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怀翎一直盯着他们的动静,很快发现不对,他虽与祖父及几个叔叔不睦,却也不想看着贺家满门死无葬身之地,于是前去贺家祖宅劝说他们改变主意,却被他祖父扣下关押,对外称病为他告假。
眼见着祖父叔叔们铁了心跟着祝云珣一条道走到黑,贺怀翎只能选择救自己的侯府,他虽已分家另立门户,在贺家祖宅还留有人脉眼线,他祖父其实关不住他,但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按捺着未动,只偷偷派人回去侯府传口信,让他二弟低调进宫一趟,将事情原原本本禀报给皇帝。
而昭阳帝的意思是,将计就计、顺水推舟,待到这些乱臣贼子当真逼宫之时,将他们一网打尽。
就在今夜。
知道他们今夜就要动手,贺怀翎才趁着贺府众人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时跑出来,因担心祝云璟,联系上一个与他相熟的禁卫军副统领,扮做名小兵进宫来。
“虽陛下早有安排,但只怕万一,臣才想着来东宫这里,护卫殿下。”
祝云璟闻言气不打一处来:“这些事情,你为何不派个人事先来与孤说一声?”
“殿下病着,臣不想殿下劳心费神。”
祝云璟这病大半是装的,但因肚子里揣着个小的,他身子确实不好,看在贺怀翎眼里,他就是真的病了,只没有传闻中那般严重而已,不告诉祝云璟,是不想他病中还要操心这些事情。
祝云璟气得直接将手边的枕头砸了过去,贺怀翎不躲不闪,任由他发泄。
祝云璟见状愈发没好气:“外头现在如何了?陛下是怎么安排的?”
“京卫军和皇宫禁卫军都已做好准备,只等他们打进来瓮中捉鳖,所有事情,……由安乐侯世子一力调度。”
祝云璟咬牙:“安、乐、侯、世、子!”
他父皇这般信任安乐侯世子,那他这个皇太子又算什么?
“南营呢?!那头没动静吗?!”
“……陛下没让告知南营总兵。”
祝云璟冷笑,彻底寒了心,南营的徐总兵是谢家姻亲,被划拨为他这个皇太子的人,他父皇只怕早想把人换了,这回事情过后,无论是说他与祝云珣同流合污,还是救驾不力,总归这人是必落不到好下场了。
贺怀翎心知祝云璟在想什么,他走上前,在床边地上坐下,仰头望向一脸木然的祝云璟,握住他一只手:“殿下,您别想太多,这回先除了祝云珣,至少帮您解决了心头大患,安乐侯世子再受宠,他毕竟名不正言不顺。”
祝云璟没再出声,他担心的不是皇帝要把他的位置给别人,既然那个梁祯说他不是皇子,很大可能他确实不是。他只是心寒,他没想到他父皇会因为一个真假不知的私生子,就这样对他、对他母后。
沉默一阵,平复了心绪,祝云璟叫了人进来,吩咐道:“去盯着外头动静,再去启祥殿,将五殿下接来,动作快些,小心一点。”
贺怀翎看看殿里西洋自鸣钟显示的时间,已经很晚了。
祝云璟一脸疲惫倦色,靠在床头愣愣发呆,贺怀翎再次握住他的手:“殿下,您睡吧,他们估计要到子时才会打进宫里来,臣在这里守着您,外头有什么动静了再与您说。”
祝云璟目光复杂地看着他:“……贺家出了事,即便是你告发的,你们定远侯府只怕也免不掉要受牵连。”
更别说,皇帝早就对贺怀翎生出了卸磨杀驴之念。
“殿下这是在担心臣?”贺怀翎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至少能保住家中人性命,其他的都不打紧,殿下不是答应了臣,日后高官厚禄,都少不了臣的吗?臣等着殿下呢。”
忆起那日说的话,祝云璟一时有些无言,目光落在贺怀翎与自己交握在一起的手上,实在没力气抽出,冷哂:“那娇妻美妾呢,你要不要?”
贺怀翎叹气:“殿下,您好歹,给臣留些奢想吧,臣不要更多的,只要能留着些奢念就够了。”
贺怀翎这副模样,半点不见当日在德胜门外初见时的意气风发,他本不必这样……
祝云璟心里那种怪异的不舒服感似又冒了出来,还是抽了手,瞪了贺怀翎一眼,躺下背过身去,抱住肚子,没再搭理贺怀翎。
贺怀翎不再吵着他,轻拍了拍被褥下隆起的一团,帮他吹熄灯:“睡吧,臣在这里陪着您。”
启祥殿。
祝云瑄尚未入睡,他还在等梁祯过来,梁祯每晚这个时候都会翻窗来他这里,今夜时辰已经过了,却没见着人影。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祝云瑄愈发心不在焉,胡思乱想着梁祯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甚至琢磨着再过半个时辰,梁祯再不来,他要不也去隔壁翻墙试试?
亥時末,高安进门来,小声与他禀报,说是东宫来了人,太子殿下派人来接他过去。
祝云瑄一愣:“接我去东宫?这大半夜的接我去东宫做什么?”
“太子殿下没说,只说有急事,让您现下就过去,不要惊动别的人。”
祝云瑄一脸狐疑,刚想再说些什么,梁祯终于出现,且今日他不是翻窗进来的,而是走的启祥殿的大门。
祝云瑄顿时高兴起来,目光黏着刚走进门的人不放。
梁祯自然也看到了候在外头的东宫下人,随口吩咐他们:“你们回去吧,去与太子说,五殿下这里有我,不会有事,不必兴师动众地去东宫了,反惹人猜疑。”
那几个东宫来的人有些不乐意,祝云瑄不明所以,看梁祯一眼,对方笑着与他点点头。
虽依旧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祝云瑄没再多问,选择相信梁祯,与东宫来的人道:“你们回去吧,跟太子哥哥说,我这边没事,明日再去给他请安。”
将人打发了,又挥退了高安等人,祝云瑄这才满脸怀疑地瞅向梁祯:“太子哥哥为何要我这个时辰去东宫?你们都在打什么哑谜?”
梁祯上前去,拦腰将祝云瑄抱起,祝云瑄吓了一跳,赶忙搂住他脖子:“你做什么?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梁祯笑嘻嘻地用下巴蹭了蹭他的鼻尖:“抱你不行?走吧,睡觉去。”
被梁祯按进床里一顿亲,祝云瑄软了身子,衣裳都被扯了大半,他推着梁祯的胸膛:“你别糊弄我,先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梁祯觉着有些可惜,这段时日他夜夜与祝云瑄同榻而眠,除了亲一亲他,还真没做过别的,就怕吓到了这小殿下,今夜更不是个好时机。
对上祝云瑄的目光,梁祯三言两语将外头的事情说了。
祝云瑄闻言一惊,跳起来就想往东宫跑,又被梁祯按住,祝云瑄急了:“你放开我,我得去东宫!”
皇帝那里有层层守卫自不用担心,但谁知道祝云珣他们进宫后会不会奔着东宫去找麻烦,他哥还是个大肚子的!
梁祯按着人不松手:“行了你,就算他们真打去东宫了,你这样的跑过去不还是送人头?祝云珣见到你可不得高兴死,买一送二,将你们两兄弟一块解决了。”
“……你说什么呢?”
梁祯笑着拍拍他的脸,安抚他:“放心,那位定远侯已经去了东宫,东宫那边也增加了守卫,不会有事。”
“真的?”
“当然真的,我拿这事骗你有意思么?”
祝云瑄这才松了口气。
放松下来,他窝进梁祯怀里,不免哈欠连天,又舍不得就这么睡去,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梁祯说话。
“我本来还以为你今夜不会来了。”
梁祯勾起唇角:“想我了?”
祝云瑄没承认:“你不来我就自己睡了,不来就算了。”
“阿瑄又口不对心了。”
祝云瑄低低哼了一声。
梁祯揽着他,调笑一阵,怀中的祝云瑄很快撑不住,耷拉下眼皮子,就要睡去。
梁祯安静下来,回想起先前贺怀翎进宫时,被带兵巡逻的他撞上,轻眯起眼。
“阿瑄,定远侯与太子是什么关系?他这么急巴巴地赶去东宫做什么?事情若是传到陛下耳朵里,指不定他老人家会怎么想……”
祝云瑄瞬间又清醒过来,他再信任梁祯也不敢将祝云璟身怀有孕的消息告诉他,只支吾道:“就那样呗,你都猜到了,还问我做什么,你怎么知道定远侯去了东宫?你打算去告诉父皇?”
梁祯捏他下巴,啧啧笑道:“你看看你,总是怀疑我会做坏事,我是那样的人么?”
祝云瑄没好意思地嘟哝:“……我怎么知道。”
梁祯懒得再多说,又揉着他的小殿下好生亲了一顿。
祝云瑄没再推拒,亲完还黏着梁祯不放,迷迷糊糊间像是想起什么,担忧问他:“你不在甘霖宫待着护卫父皇,跑来我这里,没问题吗?”
梁祯又捏他的鼻子:“小没良心的,现在才知道担心我了?我在阿瑄心里,果然还是排在你太子哥哥后面。”
祝云瑄拍开他的手:“你别说这些有的没的,真没关系吗?”
“能有什么关系,”梁祯不在意道,“陛下以为我带兵在外头巡逻呢,不用管他。”
祝云瑄终于放下心,贴着他的脖子蹭了蹭:“那就好。”
子时之后,外头果真起了动静,凌乱的脚步声合着喊打喊杀声渐响,到处都亮起了火把。
梁祯一直未睡,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小心翼翼地放开怀中的祝云瑄起身。
他一动,祝云瑄也跟着睁开眼,揉着眼睛问他:“你要走了吗?”
“嗯,那些逼宫的乱军应当已经打进来了,我得去料理了他们,”梁祯说着拍了拍祝云瑄的腰,“你睡吧,没事的,明早一觉醒来,事情就都结束了。”
“你不会有危险吗?”
即便皇帝早就做了安排,梁祯也一副胸有成竹之态,祝云瑄依旧不放心,谁知道那些逼宫的狗急跳墙了,会不会发疯,梁祯这么大个靶子,祝云珣肯定第一个挑他下手。
梁祯衣裳穿到一半,见祝云瑄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又说出这样的话,实在可爱得紧,他笑着凑过去,压着祝云瑄又亲了一回:“放心,你夫君厉害得很。”
祝云瑄瞬间红了脸:“什么夫君,你别胡说八道了,我是皇子,你怎能做我夫君。”
梁祯眨眨眼:“阿瑄不愿嫁给我?那我嫁给阿瑄也一样。”
“什么嫁不嫁娶不娶的,你别胡说八道了。”
“我可没胡说八道,”梁祯一本正经道,“我们日日睡一块,可不就是夫妻,是我嫁给你,还是你嫁给我,阿瑄再好好想想。”
祝云瑄受不了他满嘴胡言乱语,挥手赶人:“你赶紧去吧,别耽误了事情。”
梁祯又笑了笑,这才穿好衣裳下床,走之前最后亲了祝云瑄一口:“乖,好好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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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香艳玉》
凌祈宴,皇嫡长子,生性浪荡、不学无术,京城第一纨绔。
后来,他看上个穷书生,勾得人动了真心,腻味之后再一脚踢开,阴差阳错断了人仕途路。
再后来,穷书生浴血归来,取代了他皇嫡长子的身份。
原来,他凌祈宴不过是狸猫换太子中的那只狸猫。
*阴郁狠戾x没心没肺
第7章
祝云珣谋反被诛,贺氏满门抄斩,定远侯府因告发有功,虽不至死,仍旧被牵连,贺怀翎的爵位和官职都丢了。
这事早在贺怀翎意料之内,昭阳帝现在不需要他,寻着机会自然要将他一撸到底,能给他留条命,已是开恩。
贺怀翎真正成了闲人,御赐的侯府被收回,他带着母亲弟妹搬去自己名下的一处外宅上住,并无外人以为的那些失意不得志,唯一不好的就是,他再没机会进宫,也就再见不到让他牵肠挂肚的皇太子。
不过很快,祝云璟也搬出了宫,以养病为名,搬去了他在凤凰山的私庄休养。
听闻消息,贺怀翎当日就登了门,觍着脸求通传。
祝云璟让了他进去,贺怀翎被人领进门,一路过去,颇多感慨,当日他翻墙进来这里找人,怎么都没想到短短半年时间,会变成今日这副光景,他的心境更是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祝云璟还是老样子,神色恹恹,一日有大半时候都是躺着的,看着像是病了又不知是因何而病,贺怀翎倒是问过那位日日来给祝云璟看诊的太医,得到答案说是心病,忧思过重所致。
如此一来,贺怀翎愈是担心,他其实不明白,皇帝不过找回个私生子,且还没当真给名分,何至于让祝云璟就担忧到生了心病的地步?
祝云璟当然是骗他的,林太医的那番说辞也是他特地叮嘱的,免得贺怀翎问得多了生了疑虑。
祝云珣死后,京北京南大营跟着大换血,那位安乐侯世子被任命为南营总兵,满朝侧目。祝云璟恰在此时称病出宫,更是叫人心中嘀咕,只谁都不会想到,皇太子殿下不是真的病了,也不是为了避那位梁世子的风头,他只是因为,要生产了。
为了不让贺怀翎瞧见自己的肚子,祝云璟身上盖了几层厚的褥子,脑袋缩在厚毛褥下,贺怀翎进来与他问安,他眼皮子都没撩,好半日才懒洋洋地“唔”了一声,哑着声音问:“……你怎么又来了?”
“殿下这里还缺人伺候吗?”贺怀翎笑问他,“草民如今一介白身,须得养家糊口,能否在殿下这庄子里谋一份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