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沧海[古代架空]——BY:枫桥婉

作者:枫桥婉  录入:02-10

  后来他才明白,说出那一句“我们在广陵歇一日”,大概已经耗尽了小师叔毕生最大的勇气。
  那是妫海明远短暂的一生中,离家最近的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世上再不会有洱翡,广陵鹿水是最接近家乡的地方,只是没成想阴差阳错,还是错过了,然后一生也就这么错过了。
  至死也没能再靠近家一步。
  再后来,从宜山书院回到漓山,楚珩的记忆里似乎就只剩下了天霜台前,遍地血光中,那把当胸穿过的明寂剑。
  明寂明寂,妫海明远恰好就在这把剑下归于寂灭。
  楚珩闭了闭眼,俯身在墓前跪下,凝视着墓碑上那列字,久久不能回神。
  一直到日落西山,他才想起自己此行的来意,天边的霞光映在陵前的石碑上,楚珩伸手碰了碰碑上的字,指尖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忽然猛得刺痛。
  变故陡生。
  石碑像是无端蒙上了一层水幕,漾起圈圈涟漪波纹,与此同时,如水雾气瞬间蔓延环绕了楚珩脚下的每一寸土地,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门八个方位,再加上天入地,十方十阵,开休生三门全被堵死,十方俱灭,退无可退。
  俨然一个专程等着他的必死之局。
  燕、折、翡。
  鹿水陵园里,写着妫海明远名字的青石墓碑轰然倒塌。
  十丈之外的树上,明昱看着远处被困于死阵中的人,握着剑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千里之外的帝都,燕折翡静坐在海棠树下,在无声的笑容中碾碎了一朵将将盛放的花。另一边的皇城,凌烨批阅奏折的手忽然一滞,不知为何,一阵心神不宁。
  三月廿五,月落星沉,天色微明,远处的星子尚且将落未落地斜斜倚在天边,叶书离一脚踹开了星珲的房门。
  “出事了。”
  星珲上一次见叶书离敛起往日眼底的所有笑意,露出如此严肃深沉的神色时,是他明远小师叔入境大乘失败、走火入魔的时候。
  星珲的心一凛。
  作者有话说:
  一点不慌!我是亲妈中的亲妈!我那个大胆想法什么的还没实现呢,怎么可能出事对不对。
  呜呜呜这章重写了好几遍,还是不太满意,也许还要再修。


第52章 光芒
  夜色无边,明昱隐在鹿水陵园十丈之外的暗处,看着最后一名天子影卫从园里出来,摸了摸怀里的小银刀,飞身而下,借着树影掠到墓前。
  他以回乡祭祖的理由自武英殿请了假,其实他哪里有什么祖可祭,生来就是无名无姓,不知父母的孤儿,名字也是他的先生取的。
  明昱。
  明和昱都是光,先生说,希望他一生都能立于光下,永远不要因为过去的阴霾而忘记了人间还有永恒的太阳。
  但是他的先生却不知道,他自己才是明昱的光。
  现在他的光长眠于地下,就在他眼前,多想抱抱他,也让他抱抱自己。
  第一次见到燕折翡的时候,明昱也以为他的光回来了,就像太阳会东升西落一样,他的太阳又升起来了。
  太像了,无论是与他说话时的语气,还是唤他“阿昱”时的语调,甚至还有每逢节庆生辰,给他寄信时捎带一包粽子糖的小习惯,他一度真的以为失而复得了。
  直到燕折翡要他监视帝都的时候,他才知道,这个人不是他的光。
  即使他们那么相像,简直像是刻意从一个模板里走出来的一样。
  只是假的再像,也不是真的。
  妫海明远的身上永远不会有那么重的阴霾,即使经历了那样可怕的岁月,的也依然心向温暖。他的先生,骨子里都是光与爱,燕折翡的身上只有恨。
  但他却还是答应了。
  答应监视帝都的一举一动,答应在蔚山秋狝时将死士安插进司煊防隅军借以暗劫苏朗,答应从苏朗手里取走无矩大师的那枚玉佩,甚至也唤他“先生”,因为燕折翡与妫海明远太像了,即使明知道这光是假的,他还是飞蛾扑火一样,克制不了自己,他实在是太想拥抱他的光了。
  所以燕折翡说给他一个杀了漓山东君的机会时,他也没有拒绝,还势在必得地从燕折翡手里接过了无矩大师留下的那枚大乘玉佩。
  明昱无声地笑了笑,抚了抚手里光华流转的玉佩,看来蔚山秋狝时从苏朗那里劫走的灵玉果真是件不可多得的大乘灵器,难怪那时燕折翡非要这样东西,就连刚才归一境巅峰的影卫首领都不曾发觉他的存在呢。
  也难怪燕折翡说,借助这枚玉佩可以杀了重伤的东君楚珩。
  明昱将倒塌在地上的墓碑重新扶了起来,拭净石碑上的血迹与尘土。
  可我怎么会让你一生所向的家乡因我而染血呢,我怎么会在你的墓前杀了你生前如此疼爱的人呢?即使我是那么嫉妒那三个漓山的人。
  我的先生。
  明昱在心里默念道,冷淡地看了一眼手里的玉佩,缓缓注入一道内劲,玉佩瞬间虹光大盛,浑厚无边的大乘内力如潮水蔓延开来,而后消弭无形。
  玉佩绽开了第三道裂纹,失去了所有的光泽。
  “天子影卫不知为何忽然赶到,没能杀得了楚珩,领头的是凌启,我不得不用玉佩脱身,对不起,让您失望了,燕……”明昱顿了一下,将最后一个字咽了回去,继续自言自语道:“先生。”
  他不能让他长眠于地下的光重新立于人世,那就更不能让他的光死后也不得安眠。
  明昱扯了扯嘴角,借着夜色的遮掩,疾步离开了鹿水陵园,纵马往帝都的方向赶去。
  三月廿六,他已离开鹿水三日,在昌州的边界忽然遇到了一行人,正风尘仆仆地往江南的方向快马赶去,马上的人眉眼间虽然都带着几分倦色,但更多的是急切,像是已经行了一夜的样子。
  明昱与他们匆匆打了个照面,心里猛得一惊,忙侧过脸去,借着兜帽的遮掩与一行人擦肩而过。
  “刚刚过去的那个人,身影似乎有些眼熟。”苏朗回头看了一眼,开口说道。
  星珲闻言向后看了一眼,远处只有一个笼罩在披风里的身影,他摇摇头,有些疑惑道:“没看出来。”
  “兴许是我看错了,没事。”那个人现在应该在庆州家乡祭祖才对,苏朗回过神,继续向前赶去。
  他们昨日清晨收到影卫连夜传来的奏报——楚珩在鹿水几乎命悬一线,派去的天子影卫见到他的时候,他面色苍白如纸,气若游丝,半身衣裳被血染透,外伤还不算什么,真正要命的是他整个人的气息全是乱的,凌启给他调了几次内息,又输了几次内力,却像是石沉大海,数道紊乱的大乘气劲在他体内肆意横行,将七经八脉、丹田气海冲的一团糟,根本把控不住,偏偏这些气劲还是来自楚珩自己的,凌启一时也束手无策。他知道这个人之于陛下的重要,只得派人连夜赶回帝都传信。
  凌烨御极多年,作为皇帝该有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巍然沉静气度早已炉火纯青,但当他收到那封密信的时候,整个人都在抖,寒意与惧怕从头袭到脚,几乎是汗透重衣。
  五年前帝都宫变,他骤然发难,斩断钟太后、齐王羽翼,夺回天子权柄的时候,都不曾有过半分今天这样的紧张慌乱。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即刻去往鹿水,所幸三月述职也已近尾声,他只简单交代了一下,对外称病,便告知了叶书离与叶星珲,即刻启程去鹿水。
  来的路上他一言不发,整个人心急如焚,等终于见到盘膝坐于榻上的人时,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了半分。
  楚珩已经醒了,只是气息尚且不稳,脸上不见半分血色,额角挂着细密的冷汗。他见着凌烨,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像是松了口气,朝他伸出手来:“陛下,疼,抱抱。”
  凌烨心里软成一片,他疾步走到榻前,将人抱在怀里,在唇角啄了啄,口中却只说:“不许娇气。”
  他不敢揽楚珩太紧,怕再动疼了他,只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又捉了他的手探了一下脉,果然如影卫所言,内息还全是乱的。
  凌烨心尖又揪了起来,作势要再为楚珩调息,楚珩拦下他,呼出的气都像是带着几分疼:“不行,我先前曾压境封骨,那日在那阵里被强行破开了,大乘内息不受控制全涌了上来,现在只得我自己先受着,等我缓一缓再自己调息,不碍事。”
  “疼得厉害吗?”凌烨摸摸他额角被冷汗浸湿的头发,心里疼得像是被锥子狠狠钉着。
  楚珩靠在他怀里,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点点头:“陛下抱抱我。”
  凌烨小心地把他往怀里揽了揽,却见楚珩忽然又坐正了身体,稍过片刻,门口传来小声的说话声,楚珩缓缓呼了一口气,出声问:“你们俩在门外做什么呢?”
  门应声而开,叶星珲和叶书离正站在门口,见着清醒的楚珩,总算松了一口气,星珲开口说道:“过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楚珩斜了他们俩一眼:“我能有什么事,死不了,火急火燎地过来干什么,都先去休息。”
  他们一行人连日带夜从帝都过来,已经近两天没合眼,见他真的醒过来了,心上才微微松了些,眉眼间便有浓浓的倦色席卷上来。
  叶书离见楚珩面色虽然苍白,但总归不是昏迷不醒,命悬一线的境地了,脸上又恢复了以往笑眯眯的样子:“那就行,我以为我们来见你最后一面了呢,那不得赶快点吗?”
  星珲又补了一句:“就是怕万一见不上了。”
  楚珩额角一抽,字正腔圆地说了一个字:“滚!”
  他们俩见大师兄还有骂人的力气,就知道不会再有太大的事,稍稍放下心来,哈欠连天地回去了。
  房门一关,楚珩肩膀松了下来,又靠在凌烨怀里,摸摸他眼底的青黑,不知不觉放软了声音心疼道:“陛下也睡会吧,我也睡。”
  凌烨将他往怀里揽了揽,带着他一起在榻上睡着了。
  楚珩气息不稳,蹙着的眉就不曾舒展过,凌烨一整晚也并未安眠,怕身边人疼得厉害,还是给他调起了息,外面天光已亮,凌烨起身换了衣服,刚刚踏出房门外,还未来得及关门,就见院中忽然来了一个人。
  四旁的天子影卫脸色骤变,外面重重守卫,谁也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进来的,连院中的一只飞鸟都曾惊动,就这么凭空出现了。
  来人也是风尘仆仆,见着凌烨,微微笑着颔首道:“陛下。”
  凌烨眉头微皱,还未来得及应声,楚珩却不知何时起了身,从虚掩着的房门后走了出来,面色还是苍白得厉害,他咬了一下嘴唇,对来人喊道:“师父。”
  东都境主叶见微。
  作者有话说:
  星珲并不知道他爹来了,此时的漓山少主正和他的苏朗哥哥睡在一起,很香。


第53章 心累
  叶见微自从收到叶书离的传信,悬着的心就没放下来过,他从漓山一路赶过来,此刻见着面色苍白如纸的楚珩,神情就更是沉了几分。
  楚珩不敢看他,喊了声“师父”,就躲在凌烨身后,连片衣角也不敢露。
  他伤成什么样自己心里清楚,先前凌烨星珲他们从帝都快马过来,几乎两日未眠,他不想要他们再担心,就只说自己先缓两日再自行调息就没什么大碍了,其实他半分内力也动不得,此刻能有力气站在这里都已是强弩之末了。
  那日在十方俱灭阵中,几乎到了九死一生的境地,他不得不强行破封,虽然最后从那阵里走出来了,但却气血翻涌,真气逆流,丹田气海乱成一团,内息根本不受他控制,反倒开始反噬其主,所以他才会疼成这样。
  非大乘境制不住他体内乱窜的大乘内息,因而他们为他输了几次内力也无济于事,索性他便顺势而为,隐瞒了伤势,也免得他们忧心。
  他本打算先忍着,缓两分力气,过几日再借助他的玉佩,自己强行调息。他知道叶见微迟早会知晓,毕竟他是在漓山青囊阁主的陵园里受的伤,但却不成想,他还没来得及遮掩,他师父居然这么快就过来了。他的伤势瞒得了陛下他们,却瞒不了同为大乘境的东都境主。
  叶见微一眼扫过去,就知道徒弟伤成什么样,看凌烨的样子,显然是不知内情,被楚珩瞒了,一时间又气又急又心疼。
  他顾不得那么多,朝凌烨简单说了两句,就沉着声对楚珩道:“你跟我过来。”
  楚珩不得不从凌烨身后挪了出来,低头跟着叶见微进了房间。
  房门一关,楚珩就跪了下来,叶见微随手结了道隔音阵法,显然是气得不轻,冷声道:“漓山东君什么时候需要给掌门行跪礼了?不是自己挺有主见的么,我要是不来,东君这伤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楚珩脸色又白了两分:“师父……我错了……”
  叶见微到底还是心疼徒弟,见楚珩额角都渗出细密的汗珠,皱眉道:“现在是你认错的时候吗?给我过来坐着。”
  他捏着楚珩的手腕,给他探了探脉息,眉头皱得更深了,所幸他来得及时,楚珩并未伤到根基,他两指翻飞朝楚珩体内注入了数道真气,开始为他调息起来。
  大乘真气在体内流转一个周天,带着楚珩的内息沿着七经八脉缓缓游走,最终汇聚于丹田气海,楚珩脸上渐渐恢复了几分血色,他眼底酸涩,闭着眼睛哑声道:“……师父,对不起,我让您失望了……我从来都没能走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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