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有枝兮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苏亓2018

作者:苏亓2018  录入:02-25

至此后,小侯爷承袭爵位,掌管侯府。因父亲生前的安排,朝事府事仍照旧由那正配夫人统筹打理。
名义上,两人仍是夫妻,事实上,却早已成了仇人怨偶。
事情的来龙去脉便是如此,让这个故事更加不平凡的还有最后一点——那正配夫人并非女人,而是一个男子。
一个男子对于另一个男子的抗拒,无论身与心,都可能是与生俱来的。
华夜容听完深深点了点头。
“难怪。”她低低的声音道,“难怪侯爷对大公子……”
悦娘深深叹息:“大公子的为人这么多年了谁看不清楚?即便做了什么对不起侯爷的事,也一定是有隐情苦衷情有可原,可是侯爷他,却一直耿耿于怀。我们做下人的又能怎么劝呢?眼睁睁的看着大公子日日辛苦操持,身子每况愈下,真是……唉!”
华夜容递了袖中的娟帕给悦娘拭泪,亦显出一脸悲戚:“这些年来当真是辛苦了大公子,他对侯爷的心可见是一日未改啊。”
悦娘擦泪道:“大公子的性子,什么都放在自己心里,咱们几个看着他俩一块儿长大,到如今却也看不清了。要说还存着念想,那也不奇怪,大公子本就是个念旧的人,小时候两人好成一个人似的,侯爷大概早忘了,大公子未必就不拿出来时时忆着。可这些年下来,只怕这点旧情也剩不下多少了。现在的侯爷哪里还是从前的侯爷呢?大公子想的人只怕也未必是他了。只一样,老侯爷临终时放心不下冲动任性的儿子,将整个朱雀侯府和独子的前程未来都托付给了沉稳持重的大公子。这一份嘱托重如泰山,大公子多年来任劳任怨无怨无悔都只因答应了老侯爷的那句话啊。”
华夜容惊讶的望着悦娘:“你的意思,若有选择的机会,大公子他未必会想留在侯府?”
“谁知道呢?”悦娘摇头还是叹息,“大公子心里的苦,只有他自己清楚。对所有人,包括侯爷在内,他哪一日不是温文和气的样子,半句抱怨伤心的话也没有。他愈是这样,我们在旁边看着也愈是为他难受,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到什么时候……”
悦娘饮泣无声,华夜容也湿了眼眶。
她心里却是想:莫斐对苏锦言的恨,苏锦言对莫斐的忍,也许,还有些其他的什么吧?


第9章 真相

隆冬腊月,本就是苏锦言最难捱的季节,今年冬天尤其如是。
心腹深处的寒冷,一点点的渗透而出,浸入四肢百骸,整个人如同跌进冰窟,在刺骨寒湖中慢慢隐没,渐渐沉沦,无处可逃。
这自然不是什么好兆头。
苏锦言心如明镜。
或许,当年强压下的病灶就此复发也未可知。
高瑜几乎日日被请进府来把脉,苏锦言刻意的把五内冰寒的新症不提,只仍旧医治久咳不愈的旧疾,换了几次方子不见任何起色,众人皆忧心不已。
府中大小事务已全交由华夜容打理,有烦难棘手之处,几个大管家齐心合力帮着操持,尽量不去叫苏锦言操心。如果事情牵涉侯府与朝中往来,牵连太广,影响重大,只苏锦言过目经手知道原委的,便由四夫人并管事几人商量个大概,再拿着书信邸报或者账簿文书聚到苏园里讨个决议,具体执行起来自然再不会让大公子亲力亲为。
如此过了两月,几场大雪过后,放晴的日子渐次增多,缠绵床榻的病体渐有起色,苏锦言偶尔也能出房走动,或在庭前廊下拥炉赏雪,享受一个难得的闲暇冬午。
众人终于松了口气。高太医说过,大公子的病立了春就不怕了。还有半个来月,只要继续节劳休养,保暖不受寒气,平安过冬指日可待。
这日议完正事,众人见苏锦言精神尚好,便围住他在火炉旁喝茶谈笑。苏锦言偶尔轻咳一声,众人知他待人甚厚,怕他不想扫了大家兴致而勉力支撑,坐了一坐也都起身纷纷告辞。唯独华夜容被苏锦言唤住了。
“大公子有事情吩咐?”
之前议事都是与诸管家一道,这还是华夜容第一次与苏锦言单独说话,不知怎的意外之余竟也显出几分在她身上已罕见的拘谨紧张来。
苏锦言微笑着道:“没什么大事。你还是坐下,才好说话。”
华夜容依言坐在茶案一侧,微欠了身子。
苏锦言似要开口,被几声咳嗽阻断,华夜容忙提来暖壶在他杯里添了热茶递过去。苏锦言接在手中喝了,这才又道:“有劳四娘。”缓缓放了茶杯,温和笑着望着她道,“留你下来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之事。只是想说,侯府家大业大,诸事繁杂,你又是初来乍到,能做到如今这番成就着实不易,当真辛苦你了。”
“大公子言重了!”华夜容忙摇手道,“若非有大公子还有诸位管事帮持照拂,夜容哪里当得了这个家?就算真有什么苦劳,那也是分所应当的。大公子这么说,真是折煞夜容了!”
苏锦言笑道:“你说是分内事,那也不错,只是从今往后,要辛苦你的日子就长了。”
华夜容心下微微一惊,以她的精明却也分辨不出他话中的真假,不及细想赶紧表明心迹道:“怎么会?等大公子大好了,还是要辛苦大公子的日子多一些。”
苏锦言笑着摇了摇头:“我的身体你也看到了。从前没办法,现下好容易有你这样的帮手,还不容我多休息休息么?”
既说是“帮手”,便仍是他当家做主,华夜容自以为是听懂了其中深意,心中冷笑一声,却是赶忙深深点头道:“这个自然。只要大公子吩咐一声,夜容必当尽心尽力为侯爷和大公子好好打理侯府。”
苏锦言向后微仰了身子靠在了椅背上。
每次与她说话都觉得累。之前的二夫人三夫人也都是小心翼翼的看他脸色说话,心里却不知转了多少念头,盘算起多少主意。这些,他都看在眼里,不去深想,只是觉得累。周旋于这些女人之中,一个接着一个。他是真的力不从心。
想说的话却未说完。勉力撑着精神,依旧微笑着道:“既然说起侯爷——其实方才我们商议如何安排人手为岳侍郎脱罪说项一事,你直接去问侯爷的决断也是一样的。上个月也有一桩李党排除异己陷害朝中直臣的案子,比这次牵连的人还更广一些,便是侯爷处置掉的。你那时还不熟悉情况,所以海叔没回给你知道。府里的小事就不去说它了,朝中诸事烦难繁复,侯爷洞若观火,知道得倒是比我更清楚些,处置起来也更圆融妥当。”
这些话听入耳,华夜容惊讶地睁大了眼。苏锦言自然晓得那些话的分量,也料到她的惊讶不解,仍是温文而笑,缓缓解释道:“我让他们出去,就是要告诉你这句话:其实这个侯府真正当家的早已是侯爷,而非我了。真正的大事要事侯爷胸有成竹,我并不能再多做些什么。至于他为什么不在明面上主持大局,把所有人都瞒在鼓里,我想,日后慢慢的你自然便会明白了罢。”
华夜容愣了半晌,把他说的话在脑中过了数遍,踌躇着问道:“大公子可是已知晓了侯爷的深意?还望不吝赐教,夜容今后操持起来才不至于坏了侯爷的规矩。”
苏锦言却摇了摇头道:“也许说出来你不信,但我真的并不知他为何如此。说起来,我也是近几月才看明白这些,所知道和明白的都已经告诉了你知道——正是想你今后做事更得心应手一些。”
华夜容又愣了许久。他的话让她不可思议,但那语气诚恳不由得她不信,起身深深道了个万福:“多谢大公子!今后有什么事还望大公子多多提点。”
“无须多礼。”苏锦言抬手托住了她,“你为侯府尽心操持,我能帮得上忙的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不过,”他苦笑了一下,“侯爷与我的情形你应该也看得到,今后应是你更明白他多一些。”
话说到如此,就连华夜容也无法不动容了。她是万万没有想到苏锦言竟真的是这等坦诚无欺之人。想起悦娘的话,不由得鼻中发酸,真的为他感伤起来。
“大公子,有一句话,夜容想问大公子很久了,只不过……”
苏锦言微笑道:“你问吧。可是与侯爷有关?”
“是。”华夜容也便改了吞吐之色,坦言问道,“夜容想问的事确实与侯爷有关,还与北族安玉郡主有关。”
苏锦言听到那个名字,面上依旧安然,点头道:“你近日频频外出,大概便是利用旧时的人脉打听这段旧事去了?”
华夜容也不瞒他,点头直言道:“大公子猜得不错。夜容知道了侯爷与大公子的心结,与其他人一样,也是想不通,以大公子的为人,怎么会出尔反尔,害了安玉郡主的性命,才托人打听旧事的真相。”
苏锦言淡淡一笑:“可打探到了什么真相没有?”
华夜容听那言辞风轻云淡,神色间却流露不尽淡倦黯然之意,心下泛起酸楚,默了一默,终是问道:“大公子,你明知道如果侯爷知道真相应是会对你感激有加,却为什么要隐瞒至今?”
苏锦言笑了笑,无语。
华夜容从不轻易放弃,话既已出口,定要弄个明白,遂逼问道:“大公子的苦衷,真的不能告诉夜容么?还是说,直到现在,大公子还是不相信我……”
“以你的聪明,”苏锦言终是开口,“难道还猜不出原因吗?”他以袖掩唇轻咳了几声,”莫非我看走了眼,事到如今,你仍是不了解他?“
华夜容心下一震,脑中灵光闪过,多日来想不透的事情突然迎刃而解。
——是啊!自己怎么就忘了!以莫斐任性不羁的性子,又是这等爱恋生死之事,倘若他知道了安玉不是死在狱中,而是被一条死尸替换出了牢笼,只怕拼了命也会追随着心爱之人远赴异族他乡。那样的话,不但莫斐的性命堪忧,就连朱雀侯府乃至府中所荫蔽的朝臣故吏也会被牵连在内祸福难测!
苏锦言久语伤神,连连咳嗽起来。贴身近侍在外听见,不等召唤掀了帘子进来逐客。
华夜容浑浑噩噩从苏园出来,站在雪地里呆了良久,猛然警醒了,还有最后一句忘了问他。
瞒下救人的事是为了侯府更是为了莫斐,但——“为此,大公子宁愿侯爷恨你一辈子?”
华夜容不知道苏锦言会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或许,他会说他早已不在乎,守着这个家,只是因为老侯爷临终的嘱托。
又或许,他会反问她,如果你是我你会如何选?
华夜容用手压住心口。
除了痛,竟不知道天上又落下雪来,风雪里她连冷也感觉不到了。


第10章 心死

安玉赫岚。
这个名字,曾是心里的一根刺, 扎得深,除不去,看不见的伤口,剧痛却历久弥新。
到如今,再被提起,却也只是心湖上一道涟漪,隐隐一点触动便也就过去,掀不起些许波澜。
心已死。
死在五年前的北地万里雪原之上。
从此后,古木枯井。
高瑜终是发现了什么,把完脉试探着问:“大公子近来身体可有异状?”
见苏锦言摇头并不答话,仍是放心不下,隔了一日又道:“大公子当年中的冰蟾毒甚是猛烈,虽然运功强逼出体外大半,但也听人说有余毒潜伏数年才发作的。若是当真身上有任何不妥之处,务必告诉微臣知道,也好对症下药。”
既是潜伏多年的剧毒,又何来对症良药?
苏锦言笑着且答应一声:“有劳太医了。”
五年之后才毒发索命,老天总算对他不薄。到如今,后继有人,重任可卸。即便不能亲眼看到朱雀侯府子嗣兴旺,但以华夜容的才貌和莫斐对她的宠爱,这最后一件心事也不日可待,大可不必操心。
终是可以放心离去了罢。
这样想着,便长长舒出一口气来。夜里睡得安稳许多,醒来却再无平日劳累奔波,无所事事时只有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
封尘多年,大概也只有此刻才敢拿出来细细品味,笑自己当年何等年少气盛,做了那许多可笑又可悲的事。
是啊,可笑又可悲的,明知道他以出使为名,实则是去千里相会那北族胡女,当年的自己却仍是主动请缨跟着北上。
北族厉兵秣马多年,狼子野心昭昭若揭,此次大乾主动出使和邦,为的是边境百姓的福祉安宁,却也注定凶险莫测。朱雀老侯爷以大局为重,明知此去祸福难料,仍力排众议,劝服天子下诏定期。使臣需得朝中亲贵担任才能显出诚意,然而诸方势力明争暗斗多年,谁都不愿冒险接了这个烫手山芋——和谈成功虽好但也未必能捞到什么油水好处,但若失败,必招来天子谴责怪罪,岂不是白白损失己方实力。便有人怂恿那不知为何对远赴北域十分热心的朱雀小侯爷接下这出使的重任。
老侯爷并不知自己儿子肚子里的打算,只被他一番慷慨激昂视死如归的言辞说得满心怀喜差点老泪纵横,只道这疏懒成性的独子终于开了窍,晓得继承列祖列宗遗志,为国为民铁血忠心。
虽老怀甚慰,但侯爷夫妇哪里放心得下?莫斐虽然也拜名师学艺,习得内功心法,剑术弓马,但毕竟从小锦衣玉食,身娇肉贵,又生性懒散,顽劣不堪,碰上真刀真枪,只怕没个妥帖的人跟在身边要护不住他的周全。而苏锦言在长白山门下习武多年,又是刚过门的儿媳,他肯跟在莫斐身旁保护,两位老人自然满心欢喜。朝廷也有携眷出使的惯例,莫斐又是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两人并骑赴北便成了定论。
一路上,除了必要的仪式礼节,新婚不久的二人几乎没有只言片语。虽同桌共食,也仿若陌路一般。到了北地,需要逗留半月,两人同住一顶大帐。莫斐叫人拉了帘幔在中央,硬生生分了内外两帐,是连面都懒得一见的态度。
沿途经常收到快马送来的书简,即便苏锦言就在身侧不远,莫斐也照常大方拆封来看,还细问那送书来的使女来信者的近况,行径对话从不刻意掩饰,是不在乎他那名义上的妻子到视而不见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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