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看了一眼谢琅,见他腰板笔直,似乎很有信心的模样,“点到为止。”
“那草民可能要换上仲卿为草民准备的衣裳和鞋了。”谢琅脚上的草鞋再蹦Q就散架了。
刘彻微微颔首,“去吧。”
谢琅立刻去厢房换衣裳。
卫青考虑到谢琅得做农活,给他买的衣裳皆是短打,这倒方便了谢琅。
谢琅出来发现卫青身着曲裾,不禁皱眉,“仲卿这身――”
“他穿这身跟你比,你若赢了他,你之前说的话朕权当没听见。”刘彻开口道。
谢琅眉头一挑,“放倒仲卿才算赢?草民赢不了。”
“拍到我胸口,或碰到脖子都算你赢。”卫青道。
谢琅露出笑脸,“皇上呢?”
“卫青,朕知道你的实力。”潜意思,别想让他。
卫青不禁皱眉,满含担忧地看了一眼谢琅,轻轻叹了一口气,才对刘彻说,“青明白。”随即转向谢琅,“三郎,请!”
谢琅摩拳擦掌,活动一下筋骨,趁其不备,亮出前世应敌的杀招。
卫青嘴上答应刘彻,碍于他和谢琅身高差距太大,起先并未认真。几招过后,卫青发现谢琅招招致命,不得不认真起来。
怎奈谢琅的招数无迹可寻,待他终于抓住谢琅的胳膊,却发现嘴下多出一只手,再近一点就戳到他的喉结了。
卫青瞬间吓出一身冷汗,“三郎?!”
“承让。”谢琅后退一步,说完转向刘彻,“皇上,仲卿没有让着草民吧?”
刘彻一开始也没把谢琅放在眼里,因为他不信他一手养大的人会败给一个山野小子。后来发现谢琅招数狠辣,才认真起来。可没等他看清楚,俩人就停下来了。以致于刘彻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的功夫跟谁学的?”盯着谢琅问。
谢琅说出他教官的名字,不待刘彻和卫青开口就说,“他不在这个世上。”
“死了?”刘彻好生失望。
谢琅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转向卫青,“仲卿兄,天色已晚,家里还在盖房,我得回去了。”
卫青看向刘彻,放不放他走。
朝廷需要人才,刘彻也需要培养自己的亲兵,他此时彻底明白卫青为何缠着谢琅,也不想放谢琅走。但谢琅志不在庙堂,他逼谢琅也没用,倒不如先放他归家,再徐徐图之。
“天色不早了,朕也该回去了。”刘彻冲卫青抬了一下下巴,“仲卿送他一程。”
谢琅立刻道:“草民谢皇上。”
刘彻瞥了他一眼,经过卫青身边,小声说,“明日早些进宫,跟吾聊聊这个谢三郎。”
“臣遵命。”卫青道。
刘彻又回头看一眼谢琅,这才带人离开。
他一走,霍去病立刻跑到谢琅身边,“你功夫好厉害,我可以跟你学吗?”
“为何想要跟我学功夫?”谢琅嘴角含笑,明知故问。
霍去病想也没想就说:“我要当大将军。”
“那你不能跟我学。我的功夫只适合近身肉搏,不适合你。”谢琅道,“你舅父的功夫最适合你。仲卿,我没说错吧?”
卫青不禁问:“你知道?”
养蚕里的百姓没什么娱乐,村中妇女喜欢聊家长里短,村里的男人也喜欢,不过他们感兴趣的是皇家的事。
未央宫多了一只猫,被他们知道了,都能议论三五个月。谢琅即便没有前世记忆,也知道刘彻想对匈奴用兵。
谢琅便说:“皇上之心,路人皆知。仲卿本是平阳公主府的骑奴,若无高人指点,我再瘦一些,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你母亲和父亲不可能找到高人教你,你阿姊在深宫之中,也不可能。那么只有一个人,便是刚才险些要了我的小命的那位。他命人教你,不是为了对付匈奴,难不成是陪他打猎?”
卫青摇头失笑:“三郎贤弟果然聪慧过人。皇上一直想对匈奴用兵,但外有群臣反对,内有太皇太后掣肘,皇上只能一忍再忍。如今太皇太后仙逝,皇上也羽翼丰满,做好了对匈奴出兵的准备,是打算命青随军出征。”
谢琅心想,不是让你随军,而是让你领兵。
谢琅隐隐记得卫青第一次出征,直捣龙城那年才二十出头,看来撑不了几年了。
“霍去病,听到了没?”谢琅看向仰头盯着他的小少年问道。
小少年撇撇嘴,“舅父教我骑射,可也让我呆在屋里看书习字,很烦的。”
“不看书习字,你都不会写自己的名,如何排兵布阵?”谢琅反问,“杀了多少人都记不清楚,皇上如何论功行赏?”
小少年忙说:“我会数数。”
谢琅扑哧笑出声来。
卫青想捂脸,简直没眼看,“去病,回你屋去,我得送三郎回去了。”
“那你何时再来啊?”小少年忙问。
谢琅:“建好房。”
“你家房何时能建好?”小少年又问。
卫青率先说:“半个月。”
“不算今天,差不多第二次休沐的时候。那天我不出去玩了,就在家等你。你一定要来啊。”
谢琅叹气道:“我家离这边四十里,一来一回不方便。”
“让我舅父去接你啊。”小少年脱口而出。
卫青:“去病!”
“噗!”谢琅笑喷,“仲卿兄,再不走,等你回来天就黑了。你进不了城,恐怕就要以天为被以地为席,露宿荒野了。”
卫青瞪一眼霍去病,就命仆人牵马。
套上马,卫青和谢琅坐在板车两边,出了北门,卫青就问谢琅,“怎么走?”
“你不知道?”谢琅反问。
卫青胡诌道:“我知道周围的村落,但不知该如何走。”
谢琅不信,总感觉他去过养蚕里。可卫青停下来等他开口,拖不起的谢琅只能说:“从那边一直往南行三十七里。”
卫青的马是良驹,道路又平坦,以至于半个时辰,他们就到了往养蚕里拐弯的路口。
车停下来,谢琅跳下车就说,“多谢仲卿兄。天色已晚,我就不留仲卿了。”
卫青早有心理准备,可听他明晃晃说出来,还是忍不住发笑,“三郎真吝啬,一碗清茶都不舍得。”
“家中凌乱简陋,不宜待客。他日新房落成,三郎定扫榻相迎。”谢琅脸不红心不跳,十分淡定的说道。
卫青笑出声来,指着东南方若隐若现的房屋,“那便是养蚕里?”
“你果然来过这里。”谢琅道。
都到家门口了,卫青也不再瞒他,“我去过你们村,确切地说是路过。”
“三郎甘拜下风。”不愧是卫青,比他还会装。用饭的时候他提到养蚕里,三十里,卫青竟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卫青抬手拍拍谢琅的肩膀,“为兄虚长你三岁啊。三年后为兄可不如你。”
谢琅心想,三年后你就是名震天下的卫将军了。而我还是养蚕里的谢三郎,农夫一枚。
“我在成长你不长?”谢琅反问一句,转向东南,“我家在村西头,我是我们村的村霸,养蚕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日后过来,随便找个人问一下就行了。”
卫青又想笑,“我都到离长安城四十里的养蚕里了,你还村霸呢。”看一眼面前的倒影,“不和你胡扯了,我必须得回去。他日去长安,一定要去我家啊。”
不可能!
卫青:“我知道你心里在说不可能。若被我发现,我就说你走的时候趁我不注意,把我给你的五贯钱扔书房里了。凭我母亲对你的喜爱,你说她是叫我把你绑过去,还是亲自驱车来请你?”
“你,你,你可是卫青!”
卫青点头,“我知道,我叫卫青。”
谢琅一听这话就知道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也是,如今的卫青哪怕做梦,也不敢想他日后会成为令匈奴闻风丧胆的卫大将军。
“你是卫夫人的弟弟。”谢琅口中的卫夫人是卫子夫,“皇亲国戚。”
卫青明白了,便故意说:“我只是一名出自平阳公主府的骑奴,皇亲不敢当,国戚更谈不上。”
谢琅呼吸一窒,“你,你――”
“别我了。”谢琅聪慧机敏,伶牙俐齿,见他被自己噎的说不出话来,卫青又想笑,“快回家吧。跟我争长短,不如想想怎么跟村里人解释你车上的这些东西。”
谢琅顺着他的手指看到车上的绸缎以及他和小七的衣裳,脸色大变。
卫青笑着说:“我给你出个主意?”
“快说!”谢琅催促道。
“回去就说,你已走出养蚕里,称霸长安城。这些东西是长安百姓孝敬你的。”
第25章 大忽悠上线
谢琅大怒:“滚!”
卫青朗声大笑,跨上马,“现在就滚。”越过谢琅,道:“回见!”
谢琅抓起一把土坷垃朝他砸去。
良驹受惊,嘶鸣一声,往前狂奔。
卫青跟着一趔趄,慌忙收紧缰绳,“谢三郎,别让我再碰到你!”
谢琅哼一声,“现在知道你每五天休一次,专挑你上朝的时候去长安,想碰到我没门。”转过身看到车里的东西,又忍不住叹气,“这可怎么办啊。”
拉起板车,边走边想,到村口谢琅还是没想好说辞。
牙一咬,眼一闭,谢琅决定,随机应变。
“小七,那是不是你三爷?”
谢琅隐隐听到谢广的声音,深吸一口气,大声喊:“是我。”手上用力,片刻就到家门口。
“三爷!”小七飞奔过来。
谢琅松开车把,弯腰抱起他,“有没有想我?”
小七急急道:“想想想三爷。”
仿佛慢一点,谢琅就不信他似的。
“我的天,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谢琅转过身,看到谢建业指着板车上的东西惊呼,“捡到金子了?”
“我看看买多少。”谢广跑过来,“我的天,三郎叔捡到钱了?”
众人纷纷走过来,看清车里的东西,皆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
谢琅就知道会这样,“不是的。不过和捡到钱差不多。”
“在哪儿捡的?还有没有?”谢广忙问,“早知道让我爹和你一起去了。”
谢琅下意识找谢伯文,见他也过来了,免得他心里不舒服,就说,“你爹去我们都捡不到。”
“为什么?”谢广问。
谢琅:“我走之前你爹告诉我先去东西市逛逛。我到城里见天快晌午了,就没去那边,直接去的酒肆。在酒肆门口遇到一个熟人。”
“长安城还有你认识的人?”谢建业不信。
今天早上要是有人跟谢琅说,你此行会遇到卫青、霍去病和刘彻,汉朝最有名的君臣三人组,谢琅一定会回对方三个字,神经病。
卫青、霍去病和刘彻又不是白菜萝卜,随处可见。他也不是天上的神仙,刘彻会从宫里跑出来见他。
偏偏就那么巧,卫青打算去宫里接霍去病,结果在街角撞见他。导致霍去病等不到他,又不能在禁宫留宿,刘彻想知道卫青出什么事了,干脆把霍去病送去卫家,而不是他母亲卫少儿家中。
这事如果不是谢琅亲生经历,别人说起,他得送别人一句,白天做的梦就是美啊。
推己及人,谢琅决定隐去部分真相,“小七还记得咱们上次去长安,有个富家公子好心提醒我,有小偷想偷我的钱吗?”
“你的钱被偷了?”谢建业忙问。
闻讯赶过来的里正道,“三郎说是上次,还有人提醒。”
“我,一着急忘了。”谢建业不禁说。
里正:“那就别说话,听三郎说。”
“我想到啦,三爷说,惹他生气,他要抢咱家的房子。”小七连忙往四周看,“他来啦?”
谢琅不禁在心里夸一句,真是我的乖孙子。
“没有。”谢琅转向里正,“我见那人穿的好,心想咱老百姓惹不起,就没跟他废话,拿回被小偷碰掉的钱,就带着小七跑了。
“没想到今天在酒肆门口被他碰个正着。他见我的鹿新鲜,就要买下来。他身上没带那么多铜板,就让我跟他回家取。
“到他家门口,碰见他母亲,他母亲见我年龄小,不信鹿是我打的,还问我父亲呢。我说家里就我一个。那人就问上次跟我去长安的孩子是谁。他不信小七是我儿子。”
“一看就不是你儿子。你才十七,小七都五岁了,生不出这么大的儿子。”谢广接道。
里正瞪着他,“能不能等三郎把话说完?”
谢广躲到他爹身后。
谢琅想笑:“我说小七是我收养的孩子,他母亲觉得我人不错,就要多给些钱。我不要,他说等我下次再打到东西,也别拉去酒肆卖,直接送他家。这些衣裳和鞋子是他母亲让仆人买的,还给了我五贯钱。”
“多少?”众人齐呼。
谢琅单手抱着小七,拉出埋在衣裳下的布包,“他说里面有五贯。当着他家人的面,我也没好意思打开,你们看看是不是五贯。”
“我来。”谢广跑过去。
里正长臂一伸,把布包抓走。
谢广扑了个空,险些摔倒。
谢琅连忙扶住他。
谢广站稳了,就瞪里正,“再看也不能变成你的。”
里正:“人家给三郎的,三郎给我也不敢要。”
羡慕嫉妒的村民们瞬间冷静下来,是的,长安城的贵人给三郎的,他们敢惦记,贵人就敢把他们送去见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