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装扮成我的侍女,我亲自送你们出城。”
“……侍女?”凌施想了想那个不忍直视的画面,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小心翼翼反驳道:“易容我们不是没有想过,但是不知道会不会成功,所以不敢轻易尝试,就算装扮成女子,我们毕竟是两个大男人,也很难混出去吧?”
凌施身量不矮,何况离卢还比他高半个头,更显眼,装成女的就能逃出去了?他不信。
“总要试试,来,你们先把衣服换上。”伊琳拿出衣服递给他们二人:“你们自己没有胜算,可如果是我亲自带着你们出去,说不定会成功。”
凌施接过衣服没有动,左右为难,离卢倒是好像接受了这个提议,也不反抗,伊琳看出了凌施的纠结,耐心解释道:“这城中大部分人都会用蛊,若是在其他地方,还有很多办法可以让你们蒙混过关,可在这里,最简单的办法才最可行。”
凌施扁了扁嘴,和离卢找了个角落开始换衣服,离卢异常乖巧,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凌施总有种“他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感觉,可到目前为止,离卢不显山不露水,凌施就有点儿泄气了,开始怀疑起自己。
等离卢都把衣服穿好了,凌施还是别别扭扭的,整个人心不在焉,一转头,发现离卢正在帮他系腰带,吓了一跳,差点儿跳起来,对方冷静得多。
离卢穿着女子的衣服……怎么看怎么怪异,他个子太高了,不过凌施很快发现怪异的点在于他的脸,为了出行方便,他给他们两个都易了容,现在看来,离卢就是个个子很高,却长相普通,像男人的女人。
“好了。”离卢撒了手,凌施回了神。
他想不通为什么离卢可以那么冷静面对这古怪的一切。
伊琳让凌施卸了易容,又帮他们略施粉黛,一转身发现一绝美的女子正盯着他目不转睛地看,他心跳微微停滞,很快便反应过来,哪里是什么女子,那是离卢,如今他才像是个真正的女子,过于惹眼的容貌掩盖了身高的问题。
离卢的眼神太过赤裸裸,也太过熟悉,凌施就是凭着这种极具侵略性的眼神才很快反应过来是他的,他心虚地转头去看伊琳。
伊琳忍不住打趣他们:“你们两个这样扮起来,倒是比大多数女子要美得多,天生丽质这种东西,上哪儿说理去。”
她多看了几眼离卢,凌施看出她的眼神里没有其他复杂的东西,兴许是觉得离卢这样,越发像他故去的母亲了。
离卢默不作声戴了面纱,凌施照做。
出城时不出所料遇到了阻拦,伊琳恢复之前的态度对答如流,说教主猜测贼人早已趁乱出城,嘱咐她带人出城追人,事不宜迟,半客气半恐吓,守门的忍不住多看了离卢凌施两眼,美人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样子甚为诱人,想看清楚又不敢,最后还是战战兢兢让他们出了城,比想象中容易,但凌施还是默默地捏了把汗。
伊琳最后送他们了一程,目光灼灼看着离卢,眼中有明显的不舍,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最终她什么都没有说,只吩咐他们有多远走多远。
凌施离卢共骑一匹马,疾驰一路,距离远到确定阿欲城的人不会在短时间内追上来了,才停下来。
“我们找个地方把衣服换回来吧。”大冷天的,凌施却一头的汗,好在此刻终于可以松懈了。
“嗯。”离卢一路上都很沉默,一反常态,凌施不想去猜测是因为伊琳之前跟他说的话,还是他们离开阿欲城用了这种不体面的方式离卢心有不满,他也不想问。
找了个无人的破庙,凌施借用庙里水缸里储蓄的雨水洗了把脸,当着离卢的面换了衣服,等他做完一切离卢还是没有动,愣愣地坐着,凌施没办法了上前去叫他。
“洗把脸吧,水没那么脏。”
离卢抬头看了他一眼,面色苍白,凌施发现他好像瘦了。
“换回自己的衣服吧,舒服一些。”
离卢点点头,起身晃晃悠悠的,凌施下意识去扶,感觉有点不对劲,刚想开口问他是不是不舒服,手上蓦地一重,身边的男人突然倒了下去,凌施没扶住他,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凌施很慌乱,把他半抱在怀里,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自己一身是汗,可是离卢额头冰凉一片,只见对方抬头虚虚地瞅着他,眼睛里瞧不出什么别的东西,又好像很复杂。
凌施的手颤巍巍地把上他的脉,果不其然,一片混乱。
或许是因为一直赶路,也或许是因为他心思太沉,又或者是因为……时间到了,离卢的身体撑到现在,已经承受不住了。
“我该怎么办?”凌施喃喃问道。
离卢没有回答他,就那样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第65章 秘密
凌施帮离卢洗了脸换了衣服,又艰难地将他带到了就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村庄里,寄住在一户农户家的空屋子里,条件一般,但好在有片瓦遮头。
破庙里什么都没有,离卢又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凌施担心他出事,一开始他还怀疑离卢是故意耍他,用了许多种方式,说了许多有的没的话试图逼他起来,见到离卢不仅没有任何反应,而且脉象也从一开始的乱七八糟转变到后来的微弱,他才真的开始害怕,不敢继续掉以轻心。
农户家里情况不怎么样,可鸡鸭鱼肉之类的东西,凌施用钱也能跟他们换到一些,而且村子偏僻,他们进村时并不张扬,凌施猜测阿欲城的人应该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他们。
凌施歇下来后赶快将伊琳给他的方子抄了两份,分别传信给容澶和师兄,给师兄的信里原本写了何梵师叔的事,但略微想了一下,又觉得不妥,立刻重写了一份,只微微提到化宁派里有内鬼,期望师兄提高警惕。
他担心若是信在半路被人截走,师兄又不知道实情,恐会遭遇不测。
给两人的信里都写了望平安,但对自己这边的情况只字不提,也没有说会何时回去,关于方子怎么得到的只是简单糊弄了两三句,道了个“机缘巧合”。
后来想了想,又多写了一封,准备传给骆孟思,虽然他们那时不欢而散,但骆孟思本性纯良,这次事件波及面很广,凌施对他有些不放心,这一封他没有署名,宁愿让骆孟思以为是个陌生人,也不想告诉对方是自己。
做完这一切后,凌施打算全身心投入到照顾还在昏迷的离卢这件事里,离卢的脉象自从变微弱后,再没有其他明显的变化,像是突然稳定了下来,可一直等,也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他原本还想问问容澶,但觉得容大夫虽然不擅长于人与人之间的普通情绪交流,观察力却非常敏锐,尤其是对他,恐怕多写一个字都会被容澶察觉出不对,故而作罢。
将三封信发出去,凌施松了口气,好了,蚀魂这件事,到这里,应该就算是过去了,万幸。
现在的目标是要好好照顾这个人……
凌施往身后看去,离卢还是那样静静地躺着,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平时那么盛气凌人的一个人,现在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躺着,那副任人宰割的样子,凌施有点儿看不下去。
他有想过一走了之,将离卢托付给其他人,就算不说起合昏,离卢也欠他许多,自己花钱让别人照顾他,也算他仁至义尽。
可是凌施一有想走的念头,就会情不自禁想起在阿欲城时自己答应伊琳的话,答应人家的时候信誓旦旦,现在走了,怎么看都像是小人行径。
只是不到三个月。
听天由命吧。
而且按照离卢现在的情况,若只是陪着他,凌施不觉得事情会有其他转机。
不过若是让他做出选择,凌施还是希望离卢不要就这样默默无闻地死去。
整日渡些米汤给离卢,又时刻关注他的脉象,眼见人迅速瘦了下去,但情况依旧既没有好转也没有恶化。
凌施自问照顾得尽心尽力,每日帮他擦身,跟他说话,可离卢硬是一丁点儿反应都没有。
他不禁有些气馁了。
这个村子很小,几乎与世隔绝,外面的人没必要进来,村子里的人也没想过出去,凌施没有途径得知外界的消息,也不知道自己的信是否送到了师兄和容澶以及骆孟思手中,不晓得蚀魂解决了没有,离卢的情况没有变化,他不知道自己要等多久。
甚至守得越久,他开始怀疑这个期限是否只有三个月,或许永远都是这样了呢?他又该怎么办?
除了气馁外,他还有些控制不住的焦躁。
这样过了几日,凌施在某天照例备好热水准备给离卢擦身时,一推门竟看到个不速之客,正站在离卢床边,而躺着的那个人一无所知。
凌施心中一凛,也没看清楚是谁便出招了,对方反应极快,一开始掌风凌冽,后来却只是躲,似乎没有攻击他的打算。
待看清楚,才知道为何对方没有伤他,凌施停手愣了半晌:“越焕?”他惊奇不已:“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对方看清楚他以后,也没有及时表明自己的身份,甚至还接了他两招,转念一想,凌施觉得越焕是压根儿就没觉得他能伤到自己。
莫名感觉有些被小瞧了。
越焕看到他,罕见地弯了弯唇角,极细小的弧度,不仔细留意都看不清楚。
“一会儿再说。”
话毕,又走到床前,眼看就要对离卢下死手,凌施猛地冲上去拦住:“你想要干什么?!”
看来还是有人想取离卢性命,他隐约记得眼前这人是个拿钱办事的。
对方皱眉看他:“你不想他死?”
“当然。”凌施下意识回答道。
“为何?”
“……”
一时间却答不出来。
凌施眼神躲了躲,试图反客为主:“谁想取他性命?你又是如何找到我们的?”
越焕冷眼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并没有被他影响。
“你竟不想他死,我原以为这世上你最盼着他死。”
“……”
凌施有些尴尬,善意提醒:“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越焕与他对视:“你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如此咄咄逼人。
凌施败下阵来:“怕了你了。”他坐在床边看着日渐消瘦的离卢,“他剩不了多少日子了,我也只是受人所托守着他罢了,至于……我确实不想他死,但这事由不得我,我只做自己能做到的事,假如你现在想要杀了他,我会尽全力阻止你。”
越焕一直蹙眉,凌施怀疑他肯定觉得自己疯了,别说他,若是现在被容澶……好吧,容澶姑且不算在正常人的行列之中,就说师兄好了,若是师兄知道他现在守在离卢身边,还每日盼着他能醒过来,肯定认为他疯了,疯得厉害。
撇去正邪不两立不说,离卢简直是他人生悲剧的开始,这都能原谅,甚至还保护他不被别人杀死,如果他是从别人那里听来自己的故事,也会觉得这人疯得厉害。
凌施叹了口气:“现在能回答我了吗?是谁让你来的?”
越焕盯着他看,似乎想看看是不是别人假扮的他,凌施哭笑不得。
“我自己找来的,我知道是伊琳助他出了城,想跟来杀了他。”
“你认识伊琳?”
“不认识。”越焕不再多说,凌施一肚子的疑问,知道也问不出什么,便不多问了。
“我听说,有人和他一起进的阿欲城,那人是你?”越焕的问题也不少。
“唔。”凌施也不遮掩,只是回答得也不那么光彩,他好奇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越焕摇头:“知道的还是太少了。”
“……”
“你为什么对他执念那么深呢?”
越焕上上下下打量他:“我以为你希望有人能杀了他。”
凌施干笑:“我可没那么多钱。”
越焕眨了下眼睛:“你若想让谁死,我不收钱。”
凌施继续干笑:“真是荣幸。”
自此便无话可说了,凌施很尴尬,越焕似乎放弃了当着他的面杀了离卢的想法,他稍稍放心了些,可除此之外,他跟越焕也没有其他话题可聊,实在不晓得为何越焕还不离开。
“对了!”凌施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什么?”
“这里还不够远,若是你能找到我们,阿欲城的人应该也能找到我们,我得带他离开了。”凌施犯难起来,离卢没有清醒的迹象,好歹是个大男人,带着他逃命很不理智,而且还不知道能去哪里。
“不用了。”越焕没当一回事。
凌施认为是由于他不了解情况,所以主动解释道:“离卢和阿欲城的人有些陈年矛盾,空罗教你知道吧?如果被空罗教的教主找到他,他必死无疑。”
越焕依旧面无表情:“你不用走。”
凌施终于察觉出他的语气不一般:“怎么这么说?”
“若你不想被空罗教的人找到,他们就不会找到你。”
“……”联想到越焕知道伊琳,他有了猜测:“你跟空罗教有什么关系?”
越焕也没打算瞒他:“空罗教的教主两年前就去世了,我受他所托瞒了这件事,现下除了你我,没人知道。”
“!”
凌施得知了这个惊天大秘密,有种肯定会被人灭口的感觉。
“真的吗?这么严重的事你怎么能告诉我?”
越焕没当一回事:“你不告诉别人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