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翱勾起一丝苦笑,缓缓点头。
看着执废离去的背影,他只觉得,或许此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执废来到朝云殿,里面只有两个人。
高高在上表情漠然的帝王,和露出玩味笑容眼神妖孽的执秦。
在见到执废以后,执秦的笑容变得更为灿烂,他抬头对帝王说,“父皇,儿臣突然改变主意了。”
“哦?”殷无遥挑了挑眉,眼睛却看着没将领子拉好而露出脖子上那道印记的执废,眼神黯了黯。
执秦认真地想了想,“成为帝王确实是儿臣的野心,可是儿臣不会白要送上手的东西。”
这句话简直是对帝王权威的挑战,就连执废也不曾用这种口吻说过,执废愣了愣,然后慢慢坐了下来。
殷无遥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就在执废还搞不明白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苦恼的时候,只听见殷无遥略沉的嗓音说道,“说,有何条件?”
执秦一双眼睛晶亮晶亮的,冲身边的执废露出妖媚一笑,“儿臣要执废答应儿臣一个条件。”
“不行!”帝王立刻反驳,语气不容置喙。
执废听了半天好不容易理清了一点头绪,大概是帝王也找二皇兄商量了一下退位的事情,可是和自己当时谈的结果差不多,二皇兄不肯接受。
知道帝王是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想早日找到解决二魂一体的方法才着急想退位,又或许是早就厌倦了权术游戏,不过执废还是很高兴见到维护自己的殷无遥,那种认真严肃的表情一扫平日慵懒华丽的印象。
于是执废淡淡笑着,“皇兄不妨一说。”
“小七……”帝王一旦用威严十足的口吻说话,那便是谁也无法违抗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才短短半年时间,不仅小七不怕他,就连执秦那小子也敢跟自己讲条件了?
殷无遥冷冷一笑,却在看到小七那自信的笑容时不禁愣了愣。
“没关系,说出来看看,如果我能接受的话自是再好不过。”执废淡淡地说。
执秦也勾着唇,用无比惑人的声线说着,“很简单,小七一定能办到,就是——常写信,把你们的游历经历都写下来。”
已经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了掌握二人行踪还是单纯的蓄意报复,殷无遥的脸色越来越冷。
没想到执废连想都不想便点头答应,“好,我答应你。”
执秦愉快地笑了下。
那天在驰骤宫喝茶的时候,执废已经听说过二皇兄曲折的身世。因为他的母妃地位并不高,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他,偏生幼时的他长得如仙童一般,让帝王对他多留了几分心,然而若不是在学会说话不久后第一句跟殷无遥说的话是“父皇救我”,或许帝王还没有想要保住他的意思。
无论是用娈童的方式让他在宫里有了立足之地,还是用严苛的方式锻炼他的身手,在许多执废不清楚的地方,或许执秦过着比自己还要糟糕的日子。
这些年来,执秦精心地“以色事君”,更扮演了一番受到冷落的皇子。
在某些方面,执秦与执废有着相似之处,可执废却觉得,执秦更像殷无遥。
不愧是父子,忍耐度都异常惊人。
除去这些,执废还是打从心里觉得二皇兄是个妖孽。
三个月后,天下平定,殷无遥以身有恶疾为由退位,皇位让与二皇子殷执秦。
而下落不明的太子,依旧下落不明。
半年后,江左瞿县的某个客栈里。
灯火摇曳中,少年铺平一张白纸,抓起狼毫笔匆匆地在纸上写着,高大英俊面带魅惑笑容的男子推门而入,手上端着几盘点心。
男子进门后,将点心放在桌上,拨了拨灯芯,低头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微蹙着眉道,“在写什么?”
“信啊,当初跟二皇兄说好的。”少年头也不抬,专心致志地写着。
男子不甘心,即使是一封信也不能让小七冷落了他。
于是弯腰,伸手,从身后揽住少年纤细的身子,感受到少年身体一僵,满意地将头埋在少年的颈窝中。
温热的气息喷在敏感的肌肤上,满意地听见少年喉间微不可闻而压抑的呻-吟,将少年的头转过来,对上那两片勾人的唇瓣便吻了下去,啃吮品尝。
“唔!……”少年终于浑身无力地掉落了毛笔,身体顺势靠在男人身上。
有力的臂膀将少年带向了床榻,很快,只见床榻上两具交叠的身影,伏在上面的男人魅惑一笑,顺手放下了帘帐。
微风吹进,掀起桌面纸张一角。
男人低沉的笑容,充满了磁性与性感,让少年深深沉沦其中。
番外·先帝很忙
飘飘渺渺的山雾终年萦绕在葱葱郁郁的山林里,一片迷茫之中是若隐若现的深绿色,如绿色的汪洋浩瀚无边,山风夹带着芳草古木的香味,隐隐约约。
透过雾气,隐约能看见从蹊径中走出的高大男子,手上一柄银剑,正斩断两旁的荆棘,纷纷落叶,没有一片沾上他的衣衫。
男子另一手握着少年白皙纤细的手腕,回头看向少年的目光中,温柔而魅惑,紧握着少年的手稳稳地不愿松开。
少年脸上染着淡淡的粉红,略有嗔意地看向男子,视线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有些不自在。
只听少年淡淡地说,“这个样子让母妃见到该怎么办?”
男子挑眉不屑地说,“大概会觉得我们,父子情深吧。”
“你从前牵过别的儿子的手么?”少年追问。
男子想了想,微蹙的眉头倏尔展开,耸了耸肩,“没有。”
只是,男子稍一用力,将少年带入自己的怀中,沉声低笑,“小七不用担心,就是让她知道我们的关系也没什么。”
执废抬起头瞪了男子一眼,下一刻便被男子攫住了双唇,轻柔地吻了起来。
两人走走停停,终于来到了山中一处普通的猎户人家。
竹条的围篱,院子里悠闲地啄着石子的几只鸡,简单的木制的房子,后院还种了些菜。
推开柴扉,院子里的鸡警惕地看了一下两个不速之客,往靠近房屋的地方走了几步,再停下来,转头看向他们。
见两人也朝房子走去,有一两只鸡叫了几声,尖锐的声音过后是屋里响起的逐渐清晰的脚步声。
“吵什么啊!要是打扰到小小姐睡觉怎么办!”还没见人,先闻其声,这般有活力的声音,不是绿芳又是谁?
绿芳一推开门,见到笑得如温玉一般的少年和面无表情的男子,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
良久,才听见她惊喜交加而变得断断续续的话语,“……小主子、小少爷,不,殿下……呃,你、你们……陛下……”
执废笑了笑,上前握住绿芳的微微发抖的手,“现在又不是在宫里,叫我执废就好,母妃……母亲在里面吗?”
绿芳高兴地哭了出来,忙点点头,“在屋里休息呢,刚把小小姐哄睡着了。”
正说着话,一名高大黑瘦却有着一身结实筋肉的男子掀开里屋的帘子走了出来,手上端着装了湿帕的木盆,视线与执废两人相接触,虽然眼神中的惊色没有绿芳那么明显,但也能看出他的手在颤动。
“陛、陛下……”男子两瓣嘴唇微微颤着,放下木盆就要朝执废身边的男人跪下。
殷无遥摆摆手,神色还是一如往常般的高深莫测,“朕已不是皇帝了,不必多礼。”
男子的样子还很挣扎,执废连忙问道,“宋师傅,母亲还好吗,现在方便进去看她吗?”
宋景满愣了下,随即点点头,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神色,“在屋里呢,我带你们进去。”
掀开帘子,是一间阳光充沛的房间,一张能容纳两个人的床,床上干干净净地铺着手织的毯子,躺在床上的女子因生产不久而显得虚弱,但脸上的笑意却如往日一般温暖。
执废微红了双眼,轻轻地叫了下,“母妃……”
沐妃睁开眼,见到站在门边的执废也是红了眼眶,急忙想下床,可还没坐起身来,执废已经在她身边的床沿坐下,握住了她的手。
靠近床榻,才发现沐妃身边有一个小小的肉团,原本睡着的小家伙睁着一双黑色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两人。
母妃笑了笑,将小家伙抱起来,凑近执废,“废儿小时候也是这么小的呢,妹妹随哥哥,一点都不爱哭。”
说着将小家伙递给执废,执废手忙脚乱地抱住小孩,可能是因为姿势不太对,让小家伙软软糯糯的脸渐渐皱了起来。
看小家伙没多久就把脸憋红了,执废赶紧调整手势,可无论怎么抱,小家伙都觉得别扭,差点就哭了出来。
还不等沐妃教他,一直站在执废身边的殷无遥从背后握住了执废的两手,头枕在执废的肩膀上,眼神专注地看着执废怀中的小肉团,帮执废调整了下手势,小家伙的脸色终于好转了。
可执废还僵在原地,毕竟母妃就在面前,殷无遥这个姿势也太……
“陛下。”沐妃温和地朝殷无遥笑了下。
殷无遥点点头,然后看着执废怀里的小家伙,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盈盈,虽然臣妾觉得‘不忘’更好听些,可是宋兄还是坚持取名叫盈盈。”沐妃脸上微有怨色,似乎是一向尊重自己意愿的宋景满竟然在这个问题上始终不肯让步,让她觉得奇怪。
殷无遥还是点点头,不管叫什么都跟他没关系。
执废在一旁听了冷汗黑线齐下。
都改嫁做别人的妻子了还没改掉自称“臣妾”的习惯,而且如果不是宋师傅坚持,恐怕妹妹真的一辈子要冠上“宋不忘”这个名字。
……为什么他觉得他的父母都没有取名字的天赋?
山风阵阵,袅袅炊烟,树林深处的猎户一家今天格外热闹,欢声笑语不断。
回客栈的路上,两人共骑一匹马。
骏马飞驰,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两旁的景色快速倒退。
男人小心地将少年护在怀中,让少年的头靠着自己有力的臂膀,轻松地抓住缰绳。
少年从男人的怀中慢慢抬起头来,用好奇的语气问他:“为什么你懂得怎么抱小孩?”
男人促狭地笑了一下,“小时候朕也这么抱过你吧……”
少年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猛地将身子一转,离开了男人的怀抱,自己抱着马脖子,男人只听见一个充满怒意的词,“骗子。”
眼里闪过慌乱的神色,男人连忙低身将少年重新抱了起来,“对不起,是父皇不好……”
少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只这一眼,刚才男人所有玩笑的念头都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男人苦笑了下,“朕刚登基不久的时候,得了第一个皇子,按宫里的规矩要设宴群臣,还要抱着孩子参加。”
“哦……”少年淡淡地应了声,重新靠在男人的胸膛上。
殷无遥等了好久,忐忑不安地等着执废的下一句话,可是等了好久都没听见任何声响,低头一看,才发现少年已经睡着了。
低头轻轻地吻了吻少年的头发,殷无遥轻声地说,“以后,朕就只抱你。”
他们来到了周国南边的边陲小城,县城里的人都很热情,虽然不如皇都那么富饶,却别有一番美景,人们也热情好客。
据说,原本这个小县城土地贫瘠资源稀缺,自从神仙一般的县太爷来了以后一切就变了。
修了运河,种了别的作物,还发展了贸易,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了。
他们的县太爷,姓闻。
执废他们是午时左右抵达偏县的,在茶肆里边吃饭边听说书的人讲得天花乱坠神乎其神,刚捧起一杯茶,嘴唇贴在杯沿上。
下面听书的百姓问了,“县太爷足不出户,你知道他长什么样?”
少年边喝着茶,边好奇地往楼下人群热闹聚集的地方看了看。
说书人得意洋洋,“那可是神通广大的人物!有两双眼,三只手,四条腿,五个脑袋……”
噗——
胡乱擦了擦残留在身上的水,少年一脸憋笑。
男人面有讽色地瞥了眼楼下的说书人,“真能吹。”
执废也点点头,“不过,能把江左七策灵活运用,闻涵也算得上一代良臣了。”
殷无遥不置可否地看了眼执废,抬手想用袖子擦擦少年嘴角的水迹,随即放下了手,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倾身过去,用舌头舔净了。
少年忙用双手挡住男人更进一步的动作,有些恼怒,“会有人看见……”
男人悻悻地坐回原位,只是嘴角的弧度不减,反而更加的危险。
茶肆酒盏人声鼎沸,只要身边有一个能令自己安心的存在,无论置身何处,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