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三十户。”谢广小声说,“是七十户。”
姚桂芝惊得张大嘴,“七十户?!”
“七十?!”
站在南边的众人惊呼一声,下意识看谢琅,谢琅脸上没什么表情,她们就找谢广,“你怎么跟我们说三十?”
秦红也看向谢广,你这孩子不是做梦都想让你三郎叔当里长?今天是怎么回事?
“三十是里正起的头。”谢广道,“里正怕凑不够,就说有三十户同意,三郎叔就得当。三郎叔不高兴,就说得七十户。然后让我跟大家说三十就够了。”
谢琅点头,“是里正先逼的我,我才叫谢广这样说的。”
众人把目光移向里正,“您不知道我们都想让三郎当里正?”
“听我讲,三郎说,他当里正,村里的大事听他的,小事你们自己解决。他决定的事,大家不得怀疑,也别想让他改,我和他大伯也不行。我担心你们不愿意,才说三十户。”里正道,“你们愿意不?”
众人面露迟疑。
“她们不愿意。”谢琅立即说,“这事就算了。各回各家吧。”
“等等,我们没有不愿意。你能带大家伙赚钱,你让我们怎么做我们怎么做。”
谢琅停下来,“这是逼我承诺?”
“没有,没有。”
谢琅:“那我如果没本事带你们赚钱呢?”
“那就跟以前一样。那也得有个里正,你们说是不是?”里正问众人。
众人想想,是这个理。再说不能赚钱,谢琅还能带村里的男人上山打猎。他的运气可不是一般的好。
“对!就是三郎,我们不改了。”众人大声说。
谢琅嗤笑一声,“你们不改,我有意见。亭长,我回家拿笔墨和木板,把我刚才的写下来,就挂在我家门口。”抬手把小七递给姚桂芝,就回家拿笔墨。
亭长没想到还有赚钱这一出。联想到里正先前说的油皮和豆腐,不禁感慨,“你们这些人……”简直合起伙来欺负人一个孩子。不过,亭长嘴上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听说那个谢三郎敢拿刀砍人。小心以后惹怒了他,他拿刀砍你们。”
“我们又不害他,他不会砍我们的。”
姚桂芝接道,“你们会气他。三郎脾气不好,你们都知道。他能干得出来。我和他大伯也拦不住。”
“那我们以后有事就去找他大伯。他再生气也不敢砍他大伯。”
“对对,这个主意好,我们找他大伯。”
冯英大怒,“你们还是不是人?”指着众人。
男人或许还要些面子,为了针头线脑都能撕扯起来的女人,想到以后有钱赚,可不会因此改变主意。
“又不是去找你,你急什么啊。人家谢建业都没急。”
亭长不禁问:“谢建业是谢三郎的大伯?他人呢?”
“给官家做事去了。”里正道。
亭长顿时无语,养蚕里的这群女人是什么人啊。人家都不在,都能惦记上人家。
“别管她们。”谢琅走出来,“我刚才说的那些劳烦亭长帮我润色一下全写上。我是不敢砍她们,大不了搬走。”说着,瞥一眼众人。
双手叉腰和冯英叨叨的女人们顿时安静下来。
四周只剩鸡鸣狗吠之声。
在村里人来之前,亭长都不信谢琅真有那么大本事。村里人的态度让亭长意识到此子不凡。以后极有可能混入朝堂。
有心和谢琅交好,就在他所说的基础上又加两条,总共五条,正好写满一木板。随后递给谢琅。
谢琅识字不多,他连蒙带猜大致看明白了,就忍不住笑了,“大后天让你们村人去城里转转吧。”
聪明人说话点到为止即可,亭长也没问为什么,恭贺谢琅担任养蚕里里长,就告辞了。
养蚕里前里正谢建康听到了刚才的话,忍不住问:“去城里干什么?”
“前里正大伯,现在谁是里长?”谢琅笑看着他。
谢建康指着他,“我后天也去城里。”
“爱去不去,谁管你。”谢琅扭头找谢广,“去给我找个东西,我把木板挂在我家门口。”
谢广没动弹,“会被偷的,你得藏好。”说话间还看一眼众人。
女人们不乐意了,“你什么意思?小谢广。”
“你们自己知道。”谢广瞥她们一眼,“三郎叔,放屋里吧。”
谢琅点头,“成。都别走,我有事跟你们说。”
“不走,不走,放心吧。”
赶她们也不会走。
谢琅脚下一顿,继续往屋里去。把木板和笔墨放房间里,出来就问,“早几天前里正让你们把油皮弄干,弄干没?”
“干了。可以直接吃。”
不知谁说一句。谢琅想翻白眼,“那不是干!那是熟了!”
“干了可不就熟了么。”
谢琅张张口,深吸气,“秦红嫂子,你们还去不去城里?”
“你有法子,今天就不去了。”秦红道。
谢琅指着众人,“当了这个里正,我得少活十年!”
“我们这不是不懂么。你教我们,以后肯定就不气你了。等一下,三郎兄弟,你之前说只教男人,不教我们女人的。”
谢琅:“我说的那个真能成,能赚大钱,不教你们。你们会不会觉得我看不起你们女人?”
“当然不会。”秦红接道,“我不会做,我家小广和他爹学会了,赚的钱最后还是到我手里,又不会给外人。”
“咦,秦红,你家的钱都在你手里?”
秦红不答反问,“你家的钱不在你手里?”
说话的人噎住了。
“你们能这样想就好,就怕有的人觉得我歧视女人。”谢琅道。
小七的二伯母立刻说:“哪能啊。谁那样想谁就想学姚兰花,偷偷用方子赚钱,或者带着方子另嫁。”
“对对。咱们村没有儿子的人家,也有个主事的男人。又不是不让她家男人学。”
谢琅放心下来,“现在一些人去山边挖黄泥。一些人去弄高粱杆和柴草,就放在,就放在,”往四周看了看,“谢广他叔门口空地大,就放他叔门口,咱们立刻盖一个两丈宽,一张五长,两丈高的土房子。”
“烤油皮?”谢广忙问。
谢琅点头,“成不成我也不知道。我早两天用黄泥试过,我垒的这么大。”伸出两条胳膊比划一下,“可以把东西烤干。建那么大,不一定能成。”
“那就多试几次。总能试成。”秦红说出来,不禁问,“你那天要是没跟我去城里,看到姚兰花干的事,是不是就告诉大家了?”
谢琅摇了摇头。
众人不明白,为什么啊?
“你们跟我太不客气。好像我就该帮你们一样。”谢琅扫众人一眼,“连一石粮食都不舍得。我就没见过你们这么小气的。”
“你以前也不大方!”
人太多,谢琅没看清谁说的,也懒得问,“我以前要你们帮忙没?你们家男人帮我建房的时候,我有亏待过他们吗?我家建房的那些天,你们家省了不少粮食,大人小孩身上也添了不少膘吧。”
众人哑口无言。
谢琅白了她们一眼,“都忙去吧。谢广,跟我上山。”看向里正,“您老也去。”随后又挑几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一群人直奔竹林,砍一堆今年新出来的毛竹扔埋葬母老虎的溪水里。
众人看到溪水里有好几捆竹子,终于相信谢广的话,谢琅早就在琢磨别的赚钱的门道。盖因谢琅这几天没上山,不可能是事发后砍的。更何况有些竹子的颜色都变了。
看到泉水里的竹子,众人也没问谢琅要做什么。他先前说还得好几个月,村里又刚出一个“姚兰花”,问他也不会说。
山边今年新出的毛竹被砍的七七八八,谢琅就带人回去了。
到村里那些人就忍不住跟长辈讲,他们在泉水边看到的一幕。以至于养蚕里的妇女也不再怀疑谢琅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能不能行。
夕阳西下,盖土房子的土坯就做好了。
翌日清晨,养蚕里的女人继续做油皮和薄豆腐,由谢广的二婶、冯英以及小七的大伯母拉出去买。
下午又去一趟。傍晚冯英回来就告诉谢琅,今天城里多了两辆卖豆腐的车。
谢琅嗯一声表示知道,就让她们继续做。
冯英走后,谢琅立刻拿三块木板去找谢建康,也就是前里正,叫他详细写下做豆腐、油皮和薄豆腐的方子,以及注意事项。
谢建康不敢信,“你真要公之于众?”
“我有时候说话是很难听,但我谢三郎绝不空口说大话。”谢琅道,“写。我明天去找王公子。”
谢建康妻子担忧道,“你盖的那个房子万一不成可就不好办了。三郎,得给自己留点后路。”
“我后路多着呢。你们就别担心了。”谢琅见他们不信,只能继续说,“我没两三条后路,也不敢跟姚兰花那样讲。”
谢建康立刻拿起笔,“你早说啊。你这孩子,心里真能存事。”
“咱们村的人什么德行,您还不知道?”谢琅问。
谢建康抬抬手,当他没说,当他没说。
谢琅拿着木板到家,天色已暗下来,喂饱自己和俩小的,天已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谢琅背着小七从江山图里弄点热水,和小七洗漱一番,就去睡觉。
翌日,乘坐姚桂芝的车去城里。
姚桂芝去卖东西,顺便给谢琅买两袋盐。谢琅抱着小七,拿着板子去找卫青。
也是谢琅带着孩子拿着板子走的慢,他到卫家,卫青刚好从宫里回来。
见到谢琅,卫青就问,“今天可否在我家多呆一会儿?上次你来到就走,母亲知道后很是把我训斥一番。”
“不能。村里出事了。”谢琅坐下就把姚兰花干的事说给她听。
卫青听他讲完,许久才回过神来,“一个村妇也能如此恶毒?”
“毒不毒已不重要。她和我伯娘同村,现在她被赶回去,我伯娘把原因告诉她娘家人,姚兰花娘家那边的人都知道她心
肠歹毒。以后想嫁个好人是不可能的了。”
出事的第二天姚桂芝就回了一趟娘家说明此事。
谢琅从后世而来,很清楚后世女子想单身到老,都要承受很大压力。古代女子单身这点谢琅还不了解,但他觉得更难。
姚兰花也不是后世经济独立,人格独立的女子,后半生必然很凄惨。谢琅觉得杀了她太便宜她,这样就好。
卫青听出他潜意思,“你的意思还有人敢娶她?”
“她这几天赚了不少钱,没钱且心术不正的必然想娶她。但那样的人对她又能有多好呢。”谢琅道。
卫青点点头,“你说得对。那你来找我是?”
“这个给你。但不能给皇上。”谢琅把木板递给仆人,仆人转手交给卫青,“明日趁人还在熟睡的时候,叫你家人挂在菜市口。”
卫青顿时惊得合不拢嘴。
初见谢琅那天,刘彻刚好同卫青提起朝廷还是缺少人才。卫青注意到谢琅的身手,继而对他感兴趣,真不是想跟他交朋友。
卫青说谢琅是他好友,其实谢琅在他心中远远没到至交的地步,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也顶多比普通友人好一点。
现在看到谢琅就这么轻易的把豆皮、豆腐的法子公之于众,对他的佩服之情无以言表,也不得不相信他母亲的眼光,此子值得深交。
谢琅见卫青一副“我认识你真是三生有幸”的模样,脸有些热。盖因这几样不是他发明的,他心虚啊。
谢琅便故意问,“是不是字太丑看不懂?我的字比那个还难看,凑合看吧。”
这一点是真的,谢琅以前不觉得前里正的字丑,直到他见到夫子的字。若不是夫子不在,他绝不会找前里正谢建康写,“这些传出去,姚兰花再想赚钱就难了。”
卫青深吸一口气,平息心中的震动,问:“你们怎么办?”
“我们把东西烤干了卖。味道和刚刚做好的很不一样。我们村的人这几天琢磨出来的,姚兰花不知道。”谢琅道。
卫青笑道:“听你这样讲我就放心了。此事交给我,我不会告诉皇上的。”
“你没跟皇上讲油皮和豆腐是我做的吧?”谢琅忙问。
卫青摇了摇头,“我禀告陛下也会先问问你。”
“那我就放心了。”谢琅相信卫青的人品,他不会昧下此物,说完便抱着小七站起来,“我伯娘在城门外等我,我得回去了。”
卫青送他到门口,回府就去找在后院歇息的母亲,让他母亲出面。
翌日,早饭后谢琅牵着小七去谢仲武家门口的时候,长安城内菜市口围满了人,包括亭长村里的人,都不敢置信地指着墙上的木板。
午时左右,姚桂芝回来就对谢琅说,“城里都传开了。”
“他们信吗?”谢琅问。
姚桂芝:“豆子便宜,我听到有些人说明天就试试。三郎,明天还卖不卖?”
谢琅点头,“卖。顺便跟大酒肆掌柜讲,咱们过两天就能做出新东西。”
“你真能做出来?”姚桂芝很担心。
谢琅指着还需两天才能干透的土坯,“这个干了就能出来。”
两天后,上午,姚桂芝一行没有再进城,盖因城里人做出了油皮和薄豆腐,价格比养蚕里的便宜,姚桂芝便让大酒肆买城里人做的。
她们便齐聚谢仲武家门口听候谢琅“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