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街上都是患病者在行走,更增加了传染的机会。”他绷着脸说。
知县侧头想了想,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那依您的意思是,即刻就发下去吗?”知县问道,立刻他又有些为难的说:“那药材应当……不大够。”
宋春景还原先还提着心,听他说完难处,松了一口气,“不够找太子殿下要就是。”
他说的简单轻松,刚要了牛皮、石料、银子,又要去伸手要药材?
朝中局势纷杂错乱,申请、配置、运输,层层关卡,哪一项不要时间?
等到批下来,说不定洪水都发完了。
宋春景却似看透他想法,淡淡道:“殿下金身在此,若是闹起疫病来,首当其冲。如此,还怕朝中会短了贵地的药材吗?”
知县恍然大悟。
“多谢大人提点,下官这就去禀告知州大人!”
“不敢当。”宋春景客气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上周大宝贝们的投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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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太子将行程安排的极其紧凑,每三日换一个地方。
由知州提前通知下去,堤坝尽数摒弃青砖与石料掺和的垒起来的老法子,换成了一体浇筑式。
治水研究部经过多次试验,都佐证了这法子是真的好,不仅省了不少人力,而且是真的结实。
不仅能抗水击,还能抗地震。
一致将太子殿下夸上了天。
唯有一样:太烧钱了。
太子巡视不过十余日,受灾地连五分之一都没走完,已经烧进去了二十七万两雪花银。
朝中为此打的不可开交。
一半人将他夸的堪比大禹,另一半人见银子流水一般拨出去,心疼的像被挖了胸口肉,接连上奏,怀疑太子中饱私囊。
宫中除了寒翠宫,其余早早添了新鲜瓜果,时令花枝。
皇后要做节省表率,一应都是最简约的来。
皇帝看在眼中,已经接连宿在寒翠宫七八日了。
后宫众人落叶知根,战战兢兢唯皇后马首。
借势,后权前所未有的集中到一起,握在了皇后手中。
皇帝天不亮就起床,饭也没吃赶去了勤政殿。
他多年养成的习惯,寅时起床,若是前一夜批折子睡得晚,至多到卯时前一刻,怎么也起来了。
除了生病爬不起来,政务一刻也不曾荒废。
几十年,落下了贤明勤政的名声。
皇后送他出门,待到不见了身影,吩咐成芸,“找个机灵的,将早饭送到皇上桌上去,总是这么劳动,不吃饭怎么受得了?”
成芸眼珠晃动一下,“是。”
勤政殿。
皇帝由太监搀扶着进了门。
“大将军等候两刻钟了。”值守太监道。
将军穿着常服,袖口上压出几道褶,是去年的衣裳压在箱底压出的褶皱。
他瘦了些,肩膀住略微松垮,不似量身贴服。
“来啦?”皇帝坐到椅子上,摆摆手。
殿内人数尽退出。
将军一撩衣摆,跪在地上,“给皇上请安。”
“起来,”皇帝抬手一指一旁的椅子,“坐下说。”
将军起身,掳了一把胡茬,落座。
“老臣今日就走了,”将军说:“欢年纪小,一路颠簸怕受不住,我陪着他,也消磨时间。”
“也可。”皇帝沉默数息,道。
将军笑意荡在脸上,笑了一下:“欢这几日心情好了不少,脸上也有了笑模样,微臣同他说了去西北的事情……”
“他怎么说?”皇帝问。
将军叹了口气,“没什么反应,只说‘去就去’。”
皇帝不知再想什么,点头不语。
敲门声响起。
二人对话正是暂停时刻,皇帝道:“进。”
身着淡蓝色宫装的宫女捧着托盘走进来,福身一礼,“皇后娘娘恐怕皇上饿了,嘱咐皇上吃些早饭。”
皇帝看了她一眼。
宫女微微直起腰来。
头发尽数挽起,梳着宫中时兴的发髻。
脖颈修长优美。
皇帝:“叫什么名字?”
“奴婢成语。”宫女恭敬答道。
“抬起头。”皇帝命令。
宫女抬起头,不卑不亢的让他看了一眼。
皇帝点了点头,“怎么在皇后那里没有见过你?”
宫女又将头低下去,答道:“回皇上,奴婢一直在厨房伺候,不曾在其他地方露面。”
皇帝点了点头。
大将军坐在一旁,盯着地上,不发一语。
“东西放在桌上,出去吧。”皇帝对她道。
宫女柔柔应了,素手纤纤将托盘的东西一一摆在桌上,然后将空了的盘抱在身前,行了一礼,慢慢退了下去。
出门口匆匆直奔寒翠宫。
成芸见到她,示意稍等,给皇后束完头发,才上前同她说了几句话。
宫女说完垂着头站在一旁。
成芸疾步走回来,低声同皇后道:“娘娘,皇上召见了大将军,隐约提起来那小孽种的事,具体是什么事,站的远听不真切。”
皇后凝视着虚空之中,“哦?”
她神色如常问了一句,盯着铜镜里高挽发髻的自己,意味深长笑了笑:“怪不得早晨走的那样急。”
勤政殿。
大将军道:“皇上先吃饭吧。”
“一起吃吧?”皇帝拿起筷子,夹了一个玲珑剔透的水晶包,在碧玉梗米汤里沾了沾,“年纪大了,一顿饭都落不下。”
“我已经吃过了。”大将军说。
皇帝似乎不信他这么早就吃过了,眼角看着他,嘴边荡起笑纹。
“真吃过了,”将军也笑了,无奈道:“欢不倒腾药材了,这两天又迷上了做菜,一日三顿都是他掌勺。”
“滋味如何?”皇帝咬了一口包子,问道。
“哈哈哈,”将军没忍住笑出声,“不敢不吃啊!”
皇帝搁下筷子,跟着他一起笑了好一会儿。
殿内灯光黯淡下来,是因为窗外天光逐渐亮起,衬托的室内昏黄一片。
灯影摇荡,孤立无援。
虚空之中无数尘埃漂浮。
二人影子浅浅谈谈,越发飘忽。
沉默几许,笑意消失殆尽,他猝不及防道:“朕,想……见见他。”
西川。
黑水湾。
太子一行在小沙沟处待了两日,赶上一场小春雨。
雨水不大,却仍旧阴湿各地,四处一片泥泞。
这么一点雨水都浇成这个模样,可想而知,若是洪水浸田,该是怎样一场灾难。
此地知县边伸手示意各处特点,边开口讲解:“……到了雨季,草长高了掩盖住地面沼泽,一不小心就陷进去,所以多是结伴出行,有个万一,也好照应彼哎唷!”
知县尖叫声都变了调,“哎——”
“当心!”
乌达身体一侧,一手牢牢抓住了他胳膊,将人拔了出来。
力气之大,险些将知县的早饭给嘞的吐出来。
“谢、谢谢。”知县正了正乌纱帽,将沾满鞋的污泥踩在一旁空地上搓了搓。
显然是习以为常。
刚刚知县一个不注意,一脚陷进了沼泽地里,做了一次现场示范。
太子余光向后一瞟:
宋春景低着头,盯着脚下,犹豫半天才迈出一步。
身后跟着他的侍卫,拎着药箱,被他吓得如临大敌般绷紧了手臂,预备随时出手,胆战心惊的看着他。
看了两眼,太子不自觉一笑。
知县憨厚的笑了,“叫殿下笑话啦……”
太子收了笑,板着脸随意点了一下头,示意无妨。
高处树枝上挑着的叶子有些发蔫,按说此处并不缺水,即便是晒的,此时又是春季,没有夏季那般炎热。
“长年累月泡在水中,根部沤烂了。”宋春景在后头对着那小侍卫道。
太子光明正大转过头,问他:“何以见得?”
这么远都能听见,太子这一心二用的太明显了。
宋春景不明显皱了皱眉,回道:“叶黄发软,枝干无力,应当是根部已经烂了大半了。”
他并不说的绝对,只说‘应当是’,不给别人反驳的机会。
太子面沉如水,点了一下头。
宋春景提了提自己沾了泥水的下摆,看了一眼后无奈的松开手,任由其自生自灭。
太子收回神思,说:“这里不是河道最窄处,也没有急坡直冲,怎么成这个样子?”
知县痛心的叹了口气,“此处本来是渡口,原本不至于此,是由于去年上游冲垮堤坝,洪水满溢,将这里灌满了,都接连下雨,才成了这幅模样。”
“既然不是首要受灾地,关键在疏通,那就开挖地沟,将淤水引到旁支河道中去,”太子说完,问道:“试过吗?”
“考虑过这法子,只是……”知县为难道:“旁支河道在临县,若是直接挖过去……”
“缺钱是吗?”太子打断他。
太子殿下金尊玉贵,从来不知道缺钱的滋味,到了这里才知道,八成难题都是因为没钱。
乌达站在一旁摸了摸自己刻着繁杂花纹的凹凸不平的刀柄。
知县十分为难纠结的垂着头,神情十分委顿。
下一刻,太子平淡道:“统计数目出来,差多少,国库拨。”
知县双目睁圆,嘴也张圆,半晌,“扑通”跪在地上。
眼睛发涩,鼻子发酸。
张了几次嘴,话未出,眼泪先掉了下来。
太子见怪不怪的一摆手。
乌达立刻上前将人扶起。
知县擦了擦满脸泪水,苍老的脸上沟壑更加明显,不发一语又要再跪。
太子一手伸出,亲自托了他小臂一把,道:“不必多礼,知县为国为民,是我朝的恩人。”
知县只觉小臂下的力量可拔山川,将他稳稳钉在原地。
太子话中所指,将知县捧上了前所未有高度。
朝中官员无数,有几人当的起一声‘恩人’呢?
还是当朝太子亲封。
知县哽咽不能自已,由衙役扶着,啜泣着将太子领回了住处。
回到住处,岑大夫提前迎出来,原本想说:我虽年纪大,身体却还硬朗,不必特殊照顾。
然后一看众人衣摆下头的泥汤,又瞥见了好几只水泥样的鞋,顿时将客气的话咽了回去。
众人四散回房。
宋春景的房间照例挨着他,路过面前,朝他礼貌一点头,匆匆走了进去。
岑大夫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想进去找他聊聊天,又听见里头水声不绝,猜想应当是在洗澡,便先回了房间去。
这边太子换完干净衣裳,又洗了个澡,神清气爽的站在窗前听了一会儿鸟叫。
他神思飘来晃去,一会儿想着那信宋春景到底看了没有?
一会儿又想,他也不提,这算是原谅还是仍旧在生气?
对面宋春景的房间门窗紧闭,太子等了一会儿,没了耐心。
他束着发,戴着琉璃暗紫金掐丝发冠,垂下来的金丝线编制发缕压住披在后头的乌黑发亮的发丝上,尾部坠着几根红色丝带缠绕两颗乌黑珍珠,行动间不闻动静。
几厢交错,衬的黑色更黑、亮色更稳,面色如玉砌成的一般,十分贵气。
太子一脚出门,乌达先前不见人影,即刻现身紧随其后跟上。
径直行到安静的门前,在门口屏住呼吸站了几息。
太子轻声道:“不必跟着。”
乌达一点头,大步流星走远了些。
门隙漏光,隐约显现出一道朦胧景象。
“春景儿,”太子沉稳道:“我进去了。”
随即一推门,发现里头栓住了。
他连停顿都没有的用力一推,“咔”一声门栓断裂的声音,跟里头宋春景制止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稍等。”
坐北朝南的屋内很亮堂,阳光照在白墙上反射出来的光异常刺眼,太子眯了眯眼。
宋春景靠在半人多高的大圆木桶里,桶内热气蒸腾如山间云雾,映的人眉眼不清。
二人对视一眼,宋春景面皮紧紧绷着,唇抿成一条直线。
许是雾水沾湿眼睫,这半两湿漉漉衬的他温柔无害起来,太子罕见没有怯。
“我给你拿了点东西来。”太子随口扯了一句。
宋春景看着他,似乎真的在等他拿出什么东西来。
太子无法,只好伸出一只手,停在他面前。
宋春景紧紧盯着,眉梢眼角轻轻吊着。
露在水面外头的肩膀透出淡淡红色,零星水珠更加放肆,攀在上头不肯滑下。
久久不动,宋春景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他。
黑发黑眸暖橘色的唇。
太子唇角一动,笑出一点弧度,整齐白牙露出来一点。
张开手,手中空空,只有半寸阳光照在上头。
他无比坦诚笑着道:“一把春光。”
第44章
京城,皇宫。
春雨过后,天终于真正暖和起来,冻掉的树芽重新抽出枝条,四处一片珑璁新绿。
皇后站在窗前,扶着戳在窗边摆着花盆的高脚桌,冰凉华丽的护甲紧紧扣在桌角上,“那沈欢,出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