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现在能跟他换过来吗?”司风宿问道。
南门谨闭上眼睛,司风宿也跟着安静下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屋内烛灯摇曳,时间一点点过去。
帐篷外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在满地白雪的映衬之下,世界格外的光亮。
寒气依旧逼人,司风宿不得不起身到一旁把暖炉向着这边提了些,南门修怕冷。
“不行。”片刻之后,南门谨睁开眼。
一时间,屋内陷入了沉默。
“你先休息一会儿吧!”司风宿看向了帐篷门帘处。
大宫女已经在来这里的路上,如果速度够快,中午的时候就能到了。
如今这情况,他们也只能寄希望在大宫女身上,希望她能够有办法了。
南门谨也大概猜到司风宿想做什么,他没再说话,向下挪了些,躺到了床上。
司风宿起身向着门外走去,走了两步,他又停下脚步看了回来,“会冷吗?要不要朕再让人送些暖炉过来?”
之前南门修冷都是他给南门修做暖炉,如今这具躯体里的人已经不是南门修,他可做不出一样的事来。
南门谨眉头轻挑,露出一道惊讶的表情来,“他连这都告诉你了?”
南门修怕冷,这倒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情。
之前跟在南门修身边的人都是那个女人的人,那些人都生怕和南门修太过亲近,会引火上身,让自己成为下一个,所以从来不会去关心南门修。
比起关心,他们甚至恨不得能逃得远远的。
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再提这些,甚至就连南门修自己都已经习惯。
南门谨眼神复杂地看着司风宿,眼底深处隐隐之间,还有几分戒备。
司风宿对于南门修的心思南门谨是知道的,正因为知道,他才防备,他可不希望南门修被人骗走。
那种心情,就有几分像是不想自己辛苦养大的白菜被猪拱了。南门谨眨了眨眼,他也不想看着自己养的猪去拱别人家的白菜。
“是啊!”司风宿神秘地笑了笑,“他还告诉了我不少事情。”
南门谨皱眉,“他都说了什么?”
“你猜。”司风宿出了帐篷。
来到帐篷外,看着帐篷外那满地的白雪,司风宿心情倒是舒坦了几分。
南门谨那一脸戒备的神情,让司风宿都有几分嫉妒起来。
若是可以,他也想成为南门谨这样的存在,可以把南门修护在外人触碰不到的地方,可以永远和他不分离。
只是他也知道,南门谨终究是特殊的。
快到晌午时分,大宫女才总算是到了这边。她一下马车,司风宿立刻就把她带去了南门谨那边。
一番检查做下来,大宫女脸上的神情与之前的那太医相差不多。
“他的身体看上去并无任何异常。”大宫女道,对于南门修的情况,她也挺迷惑,“你能与他交换吗?”
南门谨摇头,“我试过了,他一点回应都没有。”
大宫女又问了两个相差不多的问题,确定南门修一点反应都没有,她眉头越发紧皱。
“到底怎么回事?”司风宿看着她,一旁的南门谨亦是如此。
大宫女想了想,尽可能用两个人能听懂的话解释道:“谨王和你,虽然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但是却有着同一个身体。”
“这种情况极为特殊,就之前有的资料来看,一般这种情况下的两个人,都会有强弱之分。”
“一般都是一个强大,另外一个则弱小,然后平时多以强大的那个人为主,另一个只在极少数时间出现。”
司风宿和南门谨对视一眼,他们并未打断大宫女的话,只是都惊讶于大宫女的话。
“谨王以前一直都是强大的那个,他出现的时间更多,大多数记忆事情也都是以他为主。但翼国的事情后,他精神就一直不是太好……”
“你到底什么意思?”南门谨忍不住了。
“翼国的事情之后,他精神状态就一直不好,前段时间更是一直加剧……”大宫女看向南门谨,“此消彼长的道理你们应该都懂。”
“你到底想说什么?”司风宿也已经完全忍耐不住。
南门谨紧拽着身旁的棉絮,他心跳加速,眼中都溢出几分杀意,“你在胡言乱语,我从来没想过要这样。”
南门谨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夺取属于南门修的身体,更加没有过想要把他取而代之的想法。
大宫女叹息一声,道:“我并不是说是你故意削弱了他,这并不是谁能控制的。”
从南门谨出现那一刻开始,这就已经是一条只能往前不能回头的路。
到了现在,这已经与南门修或者南门谨的意识无关,已经不是谁能控制的。
就算南门修不知道翼国的事情,再过个十年二十年,情况迟早也一样会变成这样。
之前契国大军打进翼国时,南门谨出现的时间和次数本就已经不少,甚至大部分朝堂之上的事情都是南门谨在处理。
反倒是被抓之后,南门修记忆出错误会,他凭借着那一股对司风宿的恨意,反而出现了很长一段时间。
“那现在有什么办法?”南门谨红着眼看向大宫女,“总会有办法。”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恐怕没有办法控制什么,只能等他自己醒来……”
“你们之前不是说有药吗?拿过来,我吃。”南门谨眼中布满血丝,这样的情况绝对不是他想看到的。
如果那药能控制这病情的恶化,那他吃,就算会让他消失。
☆、045.有什么好的?
南门谨的话, 让司风宿和大宫女两人都是一愣。
他们都知道南门谨知道那药的事情,但没有想到会从南门谨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大宫女迟疑片刻, 回头看向了一旁的司风宿,南门谨要是愿意,现在开始吃药,效果应该也会有。
南门修现在虽然越来越虚弱,但这个身体到底是他的。
南门谨就算日益强大稳定, 但仅从现在的情况来看, 也还不至于让南门修彻底消失。
司风宿静静地看着南门谨,他眼中有惊讶也有迟疑, “你确定要这么做?”
听到南门谨的话的那瞬间,司风宿无疑是动心的, 他掌心甚至都变得滚烫。
他本就是个自私的人,之前为了南门修他能把整个翼国灭掉, 如今只是一个人的存在,他当然不会犹豫。
只是……
“还是说你还有什么其它的办法?”南门谨剑眉紧皱。
司风宿沉默,如今正是因为他没有办法, 所以事情才会变成这样。
“我知道了。”司风宿无声地吐息一声,他看向了一旁的大宫女。
大宫女叹息一声,没在说什么,起身向着帐篷外走去。
大宫女离去, 帐篷之中便恢复了死寂,两人各自坐在一处,都没说话。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之后, 大宫女才总算又回来,再次回来,她手中多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药。
嗅着那药散发出来的臭味,司风宿和南门谨两个人都看了过去。
“这药是我之前配出来的,能够让人稳定精神,但是也会让人有些浑浑噩噩。”大宫女话只说一半,剩下的都在沉默之中。
这药如果没用便罢了,如果真的有用,那南门谨……
“拿过来。”南门谨丝毫没有犹豫。
司风宿此刻已经起身,站到了床边。
听着南门谨的话,看着那一碗递向他手里的药,司风宿有些惨白的嘴唇轻轻动了动,但最终他什么都没说。
司风宿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南门谨一口气把那一碗药喝了个精光。
“这药什么时候开始起效?”南门谨喝完了药,面不改色地问道。
“快的话,几天之内应该就能让你们换回来,不过,也可能会先陷入昏迷。”大宫女道,“如今主导权在你这里。”
“如果我昏迷,他没醒过来怎么办?”南门谨又问。
“这……”大宫女犹豫,她也是第一次治这病。
“你确定这药有用?”南门谨问。
“多少是会有些作用的。”大宫女也不敢保证肯定多有效果,但作用肯定还是会有的。
南门谨低头想了片刻,他看向了一旁的司风宿,“如果真的有用,那就一直喝下去,直到换过来为止。”
司风宿嘴唇轻轻动了动,没说话。
南门谨的意思他明白,如果南门谨昏迷了还没换过来,那就一直喂他喝药,喝到换过来为止。
至于南门谨对着他说这话的原因,他也明白。
因为南门谨知道,他为了南门修绝对会去做。就算是硬灌下去,他也绝对会做。
一时间,帐篷中陷入沉默。
南门谨静静地看着司风宿,直到司风宿开口,“好。”
南门谨收回视线,“不要告诉他。”
“你好好休息。”大宫女收了碗,出了门。
司风宿并未离开,他静静地站在床边,看着南门谨躺下。
那药的药效很强,南门谨没多久就变得有些浑浑噩噩,他想要睡觉,但是却睡不着,只是一直有些晕乎乎的。
见他这样,司风宿终还是忍不住开了口,问道:“你要去山上走走吗?”
南门谨虽然不是南门修,但他们有着同一具身体同一张脸,看着那张脸上透露出的不适,司风宿一颗本就在谷底的心越发沉闷。
闻言,南门谨想了想,他坐了起来。
司风宿走到一旁拿了衣服还有披风递了过去,“朕带他来这里,本来是来狩猎的。”屋里还放着南门修之前穿过的皮夹。
南门谨朝着那皮夹看了过去,“有马吗?”
“当然。”司风宿本还有些犹豫,不想让南门谨以这样的情况去骑马,不过想到刚刚的事情,他还是选择了同意。
司风宿也换上了皮甲,披上了披风,随后让一旁的人牵来了两人的马。
都说动物比人更加通灵,这话倒是不假。
之前南门修选中一直骑着的那一匹马,面对着南门谨时,大概是因为察觉到他身上的戾气,明显变得紧张许多,甚至有些抗拒。
两人上了马,司风宿并没有带其他的人,只带着南门谨,向着之前他和南门修去过的山顶而去。
吃了药之后,南门谨一直有些晕乎乎的,到了山上后这种感觉倒是缓和不少。山上的空气冷,让人不由自主就会精神几分。
在最高处停下,司风宿看向了一旁的南门谨。
南门谨正打量着四周,像是要把这四周的景物尽收眼底,他看得格外的仔细认真。
司风宿本还想说点什么,看着他这模样,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你之前说你们在这边狩猎?”南门谨先打破了沉默。
“没错。”司风宿找着了话题,话也多了些,“他骑术不错,猎到了不少猎物。”
想到之前的事情,司风宿又不禁笑了起来,“虽然最后是靠耍赖才赢的,不过考虑到他第一次在这环境狩猎,也已属不错。”
南门谨笑了笑,他调转马头。他一边听着司风宿的话,一边在空中寻找着猎物。
冬天的猎物少,就算之前这边被放养了不少猎物,也依旧比平时更难找。
南门谨在周围找了一圈,许久之后,也只在远处的枝头上找到一只飞鸟。
南门谨把挂在马背上的弓取了下来,他朝着那个方向拉开弓,拉至满弓。
司风宿安静下来,静静地看着他。
南门谨和南门修虽然用着同一具身体,但两个人的气质完全不同。
南门谨那一拉弓那一抬手,透露出来的是与南门修的稳重优雅截然不同的英气逼人。
虽然南门谨现在已不穿龙袍,可就这两个动作间,司风宿却依旧从他身上感觉到了那逼人的帝王之气。
那是外人学不来的,浑然天成由内散发的气势。
南门谨把弓拉满,瞄准,然后毫不迟疑地松开手指。他动作干净利落,毫不迟疑。
下一刻,破空声响起,紧接着便是飞鸟扑腾着翅膀落下的声音。
司风宿并没有朝着飞鸟看去,而是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南门谨。
南门谨嘴角勾起,露出了一抹笑容。
不同于南门修,此刻他嘴角的笑容自信而狂妄,就好像世界上没什么事情能难得到他。
看着那一抹笑,司风宿突然便有几分动容。
他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去看向远处,不再看南门谨那边。
他强迫自己看向远处,即使眼睛被白雪刺得难受,亦不低头。
从南门谨自己说要喝药的那时候开始,司风宿就一直不曾说过什么,他一直沉默。
看见南门谨毫不犹豫,司风宿甚至松了口气,因为南门谨愿意如此的话,那他的南门修就可以活着。
司风宿知道自己自私,但他别无选择,也不想要别的选择。
他只要他的南门修好好的。
如果说南门修的心结是南门谨,那他的心结就是南门修。为了南门修,他什么都可以去做。
而南门谨,大概也和他一样。
他为南门修而生,若南门修需要,他也愿意为他去死。
只是,如果能好好活着,谁又想死?
如果可以,南门谨应该也不想死。南门修如今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亲人了,这一点南门谨再明白不过。
一直保护着南门修的他,要怎么才放得下,才能安心放弃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