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澶却很执着,坐起身来,死盯着他,追问道:“你选哪个?”
凌施看着容澶的表情,愣了半刻,耸了耸肩:“我选你,我选你行了吧?”他真的有些生气:“怎么能随便用自己的性命开这种没有意义的玩笑呢?又不是小孩子……”
容澶眉间舒展了一些,又突然扑上来咬住凌施喋喋不休的唇,咬得出了血才作罢,凌施有些懵,搞不懂容澶这是唱的哪一出。
“你记住,你选的是我。”
容澶唇上还沾有凌施的血,这样恶狠狠地警告过他,就自顾自抹了一下唇,直接躺下了。
凌施还在迷茫中,莫名其妙被咬了一口,又莫名其妙被警告了一句。
“什么意思啊?”凌施喃喃道。
可始作俑者根本不愿意再理会他。
后半夜颇为平静,但凌施心里风起云涌,天快亮的时候凌施才睡了一小会儿。
听到外面有动静,凌施便瞬间清醒过来,他知道那是师兄早上在练功,师兄这么多年都有早起练功的习惯,风雨不改。
容澶绕到床尾下床离开,凌施也跟着坐起来,忍不住抓了抓头发叹了口气,有些颓然。
他这辈子最怕师兄受到伤害,最怕师兄伤心,可是今日这伤害师兄的坏人,还得他自己来当。
容澶正在穿衣服,听见叹气声回头看他:“想好怎么打发他走了吗?”
凌施摇了摇头,又期翼般地看着他:“容大夫,你觉得解药什么时候能做好?”
他抱有微弱的希望,若是容澶在几日内可以将解药做好,他能离开,说起暂时性的谎话来便容易许多,可若是遥遥无期,就……
容澶一盆冷水浇到他头上:“你想都别想。”
凌施撇撇嘴,他也只是随便问问。
凌施收拾妥当才出去,看到贡潇久违的潇洒身姿近在咫尺,胸中升起本不该存在的愉悦。
得不到,还不如看不到摸不到嗅不到。
容澶不知道跑去哪里了,院内只有贡潇一人,见他出来,微笑着朝他走过来。
凌施也扬起笑脸:“师兄昨夜睡得好吗?”
“很好。”贡潇当然不会说不好,但凌施一听就知道是假话,他虽然没有容澶那么厉害,能听见他呼吸声的细微变化,但这也算是他的一个绝技。
凌施能看出贡潇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就在瞬间,立刻就能分辨出来。
不同于容澶从客观条件来判断,他就是可以知道师兄一切的情绪变化。
他的师兄贡潇,是天下最妥帖温柔的人,从来不会挑三拣四,不会耍狠闹别扭,不会耀武扬威欺善怕恶,他万事以其他人为主,自己最次,他心中装着所有人的喜怒哀乐,唯独没有自己。
凌施在发觉自己喜欢上自家师兄之后,才掌握了这个绝技,因为他太喜欢师兄了,总想知道师兄到底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时常注意着,却发现师兄滴水不漏,好像从来没有个人的需求,永远都是师兄弟为主,师父为主,天下为主。
他最初会觉得师兄就像个虚假的,活在话本里的人物,哪儿有人是这样活着的,可观察久了,才发现,贡潇就是这样一个人。
吃得下苦,却不愿享福。
凌施一开始也问过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他,独独只喜欢他,后来发现根本没有为什么。
贡潇心中装了整个天下,他心中却只装下贡潇,也挺好的不是吗?
“施儿,昨夜我说的话,你考虑好了吗?”贡潇收起剑,目光灼灼看着他:“今日跟我走吧,好吗?”
凌施看着贡潇那张脸,心中反复练习了几千遍拒绝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但只是没说出口,贡潇却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面上是明显的失落:“为什么呢?”
有人在他们身后嗤笑一声,惊扰了二人,凌施和贡潇同时回头看过去,容澶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正站在不远处。
“容大夫?”
凌施喃喃叫了一声,容澶大步朝他走过来,横插在二人中间,卯足了气场和贡潇对视。
“贡公子还是死心吧,有我在这儿,他根本不会跟你走。”
第29章 施针
纵使贡潇脾气再好,此刻也被这狂妄的语气激怒了,但好歹没有直接发火:“容大夫这话是什么意思?”
容澶微微一笑,气定神闲,瞥了一眼一直在紧张出汗的凌施,悠悠然说道:“你这师弟身体康健,为何偏偏留在我处?是因为我在这里。”
他的话暧昧非常,指向性明显,在凌施耳边也荡起了丝丝涟漪,凌施眯了一下眼睛,他好像领会到容澶为何要说这些话了。
容澶知道他面对师兄,根本说不出赶人的话,所以干脆跳出来帮他一把。
这是凌施最不愿意用的办法,因为或许会让师兄永远厌恶他,但眼下看来,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贡潇不愿再和容澶纠缠,遂将注意力转向凌施,“施儿,他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凌施艰难地对上贡潇审视的双眼,耳边回响着他方才质问的语气,咽了咽口水,心脏猛烈跳个不停,他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等下文的容澶,抿了抿唇。
“我……我心悦他。”
这话说得非常没有底气,但却显然吓到了贡潇,贡潇险些没站稳,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一小步,目光像一把利剑一样在凌施身上刺来刺去。
凌施看得心痛,他更坚定了要稳住这个借口的想法,只说他心悦容大夫师兄就这个反应,若是知道了他对自己觊觎已久,师兄可能会不堪其辱提剑砍了他。
“什么?”
贡潇颤抖着声音又问了一遍。
凌施站直身体,迎上贡潇的不甘和质问,又重复了一遍。
“我心悦容澶。”
凌施这时候脑子十分清楚,此刻再叫容大夫未免太生分,做戏要做全套,然而,他的注意力都在师兄身上,错过了容澶在听到自己名字从凌施口中出来那一刻,他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嘴边的微笑带了些触手可及的温度。
贡潇张了张嘴,看样子是在脑中换了好几个开口,紧紧蹙眉,最后好不容易整理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怎么会——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凌施闭了闭眼睛,无奈道:“师兄。”
他唤了贡潇这一声,却不敢去看贡潇的眼睛。
“我喜欢男人,一直以来都是。”这话是真的,只不过,后面要说的话就半真半假了:“这次出来,我遇到了容大夫……容澶,我们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发现自己很喜欢他,再也离不了他,所以,我这才一直跟着他,陪在他身边,所以,我才不能跟你回去,不能跟你走,师兄,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你喜欢男人?”贡潇呼吸急促,在凌施看来,显然是气急了,竟然抬起手来,似乎是想打他,师兄还从来没有打过他。
所以凌施下意识躲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又硬着头皮重新站好。
师兄从小和他一起长大,陪他练功,陪他受罚,帮他挡下了不少麻烦,现在,自然接受不了他喜欢男人的事实,凌施此刻心中已经满是绝望,想着即使被师兄打上几下,或者打残也是好的。
只要师兄能解气。
然后接受这个事实。
但打他的手却迟迟没有落下。
贡潇握拳,收回手,放在自己身侧,凌施小心翼翼看过去,发现师兄气得手都在抖。
“你说的这些?当真?”贡潇咬牙切齿问道。
“自然都是真的。”凌施恳切地说道。
容澶此时过来又插了一脚:“贡公子放心,施儿在我这里很安全,贡公子大可去做自己的事,想他了,过来探望我们便好。”
凌施悄悄瞥了容澶一眼,他这几日疯疯癫癫的,说起瞎话来倒是眼都不眨。
可贡潇不接他的招,只死死盯着凌施。
“为了他,你不要师门,不认师……不认师父了吗?”
凌施连忙摇头,“我永远是化宁派的人,你和师父,也永远是我的师兄师父,这一点我是不会忘的。”
贡潇呼吸急促,凌施从小与他一同长大,还从来没有见过贡潇这幅样子,像是情绪不由自控,快要提剑杀人了一般可怕。
“只是师兄,世间事有很多万不得已。”
“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万不得已!”
凌施被他一次次逼问,真的好想直接说出真相,但,不行,他只能选择将谎话瞎编到底,还要说得情真意切。
“情难自控,万不得已。”
“好一个‘情难自控,万不得已’!”贡潇将拳头甩在身后,也将凌施甩在身后,拿起放在一边的佩剑,直接大步出了门,再没有回头。
待贡潇身影彻底消失,凌施后知后觉自己腿不知道什么时候软了,直接不顾形象地瘫坐在地上,轻轻喘息着。
容澶站在一边,没有过来扶他的意思,甚至也没有安慰他一下的意思,只是静静看着他。
凌施五脏六腑搅着疼,一张脸煞白,抬头看着冷眼旁观的容澶,多余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容澶看了他半晌,也是一言不发,最后自己进屋去了。
凌施在地上坐了两个时辰,贡潇都没有回来,想必是气急了,对他失望极了。
他知道,贡潇是个顾全大局的人,此刻得知他的真实想法,也知道他不可能离开容澶跟他去办那些大德大义之事,必然是离开办要紧事去了,不会再回来的。
只是,真的很难受。
他伤害了自己最不想伤害的人,原来这么难受。
天空竟然星星点点下起了小雨,为凌施这副凄惨的样子又添了些悲凉的背景。
容澶出来,见凌施维持着两个小时之前的样子凄凉地坐在地上,冷哼了一声,语气不善。
“至于吗?不然你跟他走好了。”
凌施微微抿着唇,满面委屈,他是不想吗?他是不能。
都怪那该死却还没死的离卢!
“我六岁上山,便日日夜夜和师兄在一起,他对我极好,师父膝下有很多徒弟,最喜欢他,他身后跟着许多师弟,却待我最好,我对他有了非分之想便罢了,如今,却还……却还让他如此失望。”
凌施讲到最后竟哽咽了几下,吸了吸鼻子,容澶静静听着,不作评价,也不言语。
“容大夫,我知道你医术高明,有朝一日可能都能解了合昏之毒,但……但这心痛,你无论如何也帮不了我。”
容澶微微眯起眼睛,“谁说的?”
凌施抽噎着抬头看他,“你……你能帮我?”
“当然,我医术高明啊,你说的。”容澶蹲下/身子瞅着他,眼神中含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你想让我帮你?不想再这么难受?”
凌施垂下头沉吟片刻,轻轻点了点头,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容澶微笑着看着他,“办法多得是,只要你愿意。”
凌施此刻心系师兄,没有察觉到容澶语气里的诡谲,他也是真想自私地让自己能好受一些,点了点头。
“只要有办法,我自然愿意。”
容澶引凌施进屋,又让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轻轻解开他的衣带。
几乎将他剥光的时候,凌施感觉到有些不安,睁开眼睛,“容大夫,不是我不信任你,但是……这是要做什么?”
“施针。”
容澶回答坦荡,反而显得凌施满脑子龌龊思想。
“施针?”
凌施眼睁睁看着容澶将他胸前的一片露了出来,胸前两点有些微的凉意,很快挺立起来,凌施夹了夹双腿,有些不自在。
“嗯。”容澶目不斜视,打量他的身体,然后转身取他的工具。
“人的情绪可以通过药物来改变,施针自然也有效,而且,比吃药效果更快,你只需要放空自己,或者想些轻松开心的事。”
凌施对容澶在医术方面深信不疑,其实相处到目前为止,他没有见过容澶医治过几个病人,容澶也没有成功配出合昏的解药,但凌施还是对他的医术深信不疑,他自己都没搞清楚这是为什么。
他跟容澶之前并不认识,但不晓得这没来由的信任是怎么回事。
凌施闭上眼睛,听了容澶的话,努力地放空自己,他已经忘了上一次觉得轻松是什么时候了,也没办法去想开心的事,能让他开心的事,都和师兄有关。
他感觉到容澶的针落在了他的眉间,眼皮条件反射微微颤动,容澶手下没停,又是一针,落在他的胸口,他感觉到容澶还捻了捻针,有些刺痛。
之后几针几乎没有痛感,唯有头两针,扎着的地方越来越痛,凌施想睁开眼睛询问这是否是正常现象,却发现自己睁不开眼睛,甚至都动不了。
他想张开嘴说话,却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凌施有些害怕,却如砧板上的鱼,只能任容澶宰割。
容澶施完所有针,站定在床前看着凌施,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凌施满头大汗,身体还有细微的颤动,容澶知道这是因为害怕而不自觉地产生的抵抗,但凌施说的很对,他医术高明,此刻的凌施,根本无法与他匹敌。
片刻后,凌施没了动静,睡着了,容澶又等了一柱香的时间,才收了针。
凌施没醒,容澶替他穿好了衣服,又找来一床薄被帮他盖上,看了他半晌,心满意足地睡在他身边。
第二日,凌施醒得比平时早,容澶醒来后便看到他在院子里练功,他大步走过去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