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
钱小花:“老娘生下来就不知道什么是不敢!”瞪他一眼,扭头问谢琅,“咋办?”
“你说呢?”谢琅反问。
钱小花皱了皱眉,心想我哪知道。忽然想起谢琅经常干的事,“叫他们立个文书,签字画押。死了跟咱没关系。敢抬到咱们村,放狗要他娘的。”指着男人,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说错了,他们不怕狗,让你家养的老虎咬他们。”
“还家养的老虎。你干脆说家养的龙得了。”
谢琅心想,我家还真养了一条龙。
“就是,别以为这样说我们就怕你。”站在中年男人身边的年轻男子抬手指着钱小花,“我叔的脚是在你们养蚕里的沟里伤的,这点就算到廷尉衙门,你们也赖不掉。”
钱小花又扭头找谢琅。
谢琅双手环胸,面带笑容,仿佛在说,你不是自诩骂遍天下无敌手么,这么点小事就把你难倒了?
钱小花脑袋里翁一声,气血上头,“谁看见了?谁看见了?”说着就往四周看,“你们看见了?”
村民起初还没反应过来,钱小花话音落下,众人明白过来,“我们都在村里忙,没人看见。”
“我们看见了。”中年男子身边站着的三个男人同时说。
钱小花冷笑,“你们是一个村的,想讹我们钱,自己弄伤的也会说是我们弄的。说不定就是你们自己弄伤的,往脚上抹一点泥,仗着我们的人没看见,就说是被沟里的东西扎的。”
“你胡说!分明就是在你们村扎的。”
钱小花立刻问,“谁扎的?”
“竹子!”
钱小花:“竹子成神了,自己飞到他脚上的?”
说话的人噎住了。
“这里离你们山黄里二里多,你们离渭河只有一里路,不对,一里都没有,你们不去渭河抓鱼,来这里干啥?敢承认,我们就给你六贯钱。”钱小花哼一声,瞥一眼四人,“就怕你们没命花。”
“你咒我?别以为我不打女人。”
“你打!”钱小花的儿子窜到他娘身边,“我不打死你,我就不信谢!”
“看你能耐的。”话音落下,钱小花的儿子被推的踉跄了一下。
谢琅眉头一皱,正想开口,钱小花的儿子回过神来,朝男人身上就是一脚。
钱小花撸起袖子就要上,谢琅伸手抓住她的胳膊。
“你扯我干啥?”钱小花眼中尽是疑惑。
谢琅小声问:“不想知道你儿子学的怎么样?”
钱小花停下来,转过头,就看她儿子跟个猴似的,左躲右闪,没能让比他高半头的人碰到衣裳,还能在躲闪的空档给对方一下。
男人刚才推钱小花的儿子,纯属习惯使然。但他见半大小子敢还击,也没放在身上。连对方的衣角都抓不到,男人明白过来,这小子是个练家子。慌忙冲两个同伴使眼色。
谢琅担心男人算计钱小花的儿子,一直盯着他,看到他的小动作,抬手把谢广推过去。谢广踉跄了一下,稳住身体,看到男人的两个同伴冲向钱小花的儿子,慌忙朝其中一人身上一脚。
谢琅开口道:“往后退。”
众人连忙后退。
谢琅抬手把谢小马丢过去,“你仨要是打不过他仨,明天给我绕着养蚕里跑十圈。”
三人浑身一震,认真起来,闪躲的更快,拳头也越加凌厉。
一盏茶的工夫,三人倒在地上。
谢琅很是满意,走过去,居高临下看着四人,“现在想让我们赔几贯钱?二十四贯钱可好?”
四人愣住,久久不能回神。
谢琅不禁看向谢广、谢小马和钱小花的儿子,“你们刚才没往他们脑袋上招呼吧?”
“你说人的脑袋弱,不能打脑袋,否则会出人命。”谢广道,“我们一直记着呢。”
两个半大小子跟着点头。
“那他们这是怎么回事?”谢琅指着四人。
前里正谢建康挤过来,“没想到咱们变得这么厉害。”朝脚受伤的那人腿上踢一下。
中年男人吃痛,回过神来就问,“你们会武功?”
谢琅:“我——”
“城里的大官教的。”钱小花抢先道。
谢琅噎了一下,就往后退一步,让她说个够。
“你们怎么可能认识大官?”四人俱不信。
钱小花:“我们怎么就不能认识?天天上我们村转悠,不是偷我们的棉花,就是偷红薯,我不信你们没看到城里的大官去我们村拉红薯,拉棉花。听说你们村今年也种了棉花,没结果吧。想不想知道为啥?想知道我也不告诉你!”
四人脸色大变。
钱小花十分得意,“再让我看到你们来偷东西,老娘就在地里给狗搭个窝。不咬死你们,我就不是钱小花。”
“咬死谁?”
钱小花抬手一指,“他——”
“他什么他?”谢琅打断她的话,转身道,“亭长来了。”
“亭长来了?”
众人回头看去,“亭长怎么来了?”
“我叫二哥接的。“谢琅道,“亭长,我二哥都跟你说了?”
亭长走过来,“说了。有人来你们村偷鱼,被水里的东西伤着,要管你们要——不是一个,怎么四个全坐地上?”
“对啊。”谢二郎过来,“怎么回事?”
谢琅冲谢广招招手,“争吵的时候他们挑小孩子欺负。这仨孩子气不过,就把他们打了一顿。”
亭长看看谢广,有可能。看看谢广身边的俩小孩,“他们?”
“城里的贵人教过我几招,我又教的他们。亭长不信,就让这俩孩子比划比划。”谢琅指着谢小马和钱小花的儿子。
亭长不信,打心眼里不信,就点点头。
俩人没少比划,谢小马冲钱小花的儿子使个眼色,钱小花的儿子先出拳,谢小马转身躲开。
亭长一看他的动作,就明白谢琅没说谎,“我相信你,谢里长。”
“好了。”谢琅开口。
俩人收拳,退到谢广身边站好,抬头挺胸,目视前方。
有幸见过精兵的亭长看到这一幕很是惊讶,因为他俩的气质跟那些人十分像,“教你工夫的官挺大吧?”
坐在地上的四人心中一惊,养蚕里的人没吓唬他们?
“教我的时候他是一名小吏。现在不清楚,随军出征去了。”谢琅道。
亭长忙问:“将军是谁?”
四名领兵的将军数李广名气最大。谢琅如果说卫青,亭长肯定会觉得他的那个大官朋友此行凶多吉少。
谢琅佯装思考,“好像是在李广老将军麾下。”
亭长脱口道,“你朋友真厉害!”
谢琅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好奇地问,“此话怎讲?”
“此行必能建功立业。”亭长道,“说不好还能被封为将军。”
第118章 以德报怨
谢琅心想,何止封将,直接封侯。说出来怕吓死你。
“我替我那个朋友谢谢亭长吉言。”谢琅笑着说。
亭长抬抬手,“客气了,客气了,谢里长。谢里长是怎么想的?”指着地上的四人。
“咱们老百姓都不容易。”谢琅看一眼四人,“不是日子不好过,也不会过来偷鱼。我的意思让他们签个字,回头出事了跟我们没关系。亭长意下如何?”
夏末初秋时节,野果遍山,野菜遍地,穷得解不开锅的人家,也犯不着下河偷鱼。
谢琅偏偏这样讲,亭长忍不住打量他一番,很意外他的宽宏大量,不怪能得城里贵人青睐。
“谢里长不问问村里人?”亭长瞧见许多村民不服,担心谢琅回头难做,忍不住提醒他一句。
谢琅扭头扫一眼众人,“你们怎么想的?”
“就这样算了,也太便宜他们了。”钱小花脸上写满不乐意。
谢琅:“冤冤相报何时了?”
钱小花噎住。
“你以德报怨,他们说不定还觉得你假仁假义。”谢广小声说。
谢琅瞥一眼四人,“那是他们的事。我是你们的里长,你们只要跟我说,你们想怎么样就成了。”
养蚕里的村民还想再打那四人一顿。可是谢琅曾当面嫌弃过他们不懂礼数,还拿着铁锹把胡搅蛮缠的钱小花揍一顿。他们真说出来,谢琅面上应下来,也得在心里嫌弃他们。
同在一个村里住着,日子不如谢琅,也不敢同他比,还被他嫌弃的不行,也非养蚕里的村民所愿。
交头接耳,嘀咕好一番,谢伯文开口道,“你是里长,我们听你们的。”
“谢广,去把你家的笔墨纸砚拿过来。二哥,骑着驴去山黄里一趟,叫他们推着板车来接人。”谢琅说完,看向四人,“这个字你们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
亭长开口道,“他们不签,我去找山黄里的里长。”
“多谢亭长。”谢琅立刻转身道谢。
亭长管的这些村落,属养蚕里的税不用他催,也属养蚕里的人最安分。要不是每年都要往养蚕里去几趟,亭长都快把这个不爱惹事生非,极为安静的小村庄忘了。
不说亭长有心同谢琅交好,即便不认识谢琅,凭养蚕里这么好管,亭长也会偏向谢琅。
四人确实心有不服,亭长把里长搬出来,四人不敢言语,老老实实签字画押,等着村里人来接。
山黄里离养蚕里真的很近,近到亭长把字据写好,握着四人的手把四人的名字写下去,山黄里的人就已出现在他眼前。
谢琅并未立刻离开,等着山黄里的人远走,送了亭长好一段,谢琅才牵着小七回去。
不出他所料,到家门口就看到钱小花在谢仲武门口,同等着烘腐竹的女人们吹嘘她是和何等厉害。
谢琅拍拍小七,让他进屋,信步到钱小花面前,笑眯眯看着她,“想不想让你儿子继续上学?”
“有啥好处?”钱小花脱口而出。
谢琅:“没有。你只管说上还是不上。上就把今年的束脩给我,三个月的。不给钱你儿子想听课,只能趴在门外听。别人的孩子都在屋里,就数你家孩子在门外,丢不丢人?”
钱小花不觉得有什么好丢人,也不打算让她儿子再上学。在她看来农家孩子会写自己的名,不会被人骗就成了。
钱小花看到谢仲武的妻子,就问,“你家孩子上不上?”
“仲武说在城里想请一个像东方曼倩那样的夫子,一个月得给人家一头驴钱,还得把夫子当祖宗一样供着。”谢仲武的妻子说着话看一眼谢琅,“三郎跟谢广说多识些字能赚到钱,我觉得三郎没骗咱们。不能做官,去城里当夫子,也比种地赚的钱多。”
钱小花:“咱们还卖油皮,卖纸呢。”
“是做纸舒服,还是当夫子舒坦?”谢仲武的妻反问,“就算当不成夫子,以后孩子的孩子有了孩子,都不用再花钱请夫子。将来那些孩子有了孩子,也不用再请夫子。这得省多少钱,你没算过?”
钱小花个眼皮子浅的,都没想这么远,哪里算过。
“不当夫子也不做官,学那么多有什么用?”钱小花看似问谢仲武的妻子,眼睛却瞥向谢琅。
谢琅笑道:“别想让我给你什么承诺。没什么用,至少不会像今天那几个山黄里的人一样,写自己的名字还要亭长手把手教。敢不敢承认他们说不会写自己的名字的时候,你没偷笑他们?”
何止偷笑,不是碍于谢琅就在旁边,钱小花都想大声嘲笑。
谢琅见她脸色变来变去,就转向谢仲武的妻子,“既然决定下来,明天上午就去我那儿报名,我现在回去给你们写个收条,保证夫子教满三个月。”
谢仲武的妻子点了点头道,“好。我们明早吃过饭就去。”
谢琅瞥一眼钱小花,转身就走。
钱小花等谢琅关上大门,才敢问,“你们没觉得三郎那小子——”
“三郎那小子?”冯英盯着他,“三郎那小子是你能说的?”
钱小花连忙朝自己嘴巴上轻轻拍两下,“我说错了。三郎叔刚才说话的口气,怎么有点哄咱们的感觉。你们没觉得?”
“没觉得。”冯英道。
钱小花噎了一下,“你是他嫂子,他骗谁也不会骗你,你当然没觉得。”
“你想说什么?”秦红听到吵嚷声,担心她弟妹跟钱小花干起来,连忙放下扫帚走过来。
冯英:“她嘴里能有什么好话。想说三郎想从中捞一点呗。多少人出多少钱,又给夫子多少,都是能算的出来的,三郎能捞你什么?再说三郎也不差你那几个铜板。”
众人齐刷刷看向她。
钱小花尴尬道,“我又没这样说。”
“那你什么意思?三郎哄你掏钱请夫子,把你儿子教的文武双全,转手给你卖了。”冯英白了她一眼,“小人。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无利不起早。”
钱小花:“说得好像你无利早起一样。”
“我不是。我要是三郎,才不教你这样的女人做油皮和纸呢。”冯英指着钱小花道。
钱小花张了张嘴,“所,所以你不是三郎。”
“那你也不是。凭什么认为三郎和你一个德行?”冯英反问,“我们家三郎是个以德报怨的,的——”
秦红见她说不上来,连忙说,“君子。”
“对!三郎是个真君子,王家那两个公子才不介意三郎是个农夫,跟他交好,还帮他把兵役免了。”冯英指着钱小花,“换成你,王家公子都懒得搭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