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点的流逝,转眼又是三个月过去,天气渐寒,迫近初冬。
平淡的日子令桃灼感到安稳,有云逸在身边陪伴,桃灼会觉得舒心。
而此时的豫国也发生了一件大事,皇上染了恶疾,连十天都没挺过去就驾崩了。太子登基,朝政陷入新的局面。
怕桃灼受寒,云逸早早的就在屋子里备下了暖炉。炭火烧的正旺,屋子里温暖如春。
清早,桃灼难得从床上爬起,为云逸整理着朝服。
“我有点担心。”桃灼愁眉苦脸的,“太子从前就恨着你,如今他登基成了皇帝,会不会报复你啊?”
“不会。”云逸斩钉截铁的回着,“他根基未稳,我又是朝中重臣,无缘无故的不敢找我算私仇。况且太后健在,也不会允许他胡来的。”
如此,桃灼才算安心。
将云逸送到门口,桃灼猛然又想起一件事,急忙唤住云逸,“你等一下。”
转身跑回屋子,不出片刻功夫手里拿着两样东西又跑出来。
“这个是我给太后做的糕点,你替我带过去。这个是我给你买的手炉,天冷了,我感觉你双手都要成冰了,没事捂着,暖和。”
看到桃灼的糕点,云逸就想起太后从欣喜到无奈的神情。从前云逸一直以为桃灼是拿自己练手呢,现在才发现,这小东西是真不知道自己做的东西有多难吃啊,还隔三岔五的给太后送点。
惦着手中的暖暖的手炉,云逸笑眼弯弯的歪头在桃灼脸颊上亲了一口。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乖,在家等我回来。”
就这油嘴滑舌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了,桃灼冲着云逸的背影吐出舌尖做了个鬼脸。
因为两个人都不喜欢被打扰,故而院子里也没有专门侍奉的奴仆,一些琐碎之事桃灼都亲力亲为。
喂过兔子,桃灼又清扫了院子里的几片落叶,而后才回了屋子坐在书案边,翻看着医书。
紧贴着檀木书案边上,摆放着厚厚一摞的医书,都是桃灼费心搜罗来的。他想查看一下有没有关于云逸体寒的方子,能试着调理一下。
只是那密密麻麻的小字看的桃灼眼睛都花了,也没找到关于云逸那种病的。
拿过一本看起来破旧不堪的医书,桃灼耐心性子一页一页的翻看着。忽然手指一顿,桃灼所有的注意力都停留在一段短短的记载上。
“幻情蛊?”桃灼皱着眉头,反反复复将那几行小字看了好几遍。
云逸下朝回来的时候就瞧见桃灼趴在书案上睡的正香,微张的红唇牵出一丝口水,像个酣睡的小婴儿。
将绒毯轻轻搭在桃灼的肩上,云逸在他身边盘膝而坐,静静地看着桃灼的睡颜。也不知这小东西藏了什么魔力,每次只要见到他心底的抑郁就散了大半。
“唔,别吃我,兔子肉不好吃。”
桃灼突然发出的梦吃使得云逸没忍住的笑出声,虽然他急忙捂住嘴,但桃灼还是缓缓睁开惺松的睡眼。
“你回来了。”桃灼抻着懒腰坐起身,“怎么样,今日上朝太子没为难你吧?”
云逸抬手抚摸着桃灼被桌案珞红的脸颊,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我可能当不成将军了。”
“那就不当呗,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桃灼贴着云逸的手心蹭了蹭,“不过我总担心太子找你麻烦,要不,我们私奔吧。”
没料到桃灼一个字都没问,本来还因为这事有些烦心,而桃灼的信任让云逸一下子豁然开朗。
“这主意不错,找一处世外桃源,有屋有田还有小桃子陪伴,正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
“嗯。”桃灼念叨着,“把小白小黑也带着,免得被人给蒸了。”
云逸眼角的笑意更深了,“不会,兔子肉不好吃。”
桃灼撇了撇嘴,“谁说的,可香了。”
“我的小桃子,你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伸手将桃灼抱入怀中,云逸心满意足的低头亲吻着他柔顺的发丝。
太子登基后愈发贪图享乐,增加粮税令百姓苦不堪言。千里之外的荆国再次发兵攻打,因太子与云逸有过节,故而朝堂之上对其冷嘲热讽,更是派了毫无将才的云泽带兵出征,想借此打云逸的脸。
然短短一个月,豫国将士死伤无数。荆国士气高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突破豫国最后一道关口,兵临城下。
新皇这才感觉到危机,急忙宣云逸入朝,命他率兵迎战。
外面降了冬雨,站在门口能感受到寒气直逼入骨子里。
整理着云逸身上的银色铠甲,桃灼眉间皱出了川字,“如今被人打到城下就想起你了,你就不应该答应他出战。”
云逸将五指陷入桃灼的发丝中轻揉着,“不管是做为将军还是男儿,我都应该守护着豫国。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虽是他如此安慰着,可桃灼依旧心慌,
双臂穿过云逸的腰间将他紧紧抱住,桃灼嘱咐他,“一定早些回来,我还等着和你私奔呢。”
“好。”
第97章
豫国气候潮冷,尤其是雨后,空气扑在脸上都觉刺骨。
街上很多商铺都关了门,每个人都是愁云惨淡的模样。被这战事闹的,整个洛城都陷入阴郁之中。
桃灼一路走来,心情也是备受压抑。他这几天都没怎么见到云逸的身影,偶尔他回来一次也是深夜了,话都说不上几句,睡了一小觉就得匆匆离开。
但也幸而是云逸守护着洛城,才使得荆国大军一直未能攻进来。
入了宫,桃灼熟门熟路的到了慈安殿。皇后娘娘如今已是太后,连着居住的宫殿也跟着换了。
殿内静悄悄的,桃灼将装着糕点的食盒轻放在桌上,搓了搓冻红的双手。
是不是礼佛呢?桃灼怕惊扰太后,轻手轻脚的往内室那边走了几步,刚到屏风外,就听见里面传出细微的言谈声。
“太后您先休息一会儿吧,在佛前已经跪了一上午,小心着身子。”
“刘姑姑。”太后的声音透出憔悴,“你说,这是不是报应?当年我为了巩固地位把一个毫无皇家血脉的婴孩养在身边。如今他登基为帝,却葬送了整个豫国。”
“太后别这么说,错不在你,当年后宫嫔妃为了争宠丧尽天良,若不是小太子突然失踪,娘娘也不会出此下策。”
“刘姑姑,我是不是应该把一切都告诉那孩子?如今豫国危在旦夕,我怕我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我想听他叫我一声母后。”
“还是再忍忍吧,眼下云将军为国奋战,我瞧桃灼那孩子每次过来都闷闷不乐的,只怕太后您这会儿说出来他一时难以接受,反而心里有了怨念。”
一声叹息过后,内室里陷入安静。
桃灼丢了魂似的,跌跌撞撞的在街上没有方向的走着。直到被人用枪矛拦截住,桃灼空洞的眼神中才融进点点色彩。
不知不觉的竟然到了城门,或许是想见云逸了。
桃灼与拦截自己的士兵说了来意,那士兵听闻是找云将军的,顿时和颜悦色满眼都透着对云将军的敬重之意。
低头碾着鞋尖,正想着要不要和云逸提及这事,肩膀被人轻轻一拍,桃灼抬起头的瞬间鼻子一酸。
“你,你怎么又瘦了。”桃灼捧着云逸的脸颊,心疼的抚摸着。
不单单是瘦了,也黑了,眼圈下的乌黑衬着眼底的疲惫。尽管他还是习惯性的对着桃灼笑,可身上承担的重任却令他眉眼间都是凝重。
“你怎么来了?”云逸说话的声音有些嘶哑,“天这么冷就应该躲在屋子里烤着炭火,你这个小傻瓜。”桃灼再不忍云逸为自己的事情烦忧,低头握住云逸冰冷的手轻轻揉搓着。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你都好些天没有回家了。”
“快了。”云逸挑眸看着云府的方向,“敌军攻不进来,我们只需死守耗尽他们的粮草,到时候他们不得不退。”
说着,低头抵住了桃灼的额头,两人注视着彼此的眼眸,淡白色的呼吸纠缠在一处。
云逸轻声细语的说着,“等他们退兵我就带你离开洛城,买一处大宅子,只有我们两个人,还有小白小黑。到时候你天天给我做吃的,我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瘦了。”
随着云逸的话,桃灼脑海中浮现出那平淡温馨的画面,就连因身世带来的痛苦都冲淡了不少。
桃灼嘴角漾着笑意,“那我一会儿回去就给你做,明天早上给你送来。”
天气潮冷,云逸本是不想让他折腾,可私心里却很想见他。犹豫了一下,云逸点了点头,“好,我等你。”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因是战时不宜过多停留,只得依依不舍的告别。
回了云府,桃灼就钻进小厨房里忙碌起来,刻意的想忘掉在慈安殿里听到的一切。
有些事对桃灼来说太陌生,陌生到令他感到害怕。
翌日,桃灼早早的起来将糕点装进食盒。天空中又飘起了细雨,密密匝匝的寒意宛如银针扎透了肌肤。
到了城门处,只见富贵堂皇的金色轿辇停在城楼下,几名宫中禁卫守在一旁。
桃灼忽然感觉到一阵心悸,仿佛被什么压在了胸口而无法喘息。
他匆忙的往城楼上跑,被守卫拦截后迅速亮出太后给他的玉佩,并晃着手中的食盒,“我是来给云将军送吃的。”
听闻云将军,守卫的脸上露出沉重的神色,二话没说的就放桃灼通行。
等桃灼气喘吁吁的跑到城楼之上,就瞧见新皇坐在金色雕龙的椅子上,悠哉悠哉的吃着怀中新宠喂给他的葡萄。
而两侧官员跪了一地,不住的请求新皇收回旨意。
“皇上。”一把年纪的辅相在冷雨中声音都瑟瑟发抖,“我朝向来多文臣少武将,如今正是两国交战时期,
请皇上以大局为重,让云将军速速回城。”
“是啊皇上,此刻不是斗气之时,若云将军有什么错,也请皇上在战事平息后加以处罚。”
然而面对众臣的哀求,新皇无动于衷。很是不耐烦的说道,“你们慌什么,我只是让他出去迎战。那敌军一直在叫嚣,朕岂能容得他们猖狂。云将军身为武将,理应奋身而战压一压敌军的气势。”
—直跟随云逸的副将忍不住起身骂道,“昏君,你就是公报私仇想致云将军于死地。敌军叫嚣是因为他们再也耗不下去,我们只需死守些时日他们必定退兵。你如今把云将军推出去送死,豫国退早葬送在你的手中,你会沦为荆国的阶下囚。”
“放肆。”新皇怒气冲冲的推出怀中女子,“来人,拖出去斩了。”
被押走的副将从桃灼身边而过,口中还不住的辱骂着。
桃灼全身抖的厉害,手中的食盒掉落在地上,掀翻了里面的糕点。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蹭到城墙边,俯身往下看去。
云逸一人一马一杆长枪,如浩瀚中的一片孤舟面对着荆国的千军万马。也不知交战了几回,铠甲上血迹斑斑。
这时,荆国阵前又派出一人。
徐天磊一手牵着马缰绳一手握着剑刃,“荆国徐天磊,向云将军请教。”
话音一落,就策马奔来,兵器的撞击在空中闪出一道银色火花。
桃灼不懂战术,却因为从前崇拜顾煙所以翻看过一些兵书。他们接二连三的派出武将挑战云逸,就算是体力上云逸也撑不住,这是想用车轮战耗死云逸。
徐天磊在武力上不及云逸,却因心里记挂着程子渊之死,每一剑劈下来都是气势汹汹的。
在城楼之上将一切尽收眼底,桃灼看出云逸已经是勉强抵挡,身型微晃着有两次差点儿从马背上跌落。
也幸而是徐天磊,他心性纯又缺乏对阵经验,手上微显露出迟缓就被云逸抓住破绽,直接将徐天磊手中的长剑挑落。
徐天磊败阵,无奈的策马回到阵前。
此时城楼之上出现一片低呼,好似每个人都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辅相劝新皇,“皇上,云将军已经连胜敌军五人,速宣他回城吧。”
“急什么。”新皇皱着眉,“荆国的将军还没上阵呢,他若赢了荆国的将军,我便让他回城。”
直到看见顾煙手持龙吟剑骑着黑色骏马缓缓而出,桃灼再也按耐不住心底的恐惧,转身往城楼下跑去。
他得阻止顾煙,就算跪着求也得求顾煙不要伤害云逸。
因为跑的急,不小心踩空,桃灼直接从十几层的台阶上滚落下来。
额角被磕破,左腿上更是传来锥心的疼痛。但桃灼不敢耽搁,他撑着墙面站起身,一痛一拐的走到城门口。
然而守门的将士却说什么也不肯打开城门,任凭桃灼苦苦哀求却无动于衷。好在跟随云逸的将领认出桃灼,这才命人将城门推开一道缝隙。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或许桃灼宁愿自己不曾看到眼前的一幕。
冬雨纷飞,落在脸上与泪水融合。一片模糊中,只见顾煙的龙吟剑穿透了云逸的胸膛。
他从马背上跌落,倒在血珀之中。
“不要。”桃灼撕心裂肺的喊声划破天际,令顾煙措手不及的愣在原地。
桃灼往前跑了几步后摔倒在地,他已然站不起身,只能爬着向云逸靠近。
骗子,你这个骗子,不是说好了要带我私奔,带我离开洛城,找一处世外桃源过安稳日子么。
雨水渗透了衣衫却感觉不出冷,手心被地面的沙石蹭破也察觉不到疼。万物都从桃灼的眼中沉寂,唯有云逸,沾染着满身的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