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温柔爱笑,一口一个“明玥哥哥”的小连,早成了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稚嫩的生命定格在那个寒冷彻骨的冬天。
送走连子瑜,萧明玥垂下眼睑,逸出一声悲凉的叹息。
那个祸头子别再想染指东宫的人,他绝不会让公主步上小连的后尘。
第54章 出师未捷夏教练
办完了连子瑜的事,萧明玥想起娇妻的心愿,叹了口气,先前总是忙,拖了这几天,总不好再拖下去了。
不得已,还得去向那人求助。
岐国不好方士,与之相邻的凉国却迷信巫祝成风,呼延凛的生母凉国公主曾经是教中圣女,信众庞多,后来一朝有孕跌落神坛,历经波折产下呼延凛,孩子更是一出生就被扔到狼窝里,在山林中长至十来岁才被接回宫里。
关于他身世的流言就没有断过,有人说他是公主与野兽私通生下的孽种,也有人说他是公主心念虔诚得天神赐子,否则无法解释他勇武过人的神力和能号令百兽的异能。
到他杀出一条血路踩着表兄弟们的尸骨登上皇位,没人敢再非议他的出身,更有见风使舵者忙不迭地把他奉为神子,溢美之辞泛滥,马屁拍得山响。
从人人避之不及到趋之若鹜,权势的力量可见一斑。
只是对于萧明玥而言,无论是当初在山林中偶遇的野人还是如今高高在上的凉国皇帝,呼延凛还是那个呼延凛,狷急暴躁,狠戾凶蛮,喜怒无常,让人不知道该如何去与他相处。
让人头疼,也让人心疼。
萧明玥按住胸口,摇头轻笑,自己真是着了魔了,那样无心无情铜皮铁骨的男人,用得着哪个去心疼?还是莫要自作多情了!
他知道呼延凛还在隆堰别馆中,也没下帖子,用过午膳就直接登门拜访。
为妻子的事求到情郎门上,让他自己都觉得又荒唐又羞耻,同时隐隐生出撩拨猛兽的兴奋与期待。
不知道他会大包大揽一口应下还是勃然变色将自己扫地出门?
别馆中都是呼延凛的心腹,个个沉默刻板目不斜视,一路将这位贵客恭迎进去就悄无声息地退下了,呼延凛正在后院练箭,见到他只是略挑了挑眉毛,弓弦震颤,一支羽箭疾射而出,正中靶心。
“稀客。”他放下弓箭,朝萧明玥走过来,迎面飘来清爽的汗味,让他想起那些热汗交织的夜晚,霎时耳根发烫,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轻声道:“我来找你是有事相求。”
“什么事?”呼延凛伸手揽住他的腰,态度十分自然,惊得萧明玥四下张望,见侍从们早尽数退场,连院门都给他们关上了,才松了口气,放软了身体偎在那人怀里。
呼吸间尽是熟悉的温暖气息,让他头晕目眩,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又想要了?”呼延凛似乎很高兴,抬起他的下巴,兴致勃勃地啄吻他的唇,萧明玥抓住最后一丝清醒,双手抵住他的胸膛,摇了摇头,道:“能不能……帮我找一个术士?”
他把要求复述了一遍,没敢说是公主相求,只说是自己想要。
“术士?”呼延凛低头看他,“你不是向来不信这些怪力乱神吗?”
萧明玥被他看得心虚,强撑着一本正经的面容,壮着胆子在他面前胡搅蛮缠:“你又不知道我心里想什么,只说能不能吧?”
“我确实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呼延凛笑容渐消,眼神阴晦,像鹰隼盯住兔子一样盯着他,“也没这个必要,你总归逃不出我的掌心。”
很好,两人之间难得的温情气氛又被破坏殆尽,浮光掠影一般转瞬即逝,让萧明玥觉得恐怕他一生也捉摸不透这个人阴晴不定的性子。
猜来猜去也不过错上加错,还虚耗心力,累死累活又没人领情,何苦来?
萧明玥低下头,做出一副有求于人的乖顺模样,小心翼翼地避其缨锋,不敢再贸然开口。
意态缠绵,让人见怜。
罢了,呼延凛叹了口气,与这种不开窍的计较什么呢?只把他攥在手里就是了。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他松开手臂,取过挂在架上的布巾擦汗,举止泰然自若,语气轻松,仿佛闲话家常一般,“太子容色甚佳,新婚生活可如意?”
萧明玥下意识地点头,又觉得不太对劲,脖子僵了一下,低声吐出两个字:“还好。”
神态不以为然,眼中却带出笑意,像涸辙之鱼望见东海碧波,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期盼与欢喜。
原来他也有这样毫不矫饰的期盼与欢喜,呼延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笑道:“看来这郴国公主能耐不小。”
萧明玥见他笑,不明所以,也跟着笑了起来,还点了点头,发自内心地附和道:“确实不同凡响。”
人家染了风寒头一天还病歪歪瘫在床上,第二天就活蹦乱跳康复如常,怎不让人惊羡?
要换了他自己,这样一场风寒怕是要养到冬天,天气骤冷之后再接一场,小半年就要在病中度过了。
对公主交代的事他会如此上心,归根到底还是希望公主能拿出什么秘方来帮他调理好这不争气的身子骨,免得一年到头不是愁中即病中,活得滋味全无。
呼延凛看着他难得流露出孩子气的天真坦然,心中五味杂陈。
就像看到原本流连在自己股掌间的小宠物,开始对旁人产生向往。
“太子请回吧,晚上在寝宫等我。”他自顾自拾起檀木弓,轻拨弓弦,发出嗡嗡声,震得人头皮发麻,“叫你的小公主关好房门,别再到处乱跑。”
“你又想……”萧明玥愕然抬头,一脸勉为其难的神色,活像被抢了新玩具的小孩子,迫于淫威不得不陪他去玩那些早已厌倦的旧游戏。
前几天刚被喂饱,他确实不太想要,可是看呼延凛势在必得的眼神,他知道拒绝也没用,何况早就习惯了屈从,也实在拒绝不了这个人。
也许是有了别的念想与盼头,对上呼延凛的目光,他心里仍是热的,只是再不像曾经那样如痴如狂,甚至有了隐隐的失落。
萧明玥叹了口气,拱手告辞。
先打起精神应付了情郎再说,公主那边,来日方长吧。
来日要几日?改天是哪天?以后有多后?
这种推三阻四的婉拒套路夏云泽当年听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遍,只想把追问三连甩到太子脸上。
作为一个有情怀、有责任、有使命感的健身教练,平生最恨的就是办了卡却不来打卡以及买了课却不来上课的人。
至于那些来了就洗洗澡拍拍照发发朋友圈的健身房观光族,他还是很有耐心哄着下场练一练的,理由是现成的:来都来了,不撸何为?
不来的那些,那真的是没辙,他固然三催四请,有耐心的还肯接个电话编个漏洞百出的理由,没耐心的直接拉黑还附赠一句“关你屁事”让他出师未捷身先死。
今天不练,明天不练,身上的肥肉躺着减?早晨不举(铁),晚上不举(铁),当心半夜都不举啊!
穿越过来好不容易忽悠到萧明玥这么一个学员,夏云泽恨不得把他当宝贝蛋供起来,对天发誓绝不容忍这个娇花太子犯所有健身菜鸟都会犯的病——拖延症。
为此他连搬家计划都延期了,满心想着把太子按住好好给他抻抻筋,结果一连好几天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先前萧明玥确实忙得两脚不沾地,五更即起,天黑才回,夏云泽再不讲情面也不能半夜把人家拎起来锻炼,今天好不容易赶上夫君提前下班,还过来陪他用晚膳,再不顺竿子往上爬就白瞎了他当年受过的营销专业训练了。
他卖的是卡吗?是矫捷强健的未来啊!他售的是课吗?是焕然一新的生活方式啊!
现在东宫的菜单也让他改了,保证科学搭配营养均衡,太子长年挑食偏食吃猫食,不把他这毛病扳过来练了也是白练。
夏云泽亲手给萧明玥盛汤添菜,盯着他吃了大半碗饭、小半碗肉以及各种新鲜蔬菜,让习惯了看太子三口两口就说饱了的宫人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太子要是一早就好好吃饭,何至于动不动就病倒啊!
“实在吃不下了,惭愧惭愧。”萧明玥连连告饶,结果看到太子妃两倍于他的饭量,更加无地自容。
“没事,慢慢来,都会好起来的。”夏云泽小手一抬放他回去消食,“再过一个……呃……一个半时辰吧,我过去找你,从今天晚上殿下就要开始练起来了。”
“好。”太子揉着饱胀的肚腹,笑着应了一声,内心止不住地雀跃,“对了,公主直接唤我广之即可。”
“广之?”夏云泽抬起头来,脸上还沾着饭粒,看上去有些滑稽,萧明玥伸手替他刮下来,笑道:“是我及冠时父皇为我取的字。”
“好的。”夏云泽挠挠头,来而不往非礼也,何况俩人也算七分熟了,让人家老是公主公主地叫着略显怪异,就说:“我也有字的,私底下,你可以叫我‘教练’。”
萧明玥回去泡了个澡,还没到与教练约好的时间,债主就登门了。
“这么早?”他咕哝了一声,这人向来深夜才至,这才几时?
很快他就说不出什么扫兴的话了,锻炼的事也被抛到脑后。
夜长梦不多,情却很多,足够他慢慢儿消受的。
夏教练踌躇满志地拎着健身计划第一课,打算去给太子做个全方位体能测评,结果一到偏殿门口就听出声音不对,得,人家老攻又来了。
上回被砸的肿包刚消下去,这回他不好意思再捣乱,蹑手蹑脚地原路滚回。
希望萧明玥送走他老攻之后,还剩点体力做做卷腹俯卧撑高抬腿什么的。
他换上短衫,默默地练完几组深蹲加跳跃弓箭步,两腿酸胀,气喘如牛,再度跑去偷听那边完事了没有,结果听到他的学员比他喘得还厉害。
白白浪费一个课时,真是让人痛心疾首。
比快被忽悠到手的学员临门一脚被同行截胡还生气。
夏云泽化愤懑为力量,又回去做俯卧撑。
经过一年坚持不懈的猛练,他如今肌肉耐力可观,爆发力也提高不少,竟然能做几个击掌俯卧撑了。
拍了几次手之后突然意识到跟刚才听到的声音怪相似的,人家还无知无觉,他倒尴尬起来,手也不好意思再拍,自觉地进入静音状态。
他这边静音了,衬出那边响动更大,幸好晚膳过后他就让服侍的宫人收拾杯盘退下,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本来是担心太子锻炼的时候叫苦叫累引来麻烦才提前清场,没想到让别人捡了现成便宜。
这个学员啊,你想要健康的身体,先来保证健康的作息好不好呀!
夏云泽等来等去,困得眼都睁不开,实在熬不住,又去听了一次墙脚,然后面红耳赤地溜回来,往被窝里一钻,含恨入眠。
这个学员太不省心了,运动也不能过量啊!
幸亏你这是被动运动,不然就阁下这小身板,平时不练,突然死练,信不信直接给你来个横纹肌溶解啊!
第55章 完了完了弯了弯了
夏云泽正做着在健身房被辣妞追着问“教练你看看人家这是柯基臀还是蜜桃臀”的美梦,还没回答呢就被人捅咕醒了。
烛火未熄,光影摇曳,他看着那张严肃冷酷讨债精似的俊脸,欲哭无泪。
大菜刚上桌,别说动筷子了,还没闻着味儿呢就被拽下席,搁谁受得了?
“你又来干什么?!”他气得直咬牙,要不是打不过,信不信分分钟教你这小瓜批学做人?
萧明暄神情复杂,既恼火又愉悦,感觉整个人就很分裂。
“暗卫说寝宫里有动静,我过来看看。”
夏云泽很想喷他一脸羊驼。
这是寝宫又不是阴宅,没动静才奇怪。
幸好他的脑细胞及时醒转,领会到“动静”俩字的更深层内涵,不由得“哎哟”一声,八卦兮兮地笑起来,问:“你也是来听壁脚的?”
萧明暄嘴角抽了抽,上手就打,夏云泽卷着被子缩到床里,跳脚怒叫:“竖子休得放肆,我要喊人了!”
萧明暄绽开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坏笑,抬手朝侧殿指了指,问:“你想把那两个人喊过来?”
……这就不必了吧!
夏云泽身为死死团长,也知道打扰人恩爱会被砸成狗,上次有发髻挡着,这次就不一定有那么好运了。
不过现在似乎没动静了,不知道是鸣金收兵还是中场休息。
这位学员呀,你可长点心吧!教练对你很失望呀!
“你真是来听你哥壁脚的?”他盘腿坐下,睡意全无,瞪着一双精光闪闪的杏仁眼,身体力行地证明真男人也爱八卦,“你对他可真上心啊!”中国好二弟,啧啧!
“谁管他那些破事!”萧明暄黑着一张脸,怒气上涌,恶狠狠地瞪着这个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的小混蛋。
晚上陈鱼巡夜,听见太子寝宫里有动静,先是觉得不必管人家夫妻敦伦,不过责任使然,犹豫再三还是密报给萧明暄。
结果萧明暄嫌他延误时机,差点把他踹成一条死鱼,然后顶着一张酸辣交加的妒夫脸,急匆匆地潜入东宫来捉奸。
心知就算赶到也为时晚矣,一想到可能会看到什么画面他就愤怒得想抽刀砍人!
幸好虚惊一场,小郎君安然无恙。
夏云泽看着他阴一阵晴一阵的脸色,懵逼了片刻突然恍然大悟,指着他直笑:“你以为是我跟你哥闹出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