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灼犹豫问:“那殿下的伤……”
太子不答,叫了乌达一声。
乌达推门进来,“殿下?”
太子叹了口气,“将他扒光衣服打一顿,扔出去。”
乌达:“?”
他不知发生了什么,有些摸不着头脑,再看许灼,早已震惊万分的望着太子。
乌达自诩体察君心,此刻也迟疑了,“打成什么样?”
侍女洗干净肩膀,低眉跪在一旁。
太子站起身,露出结实胸膛,“你看着打吧,死活都行,打痛快了为止。”
许灼身体一软,瘫倒在地,大口喘息着。
侍女提裙起身,为他清洗前胸后背。
纤细指尖行至背上伤口,微微一顿,绕开来,继续擦洗。
乌达只好提起人来,两步出了门。
他站在门口呆立片刻,似乎再想如何处置。
“大大大人,”许灼终于能说得出来话,结结巴巴求饶,却又不知该求什么,“我……”
乌达低头看他,许灼十分落魄跪坐在地,脸上湿漉漉的不知是水汽还是眼泪,清晰俊秀的面孔十分无措,看起来更加好看。
像一副未干透的水墨画。
这水墨画浑身发抖,又十分气愤:“我、我为皇后娘娘尽心尽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殿下就这么对待我吗?!”
乌达捂着他嘴,拖着走远了些。
“你敢埋怨殿下,不想活了?”乌达皱着眉,将他扔在地上。
许灼委屈又怒道:“殿下不是不想我活着,想打死我吗?”
殿下确实有这个意思。
可打死可以理解,脱光了打死是什么意思?
乌达蹲在地上看着他匀称身体和脸,再次犹豫了。
……做什么非要脱光了呢?
殿下忘了上次侮辱宋太医之后,现在还鞍前马后的还债的事情了吗?
他蹲在地上似乎扯到了伤口,龇牙咧嘴了吸了一口凉气。
许灼屏住呼吸,害怕的看着他。
片刻后,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别扭对许灼道:“许太医……”
许灼委屈哭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命苦,听见声音便等着他发落。
“你走吧。”乌达一反之前态度,客气道。
许灼:“?”
他似乎不敢相信,微微张开嘴,眼神紧紧盯着乌达。
乌达摸了摸脑门,硬着头皮解释:“殿下心情不太好,你别往心里去。”
许灼似乎在判断他说的真假,还是主仆二人的另一种套路。
乌达叫那目光打量的十分别扭,耐心消磨殆尽:“你走不走?”
许灼不知道这侍卫统领的脑子里进了什么水,顾不得其他,赶紧爬起身,“告辞!”
然后一溜烟向外疾走而去。
速度之快,叫人以为后头有人举着刀在追他。
乌达看着他背影,看了一会儿,下定决心去敲了敲门。
“殿下。”一门之隔,乌达轻轻喊了一声。
门开了,太子已经洗干净,穿戴妥当自己走了出来。
华贵衣裳将全身包裹住,露出的脖颈肌肉线条匀称细致,行走交错间十分有力量。
头发洗净擦干,妥帖束在脑后,金玉紫珠珐琅冠稳稳戴在头上,将人衬的十分精神贵气。
崭新乌黑双绣朱金麒麟的靴子踩在脚下,行走间不停微微闪烁,跫音轻轻,听在耳中十分舒畅。
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又回来了。
乌达鼻子一酸。
太子往前走,他便跟在后头,又叫了一遍,“殿下。”
太子随意“嗯”了一声,脚下不停,出了廊下。
乌达担忧的问道:“您的伤怎么样了?太医院里的人说不能沾水。”
“没事,”太子面无表情道:“一身土,不洗难受。”
太子似乎望了一眼四周,头也不回问:“打的怎么样?”
乌达:“?”
乌达脚下一顿,立刻不伤感了。
太子察觉到,也停在当场,看了他一眼。
乌达吸了吸鼻子。
太子:“人呢?”
乌达退后了一步,太子盯着他。
“……放走了。”乌达终于道。
太子:“……”
“殿下忘了上回得罪了宋太医,现在还没好吗?”乌达如临大敌般看着太子,耿直道:“属下早就保证过,不会让殿下再犯同样的错误,‘做人留一线,日后常相见’,殿下忘啦?”
太子看着他。
似乎想一把掀开他的天灵盖。
乌达又退两步,“那个许灼长得真的也十分合您口味,我这不是担心……”
“乌达。”太子叫了他一声。
乌达立刻闭嘴。
脑门上的冷汗不敢擦,也不敢上前。
就在此时,茹萝殿的侍女远远跑过来,福身一礼,“殿下,娘娘请您过去一趟,有要事同您商量。”
太子侧头瞥她一眼。
迎袖再次双腿一曲,脆生生道:“殿下多日未归,娘娘实在想念,终日以泪洗面,请殿下过去看一看吧。”
乌达觉得自己得救了,立刻来了精神与力气,“殿下刚刚回宫,无数事务等着处理,尚书大人还等在前厅,姑娘却此时来请,真的是侧妃的旨意吗?”
意思是,侧妃竟然这么不懂事吗?
迎袖刚刚还不卑不亢俏生生站着,被这五大三粗的侍卫吓的倒退数步,立刻迟疑了。
他话中所指又关于侧妃清誉。
太子一直未说话,似乎也是如此想。
迎袖迟疑了。
太子时久未归,合该去看一看侧妃,这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能将人请去。
但是如果叫太子以为侧妃不懂事理,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她权衡完利弊,结结巴巴道:“娘娘只说、说……请殿下忙完过去一趟……”
太子面无表情道:“忙完自会去。”
乌达凶狠恶煞站在一旁耷拉着眼皮盯着她。
迎袖连大动作都不敢,拘谨一拜,“奴婢告退。”
太子不发一语,自顾向前走去。
迎袖张头望了望他背影,恼怒的一跺脚,同来时一般一路小跑着顺着来路回去了。
身后没了动静,乌达扭头一看,发现她已经跑远了。
“迎袖儿姑娘走了。”他睁大眼睛看了一眼太子。
语气微微压低,有点将功折罪的意思。
他刚刚怼的十分合太子心意。
于是太子叹了口气,“算了。”
乌达立刻放松下来,咧着嘴笑了。
太子看了看他那没心没肺的笑,“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乌达立刻收了笑,如临大敌般看着他。
秉着气等了一会儿,发现他没有什么责打动作,才回道:“都是些皮外伤,已经包扎过了,动作大了还有点疼,平时没事。”
“需要休息吗?”太子问。
现在局面虽然已经见雏形,但是未行登基大典,终究不算完全稳定。
东宫很忙,闫真又不在,乌达不敢休息。
“不用,”他咧嘴笑了笑,拍了拍自己胸脯,“我壮实的很。”
太子一点头,算是应允。
尚书等在前厅。
茶水喝了三四盏,怕等下不方便,就不敢再喝。
直直坐在椅子上等着。
他体态十分好,人保养的也好。
一眼看去就是懂礼有教养的样子,又全心意为太子着想,因此东宫里的人对他态度也敬爱有加,十分好。
时不时进来问缺什么东西是否需要添茶。
耳边听见响动,尚书点了一下,“什么都不用,不劳烦了。”
“岳丈真是客气,”太子走进来,坐在正中的椅子上,“来了这处就当做自己家,不必客气。”
“殿下。”尚书赶紧起身行礼。
“免礼。”太子道,端起花茶喝了一口。
尚书等他喝完了,才焦急道:“宫中现在是什么情形?我等竟然全部被瞒在鼓中,直到御林军冲向城门,才被叫喊声惊醒。”
“最近几天就没有一人进过宫吗?”太子问。
“下官进去求见,被李公公以‘皇上急病需要休息’为由,推回去了。”尚书解释道:“皇上之前也时常生病,因此这回再病,我等以为同往常一样,就没有坚持觐见。”
太子:“谁都想不到荔王会在此时突然发难。”
“好在已经结束了,荔王此刻已经关押去刑部了。”他又平淡道。
尚书恼怒自己没出上力气,泫然欲泣:“听闻殿下受了重伤,如何啦?”
他打量一眼太子,觉得非常精神,一点都不像是受重伤的样子。
“皮外伤。”太子道:“岑大夫早已经到京了,让他过来一趟,稍作处理即可。”
伤口竟然到现在还未处理,尚书欲言又止。
他犹豫问:“刚刚殿下带回来一位面生的太医……”
乌达手指头就近扣了扣大腿。
“手也十分生,用着不好,已经将他送走了。”太子道。
尚书担忧的一点头,按下心中许多疑问。
太子:“没有岑大夫经验丰富。”
听他如此说,尚书踏实下来,松了一口气。
“殿下的身体一向由宋太医照料,怎么这回没有先处理呀?”他随意问,眼睛打量着太子神色。
太子出了一口气,“怎么,尚书连我常用哪个太医都打听清楚了。”
“绝对没有,”尚书连忙告罪,“是听一回来的岑大夫随意提起的,殿下不要介意呀?”
太子:“他年纪大,南方环境差,道上踩空掉进泥潭里就会要了性命,不时常带他在身边,也是体谅尚书府一片心意,他没有跟你说吗?”
这话明着呛尚书,实际上却是指责岑大夫只说没用的,把对他的顾念扔在一边,不知道感恩,挑拨关系。
尚书慌张跪在地上,心里怪罪自己女儿没问清楚就哭哭啼啼的,面上感激认错:“实在是……唉,下官并非有意询问,实在是关心您的身体啊。”
太子停顿一下。
然后“嘶”了一声。
尚书抬眼一眼,发现他脸色稍显有些不自然,似乎在忍耐疼痛。
他立刻道:“下官立刻回去将岑大夫带来,您请稍作忍耐。”
太子绷着脸不置可否。
尚书赶紧告退回去提人。
他回去之后,正赶上宣旨太监等在门下。
“这……”他犹豫的看了一眼。
“恭喜尚书大人。” 太监脸上挂着恭维的笑,展开圣旨。
尚书摸不着头脑,只得先跪地接旨。
太监将禅位圣旨宣念完毕,将圣旨妥帖卷好,搁在尚书的手中。
他轻轻拍了拍呆若木鸡的尚书,客气的朝他弯腰行了一礼,“尚书大人慧眼如炬,太子侧妃少说也是妃位上的人了,往后,您便是国丈啦。”
第58章
太子回宫半日,闫真终于在一切尘埃落定后,带着倾巢而出的东宫护卫军回来了。
他脚不沾地跑进门,到了太子跟前“扑通!”跪在地上。
膝头骨节与坚硬的大理石地面相撞,发出的骇人声响让人不忍听。
闫真却似没有感觉,膝行几步,哭喊道:“殿下啊,小人无用!竟然没有接应上您叫您处在孤立无援处啊!”
“啊啊啊啊——”他痛哭道。
太子正躺在茹萝殿的床上,由岑大夫处理腰间伤口。
听他哭了一会儿,头痛的一摆手,“起来说话。”
乌达上面去扶他,却无论如何扶不起来。
闫真哭的不能自已,声音满是自责,恨不能以死谢罪。
太子喝了口茶水,咽下去,道:“哭吧,是该哭一哭,差点我就没命了。”
乌达:“……”
闫真“哇——”的一声,眼泪喷涌而出,哭的更加卖力了。
等他哭的声音渐渐小了,岑大夫将他伤口处理好包扎妥当,跪在地上交代道:“殿下这几日别沾水了,伤口有些溃烂,怕感染。”
太子随意一点头,朝着闫真看了一眼,“哭完了?”
闫真抽搭几声,点了点头。
“那个司库主事……”太子一停顿,乌达立刻提醒他,“武长生。”
“武长生,”太子道:“早之前就说他同荔王有些不干净,叫你去提点,你就提点了这么个结果出来。”
闫真又要哭。
太子:“他私开兵器库,煽动战士军心,城门口固然有荔王叛军,更多的却是一直在京郊大营训练的士兵,本该是我麾下的人,却倒戈相向,咬牙切齿要取我性命。”
闫真跪在地上,听的不住发抖。
太子继续道:“这种蛊惑人心的邪术,你该学习学习。”
他站起身来,池明娇上前为他整理衣服,担心碰到伤口,不知是否继续束上腰带。
太子一抬手,示意无妨。
池明娇取过沉手精致的金贵腰带,轻之又轻为他穿在腰间。
“能让士兵死心塌地,不外乎几样,一是许诺了他们高昂银钱,二是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将我打成了篡位之人。”
太子随意看一眼,转身朝外走去。
闫真爬起来跟上去。
太子看了他一眼,嘴里继续道:“若是一,就要考虑是否军饷不足,月俸有没有按时发到他们手中,若是二,就要查一查,我身为太子,要想继承皇位只需要等待即可,是什么叫他们会以为我篡位。”
“荔王教唆未可知。”闫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