人,带着不同的目的,讲述着相识的经过,为了说服别人,也为了说服自己。
安音璇:“与梁绪认识是三个月前,他来酒吧开庆功宴,我在台上驻唱,台下有客人给了我两百块钱,点了七八首歌。那天其实我嗓子状态不是很好,可能是他发现了,就给人家结了两千多的消费,问可不可以别唱了。”
梁绪:“那天我看见一个漂亮的男孩为了两百块钱硬撑着唱歌,就觉得他不该过这样的生活,我喝多了,怜悯心泛滥。后来第二天我又去了酒吧,可是他那天没有演出,我就问酒吧老板他成年了没有,看见他身份证之后才知道已经20了,不然还真不敢下手。”
安音璇:“他时不时会来酒吧听我唱歌,也会叫我一起喝两杯。白天偶尔约我去外面吃饭看电影,聊天的时候告诉我他是做广告的,有个不大不小的广告公司,属于半只脚踏进娱乐圈的人,也会给我讲一些明星的轶事逗我笑。”
梁绪:“我泡妞撩汉你懂的,无外乎吃饭逛街看电影,最终目的肯定是开房。我前几次约安音璇出来,他都拒绝了,我就知道他要的不是钱,不是钱肯定是名。我只能跟他说我娱乐圈有路子,万一有什么上镜的机会就叫他,这才成功把他约出来吃顿饭。他问我什么样的歌手才能成名,怎么才能签约唱片公司,聊完这个他就找理由走,多一分钟都不留,我根本没办法施展谈情说爱的技能。”
安音璇:“梁绪追了我两个多月,我也想发展一段感情,自然而然就答应跟他在一起试试。白雁岚生日,也就是我们相遇那天的5个小时前,我跟梁绪才在楼上酒店退完房,你懂我意思。”
梁绪:“我运气有时好得离谱,安音璇说起他对选秀节目感兴趣,刚好那档栏目的特约是从我这投放出去的,于是我就说能让他海选晋级,之后就得他自己努力了。果不其然,他上钩了,圣诞前夜我们上了床。那感觉太好了,他在我身下喘息,被我干到高潮,征服他让我在心理上产生了莫大的满足感。”
安音璇:“也许梁绪以前玩世不恭的态度让你们对他有非议,我只知道他对我很好很关心,此时此刻是全心全意的。我没想过未来,我只看现在,所以希望你能理解我们,也可以放下心里的想法。”
梁绪:“我以前交往过那么多人,男的女的年上年下,三百六十行,行行出前任。但安音璇不一样,我一天不见他就会想他在做什么,他有没有吃好睡好,酒吧是不是有客人刁难他。可是感情这回事我懂,他看我的眼神里没有崇拜没有爱慕,跟看酒吧老板,甚至是看大街上路人甲的眼神都一样。我能进去他的身体,却进不去他的心,这太讽刺了。”
安音璇:“我们之间有真感情。”
梁绪:“我们之间只有利益。”
“咚——”
添水的竹筒蓄满了水翘起来,发出响声。包间门被推开,服务生开始布菜,主厨师傅站在半圆桌的凹槽里,准备铲子和刀。
安音璇以为周寒会继续刚刚的话题,却没想到周寒介绍道:“这里的铁板烧很有特点,会展示一些花样,观赏性很高,当然味道也可以。”
他想周寒可能不想在有外人的环境下聊隐私,便也没有坚持,反正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他总不可能棒打鸳鸯横刀夺爱吧,都什么年代了。
被叫做刘师傅的人叉出一块厚切和牛放在铁板上,呲啦一声,一面就变了色。火候够了,他往上浇了一点红酒,用打火器一点,牛排就火光冲天燃了起来,不消片刻火焰收回,留下外焦里红的牛肉。刘师傅把肉切成八个立方体,分别放在了二人盘子里。
“这就是花式铁板烧?”安音璇问道。
周寒饶有兴致地说:“是不是还挺有意思的。”
由于刚刚一股脑的倾诉,安音璇一边吃肉,一边心情前所未有地轻松,调侃道:“我还以为刘师傅把肉直接飞我嘴里呢。”
从业三十年的刘师傅:“……”
周寒忍着笑,说道:“刘师傅,看来您还有进步空间,下次试着开发一下新动作。”
“周总说得是。”头牌厨师一阵汗颜。
安音璇享受着盘中美食,有个念头油然而生:如果周寒只是把他当成朋友就好了。
他一直是独来独往的性子,以前的同学现在都在国外读大学,人生轨迹相差越来越远,也就没什么联系的必要了,周围年纪相仿的同龄人也就是安鋆了。周寒,还有梁绪,如果他们只是愿意结交他这个朋友该有多好,没有情感纠葛,没有肉体关系,只是单纯地做志同道合的伙伴,他也就不会像今天一样说这么多带刺的话语了吧,他本就不是喜欢奚落别人的人。
但如果自己没有这副皮相,像梁绪、周寒这样优秀的人又怎会多看自己一眼呢,这是个悖论。
安音璇饱餐一顿,这也许是他与周寒最后一次见面了。本来人与人的相处就是在不断地相逢和告别,遇见新人,与旧人挥手再见,感谢他们这段路的陪伴。无论有没有人与你携手同行,你都要坚强地走下去,这是你的责任。
美食、美景与完美的人,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结局。
两人回到停车场,司机已经把车停在了待客区,安音璇道:“周总,我拿一下书包,您就不用送了,后会有期吧。”
“送你回家吧,不差这段路。”周寒给他开门。
他想想也是,最后一程了。
车缓慢地开出金融道走上环路,与中央街交错的地方有警察拦了路障在检查违规车辆,以至于有些拥堵。
周寒目视前方问道:“你今天在音乐学院抱着的是谁?”
“嗯?”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意识到周寒在问什么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无法圆谎了,只得道:“你误会了。”
“我误会什么了?”周寒追问道。
他苍白地解释道:“只是一个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要搂那么紧?”周寒转过头盯着他道:“音璇,你不需要拿梁绪当挡箭牌,他既拦不住我,也掩不住你,没用的。”
“那我要怎么说你才信?”安音璇直白地说:“其实我不需要你的相信,我今天说的话你也可以当没听见,我只想告诉你,你的追求我拒绝。”
“为了不存在的爱情和臆想中的梁绪?”周寒这话说得很冒犯,他皱起了眉,再不言语。
两个人不再迂回,都打了直球,便再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安音璇把一侧头发别在耳后,坚定道:“那也是我和梁绪的事情。”
“你知道人在撒谎的时候小动作会特别多吗?”周寒抬手想理一下安音璇的刘海,却被他偏头躲掉了。
他本来想抬手挡,又碍于刚刚那句话生生忍住了没有动,刚要否认,就听周寒道:“当然是我说笑的。”
安音璇:“……”
“音璇,你的话我都信,我也不会再追问你和梁绪,或是和今天学校里那个人,这都跟我没关系。我见你第一面就觉得你很特别,我想对你好,你不必回报我什么。情感并非等价交换,而是自愿付出并体会快乐。”周寒拿起书包帮他背上,说道:“好了,你到家了。”
人声鼎沸的麦当当里,白雁岚听完大段梁绪的自述,实在不知说什么好,就挤出了这么一句感慨:“梁绪,你栽了。”
“是啊,我栽了。”梁绪把汉堡纸揉成一团丢进餐盘里,说道:“我一直人在花丛走片叶不沾身,自我感觉良好,现在心动了就输了,可我停不下来。更何况还有你哥这个搅屎棍在,我就更加不想放手了。”
白雁岚把可乐喝得一滴不剩,打了个嗝,问道:“我真搞不懂你们,天底下只有安音璇一个人?”
“是天底下叫安音璇的只有他一个。”梁绪神色认真:“他专注起来的样子特别美,他对唱歌有强烈的执着,我觉得并不仅仅是想赚钱,他是真的喜欢唱歌。”
白雁岚叹口气道:“所以情啊爱的都得排在后面,不是他不想跟你谈,是他不想跟任何人谈,包括我哥,你们没有赢家。”
“走一步算一步吧。”梁绪又问:“你今天在会场看见他了?”
白雁岚略去了安音璇抱自己的细节,把上午在参赛现场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梁绪骂道:“*!怎么哪都有周寒的事儿!他怎么那么闲!”
“那是你每次都有空子让人钻。”他吐槽道:“不过我哥也真是奇怪,以前没见过他对什么人这么上心。”
“奇怪什么,他就是贪图安音璇的美色!”梁绪愤愤不平道:“我们家音璇生这么好看,又天赋异禀,那什么的时候叫上几嗓子跟唱歌似的,我都快射……”
“打住!”白雁岚及时制止了他发散的思维,再聊下去话题就不对味了,“你现在就管好他,别让我哥有可乘之机。”
“我要是能管好他,不就不着急了么,你说得轻巧。”梁绪泄气道:“安音璇单纯得要命,我都能把他骗到手,周寒段位多高啊,等你哥醒过闷儿来,那还不是手到擒来。找个公司把他一签,甭管红不红,在身边一圈养,安音璇肯定跟他跑了还得感激他。”
“你倒是连方法都替我哥想完了,够贴心啊。”白雁岚真是服了他们这种直男癌般的操作。
“我说的是事实。”梁绪不忿道:“圈里多少三四五六七八线小明星都是这路子啊,连个演话剧二十八番的都有宾利接送,咱们是生在演艺世家被保护得好,自己出来北漂打拼的那些人,越是不红越需要金主,这张脸就是生财之道,我见得多了。”
白雁岚点点头,他虽然不曾涉足这种事,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其实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上位法则,靠出众的能力,或是靠出色的皮相,没偷没抢没犯法,这无可厚非。
而娱乐圈被人诟病多是因为这些人无论知名度如何,个个拉出来站在素人群里都是闪闪发光的存在,他们是上帝最骄傲的作品,关注、热议和嫉妒始终围绕着这个人群。
白雁岚站在旁观者的角度,问道:“所以被你圈养就行?被我哥圈养就不行?”
梁绪低头不语,半晌挤出一句话:“人都是自私的。”
他拍拍发小的肩膀,“我帮你呗,还能怎么办,谁让你这么丧呢。”
“怎么帮?”梁绪怀疑道。
他拿出手机,打开跟王小易的聊天记录,指着说道:“这个他发你了吗?”
这是王小易参股的一个温泉度假村,位置离长城不远,依山傍水很是优美,已经竣工三个月了,春节前正式试运营,除了找一些自媒体过来测评,还可以邀请亲朋好友来体验。于是乎王小易就分别给梁绪和白雁岚发了信息,说放假过来聚聚。
“发了啊,前一阵我还约音璇去玩儿呢,被他推了。”梁绪郁闷。
白雁岚问道:“我现在只要确定一件事,安音璇跟你现在还有利益关系吗?。”
“应该吧。”梁绪思考道:“三月份录节目之前应该不会对我太爱搭不理的。”
“那就行了,春节你把他叫上,咱们一起去这玩儿个几天。”
“那倒是应该能叫出来,不过这能起什么作用啊,他该怎么对我还是怎么对我。”梁绪不屑道:“难道你让我在众目睽睽下跟他求交往给他惊喜啊,我求你了,我今年24了又不是高中生,别整那些没用的。”
“你叫安音璇。”白雁岚眯起眼睛道:“我叫周寒来。”
第15章
还有一周就要过春节了,燕城这个外来人口很多的城市渐渐没有了往日的喧嚣。回家的回家,旅游的旅游,就算还坚守在岗位上的人们,也已经无心工作,早早进入了休假状态。
这天中午,白雁岚和梁绪在王小易家里踢实况,这是王小易独居的公寓,位于韩朝村。这里二十年前还是一片庄稼,后来农转非之后村里人盖起了楼房,地不种了变成了房东,由于地段偏僻所以租金便宜,早年云集了很多到燕城追求梦想的年轻人在这里租房子,尤其以艺术类选手为主,搞乐队的,画家,以及行为艺术家。
十年前还真的飞出了一个名贯全国的摇滚乐队,当年大街小巷CD机的大喇叭里放的都是他们的歌,只是主唱没几年就车祸去世了,乐队也不复存在。据当地老人说,他们没红之前可真是造孽,白天敲门不开没声音,一到晚上架子鼓和吉他声就吵得全楼人睡不着觉,尤其主唱那破锣嗓子,总感觉他喉咙里有痰。
再后来鲜族人和韩国人抱团来了这里,做生意开餐馆,把这地区的经济带动了起来,韩朝村由此得名。
直到十几年前,优惠政策使得一些电子科技公司在这里落户之后,这个地段逐渐升级成为了一个新兴商圈。不同于金融道的低奢,不同于CBD的张扬,也不同于屯里路的浮躁,这里更多的是科技感与概念感。
当然,在这些林立的高新技术企业中间,也混杂着王小易苦苦经营的小型传媒公司,于是乎他在这里置备了一套高级复式公寓,上班只需步行5分钟。
“你们确定要除夕夜过来吗?”王小易吃着外卖炸鸡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