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澶把空盘子放回桌上,“看样子,你也知道她什么意思,却还收了,又是什么意思呢?”
“我没什么意思。”凌施真心觉得那些饺子很可惜,“我还没来得及拒绝,等到想拒绝的时候,已经晚了,后来又想,毕竟是她一番心意,专程送来,后来就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了……”
“凌施,你究竟是不知道怎么拒绝,还是不想拒绝?”
容澶打断他说的话,是明显的质问。
“……”凌施眉头紧皱,“你觉得,我是收了她的礼,想跟她有点儿什么?”
“我没这么说。”容澶语气很差,他长久以来都没怎么休息,此刻愤怒上头,有些口不择言:“但你自己怎么想的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凌施看了容澶半晌,握了握拳,最终什么都没说,走出去将地上的饺子收拾干净,再没跟容澶多说一句话。
凌施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生闷气。
容澶说话过分,但他还不能过于计较,只能自己生闷气,方才是想跟容澶继续吵下去的,可看到他眼圈乌黑,眼睛发红,就开不了口了。
容澶这几日埋头研制解药,连多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还因为这种小事发脾气,想必是遇到了瓶颈,本来心情就不好,这事只是导火索。
不过说实话,凌施没想到他会计较这种小事。
凌施也相信,如果换成休息得当,可以仔细思考,不钻牛角尖的容澶,一定会知道他接受段玲送来的食物,这本来就不代表什么的。
只是这个时候的容大夫格外不讲道理,自己只能忍让。
毕竟容澶多半是为了他。
虽然容澶也身中合昏,但他好像一直对这件事没什么感觉,发奋做解药,是从凌施说想要恢复自己的本性,想要身体谁也掌控不了开始的。
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和立场去跟他吵。
凌施生过气也就算了,又想起容澶晚饭还没吃,叹了口气,任劳任怨去厨房给容澶下了碗阳春面。
这是他最拿手的饭食,以前常常做给师兄吃,师兄每次都要夸一夸他,他曾下定决心,以后这阳春面,只做给师兄一个人吃,只要师兄想吃,他就做。
淋油的时候想起自己曾经的这个想法,心情有些难以言喻。
谁都不能说永远,谁都不能保证永远。
一年前的他根本不会知道,他在以后的日子里,会为了讨另一个男人高兴,重新做起这碗阳春面。
凌施端着面进屋,发现容澶没有埋头桌前,而是站在窗边,沉思着什么,听见动静,转过身来看他。
见他端着一碗面,眼神倒是动了动,面上还是寒色。
凌施摸清楚了他的习性,先走上前去道歉。
“抱歉,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不会再收别人的东西了,你先吃饭吧。”
容澶抿唇一言不发走了过来,也不再盛气凌人,拿起筷子夹了面,咬了一口。
“很好吃,谢谢。”
凌施身体都放松了一些,知道这件事算是结束了。
门外突兀地响起叩门声,门内两人均是一愣。
“这么晚了……”凌施喃喃着走了几步,打算去开门看看是谁,听到外面的声音身躯一震,脚步骤停。
“化宁派贡潇前来寻我师弟凌施,深夜叨扰,还请容大夫见谅,望开门一见!”
第26章 重逢
从容澶的角度,只能看到凌施骤停的脚步,和微微颤抖的身体,还有……可以听到他明显非常不稳的呼吸。
容澶看着门外眯了眯眼,想起刚认识凌施时候的事,凌施说过并不喜欢骆孟思那个小子,但他看得出来,凌施有中意的人。
现在看来,很明显了,就是门外那个。
虽然是强忍着,但距离失控就差那么一点点。
他越过凌施,想出去会会那人,却被凌施一把拉住。
容澶心中不爽,今日一定不是个黄道吉日,他用眼神质问凌施想要怎么做,凌施一张脸煞白。
“如果我们不出去,他会不会离开?”
容澶撇了嘴,“如果你不想见他,我可以独自出去,但我不会说谎,他若问起你,我会告诉他你确实在这里。”
凌施眉毛拧在一起,他知道容澶说的是真话,没有唬他,而正因为是真话,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深夜到访,确有打扰,贡潇愿当面赔罪!”
门外的男人还在,而且语气中言之凿凿确信屋里有人,凌施有些绝望,如果他们迟迟不出去,师兄绝对不会离开不说,很有可能还会直接闯进来。
容澶也不再理会他的百转柔肠,出去开门,凌施在原地愣了片刻,咬牙跟上去。
门打开了,凌施从小到大唯一爱慕之人就那么玉树临风地站在外面,他试想过很多次与师兄重逢的场景,独独没想到过现在这样,身边还有一个和自己有亲密关系的男人。
贡潇在见到他的一瞬间,一身坚毅被春风拂过一般化开了,对着凌施一笑:“施儿,你果然在这里。”
凌施仿佛戴着一张只会干笑的人皮面具,五官僵硬地堆在一起:“师兄,你来这里做什么?”
贡潇听见凌施一开口不是说其他话,而是问他来做什么,脸色变了变,语气如泣如诉:“我来找你,施儿,我很担心你。”
“他在这里很安全,不劳你担心。”
容澶一张脸寒若冰霜,凌施小心地看了容澶一眼,担心他说出什么更不该说的话来,这小心翼翼的讨好被贡潇看在眼里。
“公子是何人?我与我师弟说话,与你何干?”
容澶站出去,轻飘飘瞥了凌施一眼,“我是这里的主人。”
贡潇一怔,“你不是,我见过容大夫。”
容澶冷笑一声,刚想开口,被凌施抢在前头,“这位也是容大夫,是容淇大夫的徒弟,这些日子,多亏他照顾我。”
虽然……照顾到床上去了,但凌施说得没错,从某种角度来说,容澶也算是帮他在解毒,更何况,容澶现在还在尽心尽力帮他制作解药,如果把容澶惹毛,没有好结果。
贡潇脸色终于好了一些,“方才多有冒犯,请容大夫见谅,也谢谢容大夫照顾我这不听话的师弟。”
凌施耳朵动了动,不听话?
师兄指的是什么?他看过去,发现贡潇眼睛正盯着他,眼神中带有责怪之意,凌施有些心虚,低下头去。
这一幕被容澶收于眼底,“我照顾他谈不上,他照顾我倒是多些,再说,我与凌……施儿的关系,谈什么谢不谢的,分内之事。”
凌施紧张到头发根儿都在冒汗,果然看到贡潇皱眉在想什么似的,嘴唇微张似乎想问个清楚明白,凌施先发制人:“天色不早了,我先带师兄去休息吧,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贡潇见他这副紧张明显想掩饰什么的样子,眉间“川”字更深了些,却也没有驳他的意思。
“也好。”
容澶却不那么好说话,“我这院子小,容不下第三人,只能委屈贡公子去找找镇上的客栈了。”
贡潇不让步,态度却没有一开始强硬,柔和了许多:“天色已晚,此刻想必也没有客栈开门了,我看容大夫这院子也不小,若是没有多余的房间,我与施儿挤一间也是可以的,反正我们师兄弟二人从小一起长大,以前睡在一张床上也是常有的事,想必施儿也不会介意的。”
凌施当然不会介意,但也不会同意,可容澶一定会介意,根本不可能同意。
容澶一张脸拉得老长,“以前是以前,现在却已不是从前了。”
贡潇眼睛在凌施和容澶身上来回游移,似乎想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这样吧,委屈贡公子先住在我的房间,我与施儿住在一起便可。”
“那怎么行?”
贡潇脱口而出。
凌施也虎躯一震,他现在不能单独和容澶在一起,长久以来相处的经验告诉他,容澶今晚很不开心,句句带刺,虽然他不认为自己魅力无边让容澶这么喜欢,但,他可以理解容澶对他这种不自觉地私人化,其实是对自己的东西不愿别人染指的一种冲动。
而这种冲动很可能在今晚蔓延成某种灾难,他今日最不能面对的就是这种灾难。
可和师兄住在一起也不可能,师兄一定有一堆话要问他,他现在这种的情况,根本没想好应该怎么回答,师兄聪慧,定会起疑心。
思来想去……
“师兄,你一路劳累了,就这样吧,我与容大夫将就一晚,你好好休息。”
容澶表情缓和了许多,和贡潇的不可置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施儿……”贡潇还想说什么,凌施走在前面,“来,我带师兄看看房间。”不容反驳地轻易越过了他,不去理会他心中还有什么疑惑和不满。
容澶的房间不大,凌施这间倒算是大的,用来招呼贡潇正好,而且……好歹也带了这几日,凌施知道这院子里还有几间空房,说是和容澶挤一间只是场面话,不驳他之前的说法罢了,等师兄休息,他就安抚好容澶,然后悄无声息随便睡一间空房,他打的是这个算盘。
否则,凌施今晚是疯了才会真的答应和容澶睡在一间房里,他又不傻。
“师兄,你需要什么就跟我说,千万不要客气。”
凌施带贡潇看房间,容澶也跟在后面,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贡潇神情落寞到凌施都不敢多看他一眼,他知道,自己这种疏离的态度伤了师兄的心,可实在是,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贡公子一路劳累,现在是否觉得饥饿呢?施儿刚刚给我做了一碗阳春面,味道还算过得去,若是贡公子不嫌弃,我让他也帮你准备一碗?”
容澶似乎是察觉到快没热闹可看,便自己制造热闹起来。
这不紧不慢的语气,娓娓道来,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容大夫待客有道。
凌施心中一窒,果然,贡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垂着脑袋很沮丧的样子,声音低沉:“不必,深夜叨扰已是不妥,又怎么能再麻烦你们呢。”
这种和自己先前同样疏离的态度,让凌施心痛到难以呼吸,他真的很想好好和贡潇说说话,解释清楚这一切,但……又觉得自己不配和他说话。
很多事,他一厢情愿地认为还是不让师兄知道比较合适。
“如此,师兄好好休息,我们先走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贡潇没有说话,容澶先行一步走出去,凌施在心中叹了口气,转身意图往外走,又听见贡潇开口唤他。
“施儿。”
凌施应声回过头去,“怎么了?师兄。”
“会有明日吗?”
贡潇的眼神落寞,凌施见他这个样子,险些站不稳,他感觉贡潇似乎知道了什么,但现在聊起来,不是个好时机,凌施稳了稳心神才粲然一笑:“当然,师兄在担心什么?”
“那日,你说哪里也不去,就等着我,转眼却不见了。”贡潇说道:“又留下纸条说出去逛逛,很快回来,我也信了,还以为你真的只是出来逛逛,很快就会回去。”
凌施喉结一动,已经几乎要维持不了正常的面部表情,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一切,面对着这世上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却唯独不能说实话。
太痛苦了。
凌施清楚地知道师兄对他没有报以同样的感情,但又想责怪师兄,既然不能回馈同样的感情,为何还要穷追不舍一定要找到他呢?
“很晚了,师兄,你好好休息吧,我们明日再说。”
凌施不想看到贡潇之后的表情,扔下一句话扭头就走,还贴心地帮师兄带上了门。
门外没有人,容澶房内的灯亮着,凌施胸中的悲凉瞬间转化成抓狂,这边解决不了,还是先去看看容澶吧。
他知道如果一声不吭睡在其他房间,容澶绝对会跟去,做了某些事弄出动静让师兄察觉,他便没有颜面再活在这世上了。
容澶装模作样在桌前看书,见他进门也不动声色,拿在手中的书却久久没有翻一页。
凌施叹了口气,“有什么想问的,你就问吧。”
容澶终于有了变化,放下书看他,直切正题:“你的意中人,就是他?”
凌施对这个问题其实是有心理准备的,他也认为刚才容澶的一切行为都只是小孩子的独占欲,其实没太当一回事,他觉得他们可以达成共识,于是也不隐瞒。
“是。”
他大大方方承认。
第27章 出事
容澶瞳孔微缩,一时间竟没有说出话来,凌施没注意到这细微的变化,只当他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坐在一侧,直接言简意赅进入主题:“我希望你不要把我们的事告诉他,也不要让他知道我中了合昏,明日我就打发他走。”
“他能找到这儿来,倒比先前那个还本事些。”容澶冷笑,“你确定打发他,他就能走?”
凌施低头沉吟片刻,说道:“我会想办法。”
容澶不置可否,不再搭话,又装模作样去翻那本医书,凌施讪讪地,坐了一会儿,起身打算离开。
“你去哪里?”
容澶声色俱厉,凌施有些被吓到,更多是因为心虚,“我……你说没地方住只是因为不想让他住下,我去其他房间睡一晚。”
“你的意中人来了,你连跟我睡在一张床上都觉得不自在了吗?”
“……”
凌施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不是的,我只是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