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国那边的使臣表示,洛思图的确没有带使臣团来过潜灵山庄附近,是在有天傍晚出去后再回来时,带着那个假凌澈城出现在他们面前,介绍凌澈城给他们认识,说这是他的表弟。
现在这么一合计,还真的是有心之人假冒凌澈城接近洛思图痛下杀手?
凌澈城看着这帮人焦头烂额无所头绪的模样,在凌惊玹背后嗤笑了一声,声音极轻,他的这个表情又消失的很快,在场根本没人注意到。
不枉他带了这么久的人/皮面具,那东西黏在脸上极其难以取下,回到潜灵山庄后他花了好半天的时间才把自己恢复成原本样貌。
一番商讨过后,里朝官员还是要带凌澈城回一趟长安城,但是他向凌惊玹保证,一定会让凌澈城平安归来,毕竟此事现下可以确定并非真正的凌澈城所为,而是有人假冒了凌澈城。
凌惊玹同意了朝廷官员的请求,只不过他决定陪着自己这个儿子一起去长安城,也好有个照应。
在凌惊玹眼里,他这个儿子还是太过单纯,独自由这帮人带着出远门的话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这些尚且都是后话,现下凌澈城还没真的离开长安城,他摆脱掉那些紧追不舍的官兵后,最后去了一次青怡坊。
今天轮到寒霜在大堂的舞台上跳舞助兴,凌澈城回来的时候寒霜的舞正好开场,他在楼上找了一个好位置,手臂放在曲起的膝盖上,总算是亲眼见到寒霜跳舞一次,静下心来好好欣赏一回。
寒霜的身体看着柔软,但终归还是男孩子,柔软中带着刚劲,舞曲偏凌厉,今天穿的一声水蓝长袖,加上他手上抓着的铃铛绸缎,不仅能让人听到铃铛清脆的声响,更能听到布匹划破空气的那道破空声,猎猎作响。
凌澈城微侧着头,看的认真。
他知道自己对寒霜有些过多在意了,他还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寒霜,寒霜跟他是完全相反的两种人,在面对同样一件事情时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如果是寒霜从小被洛弯儿带在身边,凌澈城能猜出寒霜会做什么,寒霜一定会把自己遭遇到的情况如实告诉凌惊玹,会倔强的跟洛弯儿反抗。
即使一开始伤痕累累,寒霜也仍然会让洛弯儿明白,有些事不许就是不许。
寒霜不像凌澈城这样没有原则,他一旦认定某件事,必定会朝着这个方向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这样的人,让凌澈城不自觉心生向往。
想了想,凌澈城最终还是放弃带寒霜走,等寒霜舞罢一曲环视整个大堂和二楼时,二楼某个位置上已经没有某人的身影。
在长安城闹的沸沸扬扬、人心惶惶的杀人案,终究抵不过时间的沉淀逐渐被人遗忘:。
里朝和月国暂时没有起兵打仗的打算,百姓的生活一如往常一样按部就班,褪去一开始的焦虑后,自然再没有人继续讨论这件事,开始被其他时事消息吸引。
在这些或大或小的消息里,夹杂着跟杨大宝家有着些许关联的一件小事,那就是陈记糕点铺找到了转让的下家,马上就会将店交接给下家。
附近吃瓜的老百姓纷纷叫好,这家以坑人出名的陈记糕点铺总算要走了,就是不知道这接手的下一家老板想在这里开一个什么样的铺子,卖什么东西,希望他会是一位靠谱的店老板,而不是有一个陈记糕点铺。
这个所谓下家,其实就是张华若安排的人,所有的这一切都如同张华若预期的那样顺利进行。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杨大宝已经回到家,走进屋时看到张华若正在专心致志地提笔写字,杨大宝放慢脚步,在尽可能不吵到张华若的情况下走到张华若身后,看着张华若笔下的字。
他不识字,不妨碍他欣赏字画,杨大宝就是觉得他家夫人写的一手好字,端端正正一撇一捺,可好看了。
张华若的眼睛还放在自己临摹的字帖上,和杨大宝搭起话来:“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杨大宝乖乖回答:“卖光了,这几天的生意越来越好,我都比昨天多准备了一些,没想到还是卖的这么快。”
提笔落下最后一个笔画,张华若将毛笔搁置到笔山上,转过身拿自己袖子擦擦杨大宝的脸,那上面还有一小撮微乎其微的面粉:“你做的银耳流沙包和蟹黄包这么好吃,抢手也是应该的。”
杨大宝看着张华若为自己细心擦拭脸颊,心里开心,抬起手将张华若的腰搂进怀里:“夫人喜欢就好。”
张华若笑他:“别光做我爱吃的包子,我爱吃的大家又不一定爱吃。”
杨大宝却是不听:“我不管,以后我每做出一种新包子,都要让夫人吃第一个,夫人觉得好吃我就拿出去卖,夫人觉得不好我就不做了。”
张华若失笑:“那不是要让全长安城都配合着我的口味吃包子?”
枸杞子从屋外蹦跶进来,一眼看见少爷和姑爷在搂搂抱抱,马上捂住自己的眼睛当做没看见跑了出去,张华若脸皮薄,赶紧退出杨大宝的怀抱。
抱都已经抱够了,杨大宝现在很喜欢看张华若这样有些害羞的举动,找了一个借口离开:“我去劈柴。”
杨大宝走了,张华若才重新把枸杞子唤回来,问他有什么要说。
枸杞子神秘兮兮地凑近:“少爷,姑爷的表叔已经来到长安城,现在就在喜悦客栈。”
张华若点点头,问道:“他没有起疑心吧?”
枸杞子得意笑:“放心,就以他那个脑子,怎么可能看的出来这是一个局,现在正在喜悦客栈吃好喝好,以为自己马上会有一大笔不义之财入账呢。”
“那就好。”张华若想了想之后的计划,低头又在枸杞子耳边悄悄交代了几句话,枸杞子听完后向张华若做了个万事包在他身上的动作,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杨大宝正在劈柴,看到枸杞子又要跑出去,以为他是要出去玩,便叮嘱了一句:“别出去玩太久,记得回来吃饭。”
枸杞子应了一声,很快消失在杨大宝眼前。
张华若从屋里走了出来,他帮忙将散落在树桩周围已劈好的柴火捡起来堆到一边,杨大宝没有出声阻止。
这样的情况在家里已不是第一次,张华若喜欢做他力所能及的事,杨大宝知道他是不想要自己一个人辛苦,才会处处都过来搭一把手,笑一笑,更有力气劈柴了。
一切都如张华若料想的那样,在买家提出质疑觉得这间铺子所有权并不在杨大宝表叔手里时,杨大宝表叔拿出了那张抵押收据证明现在这间铺子就是属于他。
杨大宝的表叔告诉买家,杨大宝要想攒够五百两从他手里赎回这间铺子还需要好几年呢,让买家安心接手。
买家问:“杨大宝,就是那位娶了丞相家小公子的杨大宝?”
杨大宝的表叔愣了愣,连忙摇头:“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大宝怎么可能有这福气,他要是能攀上丞相府这个高枝,哪里还需要从我这赎回这间铺子,您就更不用担心这铺子今后的归属问题了。”
杨大宝的表叔一家还不知道跟杨大宝成亲的就是张华若,之前杨大宝派人去把自己成亲的消息告诉远在长安城很远距离外的表叔一家,表叔一听是杨大宝成亲了,生怕去了要随不少份子钱,加上旅途辛劳,只听来人说了几句话就把他打发走了,只知道杨大宝是和一个男子成了亲。
虽然整个朝代民风相对开放,男男成亲已不是异类,但在杨大宝表叔一家眼里,只有娶不起姑娘家的男人才会退而求其次选择娶男人,只当杨大宝现在是穷的叮当响,连个娶姑娘的钱都出不起了,只能和男人凑活过一辈子。
后来再从村民邻居那里听到说丞相府的小公子,天下第一美人张华若嫁给了一个叫杨大宝的年轻人,只当这个幸运的年轻人是和他们认识的杨大宝同名同姓撞了名字,觉得杨大宝肯定没有这个好福气攀上丞相府,也就没有多想。
“真的?”买家露出明显不信的表情,他看了一眼陈老板,又看看杨大宝的表叔,有些防备道,“事先不是这样说的,你们明明说有这间铺子的完整产权,怎么到现在要交款了,却告诉我这间铺子只是抵押在你手里,你们这不是明摆着想坑我吗?”
到嘴的熟鸭子眼看就要飞了,杨大宝的表叔有些急了,从怀里掏出地契给买家看:“你看看,我连地契都带来了,地契都在我身上,你大可以放心,陈老板不是也买了我这间铺子做买卖这么多年,不也什么事都没发生吗,放心,肯定不会有事的。”
他想了想,又说:“要不,我再给你便宜二十两?这可是我能接受的最大让步了。”
买家看到杨大宝表叔手上既有抵押收据,又有地契,两样该到的东西都到长安城了,心里暗暗一喜,面上却还是有些犹豫的样子:“……再让我想想。”
杨大宝的表叔忙道:“好好好,您再最后考虑考虑。”
他说是这么说,接下来又不停地在买家耳边说话,就是为了说动买家尽快下决定:“这么好的地段这么大的铺子,如此便宜的价格除了我可就没有别人了,你再最后想一想,是不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买家来回渡步,一副认真考虑的样子,最后抬起头,显然是下定了主意,杨大宝表叔眼前一亮,忙问:“考虑的怎么样?”
买家像是下定了决心,咬咬牙:“这样吧,我也不占你们便宜,想多花点钱买安心,咱们叫上那个杨大宝一起去县官老爷那里做个见证,只要杨大宝亲口在县官老爷面前说他在近三年都出不起钱赎回这间铺子,我愿意多给五十两当租金,怎么样?”
不光杨大宝表叔愣住了,陈老板也愣住了,他之前就是觉得这个买家有点傻,才敢跟这个人继续谈下去,没想到这个人不是看上去有点傻,是真的傻,竟然还多出五十两租这间店铺三年?
买家忽的露出自信笑容,打量了一下这间店铺:“如果我好好经营,一定能赚不少钱,不过是现在多出五十两,我一定能在第一年就把成本赚回来!”
陈老板低下头默默看手:不,我觉得你不能,就你这个脑子,怕是要一直亏本。
杨大宝表叔一时间也被整懵了,他跟人谈买卖,对方都是往死里压价占他便宜,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一个主动价钱的人,多出整整五十两的银子啊!他真的很心动!
杨大宝表叔想了想,虽然这件事稍稍需要冒点风险,也许大宝真的能把赎金攒够?
不对不对,这件事没有风险,要是杨大宝攒不够赎金,他就能把这间铺子多卖给这个人五十两,要是大宝能把赎金攒够,他一下子就能收到五百两的银子!
虽然这间铺子从此以后都要重新归杨大宝所有,但是对于杨大宝表叔而言,这些年他也赚够了,懒得再从家乡到长安城两头跑,就这么把铺子还回去,一次性拿五百两在家那里都能多开好几家好铺子了。
杨大宝的表叔咬了咬牙,算是下定这个决心:“行,我可以把大宝叫过来跟你当面说清楚,但是去衙门见县官就不用了吧,这么小的事怎么好意思麻烦人家官老爷。”
买家摇摇头,对这点很是坚持:“不行,我在长安城人生地不熟,第一次想来长安城做买卖,所有事一定要全部都办的妥妥当当才能让我安心。要是你随便找个人冒充杨大宝,骗我说不会在三年期间赎走,结果到时候出了变故,我可找谁说理去?”
杨大宝表叔叹了口气,看着这个买家傻愣愣又一脸笃定的样子,再次犹豫了一小会儿时间,终究是没敌过心里的贪念,点了点头:“行!那咱们明天约好时间去衙门把事情说个清楚,大宝这边我来联系,你的话,能不能跟县官老爷提前打个招呼,我怕他不接这么小的案子。”
在杨大宝表叔家那边,当地县官老爷的官架子可是很大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从来不管,只有哪方愿意多给他交点银两,官老爷才愿意抬高眼皮瞅上那么一瞅,他觉得长安城的官老爷怕是比家乡那个官老爷谱子更大,交给这个傻乎乎的买家去办更好。
买家一口应下:“好!”
陈老板心里隐隐觉得不对,自从那次有个叫张小若的把他阴去衙门损失了那么多钱,他就对衙门这个词产生心理性恐慌,但是一想到这比生意做成后,自己不仅能全身而退彻底摆脱这间铺子,又能拿到五十两的介绍费,心里瞬间就高兴起来了,哪里还记得刚才心底觉得这件事隐隐透着不对劲。
能有什么阴谋,不就是一个傻子么!
眼见这一单生意马上就要做成,杨大宝表叔的心情很好,拉着陈老板说:“走,带你去仙满楼吃顿好的,我一早就在那里订了位置,现在时间正好。”
陈老板喜笑颜开:“好啊好啊,唉,真佩服你,不住在长安城,但是长安城这些有名的地界,你比我还熟!”
杨大宝表叔乐呵道:“这些地方我出来前就已经打听清楚了,每年能从这间铺子拿到不少钱,钱到手里了也不能总是攥着不放,该花出去还是要花出去,我就几年来这么一两趟,还不许我趁着这一两天好好享受享受,感受一下长安城的繁华?”
两人相携去了长安城最有名的酒楼,那里的菜色丰富,色香味俱全,当然,还有一个特色,那就是贵!
只不过仙满楼菜贵就贵在真材实料,服务又好,环境也好,所以虽然它这么贵,每天的客流量还是爆棚。
这两人走后,原本应该早早已经离开的买家从隐蔽的角落走了出来,确定这两人没有生疑后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
还能这么开心地去仙满楼吃饭,肯定是真的相信他是真心实意来买铺子的了。
确定好这件事后,买家也不再在这里多待,转身走向一处事先约好的地方,那边的屋檐下有一个坐在板凳上打瞌睡的小胖子,正是久等多时的枸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