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封景荣他——”洛季礼还是不死心。
“所以保险起见,我刚刚把了他的脉。”洛叔仁转过身拍了拍洛季礼的肩膀,“他的脉象和洛儿截然不同,你知道的,洛儿的身体虚弱非常,而这个少年的身体根基扎实。”
洛季礼神色复杂,似无法接受少年不是他弟弟的事实。
他正欲分辩几句,就在这时,有人猛得破门而入。
清枫语拔出腰间匕首,将少年护在身后。
洛华瞳孔收缩。
那是一个满身是血的人,一进门他就跌倒在了地上,他的背后还刺着好几只长箭。
“快,快走,他们来了……要围庙。”喉咙里咕噜咕冒出了几声,那男人就头一歪,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死……死了。”洛华喃喃说着,他瞧了眼那人面容,正是那个乔扮成车夫的男人。
“该死!是封景荣?怎么这么快就赶来了?”洛季礼咬牙说道。
“你们走吧。”洛华大着胆子,对着还站在那的三个人说道,“丞相大人一定是发现我走丢了,来找我了。你们若再不走,就、就会和这人一样的下场。”
“不行,你得和我们一起走。”洛季礼不答应,“我不能将你放在封景荣那里。”
“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刚刚那位也是这般说得。”洛华望着洛季礼的眸子认真说道,“再不走,你们就走不了了。”
“季礼,他说得对,我们得走了。”
“可是洛儿他——”
“快点,没时间了。若是被封景荣握住了把柄,你要咱爹,咱大哥,还有洛家如何在大秦自处。”洛叔仁深深望了站在那的少年一眼,接着就拉着洛季礼从后门逃出。
“你、你不走吗?”洛华望着还留在这的清枫语。
“公子,您在相府过得还好吗?”那人在洛华面前跪下,神色认真。
这时洛华顺着衣襟,才惊讶地发现对方脖子上的喉结。
“我过得很好。”洛华愣愣说道。
“枫语知晓了。”清枫语站起身,恭敬行了一礼,“枫语会静候公子令,枫语先行告退。”
语毕,清枫语就跃至了房梁之上,很快隐匿于黑暗之中。
见那三人终于走远,洛华的身体一下子失了力,跌坐在了地上。
下一刻,就听见盔甲摩擦的声音在门外琅琅作响。
“嗯。”
锋利的剑刃再次刺进了那具倒在门口的尸体上,补上这致命的一剑后,那男人身体抽搐了几下后,彻底没了气息。
“扔去乱石岗。”
“是。”
洛华抬起头,只见男人那双墨绿色的眸子正冰冷的注视着他。
他张了张嘴,想唤对方一声,然而不知怎么,他敏锐得察觉到男人神情不对,又硬生生将“荣荣”那两个字咽回到喉咙里。
高大冷峻的男人提着剑一步一步向他走来,洛华的目光落在那把还沾着血的剑刃上,身体忍不住瑟瑟发抖。
这个男人不是与他熟识亲密的荣荣。
“安排好一切,故意将苜蓿卫支开,为何没与他们走?”封景荣的声音没有一点感情,“他们不是你的血缘至亲吗?”
洛华被问傻了,他好不容易强撑着男人赶来,本以为等来的会是关切的询问,谁想却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质问。
荣荣问他为何不与那些人走。
这、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不要他了吗?
见少年耷拉着脑袋不说话,封景荣蹲下身子,接着逼问道:“洛华,你又骗我。你是想起来了,对吗?”
封景荣眯了眯眸子,冰冷的手指落在了轻轻抚上了少年的面颊,声音暗哑:“我在外面等了那么久。我以为你会和他们走,我知道你向来更喜欢他们多一些,不是吗?因为他们是你的血缘至亲,那是我永远也追赶不上的。所以为何——为何还要留在这里?”
一上来,封景荣就开门见山了。
他之所以放少年去学堂,是因为他有万无一失的安排。
今日的事会发生,都是因为少年将苜蓿卫支开,才让那些人有机可乘。
是的,没有人能从他手里夺走少年,除非是少年自己想走。
这个认知无疑让封景荣近乎癫狂。
他无法忍受。
这时,手上传来了一阵刺痛,封景荣垂下眸子,竟然发现少年正一口咬在他的手上指。
“你……”少年的所作所为完全出乎了男人的预料,脸色几乎崩裂。
松开了口,封景荣修长的食指上留下了一圈淡红的牙印。
一双桃花眼里的水雾就再也憋不住了,泪珠子噼里啪啦得往下流。
“我讨厌荣荣!荣荣不要我了,那我也不要荣荣了!”少年垂着头,肩膀耸动,越哭越伤心,“我不喜欢荣荣了。”
如此变故让封景荣彻底傻眼了,整个人的身子僵在那。脑中空白。
为何洛华举止还是如此稚嫩?
他不是应该全都想起来了吗?
封景荣了解洛华,是个讨人喜欢,聪慧非常的。
在外人瞧来洛华就像秋日的暖阳,最是温柔心善不过。
然骨子里,这人却分明是个倔强好胜的。
若是当真恢复了,这人是不会在他面前哭得和个孩子似的。
细细想来,此事其实也有蹊跷之处,只是当时他被洛华要离开的惊慌冲昏了头脑,很多都没斟酌清楚。
那支开的苜蓿卫的人未必就是少年本人,这世上擅乔装打扮的也大有人在。
若是少年真要逃离他,眼下却还独自留在他就说不通了。
莫非是他误会了——
此事当真与少年无关。
封景荣将其中的关节想了明白,再望着坐在地上哭声不止的少年,一下子就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洛、洛儿……”封景荣欲摸了摸少年的脑袋,然而却被少年抬手打开。
“洛儿,刚刚是我误会了你,说错话了。”封景荣轻声说着,心里懊悔不已,“对不起,你别哭了,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我不回去。你都不要我了!”少年埋着头哽咽道,“我还回去做什么。”
“我何时说过不要你了?”封景荣将剑扔在地上,一边轻拍着背帮少年顺气,一边在旁安抚着少年情绪,“我巴不得你时时在我身边。”
“你还不承认。你方才、才才说的,赶着让我和别人走,你就是、就是不要我了。”少年声音颤抖,一句话说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不是那个意思了。”封景荣既心疼,又懊恼,他抵在少年的额头边,喉咙发痒,恨不得将那些泪珠子一并舔去。
“是我说错了话,我怎么可能不要洛儿呢。”封景荣面露苦涩,轻声哄道,“我才是,根本离不得你的。”
男人的话语让洛华的脸上发热,心如擂鼓。
然而他心里还是委屈未尽,遇到这样的事他本就害怕极了,方才男人又说出那般伤人的话,实在难以释怀。
见少年已经歪着脑袋不肯搭理他,封景荣也不知该做什么得到对方的原谅。
“我们先回去,好吗?这里太冷了。”封景荣瞧着少年穿着单薄,心里很是担忧。
虽说他站在风口上挡着风,但还是怕少年不小心染上风寒。
“你冷……你先回去,好了。”少年抽了抽鼻子,难得闹起了小脾气。
“你在这儿,我怎么可能走?”封景荣苦笑道。
第17章
少年抬起眼,隐隐瞧见外面有不少人站着,想到自己哭得稀里哗啦的模样,脸上不由有了几分涩意,更不愿出去了。
“你、你先出去,好了。等外面的那些人都走了,我再走。”洛华早已面红耳赤,不想惹人笑话,两手抱着双膝,小声说道。
“你且等等。”
闻言,封景荣起身走出去,下令将寺庙外围住的兵马全数撤走。
“ 丞相大人,这人都走了,可是那些污蔑您和大秦的贼人还未抓到——”属官面色为难。贼人很有可能还藏身于庙里,若此时他们撤走,他们怕是失了线索,难以追查下去。
“我说撤走,听不明白?”封景荣冷声说道。
“是。”那属官连忙噤声,知这位大人向来喜怒无常,不敢再问。
赶紧将召集的兵马都撤回军营,外面唯留下了一辆马车。
“外面已没有旁人了。”封景荣回到庙里温声说道。
少年揉了揉泛红的眼睛问道,“他、他们走了?”
“走了。”
这庙里确实湿凉的厉害,少年扶着旁边的香台起身,谁想脚下没劲,差点一头栽在地上。
封景荣在旁瞧着一惊,连将少年扶住,拥在怀里。
“可是伤着腿了?让我瞧瞧。”
“没有伤着,只是有点点麻,所以才没站稳。”温凉的手拖着他的小腿,洛华有点害臊,干脆将身子缩成一团,避开男人的触碰。
见状,封景荣也不再啰嗦,直接将少年抱了起来。
洛华嘴巴微张,轻轻“啊”了一声,双手不由搂住了男人的脖子。
“我才不要你抱。”少年撇开脸,心里依旧赌气,“我自己能走。”
“好,过会儿放你下来。”封景荣嘴上应着,但根本就没有将人放下的意思。
洛华憋着气,试图挣扎了几下,然也只是徒劳而已。
“仔细摔着。”
“我、我不想被你抱着。”
“嗯,是我想抱着洛儿。”
封景荣的态度可以说是百依百顺,万般迁就。
少年说什么,他就应什么。
如此一来,洛华很快就无处可发作了,他闹得这些小脾气也和拳头打在棉花上,没有什么意思。
“巧红呢?”进了马车,少年坑着头闷声问道。
“她先回府了。”封景荣答得简单敷衍,神情淡淡,显然少年关心他人的行为,让他心里不舒服。
洛华的情绪也平复下了不少,他悄悄望了眼男人的脸色,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洛儿。”
“怎、怎么?”
“今日的事是我错了,我发誓不会再发生了。”封景荣垂着眸子,说到后面愈发轻声,犹如呓语,“往后你说什么我信什么,怎样都好,只要你别再离开我。”
“我、我从未说过要离开你。”再提此事,少年又有些恼了。
“我知道。”封景荣握住少年白皙的手腕,轻轻摩挲,“可是,我怕,很怕。”
洛华愣了愣,从他第一眼见到封景荣起,就从未见过这个男人露出这样落寞颓废的神态。
他还记得这人曾于他说过,说他是能心想事成的牡丹仙人。
然渐渐了解这个世俗后,洛华心里其实也明白这话怕是男人哄他高兴说得话。
不过在他看来,与其说他像仙人,他倒是更像是个被仙人青睐的凡夫俗子。
而荣荣才更像一位无所不能的仙人。
像是魔怔了一样,洛华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男人的脑袋,就像往日对方做得那样。
“我是不会离开的。”洛华想了想还是如此说道。
其实他不知荣荣为何要如此杞人忧天。
他睁开眼第一个瞧见的就是荣荣。这个人无所求得陪伴着他,教导着他,关心着他。
除此之外,洛华觉得自己不会找到比荣荣还好的人了。
感觉到头上的轻抚,男人身子轻颤了一下,接着随着自己难以抑制的心意,将身边的人拉近了怀里。
“你、你做什么?”洛华的身子颤了颤。
封景荣将脸凑在少年的颈窝里,以这样的姿势将人拥在怀里,能让他的心里格外充实。
“洛华。”
“嗯?”忽然这么郑重其事地唤他,少年有点不适应。
“你发誓,好不好?”男人的声音带了点引诱的意味。
“什、什么?”脖子里痒痒的,洛华攥着手,脑中很是茫然。
“洛儿发誓绝对不离开我,好不好?”男人声音灼热极了,洛华甚至觉得自己的耳廓烧起来了。
“我、我说过了不会……”洛华身子忍不住向后仰,然而男人却铁了心不准备轻易放过他。
“好吧,好吧,我发誓好了吧。”简直如换了个人一样,受不住男人这番软磨硬泡,洛华只有如此应下。
“洛儿,发誓了就不能变了。”男人喉咙里滚出了几声低笑。
“我说话还是算话的。”少年小声嘀咕着,随后那双桃花眼也转了转,像是想到了什么,将靠在自己肩上的人撑开。
“那、那要是……你赶我走,怎么办?”少年鼓着嘴问道。
“绝无可能。”男人想都没想就答道。
“那、要是万一呢?”
“没有万一。”
洛华撇了撇嘴,在这个问题上封景荣的回答可谓是斩钉截铁。
无论他如何说,对方都一口咬定毫无可能。
不过也正是这样坚决的态度让少年心里最后藏着的那点不安也消散了。
下了马车,洛华绝不肯让男人再抱着自己走了,自己一溜烟得跑下了车。
他前脚刚踏进相府里,后脚赵管家就凑到了他跟前啊。
“真是神仙佛祖保佑!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还好小公子您安然无事,平安无恙,真是谢天谢地!”
一上来赵管家就是一顿叮咛念叨,洛华心里愕然,他与这赵管家没什么好相处,谁想这次对方瞧他平安归来,竟然已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