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雁岚一边操作手柄一边道:“我妈跟你妈不是约好了一起去澳洲看战友吗,过两天就走了,除夕我在家呆着也没意思。”
“那你爸呢?”王小易一口咬下去,一个鸡腿只剩骨头了。
“我爸过几天也走,不能在国内过节了。纽约有个项目要上市,他到那看人家敲锣去。”白雁岚左手一划,右手一按射门,球进,得意道:“3比1了老梁。”
梁绪哼一声:“本来我就踢不惯皇马。”
王小易的注意力还在周江临那里,惊讶道:“纳斯达克也敲锣啊?不是敲钟吗?”
“他说敲钟不吉利,自己带了个锣过去。”白雁岚开球,继续道:“所以我爸妈这不是嘱咐我哥照顾好我吗。”
“真是有钱任性啊。”王小易感叹完,又问道:“周寒答应过来了?”
白雁岚撇了一眼梁绪道:“那是当然。对了,给我俩安排一人一间啊,我不想跟他大眼瞪小眼!”
王小易说知道了,又问梁绪:“你呢?几个人?”
伤停补时踢完,梁绪1比4输给了白雁岚,白雁岚高兴得“哟吼”一声倒在沙发上。
梁绪扔了手柄说道:“三个人。”
“三个人?”白雁岚坐起来睁大眼睛问:“你这操作会不会有点骚!”
梁绪暴躁:“不是!还有安音璇他弟!”
王小易啧啧道:“亲兄弟**,你也太狠了,懂了懂了,我给你安排个kingsize能行吗?再大只能榻榻米了。”
“……”梁绪无fuck说。
白雁岚笑得捂着肚子蜷成一团,说道:“别欺负他了,他已经够丧了。哈哈哈。我见过他弟弟,一看就是兄控患者。”
“什么什么?这么刺激?”王小易八卦地问:“你怎么见过?”
“新年音乐会的时候他俩刚好坐我旁边,他弟弟长得倒是不错,只不过……”白雁岚两个食指把眼角挑起来,说道:“就这么看人,脾气不太好的样子,白瞎了一副天使的面孔。”
“也是,安音璇那个长相,他弟弟应该差不到哪去。”王小易的注意力总在奇怪的地方。
梁绪挑了挑桌上的外卖,全是炸鸡啤酒,一根蔬菜都没看见。他注意身材,不像王小易放飞自我胡吃海塞,最后挑了一块皮炸得不是很厚的鸡翅啃起来。
“我约他除夕夜出来,他说去哪都得带着他弟。想想也是,他弟弟看着人高马大,其实还是个十几岁的学生,总不好留他一人在家里跨年,所以我就说一起来吧。”
王小易又问:“你爸妈今年呢?”
“上春晚,有个朗诵节目,昨天还一起去彩排了。”梁绪边吃边道:“然后我妈第二天一早的飞机去澳洲跟你妈和青怡姐会和。”
白雁岚感叹:“看来今年各家都团聚不了了。”
“我总觉得,今年春节我闻到了不太平的气息。”王小易道。
这是安鋆高中生涯的最后一个假期,私立学校不像公立进入最终冲刺的阶段,上课的学生反而变少了。会考全部结束,现在重要的是补习英文考雅思考托福,争取读预科还能带一两门课。
快中午的时候,安音璇刚起,昨晚梁绪来酒吧给他捧场了,所以回家比较晚。弟弟正坐在书桌前看书,他睡眼惺忪地拿起桌上一叠纸问道:“这是青文大学附属高中的卷子?”
“嗯。”安鋆拿过卷子在桌上整理了一下,合上书本道:“中午想吃什么?”
“还不饿。”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想好报什么大学了吗?打算去A国哪个城市?”
“L市吧,报一个UCLA,一个USC。”安鋆说道。
“挺好的,回国都不用转机,那边华人也多。”他想起来托福的事,便问道:“英语考了没?”
“去年夏天就考完了。”安鋆合上了刚刚看的书,又把书桌整理干净。
安音璇一下清醒了:“怎么没听你说过?考怎么样?多少分?”
安鋆抬头看他:“106。我没说过吗?”
“没有啊。”他睁大了眼睛,一下扑到弟弟怀里,抱着脑袋就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安鋆的脸瞬间就粉了,用手背蹭着脸颊,难以置信道:“哥!你在干嘛?!”
“你这个分数是不是预科都不用念了?”这是他这段时间最高兴的事情了,比连续挣了20万还开心。
安鋆没想到平日里处事不惊的哥哥居然如此喜形于色,也有点不好意思,说道:“应该是吧,都过了我看的这两所学校的语言要求。”
他抚摸着安鋆的额头,说道:“我就知道我弟弟最优秀了,我就知道。”
安鋆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突然道:“哥,我们一起去看看她吧,快过年了。”
安音璇一愣,起身看着弟弟,笑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沉。
安鋆改口说:“我自己去就行,主要春节前是不是得续费了。”
安音璇没说话,径自走去浴室,一会儿淋浴的声音传来,他只好去厨房边给哥哥做早餐边叹了口气。
等安鋆煎好蛋又烤了两片面包,安音璇湿答答地出来了,他进了卧室就开始翻箱倒柜,最后手里拿了一张类似门禁卡的东西扔在了桌上。
上面写着:永乐疗养院——家属证。
安鋆小心翼翼把卡揣在裤兜里,安音璇把煎蛋夹在面包中间,又挤了些美乃滋在里面,大口吃起来。
“等我吃完一起去吧。”安音璇无奈之下说道。
安鋆嗯了一声没再坚持。
两人出门先买了一个点心匣子,又买了点水果,安音璇叫了一辆网约车,过节前夕车很少,两人等了挺久才有人接单。坐上车安鋆摸过哥哥的手,给他捂热。
驱车一路向西,永乐疗养院是一个走高速还要交十块钱才能到的地方。开了快一个小时才到门口,他怕回程叫不到车,便对司机说:“师傅,我们还要回市里,您空驶回去还不如在这等等我们,半小时就能完事儿。”
司机大哥做了这个大单,很好说话:“得嘞,您给我留个电话号码,不急啊,一小时之内都没问题。”
这座疗养院坐落在近郊一个野生公园里面,二人通过“永乐公园”的金字牌匾,门口有个圆形喷泉,冬天一到怕结冰就把水池都放干净了。走过长长的散步道,两旁已是枯枝落叶,这里很清静,只有一个打扫卫生的老大爷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扫地。
每次安音璇走过这条路都有种沉重的窒息感,他对这里的一切都有抵触情绪,每一个细胞都在提出反抗。
期间安鋆一直握着哥哥的手,牵着他,好像小时候哥哥牵着自己、保护自己不被体型大的孩子欺负一样。
一道铁栅栏门立在路的尽头,安鋆出示家属证给保安看,进到里面能看见三栋矮楼以C字型排列,中间一个广场,有一些运动锻炼的设施。
进入里楼,来到护士站前,一个资历很老的护士戴上眼镜盯着他俩看了半天,认出了安鋆,说道:“小安又来啦,真巧,护工带着刚遛弯儿回来,这会儿应该在房间里,赶紧去吧。”
安鋆寒暄两句道了谢。
这个疗养院人很少,除了C字楼后面很远有一栋是临终关怀以外,其他收治的基本都是腿脚不便或者意识不清醒的病患。等级也分为生活能自理与不能自理,有意识的与没意识的。
他们要去的3层收治的就是没有自主意识的患者,所以更加安静,因为有人已经在床上躺了很多年都没醒过了。
在狭长的走廊里,安音璇忽然问道:“你跟门口的护士很熟?”
“不熟。”安鋆斩钉截铁道。
他哥的意思就是想问他是不是背着自己经常来,安鋆是绝对不能承认的,否则安音璇真的会生气。
走到了3012的房间门口,隐约能听见里面电视节目的声音。安鋆推开了门,轮椅上坐着一个面容非常姣好的中年女人。
“妈。”
安鋆说道:“我和哥来看您了。”
“你们来看她啦!咏霓今天状态特别好。”护工拿着一条热毛巾从洗手间出来,笑着说:“今天我带她去遛弯儿,看见路边的野猫跑过去,她跟我说猫!猫!特别高兴。”
姜咏霓的眼睛一直都没从电视上离开,虽然五官美貌,但仔细看不难发现,那眼神是呆滞的。
护工上前给姜咏霓擦手,又笑着道:“说不定过两天就能认人了。”
安音璇默默地坐在护理床旁边的小沙发上,看着手机。
安鋆把点心和水果递给护工,说道:“阿姨,我妈一人也吃不了,你们一起吃,别客气。”
护工挺高兴,拿着盆去洗水果了。
安鋆蹲在轮椅前,把姜咏霓腿上的毯子向上拉了拉,说道:“妈,马上过节了,哥这次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枣泥酥饼,你多吃点。”
“现在天气冷,你出门多加件外套。”安鋆自说自话,也没想得到什么反馈:“我再有几个月就要毕业了,过了夏天就是大学生了。”
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说话,这是安音璇所不了解的安鋆,弟弟一直都是惜字如金的,现在却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家长里短。
“我去护士站续费。”安音璇起身出去,他实在不想面对母亲太久,既憎恨又悲伤。
等他把门关上,只有安鋆和姜咏霓两个人,安鋆看着母亲的眼睛倾诉道:“妈,你说我不去国外大学,在国内参加高考,哥会不会很生气?”
“一定会的吧。”安鋆心里早有答案,“但我不能离开他,不光是钱的事,是我太不放心他孤零零的一个人,我现在只有他了,这风险我承担不起。”
“我已经想好了,我要考青文大学的金融系,那里有一个我很敬重的导师。”安鋆听见走廊有脚步声,不知道是他哥还是护工,又快速补充道:“哥上个月参加了一个唱歌选秀节目,海选已经过了,咱们一起祈祷保佑他,拿到满意的名次。哥真的很喜欢唱歌……”
门被推开,护工端了两盘葡萄进来,说道:“来,我喂你妈,这盘你自己拿着吃,都洗干净了。”
等安音璇进来的时候,姜咏霓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面色苍白,像一尊雕塑,虽美丽却毫无生气。
“哥,咱们走吧。”安鋆起身道。
安音璇把一瓶被他系成“小领带”的矿泉水放在床头柜上,从兜里拿了一千块钱给护工,护工推拒两次也就收下了。虽然这里的疗养费是包含护工费用的,但多给点钱,人家也能细致些。
“妈,那我回头再来看你。”安鋆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
安音璇穿好外套与安鋆并肩走出疗养院,自始至终没有跟母亲说一句话。
在回程路上,安鋆很识趣地没再提姜咏霓,半晌,安音璇却先开了口:“春节我们一起去泡温泉好不好?”
安鋆想都没想,答应道:“好。”随后又乖巧道:“我听同学说东边有个挺好的度假村,户外私汤,我看看现在还能不能订上。”说罢拿出手机。
“已经订好了。”他用手盖住安鋆的屏幕,“梁绪邀请咱们去的。”
安鋆听到这个名字一下就蹙起了眉,警惕地问道:“几号?”
“除夕待到初三,三个晚上。”安音璇问道:“你有什么别的安排吗?”
安鋆心想他哥实在太狡猾了,怪不得答应一起来看母亲,这会让自己心里有种愧疚感,再提泡温泉的事,“不去”这种话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更何况他也不能放任他哥跟梁绪那厮去度假开房,绝对不行。
安鋆硬着头皮回答道:“没有,一起去。”
安音璇其实早在梁绪打电话提议的时候,就已经应下了与安鋆一起赴约。一方面是不好三番四次拒绝人家的好意,这段时间梁绪跟以前不太一样,不总是拉着他去开房了,经常会趁安鋆去图书馆看书的空档偷偷摸摸来他家,要么是人肉送外卖,要么带了食材过来做,吃完还替他洗完收拾,绝不留下一丁点来过的痕迹,他觉得挺好笑的。
另一方面是他也想带弟弟出去放松一下,因为明年就面临一年二十几万供安鋆留学的费用,他实在没有余力匀出更多的钱来旅游或者娱乐了,还不如这次承了梁绪的情。
他有一万种方法让安鋆答应,可现在却用了最不想碰的一种,那就是让弟弟愧疚。
其实他对母亲已经没有什么极端的情绪了,四年过去,姜咏霓也是如今这副样子,他再恨都没处恨了。当年最艰难的时刻他都能跟安鋆撑过来,现在日子过得平稳有序更是没必要总纠结以前的事情,一切都成为了历史,无法改变,却可以淡薄。
安音璇承认今天是有点生气,不是气安鋆带他来看母亲,而是气弟弟之前偷偷来那么多次瞒着他。他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那就是安鋆马上就成年了,再也不是躲在自己身后那个个高却胆怯的孩子了,他有自己的想法也有不愿分享的秘密。再过几个月他们会分离,可能更加不会像以前那样亲密。
他心理上是失落的,但不能表现出来,这样安鋆就不舍得走了,不能这么自私。安鋆以后会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会遇见出色的女性,组成家庭,会有孩子,会幸福。他只需要在远远的地方守护他就好,放他飞翔。
春节一天天临近,燕城也即将进入人最少最萧条的时刻。于哥要去海岛度假,酒吧也暂停营业了,要到元宵节过后才开张,所以这段时间安音璇也被迫休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