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煙离开将军府的时候桃灼还贪睡着,怕他不开心顾煙就没敢告诉他。
等到桃灼赶到城门外时,大军已经浩浩荡荡的启程。
桃灼提着衣摆匆匆的跑上城楼,隐隐看见大军最前面身穿银色铠甲的顾煙。
“顾煙。”耐不住心底的担心与不安,桃灼失声大喊出口。
顾煙猛然转过头,与桃灼遥遥相望。
“我等你回来。”桃灼低喃着。
第131章 (大结局)
深秋十月,落叶飘飞,满城瑟瑟。
将军府挂起白灯笼,扬起白幡,老夫人病逝。死前一直唤着顾煙的名字,只是顾煙远在西北出征,未能得见最后一面。
出殡之时朝中百官设路祭,因老夫人是一品诰命夫人,送葬时的排场自然是壮观,浩浩荡荡的队伍将道路堵个水泄不通。
正准备出城之际,一名士兵骑着快马从城门口进来,与送葬的队伍迎面相向。
“让开,让开。”那士兵挥舞着手中的令旗,高声呐喊着,“前方八百里加急,顾将军遇难,闲杂人等都让开,允我通行。”
喊声在喚呐声的压制下显得不是那么清晰,可桃灼却是一个字都没落下。他腿脚一软差点儿跌倒,幸而顾安生在一旁搀扶住。
“宁王殿下,这,这可怎么办?”
前方送葬的队伍因这突然传来的消息陷入短暂的混乱。
桃灼随手抹了一下眼泪,镇定的说着,“队伍出城为老夫人送葬,谁也不许慌。”
如今桃灼就是将军府唯一的支撑,谁都可以乱唯独他不能乱。尽管被顾煙遇难的消息蚕食的只剩下害怕与疼痛,却依旧佯装出平静看着老夫人入葬,行了一切丧事礼仪。
回了城,桃灼脱下孝服直接就去了宫中。得到的消息是,与蛮夷周旋了四个月,长风军大胜,追击部落残余之时受到伏击,顾将军负伤跌落山谷。
“找到尸体了?”桃灼紧紧盯着萧慕的双眼。
萧慕摇了摇头,“没有。”
“那就是没死。”桃灼拼命的忍着眼中的泪珠,顾煙没死没什么可哭的。
从秋入冬,盛京飘起了第一场雪花,铺天盖地的将盛京拢进了一层淡薄的雪白之中。
听风楼,桃灼守在暖炉旁看着炭火怔怔的愣神,火光映在脸上红彤彤的一片。
三十二天,从得知顾煙遇难的消息到现在整整三十二天。只有桃灼还固执的相信着顾煙没死,可没死怎么会一直不回家呢?
眼泪落在唇角带着淡淡的苦涩,桃灼拨弄了一下炉中的碳火,低声轻喃着,“天儿越来越冷了,你走的时候穿的单薄,不经冻的,赶紧回来吧。”
眼泪忽然间就不受控制了,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似的。趴在膝盖上,桃灼再也抑制不住的哭出了声。
失去,失去。为什么一定要周而复始的重复着这种失去的滋味?难道人活着就是为了这一次又一次的失去?
“公子。”紫嫣推门进来,怯怯的看了看哭泣中的桃灼,“济世堂的沈公子过来了。”
桃灼没说话,却忍回了哭声。
沈枫在门口脱下雪白的狐毛大鳖递给紫嫣,摆了摆手示意她先退下。
“哭过了?”沈枫在桃灼对面坐下。
桃灼抬起头,想说没有,却知道自己的双眼此刻一定是红肿的。
“师傅。”桃灼沙哑着嗓音,“我想这几日动身去西北,将军府没有了主事的,只留下小宝一个人我不放心,你可以暂时帮我照料着么?”
“西北环境恶劣,皇上不是一直在派人寻找么,你又何必亲自过去。”沈枫颇为担忧的。
“我等不下去了,每天就这么没有头绪的等着,盼着,却依旧没有任何音讯。”桃灼眨动着潮湿的双眸,“是死是活的,总得我亲自去看了,去证实了,总是好过这么盲目的等待。”
沈枫沉默了片刻后,说道,“路上艰难,你自己万事小心。小宝你不必惦记,我会照顾他。”
有些事过多劝阻也是无用,一辈子总是会有那么一个人,是忘不掉也割舍不掉的。桃灼爱顾煙,从初见的那一年。
西北荒凉,风沙掠过脸颊带着凛冽的刺痛感。沿着长风军踏过的足迹,桃灼寻了整整两个月。
顾煙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彻底消失在桃灼的世界里。多少次从梦中惊醒,梦中的顾煙满身是血的渐渐远去。
篝火与漫天星辰相辉映,刺骨的寒风吹着火花扭曲的狂舞。
“公子,又睡不着了么?”花不归将厚重的皮毛大警又往桃灼身上裹了裹,“是太冷了么?”
“还好。”桃灼无力的回着,捂着唇忍不住发出咳声。
月无痕拾了枯树枝回来,一边往火堆里添着一边说道,“公子,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都六十多天了,风餐露宿的,我瞧着你的身子骨儿是越来越差了。万一没等找到顾将军,你再倒下了……。”
“我没事的。”桃灼垂眸看着跳跃的火光,低声说道,“我一定要找到他,他一定还活着的。”
多么卑微又可笑的安慰,一百天,就算爬也爬回盛京了。活着,只不过是桃灼的一厢情愿,一厢情愿的不肯接受顾煙死去的事实。
冬去春又来,几经风雨,桃灼病了好,好了又病。一双杏眸总是黯然无光的,如同被夺走了所有的希翼。
月无痕说,“公子,你得往前走,不要一直在原地徘徊停留了。”
花不归说,“公子,最好的缘分不是寻找,是遇见。不管顾将军是死是活,若有缘,上天会把他送回到你身边。”
桃灼不想放弃,可他已经看不到希望了。
眼见桃花开,又见桃花落,一年复一年,转眼整十载。
三月里春风从窗子闯入,不经允许的撩动着墙上的画像。桃灼顿住脚步,视线一点点模糊。画中人犹在,作画之人却不复再见。
“今日小宝就要随军出征了。桃灼对着画卷喃喃自语着,“十五岁,比你第一次上战场时的年纪还要小些。他说他要为将军府争光,为他的父亲争光,他不让我再喊他小宝了,他说他叫顾星辰。”
说着,桃灼叹了口气,“跟着师傅学医多好,可他又不肯听。那孩子到底是被你养偏了,小小年纪就桀鹫不驯的,自己有自己的想法。”
出征之时,徐天磊挂帅,顾星辰暂时只能是一名小小的先锋。桃灼不放心,请旨作为军医随行。
而此次征战之地恰巧是那年桃灼被充军妓,与顾煙初次相见的地方。
如故地重游,每处山草都能牵扯着心底的回忆,藤蔓般蔓延出的疼痛将桃灼紧紧缠绕。
“爹爹。”顾星辰满头大汗的跑进营帐,“这附近有一大片桃林,你要过去看看么?美极了。
桃灼一怔,桃林?从前怎么没注意到。
跟随着小宝一路过去,已经四月初,远远的就看见漫天飞舞的桃花瓣洋洋洒洒的落下。
莫名的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心悸,桃灼撇下小宝独自一人匆匆跑进桃林中。
在桃林深处有一间草屋,虽然简陋,但是看着倒是整洁干净。
“有人么?”桃灼抑制不住狂乱的心跳,一点点的靠近。不知为何会心慌,心底涌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无人回答,桃灼轻轻推开房门,随着“吱呀”的一声,屋子里简单的摆设跃进桃灼的眼帘。
一方书桌,几本书卷。桌上一壶清茶,还隐隐散着雾气。
可屋子里没有人,空荡荡的床铺上摆着整整齐齐的被子。
忽而有脚步声入耳,随之传来低沉磁性的声音,“你是谁?”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每日每夜在脑海中回荡的声音,就那么毫无防备的闯入耳中。桃灼紧紧把着身侧的木门,才不至于瘫软在地。
他缓缓的回过头,当梦中萦绕的身影,朝思暮想的面孔突然出现在眼前,瞬间眼泪决堤般汹涌而出。
“顾煙。”
他忘记了全世界,却拖着满身伤残寻找着那年初见之地。他忘记了自己在等谁,只记得桃花漫天,心里的那个人就会出现。他忘记了那个人的名字,却总是想起一句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