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珩见他一脸不情愿,故意问道:“书离在漓山怎么样了?”
星珲听见这个名字就脸色一垮:“师兄放心,你的事我绝对不往外说。”
楚珩点头,表示满意。
星珲耷拉着脑袋:“明天我去一趟钟平侯府,昨日已经回了帖子。”
楚珩点头:“楚家也邀你了?阿歆阿琰这些年还不错,只是晨风零雨,久别情疏,我与他们到底是疏远了。”
星珲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再说你这不是回来了吗。”
楚珩点头:“嗯,不妨事。”他又侧过脸看着星珲似笑非笑:“小孩子不要总是唉声叹气的。”
星珲气炸:“小孩子?你也不比我长几岁!再说我那叫唉声叹气吗?我那明明是有感而发!”
楚珩嫌弃道:“强词夺理。”
跟这人简直没法说,星珲气得偏过头去不理他,楚珩轻笑一声,摸了摸他的头:“行了,书离那边,你捅的乱七八糟的篓子,我护着你,行吧?”
星珲这才满意:“你说的啊。”
楚珩点点头:“嗯,我说的,他不敢。”
星珲在心里默念:二师兄,这可不是我不给你找媳妇啊,不能怪我。
远在漓山的叶书离不知怎么地,突然打了两个喷嚏。
“师兄,其实我有个问题要问你,你现在除了偷懒,是不是只会点头?”
楚珩一鞭子抽在星珲马上:“还会欺负你。”
跑马场上突然传来一声惨叫,闻者无不摇头叹惋,好好的一机灵少年,怎么学个骑马跟要他命一样。
叶星珲跟着楚珩学了一上午的骑马,也没学出什么名堂,苏朗在朝园里备好了桃花酒,派人喊二人过去共饮。
楚珩正要转身过去,星珲突然拉住了他的马绳,小声正色问道:“师兄会站在陛下那边吗?”
楚珩沉默了一会,回道:“不,只是楚珩。”
只是楚珩,不是楚家,更不是……漓山。
作者有话说:
【1.】姬无是杜撰的姓氏。
【2.】楚珩(heng,第二声)也是本文比较重要的角色,他的事牵扯到后面一些主线剧情,所以会用一些笔墨来说他。
第5章 楚家
从京郊桃花庄回来的第二天,叶星珲就去了钟平侯府。
楚家嫡子楚琛月前刚从本家钟离回来,昨日府里收到了叶星珲的回帖,此刻他亲自到侯府侧门前来迎。
尽管楚琛在之前已经做足了心里准备,可是侯府侧门前,见到这位天之骄子的那一刻,楚琛还是觉得有些自惭形秽。
少年一身雨过天青色锦袍,左手里拿一把折扇,右手拎了个匣子,眉清目秀,玉树临风,信步朝他走来,说不出的俊颖朝气。
少年英姿,气宇轩昂,九州男儿,该当如此。
楚琛一眼看过去,竟未能看出他武道境界几何,只觉这人内力精纯,心下更是一惊。
珠玉在侧,觉我形秽,大抵就是如此了。
他定定神,走上前去,拱手相迎:“在下钟离楚琛,闻叶少主令名已久,今日一见,果然英姿俊才。”
叶星珲将扇子收在腰间,回了一礼,客气道:“世子过誉,星珲愧不敢当”,说罢,双手奉上礼匣:“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世子笑纳。”
楚琛连忙接过:“少主客气”,便引着星珲朝府内走去。
叶星珲跟着楚琛一路观赏钟平侯府的亭台楼阁,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楚家家主楚弘处,星珲与他虚与委蛇一番,就直接说明了来意:“星珲今日过来,还有一桩要事,家母在我来帝都之前,特意嘱咐我来给师叔上柱香,还请侯爷允准。”
听了叶星珲的请求,楚弘略有些犹疑。
星珲口中的师叔,是楚珩、楚歆、楚琰三人的生母,姬无氏。
姬无氏本也是一位武者,只是后来因故修行尽失,灵骨全毁,因着貌美被楚弘纳为妾室。
进门不久,就生下了楚珩,楚珩两岁时生了场大病,此后一直气虚体弱。
姬无氏无法,眼见儿子有早夭之象,在楚珩快满四岁时,只得求以前修习武道时的师姐帮忙,或许能予楚珩一线生机。
待漓山长老穆熙云来访,楚家才知道,这位姬无氏原也是师承漓山的。
世家子弟都是由本家指导修行,少有师从别处的,只是楚珩三岁时未曾测显出灵骨,又体弱多病,便想着或许到了漓山,有法子续这孩子一命,家主楚弘便就允了。
自此,楚珩被带到漓山,一直到二十岁才正式出师回家。
穆熙云带着四岁的楚珩走后不久,姬无氏就生下了龙凤胎楚歆楚琰两姐弟,只是生产时难产,元气大伤,病病歪歪养了好些年,在龙凤胎两姐弟五岁的时候,终于还是撒手人寰了。
那时,楚珩十岁,穆熙云也不过带他回来参加了母亲的葬礼,丧事办完,就立刻带他回去了。
因而,楚珩与楚歆楚琰不甚亲厚。
至于星珲与他们两姐弟,就更是疏远,从未见过。
只是此番叶星珲前来祭拜师叔姬无氏,言下之意自然也是要见见这两姐弟的,楚弘犹豫片刻,便就吩咐人带楚歆楚琰过来,与星珲同去祭拜。
这是叶星珲第一次见到他们两姐弟。
楚歆眉眼间与楚珩长的有几分相像,很有姝色,只是恭谨的神情间不自然流露出几分少女少有的坚毅来。
也是,亲娘早亡,兄长离家,弟弟身体又不好,在楚家这种世家大族里,她若不立起来一些,底下的奴仆都能欺负到他们姐弟头上。
楚琰倒是与父亲楚弘长的更像一些,不过那双眼睛倒是与楚弘一点儿不像,很是好看,想来是继承了他娘亲。
星珲朝他二人笑笑,互相见了礼,便一起给姬无氏的牌位上了柱香。
星珲未曾见过姬无氏,这位师叔故去的时候,他才四五岁。只是,能有楚师兄那样的孩子,想来也是个很不平凡的女子。
祭拜完姬无氏,星珲与楚歆楚琰二人一同出来。
绕过回廊,三人在府内荷花池旁的小亭里歇了歇脚。
星珲先开了口:“本该昨日就来祭拜师叔,只是我前日刚到帝都,匆忙了些,恰巧颖国公府苏公子上门相邀,就耽搁了一日,还请师兄师姐勿怪。”
楚歆为他斟了杯茶,脸上露出得体的微笑:“少主客气了,少主肯屈尊前来,姨娘在天之灵定是感念。只是我与舍弟师承族师,万不敢托大当少主一声师兄师姐。”
她在楚家,举步维艰。
亲娘去世的太早,姬无是小姓,亲娘只身一人,故去后,她当然也没有母族庇护。亲兄楚珩又在漓山,十数年未归,并不亲近,见面简直像是陌生人。亲弟楚琰自幼体弱,她与楚琰相依为命,一路走来,不敢多行一步路,不敢多说一句话,须得事事小心。因着一个“庶”字,万不敢犯错。
她心里明白,叶星珲称楚琰和她一声师兄师姐,是因为她亲娘与漓山有些渊源,是因为她亲兄楚珩师承漓山。
叶星珲给足了她和楚琰面子,她心里领了他的情,可她却不能直接应了。
旁边那么多府里的下人看着,漓山少主在世子楚琛面前都未曾把姿态放的这般低,她又哪能在他面前托大呢。
叶星珲果然从善如流,改了口:“楚小姐,楚公子。”
楚歆点点头应了,有些感激地看了星珲一眼。
“昨日我同韩国公世子、颖国公府苏公子去京郊,楚师兄也一同来了。”
听见星珲提起自己的哥哥楚珩,楚歆神色微动,然而也只是一瞬,就又变成了得体大方的大家闺秀。
倒是楚琰开口问道:“哥哥他最近怎么样?”
楚歆看了弟弟一眼,嘴唇动了动,最终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星珲拿起扇子轻轻敲敲手心:“师兄他挺好,昨日听说我要来侯府,还特意提起了二位。”
“是么,那就好。”楚歆神色淡淡的,站起身来,似是对此不愿多谈:“少主,家父在前厅为您设了宴,我带您过去吧。”
星珲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起身跟上。
穿过垂花门,楚歆一路支开跟着的侍女仆从,突然小声开口道:“少主,我哥哥他……资质不好,武英殿高手如云,日后在宫里,还望少主念在师出同门,多多照应。”
少女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声音几不可闻,星珲却一字一句,全都听见了。
星珲郑重点头:“楚小姐放心,他是我师兄呢。”
一顿饭宾主尽欢。
从楚家出来,星珲也没了继续闲逛的心情。
过段时间便要面圣,他得先做做准备。
这回入宫估计就得顺势入武英殿了,从漓山出来的一个月,只顾着游玩和偷懒了,什么也没干。
喝茶的都说,他是九州三个一品地级里最差的。
他已经在合道巅峰有几个月了,得抓紧突破入归一境才行,省的到武英殿丢了漓山的脸,而且还是在楚珩面前,想想就难看。
到时只怕他爹听说了,又得恨铁不成钢地长叹。万一一怒之下再派叶书离专门来嘲笑他,那就完了。
星珲胡乱想着,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忘世居。
刚进门,管事的就朝他迎面走来,恭敬道:“少主,宫里传来消息,要您三日后入宫面圣。”
得,这回只怕真得丢了东都境主的脸。
作者有话说:
星珲(hun,第二声),“珲”意为美玉。
第6章 面圣
三日后,叶星珲着锦衣玉冠,肃容入宫。
前来接引的当值天子近卫一早便到了午门侧门等他,见人过来,并未询问身份,直接抱拳行了一礼:“叶少主。”
叶星珲连忙回礼,心里微微一惊,顿觉自己近日有些忘形。
这小哥着赤线云纹滚边近卫玄服,配毅字腰牌,在前面为他引路,不发一言,星珲摸不准他是南殿北殿,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按照那日苏朗所说,南殿的他还能套个近乎,若是北殿,只怕人家根本不想搭理他。
就快走到敬诚殿,那小哥脚步突然慢了下来,轻声道:“少主日后定是要随侍御前的,陛下对御前近卫一向纵容。”
这话便是说,陛下今日心情不错,叫他面圣不必惊慌。
星珲心下一喜,感激地对小哥点了点头。
近卫小哥轻笑:“苏二公子让我转告少主,过几日休沐再请少主吃酒。”
原来是苏朗安排的人,怪不得,星珲想着,对苏朗更是添了几分好感。
敬诚殿前,由侍立殿前的御前近卫例行检查一番后,星珲便肃容等待。
一名御前近卫前去通报,不多时,里面出来了位宫人:“传漓原侯嫡子叶星珲入殿觐见。”
星珲不动声色,深吸口气,踏上玉阶,跟着宫人进得殿内。
宫人将他引到御前,星珲撩衣敛袖,拜倒行了大礼:“臣漓原侯嫡子叶星珲拜见陛下,恭请吾皇圣安。”
凌烨坐在御案前,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几眼伏在地上的少年,片刻后,平淡道:“平身罢,赐座。”
叶星珲谢恩起身,侍立在天子一侧的御前近卫为他搬来个凳子,星珲小声谢过,才发现这位侍立的御前近卫不是别人,正是他师兄楚珩。
天子御前,谁都不敢多说什么,楚珩面容平静,为星珲搬了凳子后,复又立在陛**侧,低垂眉目。
皇帝似乎心情真的很好,和颜悦色道:“少年俊才,很是不错,朕记得漓山送上来的折子说,你是四个月前满十七的?”
星珲恭敬称是:“陛下赞誉,臣愧不敢当。臣四月前满十七岁,家父觉得臣心性浮躁,不大通人情世故,恐臣君前失仪,有污圣目,有辱圣听,便请了师傅教些世家礼仪,故而耽搁了几月,还请陛下恕罪。”说罢,作势就要跪地请罪。
凌烨不以为意,摆摆手免了:“无妨,你孤身进京,着实不易,路上耽搁,在所难免。”
星珲心里“咯噔”一下,他二月出发,一路上走走停停,拖了一个月才到帝都,陛下竟然全都知晓,特意说他“路上耽搁”,星珲只觉得这凳子再也坐不下去了,忙跪地诚恳道:“陛下恕罪,臣不会骑马,又因第一次出漓山,贪玩忘形,故而路上耽搁许久……”
皇帝轻笑一声打断了他,“无妨,少年人么,贪玩些,起来吧。”
星珲再次谢恩,这才起身站定,只觉天子威仪,果真令人敬畏。
凌烨近几年积威深重,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语表,寻常大臣见了都害怕,叶星珲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自己几番敲打,他却沉稳有度,不慌不惧,凌烨在心里不由暗暗赞许。
只是面上仍然不动声色:“不会骑马可不行,等你在武英殿安顿下来,朕到时派个人教你。”
星珲微微脸红,躬身称是。
宫人送了折子过来,凌烨不便多留他,便直接打发他出去:“去武英殿吧,好好安顿一下”,转头又吩咐楚珩:“阿月,你是他师兄,陪他同去罢。”
让御前近卫帮他安排诸事,虽说楚珩是他师兄,这却也是天子恩典。
楚珩跪地应是,星珲也连忙拜倒谢恩,二人恭恭敬敬地躬身而退。
从勤政殿出来,星珲跟着楚珩的脚步走,低眉敛目也不说话,直到出了靖章宫,才呼了一口气,小声道:“啊,师兄,御前真不是人呆的。”
楚珩斜他一眼:“你早晚都得来御前,怕什么,陛下不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