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铭远还是一贯的话不多,只静静听着叶笙偶尔说一句。
……
沈云还是在酒楼里勤勤恳恳地招待客人,上菜倒水,没人的时候也会店里其他两个伙计打招呼说笑。
而为了还债同样在这里干活的罗鸣玉就比较……孤单了。他是新人,谁都不认识,他会彬彬有礼的微笑却不会和店里伙计一样哈哈大笑,尤其他身上那种掩盖不了的书生气质让他和其他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喧闹的人,也不是个会感到孤单的人,但那个沈云前一刻还和别人谈笑风生,后一刻转眼见到他就冷脸而过是什么意思?
难道还因为他昨天冤枉了刻薄的事而恼?小家子气,至于吗?
罗鸣玉默默地干活,干的腰酸背痛,那种头昏脑胀的感觉也又加重了一些,但他忍着没有表露出来,还是该干嘛干嘛,一点也不偷懒。
只是某次又和沈云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不禁问道:“这位小公子,你可是还在为之前的事而恼我?”
“没有啊!”沈云随口答了句,抬脚便走,之前的事?什么事啊?他都快忘了。
罗鸣玉望着他的背影叹口气,继续奋力抱着一大筐蔬菜往后厨走。
中午的时候客人最多,他被叫去前堂上菜,遇到了一位脾气火爆的高壮汉子,怒目圆睁地冲他拍桌子大吼:“都这么半天了怎么还没把菜给老子上完?看不起大爷我还是怎么地?”
“就是,等老半天了别的桌子都上完了就偏我们这里拖拖拉拉不给上!”有个獐头鼠目的瘦高男人突然站起身附和,呲牙咧嘴气势汹汹的样子,“就是看不起我们爷是吧?”
罗鸣玉面无表情的听着他们又吼又叫,耳朵嗡嗡直响,只觉得脑袋一阵发晕,都快听不清这群人在说什么了。
“大哥你看他敢无视咱?”突然间有人狠狠推了他一把,踉跄中他惊觉过来,立刻站稳,下意识扫了眼自己刚被推了一把的肩膀,好像有点脏了。
罗鸣玉眼中闪过一抹厌恶,桌上的客人还在对他骂骂咧咧,言语粗俗,不堪入耳,他现在本就难受,看着这些人觉得更难受,便一点都不想再搭理这些人。
他想离开,这桌上的客人却不放他离开,有人拽了一把他的衣服,又将视线放在他的手腕上,满目轻佻淫邪。
“滚开!”拉扯之中,罗鸣玉一挥手,听见自己难得的带着恼火的声音。
“呦!这小子还发怒了!”
那人向他走近,正打算再动手的样子,沈云不知什么时候窜了过来,冷着脸挡在罗鸣玉的前面,对着正向他走近的人道:“这里是吃饭的地方,还请各位大爷都互相客气点!”
“啧!这又来一个,怎么你们店里的伙计都长的这么……他娘的好看呢!这还是个干干净净的小双儿,刚才那个看着弱不禁风的是不是也一样啊!”桌上有人哈哈大笑。
“如果我不客气,你能怎么样啊?”
沈云怒喝:“要是不想在我们这里吃饭了随时可以走人”
“我就是不走呢?小美人,你们店是特意找了你来吸引客人的吗?”
四周不少人都看了过来,沈云毫不露怯,对着正走向他闹事的客人拧眉叫嚷道:“你个下流胚子,在我们这店里真是脏了地!”
他说着还狠狠推了把面前不怀好意的男人,对方跌跌撞撞的往后退了几步,再看沈云的时候又恼火又惊讶。
这小双儿的手劲还挺大!
沈云刚才的那一推确实是用了很大的劲,而他常年在家干活务农,身体长的也好,所以他的力气也本身就大。
罗鸣玉站在沈云身边,离得他最近,把他的每句话都听得特别清楚,耳边又是一阵的嗡嗡声。他无奈地想,真是个大嗓门啊!
被沈云推了一把的男人脸色难看,和他一起来的两个壮年汉子也同样满脸怒气,拍案而起,看样子像是想要把沈云给生吞活剥了。
罗鸣玉叹口气,侧首对着沈云道:“你赶紧走吧,我拦着他们,这事是我引起的。”
“你?”沈云瞥了他一眼,“还是算了吧!”
什么叫还是算了吧?沈云的语气让罗鸣玉胸口发闷,他觉得沈云刚才瞥他的那一眼就是在说,你这小身板还不如他抗揍呢。
算了,不跟他计较。如果待会儿有事,他肯定不会连累旁人的。
不过这个沈云,胆子倒是挺大,面对这种凶恶之徒,还敢冲过来逞强帮人。
气氛正紧张,沈云嚷道:“你们要是动手,我们家的护卫可不是吃素的!”
实际上,此刻的沈云也不能说不害怕,只不过他这个人冲动惯了,刚才看到有人欺负他们店的人啥都来不及思考就冲了过来,和面前的几个无赖吵了两句,又让他更加愤怒了,说起话也不管不顾。
接下来怎么办?沈云捏了捏手心,他刚才看到三宝边看这边边向后面跑去,应该是去找人了,不知道是找掌柜还是找酒楼里的那几个护院去了。
反正不管找谁,只希望能快点来。
他这么想着,还分出一抹余光看了眼罗鸣玉,对方眼皮子半垂,有点厌厌的,看上去精神不太好,可站得笔直,从上到下没看出一点害怕的样子。
极其短暂的时间里,沈云还在漫无目的地瞎想,不知道他身边这个男人以前打过架没?挨过揍没?
肯定没有,就凭那比他还白皙细腻的皮肤,还有那股子书生气,他敢肯定,罗鸣玉是从小就只知道读书写字,连重点的活都没干过的人,哪会有时间玩闹打架。
沈云有些担忧的替罗鸣玉想,如果等会儿他跟人动起手,肯定会很惨。哪像他,皮糙肉厚的,结实又抗揍。
就在他看罗鸣玉的时候,对方也打量了他一眼,在看到他紧握的手时,心中了然一笑,果然,看着挺强悍,心里还是害怕的。
“你先走吧。”罗鸣玉对他微笑道。
“不走。”沈云拒绝的很干脆。
“你们家护卫不是吃素的?”来人瞪着他怒道:“那你觉得你大爷我是吃什么的?”
沈云和罗鸣玉都没再说话。
对方反倒不乐意了,“给老子说话!”
三宝带着掌柜快速走了过来,后面远远跟着两个护院,沈云暗自松了口气。
那掌柜看着沈云有些无奈,他听三宝说了事情的经过,这孩子还是这么性急,心倒是一片好心,只是以后……以后他这种脾气肯定是要吃亏的。
别的不说,他一个双儿,以后就是嫁了人也不会在家里有什么地位,他这种性格真不一定能受得了事事委曲求全,到时候怕是要吃许多苦头啊!过刚易折,性子太刚烈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掌柜和沈云一起相处了这么多天,一时间还诸多感慨,但也就伤感了片刻,他很快换上笑眯眯的表情,对着闹事的客人和蔼劝说,软硬兼施地让他们熄了火。
沈云那句话说的没错,他们家的护院又不是吃素的,真闹起来谁都落不着好。
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像是饭间无关痛痒的一个小插曲,看了半天热闹的其他客人们也各回各位,继续安心吃饭。
沈云对着老掌柜歉意道:“对不起啊掌柜,给你添麻烦了。”
罗鸣玉立刻上前道:“是我引起的,跟他没关系。”
“事情我都知道。”掌柜摆摆手,没有再追究的意思,又对沈云嘱咐般地道:“沈云啊,以后遇到事情别那么冲动性急,凡事能忍就要学会忍。”
“我知道了。”
掌柜不再多说,背着手缓步离开。
“多谢。”罗鸣玉看向沈云,微笑中多了几分认真。
“没事没事!”沈云浑不在意的样子,“很少会有这种事,以后不会有了,你也别担心了!”
“……我没担心。”
“哦。”
接下来的时间,罗鸣玉干活干的很勤快,或者说是比之前更勤快了,尤其是帮沈云做了不少事,他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表达感谢。
沈云也就随着他去了,反正有人帮他是好事,他乐的轻松。
然后,到了黄昏,客人几乎都走光了,他们一起做最后大扫除的时候,罗鸣玉晕倒了。
沈云:“……”不就是帮他多挑了几桶水,抗了几斤菜,刷了几个碗吗?
至于就这样累得晕倒了吗?
看他干活干的那么快,他还以为他有多能耐呢!
沈云有点自责,他就知道,他早该想到的,就罗鸣玉那瘦瘦弱弱的,细皮嫩肉的,像是能干粗活的人吗?!
沈云还有点烦闷,不能干就别干呀?逞什么强?
不过现在说啥都没用了,沈云正和店里的伙计厨子一起七手八脚地把人往后院厢房里送。
“哎呀,这么烫,这是染了风寒了。”掌柜摸了摸罗鸣玉的头。
“怎么办?”三宝在床边小声道,“是不是要多盖几层被子捂着?”
罗鸣玉脸色通红,皱着眉头,呼吸有点不顺的样子,沈云有点担忧,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不会烧成傻子吧?”沈云不禁嘀咕道,以前他们村的那些老婆子就喜欢说谁家的孩子生场病变傻了。
掌柜的沉吟道:“这么严重,看来不能干放着了,得找大夫。”
“这么晚了,还有大夫吗?”三宝道。
“城西那边的医馆关门比较晚,三宝你去请。”掌柜道。
“……我?”三宝不确定地地问道。
“我跟他一起去!”沈云道,他想这个人毕竟是他主张留下来的,多多少少有点责任在,万一让他在他们店里出点什么事,可不好。
沈云按照掌柜说的出门向西走,三宝从后面跟上。快速走了两步后,沈云还是觉得慢,便拔腿开跑,万一迟了医馆没人,还躺在他们酒楼里的那个罗鸣玉真病出个好歹可就麻烦了,怎么说也是条人命。
三宝在后面气喘吁吁,“等……等等我。”
沈云劲大身体好他是知道的,但是也不能就这么把他撂下吧?三宝边委屈边竭尽全力地追沈云。
等沈云跑到掌柜说的那家医馆的时候,外面的大门紧闭,看样子已经关门了。
他还是来晚了。
沈云走过去哐哐敲门,一下接着一下,又重又急,过了好一会才终于有人来开门,一个小厮很不耐烦道:“敲什么敲?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看病抓药都等明天再来。”
“可是现在有人病的很急,大夫在吗?”沈云用手抵住即将要被关上的门。
“不在不在,大夫不在你再着急也没用!”
“那你说大夫去哪了?”
“回家去了呗!”
“他家在哪?”
“……”
等三宝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追上他时,沈云已经要离开了。
“关门了吗?”三宝问。
“嗯,我们再去另一家医馆看看,要是也关门了,就去那个大夫家里找。”沈云这次没再跑了,但是也走的极快,三宝还是觉得都快跟不上他了。
这一躺寻医,沈云风风火火地走了三家医馆,最后还是拉着三宝去找了那个大夫的家,然后软磨硬泡连拉带拽地把那位老大夫带进了酒楼。
往回走的路上,三宝在沈云身边嘀咕道:“我觉得你这个人真是太实在了,让你来找大夫就真的一定要带个大夫回去……那个罗什么的也就来了不到两天吧,你就对他这么好,等以后我要是生病了,你能也对我这么好吗?哎……我感觉要是有人能为我这么操心,真是什么都值了……沈云……你等等我!”
被沈云磨得没办法从家里出来的大夫虽然看着年纪大了,但腿脚还挺好使,走起路来又快又稳,三个人差不多半柱香的功夫就回到了酒楼。
掌柜的看沈云真把人带来了,还惊讶了一番。于是三宝很有兴致地跟他讲了沈云是怎么挨家挨户的找人又怎么把人硬生生从家里揪出来的。
给罗鸣玉仔细检查过一番后,老大夫写下了方子,还留下了两包药,那药是根据沈云在他家时说的情况猜测地抓得一点,方才他仔细看过,抓得那点药可以用。
“寒气侵体……应该是之前就病了,本来还不严重,但这病不能拖……到了现在,就突发病倒了,烫成这样。”大夫正收拾药箱准备走人,他道:“把这药给他煎了服下,会没事的,明天我再来看看情况。”
天色昏暗,夜幕即将来临。沈云不在酒楼住,就先回去了,煎药的事便交给了三宝去做。
……
叶笙吃完了他相公亲手煮得长面,心里头喜滋滋的,“等以后你过生辰,我也这么做给你。”
“嗯。”陆铭远起身收拾碗筷,似有似无地应了声。
等到了晚上两个人都洗完澡,叶笙准备熄灯休息时,陆铭远把他从身后环抱住,在他耳边轻声道:“生日快乐!”
叶笙笑了起来,感受着他相公紧贴着他的温暖胸膛,从身上到心里都暖洋洋的。
很快,他被人从地上凌空抱起,惊愕间陆铭远低沉悦耳的声音自上方传来,“还有东西给你。”
给人庆祝生日不是得准备礼物?既然下定决心要给叶笙好好办一次,陆铭远自是考虑得齐全,准备得齐全。
他把叶笙放在床上,从床头的柜子里拿出两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其中一个,里面装的是一个翠玉圆环的平安扣,正是他送给叶笙的礼物。
平安扣,听名字就能知道它的意义,被人们当做护身符一样的存在,说是能趋吉避凶,扣住平安、让人健康长寿。它的形状像铜钱,寓意八方来财、财源滚滚,安扣为圆形,代表事事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