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幽魂飘飘荡荡,梦回故乡。
眼前的场景有些扭曲,勉强分辨出是他家厨房,看到的人却十分清楚,一个五十出头的精瘦男子系在围裙在料理台旁切水果。
“爸……”夏云泽本能地唤了一声,“我妈呢?”
他爸自然是听不到的,埋头切了一盆水果,里面还有他最讨厌的菠萝。
夏云泽瘪了瘪嘴,一种被抛弃的委屈感涌上心头。
再铁血的硬汉回到父母身边也是个爱撒娇的熊孩子,何况他再也回不去了,还不许他自怜一下啊?
他爸一手端水果,一手拿着几支小果叉就往客厅走,夏云泽像背后灵一样飘在他爸身后,看见他妈,忍不住在睡梦里发出一声抽泣。
他妈气色尚好,比他离开之前还胖了一点,夏云泽又是欣慰又是难过,心想难道我是充话费送的?怎么你们都不表示一下悲伤?
难过完了又摇头,自言自语道:“没我这个健身教练监督,我妈果然反弹了。”
他妈拿着遥控器,笑吟吟地朝长沙发上的人说了些什么,他听不见,看口型应该是招呼他们吃水果。
夏云泽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终于明白为啥他爹妈都不悲伤了。
长沙发上并排坐着俩青年,一个是男的,另一个还是男的。
一个是他……的身子,芯他不认识,另一个从里到外都不认识。
夏云泽扑了上去,拼命往自己壳里挤,结果像被窗纱挡住的蚊子一样,飞来飞去,不得其门而入。
离得近了他才发现俩青年肩并着肩,挨着的两只手垂下来,借着茶几的遮挡暗搓搓地十·指·交·扣。
夏云泽:“草!”
以前他懂的少,现在他开了窍,明目察秋毫,慧眼识基佬。
他的壳子被一个基佬占了!还公然带奸夫来他家出柜!
看这黏黏乎乎的腻歪样儿,背后说不定都滚了八百回床单,这壳子就算还给他,他也不敢要啊!
夏云泽气得跳脚,一波雀踏枝,狂踩俩青年的狗头。
他爸妈根本不知道亲儿子正火冒三丈,对假儿子和儿婿——也可能是儿媳妇——笑吟吟地,十分热情。
男人哭吧不是罪,硬汉也有英雄泪,既然有家不能回,何必在此徒伤悲?
夏云泽缩到墙角揉眼睛,眼睁睁看着那个冒牌货开开心心地叉起菠萝,还他妈翘着兰花指。
他爸虎起脸来训了一句,奸夫赶忙护着,陪笑打圆场,还伸手覆在冒牌货手上,把他翘起的小指头按回去。
夏云泽:“草!有毒!”
他这才发现奸夫长得挺帅,肌肉猛男,身高腿长,坐姿端正,一身朗朗正气,硬是把他这个铁血硬汉衬出小鸟依人的效果。
再细看冒牌货,夏云泽连连扼腕。
这肯定是个懒鬼!他辛苦练大的肌肉全他妈缩水了!变小了!变细了!变窄了!
没吹气一样肥起来,应该感谢他爸遗传给他的瘦人基因。
好吧,现在他爸也让冒牌货继承了。
奸夫一本正经地对他爸说了什么,看口型大概是:“放心把他交给我吧……”
冒牌货闪着星星眼,头一歪靠到奸夫肩上,要不是当着老人的面,说不定还要腻到人家怀里上演点限制级。
夏云泽:“草……”
他释怀了!他放弃了!他对原来的壳子一点念想也没有了!
肌肉练练就能有,基佬可遇不可求,遇到基佬躲着走,脑残才往跟前凑。
就当辛辛苦苦练几年,一夜回到健身前,比起那些在股市里站岗的猛士们,他损失这点肌肉算什么呢,毛毛雨啦!
回去一定要再备厚礼,重谢大巫!
香气越来越淡,眼前的场景也开始模糊,他妈回房拿见面红包,他爸回厨房做饭,留下狗男男在沙发上吃水果。
结果狗男男瞅准时机互喂互啃,菠萝汁都挤了出来。
行吧,他已经草不出来了,逃命似地从噩梦中醒转。
杏眼无神,怔怔地望着织金绣银的床帏,夏云泽抹了抹眼角,轻声叹了口气。
想开点,咱们硬汉就要随遇而安,往好了想,你好歹穿成了个权贵呀。
不然当个被KPI压得死去活来的小教练,不啃爹妈连首付都攒不起。
哪像现在,东宫一大片房子随便住,雕梁画栋,还不用掏房租。
他又叹了一声,抛开脑中那些没用的离愁别绪,振作精神,下定决心要在这个世界混出一番名堂。
先查清小连遇害的真相,让他们兄弟化干戈为玉帛,别一天到晚乌眼鸡似地掐个没完。
就兄弟俩那积怨颇深、不死不休的样儿,除非把证据甩他们脸上,不然空口无凭,只会让自己两面得罪人。
夏云泽坐起身来,刚伸了个懒腰,门一响,太子进来了。
“公主醒了?”萧明玥笑得一脸温良,在他床边坐下,一只手还覆到他手上,“手怎么这么凉,做噩梦了吗?”
兄弟你猜对了!夏云泽想起梦中所见,条件反射地抽回手去,含糊道:“也没什么,就是我家里一些琐事罢了。”
萧明玥也不恼,还拿丝帕给他擦汗,安抚道:“公主此言差矣,既嫁从夫,这里就是公主的家呀。”
夏云泽不与他争辩,百无聊赖地点头。
太子见他仍是怏怏不乐,干脆转移话题:“再过几天就要出城秋狝,公主可要提前准备。”
眼看着蔫头蔫脑的小嫩苗瞬间支楞起来,一双杏眼熠熠生辉,连腰板都挺得更直了。
萧明玥忍俊不禁,又逗他:“当然,公主要是不喜喧闹,留在宫里也未尝不可。”
“我要去!”夏云泽弹跳起来,摩拳擦掌,“我还要骑我的‘彤云’呢!”
穿成权贵简直大大的好,不然就凭他挣那点薪水,哪辈子骑得起汗血宝马?
鲜衣怒马,快意横行,此生无憾啊!
他正激动得不能自已,萧明玥又开尊口,这次声音低柔了许多,还有几分羞涩:“出发之前,还请公主遂我一个心愿。”
“行,你说!”夏云泽一拍胸膛,豪情万丈。
萧明玥红着脸,吞吞吐吐地说:“你我成亲时日不短,什么时候圆房呀?”
夏云泽一脸呆滞,整个人都僵住了。
不是,老子知道你被分手了需要疗伤,但也别捡到篮里都是菜呀!
每天拼了老命地练,产生的多巴胺和内啡肽还不够你嗨吗?
就算吃代餐,也要挑挑口味吧——虽然都挺难吃的。
何况代餐并不想让你吃。
他看着小仙男羞答答的一张脸,慢慢地吐出一个字:“……草?”
第70章 左右逢源
被兄弟两个同时虎视眈眈是什么感觉?夏丽莲·梦露表示压力山大。
骗婚基佬想睡骗婚伪娘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夏云泽额角渗出一滴汗,觉得自己满脑子羊驼都圈不住了,撒开四蹄奔跑在头顶的青青草原上。
他往后缩了缩,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突然有这个念头?”
小仙男不是一向不食人间烟火、清新脱俗高不可攀吗?就算被凡夫俗子玷污那也是娇慵无力身不由己,夏云泽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他气喘吁吁老汉推车的样子。
太子也是个奇葩,跟呼延凛睡的时候主动坐上去吞吞吐吐,奔放得让人脸红,轮到他想跟自己媳妇睡了,就变成说话吞吞吐吐,自己先脸红得不行。
萧明玥低着头,难为情地说:“夫妻敦伦,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哪个位面的天经地义啊?你们萧家的天经地义啊?
夏云泽挠着头皮,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奇烂无比的借口:“我还小呢,我没准备好。”
萧明玥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说:“我母亲生我的时候,还不到十六岁呢。”
言下之意公主都十七了,蜜桃成熟了?
这分明就是残害少女啊!夏云泽眼一瞪,简单粗暴地拒绝:“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好好的,不要烦!”
他一瞪眼,萧明玥就没辄了——这一点倒比他那个禽兽弟弟强多了,他弟一身反骨,专治各种不服,越被拒绝越来劲。
萧明玥毕竟要维持谦谦君子的人设,对名正言顺娶进门的媳妇也不能强人所难,何况就他那弱鸡体质,更没本事霸王硬上弓。
两个人相对而坐,俱是一脸尴尬,太子突然想到什么,垂头丧气,声如蚊吟:“公主是不是嫌弃我……”他跟呼延凛那点子破事公主了若指掌,还看过现场,这个闷亏可不是寻常人能咽得下的。
夏云泽额角隐隐作痛,连声叹息。
你想睡我,我还得哄你,世道不公,一至于此啊!
太子这备受打击的沮丧模样又让人于心不忍,夏云泽只好耐着性子安慰他:“我不是,我没有,你别多想,我就是觉得两个人没有感情不能做这种事。”
别说他是个男的,他就算是个姑娘,萧明玥这种类型的也不是他的菜。
太子脑袋快垂到胸口,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地现身说法:“我对呼延凛一开始也没有感情,后来做得多了,就……就有了……”
夏云泽快被他气笑了,问:“所以你就想如法炮制?”
萧明玥点点头,充满期待地看着他,认真到有点蠢萌,仿佛在问为什么杂种哥哥可以、我不可以?
教练有什么办法?教练也很无奈啊!
本来以为只有呼延凛不懂爱,没想到他这个学员也有严重的认知障碍。
老子一个清香扑鼻的单身狗,为什么要给这种身经百战的老司机当恋爱顾问?
可是太子那茫然无措的小模样实在可怜,夏云泽仰天长叹,虽然他不想听,但是他必须问:“就他那技术,不能吧?”
萧明玥脸红得快烧起来了,脑门上一层汗,小声说:“他也不是总……总那样……”
呦呵!这就护上啦?夏云泽竖起耳朵,八卦兮兮地追问:“你们见面除了困觉,还干别的吗?”
“那是自然。”萧明玥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嗫嚅道:“我身子弱,他其实不能、不能尽兴,倒是陪我说话的时候多些,只是那人喜怒无常,常常不知道哪句话惹他不高兴,才会反复磋磨我。”
夏云泽无语地看着他,很想真诚地告诉他:就你跟你弟那鸡同鸭讲的交流模式,你被呼延凛一言不合就开车,也不一定都是他的问题吧?
不过作为教练,他得站在学员这边,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再说呼延凛性格确实烂,这一点没得洗,要像他舅宠小七那样,他也犯不着多管闲事棒打鸳鸳。
至于太子也让他无话可说——以你的权势地位,找个陪聊还不简单,犯得着失身又失心?
萧明玥总被他弟嫌弃柔奸成性,怎会栽到呼延凛那个糙汉手上?
他看着对方窘迫至极却正襟危坐努力表现出清冷矜贵的样子,恍然大悟。
萧明玥在顺妃的高压管控下长大,还被全国上下吹成天仙化人,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虽然前呼后拥追随者众,能交心的却一个也没有。
好不容易得了个可心的小伴读,人还死得不明不白,连兄弟都翻了脸,直接导致太子变成惊弓之鸟,生怕重蹈覆辙,多年来只敢与人泛泛相交。
可他毕竟是肉体凡胎,也有七情六欲,会孤单,会寂寞,会想要汲取一点别人身上的温暖。
呼延凛成为他的入幕之宾,看似荒诞不经,实则顺理成章。
那是个强悍、凶猛、不容拒绝的男人,他征服他、欺侮他,同时保护他、怜惜他,彻头彻尾地支配了他,把万众归心的皇太子变成任由他摆布的驯顺玩物。
既爱他,又恨他,想逃出生天,却泥足深陷。
就在若即若离中纠缠不清,直到对方终于玩腻了,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连一句道别的话都吝于给予。
萧明玥垂下眼睑,黯然神伤。
被公主拒绝其实在他意料之中,像他这样卑怯的懦夫,大概注定要做个孤家寡人吧。
既无力保护弱者,也不敢追随强者,人后顾影自怜,人前却还要竭力维持尊贵宽仁的颜面。
夏云泽看他一身低气压,就知道太子殿下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他一个不收费的健身教练,不仅要帮学员强身健体,还要给人家重塑三观。
心好累。
他伸手摸摸萧明玥的头顶,眼神充满怜爱,说:“我猜……你没跟女人做过吧?”
萧明玥愣了一下,抿住嘴唇,红着脸摇头。
“你想跟我试试?”
萧明玥咬住唇点了点头,乖得像个小媳妇。
夏云泽笑了,又问:“那你知道女人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
萧明玥快被他问哭了,以前怎么没人告诉他娶个老婆这么麻烦?
“是……是什么?”他抬着眼睛,虚心求教。
夏云泽朝他倾过身去,慢吞吞地解开外袍。
太子不仅没有娇妻即将入怀的欣喜,反而不自觉地向后躲了躲,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啧,嘴上说什么想圆房,身体却老实得很。
“这、这大白天的,公主你……”萧明玥慌得语无伦次,几乎要抱头鼠窜。
公主不仅说话口没遮拦,举止也肆无忌惮啊!
结果他媳妇把衣襟敞开,亮出平坦如搓衣板的胸膛。
“别问我。”他噙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又伸手去解裤腰带,嗓子不加矫饰,分明是清清朗朗的少年声音,“我也不知道呀,大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