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暄那表情像活吞个苍蝇,郁闷地点头。
只见他嫂子捂着肚子笑倒在被窝里,差点岔了气。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可能啊!”夏云泽抹了一把眼角的泪花,笑得直打嗝,“人家、嗝、风流快活,我、嗝、独守空房呢!”
萧明暄眼波一转,神色柔和,掀开被子挤进来,低语道:“正好我来了,就受累陪陪小皇嫂。”
瞧你这理直气壮的样儿,难不成觉得哥哥可以、弟弟也可以?
夏云泽一脚踹在他腰上,抵开一个安全距离,把自己缩成个团子,警告道:“你哥的姘头有点厉害,你别没事找事啊!”
“我倒想有机会与他一较短长。”知道对方的身份之后,萧明暄毫不意外地被激起好战的天性,很想与传说中的人物切磋一番。
夏云泽却误解了他的话,脑袋里废料翻飞,嘟囔了一句:“我见过,长短跟你差不多吧。”
没过脑的一句话捅了马蜂窝,萧明暄捧醋狂饮,逼着他讲清楚何时何地何事何故何感,较真的劲头让人以为他在给路边社跑新闻。
夏云泽被缠不过,只好讲了自己在新婚之夜的遭遇,往事不堪回首,辣眼迎风泪流。
萧明暄听他语焉不详地讲完,神情若有所思,伸手摸摸他的后脑勺,问:“还疼吗?”
夏云泽摇摇头,早没事了,就是心里好奇得很:“你一直都不知道你哥的风流韵事?”
“不知道。”萧明暄嗤笑一声,满脸不屑,“暗卫是随着你派进来的,我先前只知道他与呼延凛勾结,没想到竟雌伏人下,可真是有出息!”
嘿!你这话让我学员里的小0们听到会扑上来打爆你的狗头啊沙文猪!
瞧不起小0,将来可别哭着喊着求老子做0啊!
夏云泽瞪了他一眼,算了不与熊孩子争辩,八卦要紧。
“原来你哥的姘头也是个皇帝呀?”他这个初来乍到的空降兵都听过呼延凛的流言,传得神乎其神,如妖似魔,怎么会和太子那样清新脱俗的小仙男搞在一起?
活脱脱的美女与野兽,还是少儿不宜版呢!
“我哥肯舍身拢络,必有过人之处。”萧明暄每一根头发都透着鄙夷,“无用之人,只会被他弃如蔽履。”
夏云泽震惊了,“噌”地坐起身来,张了张嘴,挤出一句:“我以为他们是两情相悦……”原来竟是权色交易吗?这太子当得也太没尊严了吧!
太子都混得这么惨,他身为太子教练,就别计较砸头之仇和抢学员之恨了。
何况他也惹不起。
“你别傻了!”萧明暄又开始鄙视他,“我哥那种人只想要权势,哪看得见什么真情?”
夏云泽挠挠头,觉得太子也不容易,能为权势做到那种地步,确实是个狠人。
“幸好你没当上太子。”他由衷地感叹,狗胆包天地幻想了一下这个壮汉屈居人下的画面,不仅辣眼,脑浆子差点爆出来。
萧明暄被他噎得一口气堵在喉头,感觉肺都要憋炸。
看这猥琐乖猾的小模样就知道他脑袋里在想什么,让人不禁生出浓浓的无力感。
谁告诉你当了太子都要被人压的?是我哥自己贱骨头好不好!
夏云泽眼里的同情和庆幸都无比真诚,萧明暄想发火都找不到由头,好不容易顺过气来,抚着额低笑。
真是个活宝,一开口能把人气个倒仰,偏让人恼不起来,只想堵住这张可爱又可恨的小嘴巴,让他不会说话就少说话。
除了说话,还能做许多别的事。
夏云泽没防住他突然袭击,愣怔怔地被堵了个严实,萧明暄见他手足无措,更是得寸进尺,里里外外扫荡了一遍,亲得他差一口气就要升天。
“唔……”舌尖发麻,夏云泽终于回过神来,满脸通红,猛地往后一仰,结果脑袋“咚”地一声撞到床柱上,疼得他几乎流下两行英雄泪。
后脑勺可能又肿了,早知道还不如去给太子捣捣乱呢,反正怎样都逃不过这一劫。
萧明暄强忍着笑,伸手过来给他揉脑袋,目光灼热炙人,叹道:“我原本是不稀罕什么太子之位的,现在倒有些遗憾了。”
他哥当了十年太子,一举一动万人瞩目,容不得一点错处,如同一个活靶子,每日戒慎恐惧、临深履薄,熬成一副油尽灯枯的样子,他真怕他哥登基之前就会耗死在距离王座一步之遥的地方。
这样的荣光,不要也罢,只是——
夏云泽长发散了一身,捂着后脑,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滑不溜手,又荏弱堪怜,充分激起别人的企图心和征服欲。
“若今日我为太子,就能名正言顺将你拥入怀中了。”他笑容带着邪气,声音软腻撩人,“必不教公主虚度春宵。”
夏云泽打了个哆嗦,慢慢地撑起被子盖住自己的头,缩成一团,抖如筛糠。
“快住嘴……”声音都打着颤。
快住脑啊!人家瞎几把撩一撩你脑补出一大堆放到哪里都会被锁的小皇文干什么!还他妈图文并茂!还他妈都是动图!
这脑子还能不能要了?挖出来涮火锅也比制造黄色废料强啊!
完了完了弯了弯了……脑袋里响起救护车的鸣笛声,一路把他拉到医院肛肠科……
主任医师目光和蔼,悲悯地摇头:“不中用了,回去想吃点啥吃点啥吧。”
夏云泽被自己的悲情脑补吓出一身冷汗,坚定了就算思想弯成蚊香身体也绝不屈服的决心。
姓萧的死心吧,就算你得到老子的心,也得不到老子的人!
他把自己哄顺溜了,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长出一口气,不服气地说:“你说得轻巧,太子岂是想当就能当的?”
萧明暄呵呵一笑,反问道:“你以为我哥是怎么当上太子的?”
夏云泽又伸出一只手,指指他又指指地面,意思很明确——你们老爸就俩儿子,干掉你这个竞争者不就只剩下他了吗?
这又不是九龙夺嫡那样需要撕得头破血流,就顺妃一系明里暗里给萧明暄名声抹黑抹得人们习惯成自然就能看出几分端倪。
“我要是你哥我也这么干。”他语气带了点幸灾乐祸,“谁让你自己太荒唐不知道收敛,活该!”
萧明暄眼中闪过一抹愠色,恼道:“你当我向来如此吗?要不是当年……”
他顿了顿,犹豫要不要继续,夏云泽心中一紧,知道重头戏要来了,霎时把直男的坚持抛到脑后,扑上来一把拽住他的衣袖,眨巴着充满求知欲的大眼睛,急不可耐地看着他,恨不得舍身换八卦。
天知道他暗地里都纠结成个麻花了,抓心挠肝,满脑子都是小怜。
萧明暄哪里招架得住这种眼神?当下丢盔弃甲,借机与他十指交扣,定了定神,将那一段陈年旧事娓娓道来。
第56章 记得小连初见
小连大名连子琛,是顺妃娘家一个远亲的幼子,父亲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官,空有向上爬的心却没有钻营的本事,听闻顺妃正给皇子选伴读,托了门路把幼子送进宫来。
小连俊俏可爱又聪明伶俐,时年七岁,顺妃看了满意,就留下他给萧明玥送了过去。
那年萧明玥八岁,是个温柔和善的小哥哥,萧明暄七岁,只比连子琛大半个月,私底下没少硬逼着人家叫二哥。
小连性子软,身份又低微,被欺负得眼泪汪汪也不敢反抗,幸好有明玥哥哥为他解围,像他的大兄那样细致入微地呵护着他。
那时候萧家兄弟感情尚可,萧明暄虽调皮好动精力过人,倒也不至于顽劣不服管教,对这个性情端方的兄长他还是敬服的。
虽然背后没少嫌弃他哥刻板无趣不知变通,每次习武之后还是要跑到他哥宫室里去蹭茶蹭点心。
同时给那个更刻板无趣的山羊胡太师找点麻烦,气得他吹胡子瞪眼睛才好呢!
萧明暄在书房坐不住,就喜欢舞刀弄枪,萧明玥却是沉静的性子,连带着小伴读也收敛了孩童的天真与稚气,似模似样地装起小大人。
倒更衬得萧明暄猴儿似地调皮捣蛋,惹得萧明玥一见他就皱眉,温温软软地训斥几句,再拿雪白的汗巾亲手给他擦干净一脸泥尘。
三个人整日混在一起,感情非比寻常,小连更是寸步不肯离开萧明玥,一双小鹿般温良纯澈的大眼睛时刻追随着他,言听计从,乖巧驯顺。
他总是喜欢黏着萧明玥,因为“明玥哥哥”会照顾人,而萧明暄只会作弄人。
那是他们成长岁月中最快活的一段时光,虽然两宫贵妃无休无止地互别苗头,战火却没烧到孩子们心里,那时的萧明暄像小连一样无条件地仰慕着他哥,
他根本没有争位的野心,还想着将来做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披肝沥胆,为他哥哥镇守四方呢。
他把做不完的功课推给小连,拍着对方瘦骨伶仃的肩膀大笑:“好好念书,将来我为武将,你做文臣,一起辅佐咱们明玥哥哥江山永固,社稷长宁!”
小连任劳任怨地替他做功课,绽开无奈又开怀的笑,温温吞吞的,活像萧明玥的翻版。
萧明玥也是个偏心眼,明明自己才是他弟弟,结果把小连看得跟眼珠子一样,每次撞见小连替他做功课,都会揪住他教训一番,然后再让他把功课规规矩矩抄两遍。
真是岂有此理,这般重文轻武,以后怎么当皇帝?
他本以为三个人可以一直无忧无虑地长大,没想到就在小连入宫的第三年,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们这段镜花水月般的兄弟情谊倾刻间分崩离析。
事情的起因并不严重,小连的父亲卷入一宗粮草贪墨案,数额不算大,他只是协犯,又有顺妃这座靠山,略活动一番也就从轻发落了。
小连救父心切,求到萧明玥那里,萧明玥向来疼他,满口答应下来,结果事还没办妥,前线发来战报,岐国军队被燕家军大败于东献山下,丢了雍关要隘,
皇帝震怒,传旨凡涉及军务相关的案子一律严查,小连的父亲不仅没讨了好去,反而被有心之人拱上风口浪尖,一时诸罪加身,谁也不敢替他求情,顺妃更是把求上门来的连氏女眷轰了出去,伴读连子琛也要一并打发回去,以免留在萧明玥身边坏了他的名声。
那年小连才九岁,正是对世事一知半解的懵懂稚龄,他父亲获罪抄家被刺配充军,他虽然伤心失望,却从没抱怨过一句,只管一心依靠信任他的明玥哥哥,没想到这一腔赤子之心换来的竟是被驱逐出宫的结局。
连家本来突遭变故,门庭崩毁,亲人离散,他再落个“攀附媚上”的名声让主子赶回去,下场可想而知。
萧明玥过去对他的宠爱都成了他的罪过,当日他跪在顺妃宫门前把额头都磕出了血,从早晨跪到下午,却连萧明玥的人影都没见着。
那个曾经待他如幼弟,百般呵护照顾的明玥哥哥,就这么冷酷决绝地把他扔掉了。
萧明暄看不过去,怒气冲冲地拽起他就走,说小连不必求他,以后二哥护着你,谁也别想赶你走。
一向柔婉乖顺的小连突然拼命地挣扎,崩溃地大哭,撕心裂肺伤心至极,被拽出老远还要把手伸向顺妃的宫门,一路的眼泪淌成了河。
他哪里是舍不得离开皇宫呢?他是舍不得离开萧明玥啊!
萧明暄叹小连死心眼又恨他哥太绝情,先把人安置在自己房中冷静冷静,然后顶着漫天流言蜚语,豁出去干脆冲到御书房,找父皇闹了一场。
谁料他那个向来慈爱宽仁爱民如子的父皇,只轻描淡写地挥挥手:一个小玩意也值当你们兄弟两个离心离德?打发了便是。
那一刻,他头一次真真切切体会到身居高位者对旁人命运的轻慢与漠视,以往父皇见了小连还会温言夸奖几句,平时也诸多赏赐,事到临头却像打发只猫狗那样,说不要就不要了。
君臣之别,真如明月与沟渠。
即使明月洒落一池清辉,任由荡漾的柔波映出自己的模样,看似亲密无间,实则高不可攀,无情无感,哪管它沟水东西流,最终流到什么地方呢?
萧明暄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殿中,却不见小连的踪影,宫人们支支吾吾说不清个子丑寅卯,他掀桌大怒你们这群废物怎么连个人都看不住,才有人战战兢兢地回话说连公子已认命只想出宫之前再见大皇子一眼,因他哭得实在可怜让人于心不忍才睁只眼闭只眼任他溜了出去。
萧明暄暗叫一声糟,急忙追了出去,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一个罪臣之子还敢到处乱晃,落到谁手里都少不了吃一顿排头。
他没想到萧明玥会做得那么绝,下手那么狠。
他没头苍蝇似地到处找,快把皇宫翻了个遍,直到傍晚时分偶从御花园经过,发现宫女太监围了一圈,池塘边放着小连冰冷的尸体,萧明玥握着他的手,容色悲凄,泪落如雨。
好一个猫哭老鼠假慈悲的伪君子!
萧明暄那年虽然才九岁,身量体格已经不输十几岁的少年,冲上去按住他哥就打,发起狂来七八个宫人都拉不住,最后还是皇帝亲临,才喝止了这场殴兄行为。
萧明暄被押到一边,抬头望见皇帝铁青的脸——
连家养出这等竖子,竟教你们兄弟反目?
他字字带着冰霜,比寒冬腊月的池水还要冷,萧明暄心里咯噔一下,浑身的热血都凉透了。
天子一怒,岂是苟延残喘的连氏承担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