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撩小声叨逼叨:“根本就不是这个问题,事情比你想的还要麻烦和复杂。”
何撩说话的声音太小,张谢仪根本听不清何撩说了什么,没有把事情往糟糕的方面想,只不过张谢仪已经开始怀疑,何撩的侄子会不会……
是自己认识的人?
一边在心里默默搜寻着符合条件的人选,一边跟着何撩继续走着。
张谢仪本来是打算出行坐马车,奈何何撩说这样上门太招摇,于是张谢仪就让马夫带着马车在城门外等着,自己则是跟何撩一起步行。
七拐八拐,看着附近越来越熟悉的景象,这附近好几家官邸,张谢仪心里突然产生一个不太好的想法。
眼看前面就是御史府,张谢仪眉头直跳:“你那侄子……不会是在魏御史手下做事吧?”
何撩眼神飘忽,他在张谢仪身边待了那么久,当然知道张谢仪和魏御史相互之间不对付,他一把抓住张谢仪的手,牢牢抓着,好似生怕张谢仪会扭头离开。
张谢仪无奈叹气,安抚道:“我和他之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虽然不待见他,但也没到要躲着他不见的地步,要不然我和他天天在大殿上见面,还不得天天打起来?”
再说了,他们是来见何撩的侄子,不必惊扰到魏慎言,见一下他府里的下人而已。
得到张谢仪的保证,何撩才松了一口气,他让张谢仪先在外面等着,自己则是上去敲门递帖子,等看门的守卫去通报后,何撩又跑回张谢仪身边,一只手悄悄攥着张谢仪的衣袖,果然还是担心张谢仪会跑。
不一会儿,御史府里的管家亲自出来接人,张谢仪一开始还以为管家就是何撩的侄子,如果他们要见的是普普通通的下人,管家根本不必出门来接人,除非要见的人是府里的主家或是管家自己,管家才会出来。
……不对啊,张谢仪明明记得御史府的管家姓杨不姓何啊。
……诶?如果只是见下人的话,需要递帖子吗?
来不及让张谢仪多做思考,管家已经走到面前,管家认得张谢仪,看到张谢仪出现在这里还挺惊讶,但是对此也没说什么,他的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在何撩身上:“我家老爷有请。”
直到张谢仪跟着何撩来到御史府的会客大厅,管家前去准备茶水,张谢仪才有时间向何撩询问清楚:“你的侄子到底是谁?”
何撩不敢说,他一脸真诚地看着张谢仪:“我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最近才发现他是我侄子,不是故意一直瞒着你,只是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场合跟你说这件事。”
张
谢仪盯着他,气势很足,直盯到何撩心里发毛:“那现在就是合适的场合了?就算你现在跟我说也不算为时太晚。”
何撩支支吾吾准备开口,就在这个时候魏慎言带着他的夫人走了过来。
魏慎言完全没有平日里要见客人的感觉,笑呵呵地带着夫人走过来,一边走还一边跟他的夫人说话,这可是张谢仪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一面。
张谢仪眼中的魏慎言,要么故意板着一张脸装严肃装沉着,要么就是一副时刻要与张谢仪干架的表情,哪里见过魏慎言这么和颜悦色暖意融融朝他走过来的画面。
魏慎言很快就看到了张谢仪,脸上的笑容瞬间秒收,直冲冲地就冲过来瞪着张谢仪:“你怎么会在这里?”
管家姗姗来迟:“老爷,我正想跟你说一声来着,张丞相……”
“人都到我面前了,还需要你说?”魏慎言继续瞪着张谢仪,“他已经辞官回家养老了,今后可不用再称呼他为丞相!”
张谢仪看到魏慎言这张脸就想生气,魏慎言说了什么他根本没听进去,平日里他就是这样,光是看到魏慎言这张脸怒气值就开始往上飙升。
好在何撩及时出来吸引走魏慎言的注意力:“慎言……”
魏慎言这时候才看到张谢仪身边还有一个人,认出这是自己的小叔叔,总算想起自己是要来见自己的叔叔:“小叔。”
张谢仪猛然睁大眼睛,一脸不敢相信地看向何撩,眼神往魏慎言瞟了又瞟,实在无法将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魏慎言和何撩叔侄二人多年未见,感情称不上热情,但也不冷淡。
不等魏慎言开口询问他们两个为什么会一起出现在这里,张谢仪已经先开口:“何撩,他就是你侄子?”
无论怎么任由张谢仪随意猜测,张谢仪也绝不会想到魏慎言会是何撩的侄子,且不说魏慎言年龄比何撩大,就说这两人的姓氏,一个魏一个何,让他需要多大的想象力才能把这两人联系成叔侄?
张谢仪想到一个可能性,眼神瞬间犀利:“何撩,不是你的真名吧?”
何撩赶紧解释:“没有没有,这个我绝对没有骗你,我的名字就是何撩!只不过……”何撩怂怂地看一眼张谢仪,“我一直以来都只说自己叫何撩,从来没说过我就姓何吧,我的全名是魏何撩,你也一直没问过我何是不是我的姓啊。”
听到何撩的解释,张谢仪被堵得无话可说,明显生气了,但是教养让他没有在此刻甩脸走人。
看到张谢仪的黑脸,何撩暗自叹气,自己种下的苦果只能自己默默吞下。
眼下这个局面很诡异,魏慎言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评价看到的画面,就是一种绝不可以兼容的两样事物却融合在一起的感觉。
魏慎言开始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拉着夫人站到一边,看看自己的小叔和张谢仪还会说些什么。
管家适时过来递上茶水,好让老爷和夫人一边喝茶一边看戏,还贴心地无声询问魏慎言要不要来点瓜果糕点。
张谢仪和何撩一个在生气中,一个正在努力想着怎么哄好对付,都没有注意到魏慎言这边的动静。
魏慎言还想再看一会儿,脑子里暂时也没分析出张谢仪和自己小叔的关系,张谢仪已经一个眼刀射过来,眼睛看着魏慎言,话对着何撩说:“你不是有话想跟你侄子说吗?我先去外面等着,你跟他慢慢叙旧,我就不在这打扰了。”
说罢,张谢仪直接往外走。
这已经是现在这个局面张谢仪所能做的最好选择,他留在这里只会碍魏慎言的眼,最重要的是他自己也不待见魏慎言,继续留在这里无疑是让气氛越来越凝固,还不如先去外面等着,让他们叔侄一家好好聚一下。
魏慎言抽了抽嘴角:“慢走不送。”
何撩愣了一下,在张谢仪走出会客厅之前果断拉住张谢仪。
何撩难得一副正经的模样:“你不在,我怎么向他们介绍你?”
那边的喝茶群众还在喝茶,魏慎言完全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直到何撩拉着张谢仪将他带到魏慎言的面前,用异常认真的语气告诉魏慎言:“慎言,他以后就是你的叔夫了,不可以对他没礼貌,知道吗?”
“啪嗒!”
魏慎言保持着举着茶杯喝茶的姿势,手里的茶杯却是已经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脆裂声响。
不光魏慎言惊讶,一旁的魏慎言夫人还要管家都是一脸不敢相信的模样,比起惊讶,魏慎言脸上的表情更像是——天塌啦!
他女儿喜欢张华若,这件亲事没谈成,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跟张谢仪有任何沾亲带故的可能,却是万万没想到,他们家不能把女儿嫁给张华若,他的小叔却是直接把张谢仪变成了他的叔夫!
第95章
第95章
看到魏慎言这么一副快要昏厥过去的震惊表情,张谢仪突然心情大好,而魏慎言看到张谢仪脸上浮现出笑容,更加承受不住这件事带来的冲击,捂着心口大口呼吸,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瞅着马上就要背过气去。
魏慎言的夫人和管家赶忙扶住魏慎言,一个拍背一个顺气。
魏慎言的情绪好不容易平稳了下来,他苦涩地看向自己的小叔,看着小叔那一脸无辜的模样,狠话说不出口,只能化作一声叹息:“小叔,你……”
何撩小声跟魏慎言说话,生怕自己说的话被张谢仪听到:“凡事往好的一面想,他以后跟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还能闹出什么花样,你是小辈,他理应让着你。”
魏慎言抓住何撩的手,微微颤抖:“小叔,你就不能换一个人喜欢吗?这家伙……这家伙以前在朝堂上压我一头也就算了,现在他前脚辞官,好不容易我能压他一头了,你又来告诉我他变成了我的叔夫,我的长辈?我不要面子的啊!”
张谢仪默默插嘴:“面子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要靠自己挣,你每次都跟我对着干,还想让我怎么给你面子?”
魏慎言看向张谢仪:“我还觉得是你总是跟我唱反调!我还记得我刚当上司礼监的时候,你就跟我杠!我的安排明明就没有任何问题,你非说有纰漏,让我把各国使臣的位置换一换,那是能随便换的吗?我那时候还没惹你吧,你就这么针对我!”
张谢仪不由地挑高了左边的眉头:“这么久远的事情你都还记得?呵,魏老头,说你心眼小你还不承认!”
魏慎言也是气急了:“我就小心眼,怎么了!”
张谢仪移开视线:“你啊,只记得我让你改,你怎么不记得我让你改的原因?”
魏慎言说:“我当然记得!那时候南国跟符兰国都与我朝交好,我按照国力给他们排位置,南国和符兰国虽然看上去差不多,但是我特地查过,符兰国那几年正在加大征召练兵的队伍,战力明显比重农的南国强!”
张谢仪肃然:“可是,宴礼的排位不能死板地光按照国力排。”
魏慎言白他一眼:“我当然知道!我还参考了当时两国与我国的交好程度,虽然两国差不多,但是符兰国更早一点,我让符兰国位于南国上面,有何不妥?”
张谢仪皱眉:“我当时让你改,难道没说原因?”
魏慎言笑:“您老那时候多忙,丟下一句,改,就急匆匆走了,还是别人告诉我,说你与南国使臣关系好,肯定是希望南国更前一点。”
张谢仪叹气:“就这么一点小事,也值得你记这么多年。”
魏慎言气鼓鼓:“我是只因为这件事才记恨你?这件事只是开始!”
张谢仪难掩嫌弃之情:“既然这么在意这件事情,为什么不再好好查一查?当年南国和符兰国使团都派了各自国家的王子,南国的文利王子生性奢华傲慢,他那时候刚从他父皇那里继承了太子之位,正是春风得意需要寻找认同感的时刻,他虽然不是什么聪慧之人,但也不笨,不敢跟大国比,这眼里的目标可不就是与他南国相差无几的符兰国。”
魏慎言:“那符兰国的王子就不会在意了吗!”
张谢仪叹气:“这种事关乎国家颜面,符兰国的桑王子就算再豁达,心里多多少少也会有点在意,但我们总归是要取舍。你说我跟南国使臣更交好一点,其实不然,只是南国使臣往我那跑的勤快,你们自然以为我偏袒他。你们谁又能看见在宴会之后,我与桑王子把酒言欢的模样。”
魏慎言还是不依不饶,又细数了几件跟张谢仪有关的事情,张谢仪做事从来都问心无愧,记得的一一解释,不记得的会想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做的可能性。
如果不是因为要和魏慎言成为一家人,张谢仪真的懒的跟魏慎言解释那么多,张谢仪对于何撩,是和何撩于他一样认真。
一番解释下来,证明了两件事,一是魏御史真的小肚鸡肠,二是魏御史记忆力真的太好。
说着说着,这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再像先前那样剑拔弩张,但也没有化干戈为玉帛,难得能如此平静地面对面聊一聊。
魏御史老脸挂不住,小声自顾自骂骂咧咧地走了,留下他的夫人还在招待何撩,何撩与她没有什么话讲,就让她帮忙转告魏慎言,让他把消息往老家带一带,他是认真的。
魏御史的夫人瞧着这两人,温声细语地祝福了几句,然后亲自送他们出门。
出了御史府,何撩安安分分不敢多言,等着两人坐上城门口的那辆马车,何撩才敢跟张谢仪搭话。
何撩怂啊,他怕他在上马车之前多言的话,万一又惹到张谢仪,张谢仪很有可能就
把他丢在长安城。
“谢仪,你还在生气吗?”
“你说呢?”
现在马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外面的车夫是张谢仪信的过的人,何撩跟这个人也有几次照面,能感觉出来这是一个不爱说话守口如瓶的人。
何撩厚着脸皮哄着张谢仪,张谢仪一开始还板着脸,渐渐地也就被逗笑了,两个加在一起七十多岁的人愣是比那些小孩童还要幼稚,在车厢里玩闹起来。
张谢仪曾经也是一个年少轻狂的人,虽然现在已经三十有四,但这内里啊,永远有一颗潇洒随心的少年心。
在张谢仪和何撩出城后不久,凌惊玹和他夫人洛弯儿也从长安城出来踏上回潜灵山庄的路途。
张华若这边,他师父叶问天留在长安城照看他,顺便再找找还有没有什么其他法子能解张华若身上的毒。
这一刻,好像除了杨大宝家之外都陷入了忙碌,唯有张华若本人轻轻淡淡。
过一天少一天,自他查明自己总是体弱多病的原因后,他就没奢望能活到耄耋之年。
晚饭之后,张华若拉着杨大宝一起坐到屋顶,屋顶并不平稳,两人需要相互依靠着才能安稳坐在上面。
小皇帝没有收走丞相府,改名为张府永远为张谢仪留着,然而对于朝上其他人来说,很多还是猜测这一切只是小皇帝和张谢仪做的局,猜测接下来会有一场令人心惊胆战的朝政局势变故,各个胆颤心惊,愈发小心翼翼。
张华若没有留在丞相府继续住,而是替张谢仪清散了所有家仆,给足他们遣散费,忙完丞相府的事情已经是傍晚。
留下三位实在不愿意离开的家仆负责看守、打扫丞相府,张华若这才和杨大宝带着枸杞子一起回杨大宝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