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孟思还说,最初父母每年还会回来祭祖,后来有了他,他身体不好,拖住了全家人的脚步,这里离长安甚远,再到后来,就没有人过来了,很安全。
凌施很喜欢这个地方,放好东西后,到处逛了逛,骆孟思见他喜欢,也心生欢喜,一直跟着他到处看到处讲说。
“我小时候几乎没有来过,长大后身体好了些爹娘才准我出门,有一年我哥哥来开永办事,我跟着他来过一次,也很喜欢这里,那时候就想,若是老了能跟你回来这里住下便好了,没想到,果然是跟你一起回来。”
凌施抱歉地看着他,他那时大概从来没想过,不只是他们两个一起回来,还跟来了这么多人。
第80章 下棋
骆孟思看到了他的表情,但却没有扫兴,他指着园内某一处说道:“你看,那边可以修一个湖,我们可以养一些鲤鱼,这边弄些花花草草,里面的房子也都能再修整一下,会很不错的。”他最后看向凌施:“你觉得呢?”
凌施咬着唇抬头看他,低声说道:“我们在这里也只是等风头过去,不会久住的。”
“你们?”骆孟思一脸疑惑,继而耸肩笑道:“无论如何你也不打算算上我吗?”
凌施叹了口气,“这里很好,但我跟你……”
骆孟思打断他的话:“算了,以后再说吧,好吗?就算你非要离开,也不是今天的事。”
他说得对,之所以凌施想要当机立断说清楚,就是清楚地了解自己,若是沉溺于其中一段日子,就再也没有办法抽身出去了。
前车之鉴一大把。
可是骆孟思不想听他说。
凌施觉得发愁,不说面前这个人,就这宅子里的其余几个,若他都想撇清,能撇得清吗?
晚饭是越焕主厨,李肆打下手做好的,几人坐在一起正正经经吃顿饭还是头一次,这几日都是风餐露宿,猛地这么齐整坐在一起,凌施都觉得浑身不自在,不知道其他人感觉怎么样。
思绪总忍不住往其他地方飘,吃得心不在焉,贡潇往他碗里夹菜,顺便顺手敲了一下他的头:“吃饭就好好吃饭,别东张西望的。”
凌施下意识就听了师兄的话,那般熟练的动作,让他恍然间回到了两人都还在化宁派时候的日子。
但这一下,全桌的焦点明晃晃落在了他身上,他头都快埋进碗里去了。
听那边离卢嗤笑一声,没忍住看了过去,离卢笑道:“贡公子教训得那么顺口,知道的人晓得你是小施儿的师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爹爹呢。”
凌施脑袋发晕,闭了闭眼睛。
来了来了来了,该来的还是要来。
贡潇应对得体:“本就是长兄如父,我虽是他师兄,也算他兄长,另外,我与他毕竟心心相惜这么多年,实在说不上教训,算指导吧,不好的习惯就要改掉,施儿也不会介意的,对吧?”
矛头直指埋头假装用心吃饭的他,凌施好不容易咽了下去,才郑重地点了点头,不敢去看离卢的眼神。
他是在埋汰师兄老吗?要知道,在场除了老李,当然,老李并没有跟他们一起吃饭,就说这桌上的人吧,就属他年纪最大,还好意思说别人,凌施暗自腹诽。
离卢关于亲吻的条件,这几天可是让他吃尽了苦头,早一次,晚一次,还好最近他们在一起,不用离别时候再来一次,那几位每次在他履行承诺时向他发射的眼刀,全是他当初答应离卢时候脑子里进的水。
自作自受,自食恶果。
凌施心里清楚,这些个男人其中的几位其实是表面一片祥和,私底下一直在暗暗较着劲儿,源头就是他这个左拥右抱现在来报应了的陈世美,凌施觉得大家都是为了顾全大局,所以这几天才能相安无事,现在事实证明,他的猜想是正确的,不过,他实在没想到,首先挑事儿的竟然是离卢。
离卢其人,以前飞扬跋扈,作天作地,杀生何止千万,对世间所有人所有事都不屑一顾,现在呢,也就只能对着他作一作,毕竟别人不接他的招儿啊,而且他现在武力值最低,他竟然还敢出头,凌施简直想不通这位教主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本来其他人就对他护着离卢有很大意见,打头阵的就是师兄和容澶,凌施甚至觉得容澶想弄死离卢很多次了,如果不是他在,他可能已经下手不止一千次了。
思及此,没忍住看了一眼容澶,那人事不关己己不关心的样子,正细嚼慢咽吃饭,吃得还挺香。
凌施还没有机会跟容澶单独说说话,他其实也想跟容澶道歉……
唉,他怎么跟谁都得道歉呢,仔细想想,他好像也没有做错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啊,怎么莫名其妙就好像变成了一个活该下十八层地狱的坏人了呢?
“唉,算了,小施儿的性格就是不计较,他自己不说,别人又不是看不出来。”离卢作势叹了一声。
凌施怕师兄多想,连忙解释道:“我没有计较……”对上离卢的眼神,声音霎时间低了下去。
师兄没说话,又给他夹了菜放在碗里:“吃饭。”
凌施赶紧乖乖塞进嘴里。
可是那厢并不打算放过他,离卢动了动脖子:“小施儿,赶路累着我了,脖子疼,一会儿吃完饭去我房里帮我捏捏好吗?”
凌施沉浸在一会儿怎么跟师兄说好话的心情里,根本没听到离卢说了什么话,下意识就回答“好啊”,等全桌人灼人的目光都投向他的时候,凌施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答应了什么。
离卢满意了,笑得像只狐狸:“那我等着你。”还对他眨了眨眼睛。
老实讲,杀伤力很大,凌施心脏砰砰跳得厉害,他很奇怪,离卢这样示弱的样子,这样媚气妖娆的样子,其余几个人怎么就没什么感觉呢?就他被震慑住了,就他被迷惑了?为什么其他几个人还能这么专注地盯着他看?
好像要把他身上哪里戳出个窟窿似的。
凌施装作一只鸵鸟,什么都不想,什么都假装没看到,在众人的目光中,艰难又仓促地吃完了这顿饭。
反正答应都答应了,要是当众反悔离卢更不会轻易饶过他。
饭毕,师兄和容澶突然有了兴致下起棋来,李肆和爷爷也吃完了饭,开始收拾院子,越焕跟明义不知道去了哪里,骆孟思没一会儿叫上李肆出去,听说是想找人重新设计一下这宅子。
离卢果然进了房等着他,凌施在廊下走了几步,明显感觉到师兄和容澶下棋落子的速度跟他的行动息息相关,凌施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就迷迷糊糊走到今天这样的迷局里来了。
凌施进了房,但却没进离卢的房间。
阮悠吃完饭后,也在自己房里待着,凌施推门进去的时候没跟他打招呼,他觉得如果打了招呼,阮悠一定有借口百般推脱。
就是这样突如其来,才能发现阮悠把自己关在房子里,其实什么也没做,就是发呆,看着窗外,整个人阴郁低沉。
见有人进来,阮悠先是下意识的恐惧,随后发现是他,整个人便放松下来,又显得手足无措:“哥哥,你怎么来了?”
凌施笑笑,“想看看你在做什么。”
阮悠露出微笑,看得出来一点儿都不真心,“我还以为你去离公子房里了。”
“一会儿再去。”看到阮悠明显黯淡下去的目光,凌施耸了耸肩,“找我弟弟说说话比较重要。”
看到凌施进了阮悠房里,庭中下棋的两人皆不动声色松了口气,后又默契地对视一眼,都有些狼狈。
贡潇最先弯了弯唇,“让容大夫看笑话了。”话毕,手中落下一白子。
容澶哼了一声,却也是带着笑的:“我倒是拿不准,贡公子这是下的哪一步棋。”说话间,手中落下一黑子。
贡潇说道:“容大夫要走哪一步,我也看得不是很清楚。”又落下一枚黑子。
“他曾答应过我一些事。”容澶顿了顿,“当然,看起来他答应过很多人很多事,相信其中也有贡公子的份儿,不过,他的性子,估计谁都不会辜负,即便明白这个道理,就这么走了,还是会觉得不甘心。”说着话,手下却不落子了,看着对面执棋的男人。
对面难得也有了落寞的神色,发现容澶在看他,立刻收敛了些,又惊觉自己这样其实无用。
贡潇轻声说道:“我与他说,我愿意把自己交给他,其他事,其他人,无论他怎样选择,我都不会干涉,只要他说自己喜欢我,想要和我在一处,便足够了。”
两人这棋算是下不下去了,容澶垂着眸,片刻开口问道:“他说喜欢你,你便信了?”
贡潇点头:“他说的,我自然信。”他笑了笑:“施儿做人是有些东倒西歪,但他不会对我说谎。”
容澶对答如流:“那日他对你说心悦我,便是假话。”
贡潇挑了挑眉,然后又叹了一声,“现在看来,并不是假话。”
容澶撇了撇嘴角,贡潇顺势继续说道:“容大夫你为了施儿,一直跟我们耗在一起,不也正是为了这个‘假话’吗?”
“我只是想自己做什么便做了,谁管他如何想,如何做。”容澶不屑地看了一眼某扇紧闭的门,又道:“贡公子嘴上说不干涉他,但你与他‘心心相惜’那么些年,又怎么会不知道你那位师弟,最看不惯别人因为自己受了委屈,可别说,你没有那样想过。”
贡潇手上捏着枚黑子,正轻轻敲打桌面,听见这话,蓦地停下,愣怔片刻又无奈地笑了笑:“对手都如此势均力敌,这棋还能怎么下呢?”
不知道是在问容澶还是在喃喃自语,容澶拾起自己的白子,装进棋盒里,轻声细语:“有些事,本就分不出来输赢,看起来是对手,其实我们或许早就输得一塌糊涂了。”
第81章 自由
阮悠眼神躲闪,凌施猜想若此刻有个地缝,他肯定马上钻进去逃走。
“怎么?”凌施随意地找了个地方坐下,尽量不想给他某种无形的压迫感,耸了耸肩,“看到我招惹了许多麻烦,你现在知道了,确认了,就不想认我这个哥哥了?”
“没有。”阮悠急切地反驳他,看到他的眼神,又缩了脑袋,“我大概知晓,等闲下来,也就是此刻,你便要跟我说让我离开的事,我只是侥幸地想,若是他们可以留在你身边,我是否也可以厚着脸皮留下来。”说着,又叹了一口气:“我当然知道,无论从何种角度来说,我都比不上他们几位……”
凌施的手扶上他的肩:“你为何觉得我一定会让你走?是否当初,我丢下你那件事,让你一直无法释怀?”他语调轻缓,如清泉掠过,阮悠很喜欢听他说话,事实上凌施已经很久没有跟他像现在这样单独面对面说过话了,有些感慨,不过他没有回答,这在凌施眼里就当做是默认了。
“所以你也不愿意跟我说你家里的事?你的家人,你的过去,你都不想让我知道,是吗?”
阮悠的呼吸蓦地变得急促,在寂静的环境中格外显著:“我没有不愿意说,我只是……那时候你有你自己的难题,你每天看起来都很消沉,好像只想把我推得远远的,我担心,若是我说了齐王跟我们家的事,你会不要我,再到后来,我几乎就没有机会跟你说这些事了,我没有故意瞒着你,也没有不想让你知道。”
“你知道他……?”
凌施看着微微颔首的阮悠,有点心疼,他原来什么都知道。
细细想来,阮悠其实也只比李肆大三岁,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后,好不容易遇到了他,凌施总听着阮悠说那些感谢他的话,可直到这个时候,才明白对阮悠来说,留在他身边真正的意义。
凌施抿了抿唇:“我这段时间已经说了太多道歉的话,我不想再跟谁道歉了,这样吧,用时间来说话,好吗?我不会赶你走,除非你在未来的某一天想要离开我,我也不会强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你如果希望我叫你阮悠,我便忘了自己听到的所有关于你家的传言,过去的事,无论你愿不愿意说,我们都不会再提,在这里,在我身边,你很安全,所以,别怕,好吗?”
阮悠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听他说完,突然笑了,凌施皱了皱眉:“你不信我吗?”
“不,我相信你。”阮悠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身体前倾,微微靠近凌施,他没有躲,只是不知道他想做什么,等待下文,阮悠看了他片刻,目光下移,将自己的唇轻轻贴在凌施的唇上,两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阮悠听到凌施轻轻叹气,然后才离开,脸上始终带着一丝浅淡的笑。
凌施从头到尾都没有躲开,这让他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惬意。
“我想到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阮悠轻声道。
凌施眨了眨眼睛:“我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了,我当时说了什么?”
“你说,‘别怕,你现在很安全’。”阮悠认真地说完,凌施笑了:“你那时候也不信我吧?”
阮悠轻轻摇头:“我信,你说的每句话我都相信,那会儿我就不怕了,就算是这次被抓走,我也没有害怕过,我知道会没事的,我知道你总会来救我。”
凌施摸了摸他的头:“你想得很对。”
阮悠闭了闭眼睛,“可是我又觉得自己很没用,为什么什么忙都帮不上,为什么你身边那么多人,独独我是个累赘,为什么我要期待你来救我,而不是自己可以帮你,可以救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