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嫡不如谈恋爱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决珩

作者:决珩  录入:03-11

  “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回宫,不再来太学?”
  沈惊鹤心神一震,真正被这话所惊到,他倒映满梁延身影的眸子不可置信地放大。混沌的脑子分辨再三,他才能艰难地提取出面前人的意思,脸上一片空白地开口,“……你这是什么意思?”
  梁延看着他满满带着茫然与惊诧的面容,似是被刺痛一般迅速别开眼,不敢对上他的眼神。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会不自觉将一直深埋于心底的话说出。然而既然已经开了口,索性便将心中的想法一次性说完罢。
  梁延下意识地抚上腰间想要握住湛流有所凭依,然而却是一下捞了个空。他的手一顿,不由又想到了初入太学那日沈惊鹤眉眼飞扬对他所说的用剑之道,神色更是平添一抹复杂。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回头看向沈惊鹤,冷硬的面容因绷紧的嘴角而莫名给人几分距离感,“太学这摊浑水,你不过初涉,便已险些遍体鳞伤。再往下走去,我亦不知自己是否有能力将你保护妥当。若是有一天你一着不慎,当真被他们设计得逞……”
  他光是想想眼前少年被千夫冷指四面楚歌的样子便没来由一阵心紧,连日来积压的怒气与担忧如晦暗潮水般翻涌着弥漫上心头。连在北境面对倍于己身的大军时他都尚可面不改色,然而一想到沈惊鹤未来可能遭到的险境,他却宛若整颗心都被紧紧攥住,连呼吸也觉得艰难不畅。
  “你回宫吧。”梁延垂下眼,眸色闪动。心中已做下决定,他将声音放得极轻却坚决,“回宫尚能保全自己,不要再踩着荆棘硬要选这条坎坷的险途了。你不属于这滩浑浊的泥淖,你合该有更光风霁月的前路……”
  “什么光风霁月的前路?”沈惊鹤从方才到现在都一直默默静立于原地不动,直到此时,才轻声出言打断,眉眼盛着一片黯然与悲哀,“回到宫中,然后呢?当一个只会乖顺抚琴吟诗的皇子,每日只谈风花雪月,醉也好梦也好,只盼在暗流涌动的争斗间徒自落一身洁白无瑕么?”
  “不是洁白无瑕,而是安然无恙。”梁延倏然抬起头,深沉的双眼直勾勾地锁着他的目光,“如此我方有把握能护你平安。”
  沈惊鹤似是为他话语所震,不稳地退后一步,眼中盛满失望不住摇头,“梁延,梁延……我本以为你是懂我的,我本以为你我际遇如此相仿,是能做成一对至交好友的……”
  梁延心中急切,上前一步一把攥住他的肩膀,“正因为我孤身一人走过你将选择的路,才明白你接下来会遇到怎样的艰难困苦。你不该承受这些,我也不愿眼睁睁看着你承受!”
  “我们是朋友么?”沈惊鹤没有动作,只是用一双仿佛覆满冰雪般清寒的眸子直直望向梁延,似是在仔细分辨着他脸上每一处神情的变化。
  梁延一愣,皱起眉头以略带焦急的口吻回道:“你怎么会突然这么问?我们当然是。”
  沈惊鹤扯开嘴角轻轻一笑,那上扬的弧度却莫名流露几分悲切神伤。他以不重却固执的力道慢慢从梁延掌中侧身挣脱出,“不,我们不是。”
  他顿了顿,轻徐的声音继续,“我原先也一直以为我们是朋友,但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这不过是我单方面的认为罢了。”
  梁延听得此言,心头紧缩一痛,他将唇抿得更紧,略显无措地意欲开口解释。
  沈惊鹤却坚决一挥手止住了他,“我所理解的朋友关系,两个人是应该从始至终皆为平等的。我所期待的朋友,能够与我一同并肩扛过风雪寒霜,向着同样的目标互相扶持一步步坚定走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你所期待的,是一人被另一人所从头到脚地保护,那并不是友谊。”
  他蓦地抬眼看向梁延,分明比他低了一个头,却仿佛踏足于群山之上,那目光竟似与他来自同样高绝的高度,“那并不是友谊,而是同情与保护欲。梁延,我很感激,但我并不需要。”
  梁延张口欲言,话到嘴边,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他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冷水,在九月的深秋染上浑身刻骨的冰寒。然而心中弥漫的淡淡愧意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眼前人吐出的一字一句都刺中了他心中最隐秘深沉的角落。
  他始终一厢情愿地把这个清隽的少年看作理应置于自己羽翼护佑下的依附品,想要将他密不透风地包裹保护起来,却是忘却了眼前少年有着绝不输世上任何人的夺目风华。
  他绝不是应被精心呵护、受不得一丝一毫风雨的柔弱兰花,而是天生扎根于险崖峭壁的孤翠修竹,愈经凛凛风霜愈显出咬定青山的清傲模样。
  “……你说不想我趟这摊浑水,可是既生在天家,又有哪处不是浑水呢?”沈惊鹤疲惫地闭上双眼,脸庞无力地微微后仰,不愿再多谈。
  梁延心中难过,他的心里又岂会好受到哪里去。沈惊鹤并不是一个轻易就会将人接纳到心中的人,可一旦被他放进心里,他却会对每一段关系都小心再小心地珍而视之。
  他是真心实意将梁延当作可相伴携手的好友看待的,然而梁延今日的一番话,却令他在失望之余也不可避免地感到了受伤。
  沈惊鹤舔了舔干涩的双唇,只觉得嘴中发苦。他孤零零地站在小道上,一时竟觉得有些茫然,好像一直以来满盈的心底莫名空了一块。
  寒山一带放眼皆是伤心碧色,沈惊鹤收回漫无目的远望的目光,看向仍愣愣站在原地看不清神色的梁延,眼睫轻颤了颤,很快又逃也似的挪开视线。
  “我先走了。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
  他旋身离去的脚步有些仓促,梁延站在原地看着他闷声低头一步步走远,神色怔怔。
  天青色的衣袂轻摆着消失在茂林翠叶的拐角间,空旷的道上只余他独身一人,还有叹息似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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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亮】等了这么久真是跟大家说声抱歉!作者菌已经将1-7章重写完毕,小天使们抽空可以回去瞄一眼呀~剧情和设定会做出更为合理的调整噢。谢谢大家的支持[鞠躬 (1.1留)
  谢谢七七期期七灌溉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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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梁延很少会有这么烦躁的时候。
  距离上次与沈惊鹤在小道上的不欢而散已经过去了三四日。这几日里,他们虽还仍旧同以前一般同席晨诵,但两人却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相敬如冰,彼此只以沉默代替所有的眼神与言语。
  自打父母先后离世又奔赴北境战场后,他就少有这么情绪为谁而牵动的时刻。然而此时每每侧首,看到沈惊鹤低垂下的头和那刻意避开自己的眼神,他的心中就充满了一股难言的微涩和郁结,甚至还有一瞬间的冲动欲凑上前去强硬地抬起少年的下颌,逼迫他那双澄澈的眼眸照进自己的模样。
  然而他又哪舍得当真这么做呢?
  一想到当时沈惊鹤看向自己的眼神中那几乎要让他呼吸都变得艰难的深深失望,他的心就难能自已地揪痛起来。如今他只觉得自己仿若是一个面对无上珍宝时手足无措的人,既小心翼翼想要靠近,又害怕一个行不慎打碎了面前这方自己珍而视之的皓玉。
  他不想看见沈惊鹤对自己失望。
  他并不是一个在乎旁人对自己看法的人,然而梁延却莫名地笃定,如果有一天沈惊鹤真的完完全全把自己当作一个疏离客套的陌生人,也许他当真会做出什么连自己都无法想象得到的疯事。
  也许是拜梁延这几日一直萦绕在身旁的低气压和脸上一片沉沉冰寒所赐,沈惊鹤最近再没有碰上什么想不开前来找茬的人,就连后排的王祺也安分了许多,只在梁延不在时嘴里仍间或嘀嘀咕咕几声。
  明明是梦寐以求的安安稳稳的读书环境,若放在平时,只怕他早该笑弯了眼趁机多学几章新课。然而此时恰恰相反,沈惊鹤虽然仍一直低眉垂眼地望着桌案上的书,耳旁学正的讲解声却仿佛时近时远,不时被脑中飞絮游丝般轻纷渺远的莫名情绪所干扰。
  他心烦意乱地闭了闭眼,狠狠咬了口舌尖试图让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回晨诵上。可是身旁梁延无孔不入的熟悉气息却又总在明明白白地提醒着自己,坐在身侧的这个人,已经好几天没有与自己好好说过一句话了。
  沈惊鹤也不知道这莫名其妙的低落到底是从何而起。不过是一个平常的朋友罢了,纵使做不成朋友了,又不是不能再重新找一个……
  他捏着书页的手指猛地一紧。
  不一样的,梁延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在心底轻轻唤着。
  沈惊鹤甩了甩头,想要将这些奇异的心绪排除出脑外。可是这个微小的声音却偏偏固执得很,在心底毫不受控制地横冲直撞,就是不肯钻出去。
  哪里不一样了?没了梁延,他还有五哥,还有四姐,还有方平之朱善田徽……
  梁延是不一样的!
  那声音愈被压制挣扎得愈顽强,喋喋不休,翻来覆去,直吵得沈惊鹤头都要疼得裂开。
  随你去,爱说就说吧。
  沈惊鹤自暴自弃地把书册重重翻到下一页,抬起头瞪大了眼直直盯着学正,看也不看身侧这几日一直犹豫徘徊在自己身上的深沉目光。
  例行的晨诵随着日头的渐渐攀高已宣告结束,沈惊鹤一声不吭地将书册一本本放回书箧中,脑中还余留回响着学正四平八稳的讲习声。
  他这几日听堂的成效低得很,故而每天晨诵后不是随沈卓轩去成文馆温书,便是和方平之那三人一同去和诸学子们研习经义。这一来二去的,倒是与太学中的学生们都熟稔了不少。
  “五哥,我收拾好东西了,咱们走吧。”
  沈惊鹤抬起眼,对着隔了几排坐席的沈卓轩遥遥唤道。
  一旁正沉默不语收整卷帙的梁延听得他的话声,拿起书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喉头上下微动,咽下一抹难捱的苦涩。他的目光不受控制望向了沈惊鹤的背影,定定看了会儿,终于败下阵似的匆忙收回。
  沈卓轩往他们那处瞅了一眼,摇摇头,在心下轻轻叹了口气。
  这几日也不知道那两人是怎么了,明明之前好成那样,如今却如同闹别扭了一般谁也不肯理谁——不对,这话倒也不完全准。至少他几次都看到梁延踌躇着张口想要对自己的弟弟说些什么,可是每次话到嘴边,却总是被沈惊鹤仓促匆忙地一转头所打断。
  他看着梁延愈发暗下来的脸色和周身冷凝如凛霜的气息,无奈地扯出一丝苦笑。
  这两人到底要较劲到什么时候?算起来也都不是小孩子了,偏生这犟起来的脾性倒还真令夹在中间的他为难。他当然看得出梁延有多想重新跟沈惊鹤说句话,也知道沈惊鹤这几日淡然下总藏不住那一丝心不在焉的惘然低落。
  他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能让这二人如此纠结为难的,想来亦不是什么简单小事。
  沈惊鹤已提了书箧远远向自己走来,沈卓轩只得也一拂衣摆站起身,眼含同情地瞥了一眼孤零零怔坐在远处的梁延,同他一起向成文馆行去。
  “惊鹤。”绕过一处少人的转角,沈卓轩思忖片刻,偏头轻声道。
  沈惊鹤闻言倏然停下脚步,清澈的双眸回望。
  “怎么了,五哥?”
  沈卓轩微叹口气,关切地盯着他,“你知道我想说什么……梁小将军自不必提,我亦看得出来,你其实也很珍视与他之间的友谊,对么?”
  沈惊鹤沉默一瞬,低下头看不清神色,声音中却是挟着几分未掩藏好的失落,“五哥……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我与他对朋友的定义实在有天渊之别,我实在是……”
  “天渊之别?”沈卓轩轻轻按着他的肩,“我不明白,朋友为何需要被定义。同心而共济,始终而如一。你与他既然性情相投,又意趣合鸣,便已可称难得的知交。无论‘朋友’一词如何被释义,你们之间的情谊都不会改变,不是么?”
  他又一声长长喟叹,“人生交契,不过相知相惜,可以一心换一心。”
  “一心换一心?”沈惊鹤面色怔怔,又在口中低声喃喃着这几个字。良久,他的面容中闪烁过一瞬的挣扎。
  “五哥,谢谢你的好意。不过……这件事,我会自己处理好的。”言罢,沈惊鹤抿了抿唇,别过头继续快步向前走去,那笔挺修长的背影却莫名有一丝寥落。
  沈卓轩话已至此,却也无法再多说,只能摇摇头跟上去。
  然而沈惊鹤却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停住身形,蓦地转头,认真地看向沈卓轩。
  “对了,五哥,有一件事或许还当真需要你帮忙……”
  西苑,武场内。
  梁延手中的雕弓挽若满月,高大的身影如峰峦般在砂砾上投下一片冷峻阴影,鹰隼似的目光牢牢锁定着武场另一端埋于高草中的木靶。
  草劲风高,白羽随着弓弦松开的一声嗡鸣如流星飒踏划破空气,骤然惊散云边秋雁,带着威撼边城的力道直中靶心。尖锐的箭头触到木板仍不肯止,挟着气吞山河的力道凶猛向前冲去,直到大半箭身都没过木靶,只将木板上生生破开几道纵横裂痕。
  吴钩明霜晓,弓声惊塞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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