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承安倒是没再直接动手,他冰冷的目光扫过路瑾胤,表情有些怪异,转头对楚江离道:“你去脱吧。”
楚江离闻言亲手褪去路瑾胤的亵衣,路瑾胤的身体碰到那双温暖的手总是惹不住颤抖一二,他舔了舔嘴唇,又想起那寥寥几次亲密接触,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而这些却容不得他再想,冰冷的刀身贴在他被纱布包裹住的伤口上,只听得一声脆响,布帛被刀刃划破,里面狰狞的伤疤暴露在两人眼前。
路瑾胤看不见自己的伤口,却也知道那伤口一定狰狞可怖,他虽然昏迷失去了意识,却仍能感受到那刺骨的疼痛。
而楚江离面色哀戚,伸出手便抚在那伤疤之上,他自己身上伤疤无数他不觉得有什么,但这伤疤落在路瑾胤身上,他便觉得无比的刺眼。
这伤疤不该属于路瑾胤。
古承安一把拍开楚江离的手,心下对这一对爱侣的腻歪有所不满,他心道看个病也能腻歪起来,楚江离何时变成这样优柔寡断,心思细腻的娘子心态?倒是稀奇,当初剐肉疗伤也不见他叫一声,这不过小小一块疤,还没落他身上,便心疼成这样。
古承安心中翻了个白眼,仔细观察起那已经长出粉
嫩新肉的伤口,伤口里一点毒素的影子也没有,这却让他心下一跳,他终于开始觉得这毒棘手,若毒素直接显现出来倒还好,这一点迹象也没有,他绝不会相信这毒会自然消失。
而他面无表情看完伤便道:“喝药吧,多喝几日,再看看情况。”
路瑾胤听见喝药还在琢磨着,就听见楚江离温声安慰他,“无事,我去弄点糖,吃完药后吃,不会苦的。”
路瑾胤这才猛然反应过来,他垂下眼,声音沉闷,像极了闷闷不乐的孩童,“哦,”他忽然心念一转,英眉一挑,双目神采奕奕,“那吃完药月明可有奖励?”
这不吃亏的性格,还是像极了他亲爹路安岩。
古承安懒得理会这一对爱侣的调情,心中下了决定,一定要熬最苦的药,怎么着也得找补回来自己受伤的心灵创伤。
他刚一出去,楚钰就马上围了过来,第一次这么殷切地跟他说话,三句中两句都离不开楚江离和路瑾胤,他看着那双圆润的眼睛,心里不爽到了极点,却说不出重话,只能闷声一一回答楚钰的问题。
他的双标表现得极为明显,其余三人问他的问题,他一律不答就算了,还要冷冷地撇他们一眼,好似不屑于跟他们这群蠢物讲话。
楚玦和楚穆是已经习惯这古神医的狗屁德行,憋着气缩到一起去了,而伊力亚斯还浑然不知地要往跟前凑,像只求偶的花孔雀,势必要让古神医被他所吸引。
伊力亚斯来了这大夏屡屡受挫,他的惑心术好像在谁那里都不管用,还有他自认为的绝世容颜,楚江离这个心志坚定的和时雪那个神经病也就算了,为什么连一个“普普通通”的医者都不能被他诱惑?
他不死心地往古承安身上贴去,而古承安侧身一躲,寒光闪过,一把银刀的刀尖便抵住了他的喉头,只差寸厘便能将他喉咙划破,他干笑了一声,噌噌往后退了好几步,古承安冷琉璃般的瞳孔只扫了他一眼,便冷冰冰道:“离我远点。”
伊力亚斯心里骂道,都是疯子,大夏这群人都是疯子!
这样一对比,这群人中,楚玦倒是最正常的了,虽然楚玦穿着一身怪异的女装,看起来不伦不类的。
但是他是不会歧视楚玦的癖好的,他笑嘻嘻地转头朝楚玦蹭过去,还未开口便见楚玦躲瘟疫一样躲开,还骂道:“妖女离我远点!”
伊力亚斯:“……”
明明说好合作共赢,但是这合作对象的手下对他也太不友好了点?
而屋内路瑾胤装作艰难无力地撑起身子,果然,楚江离快步过去将他搂了起来,他趁机勾住楚江离的脖子将人往下拖,那双嫣红的唇散发着灼热的气息,很快就落入他的嘴里。
即使过去被亲过几次,楚江离依旧生涩得很,以前亲吻也不过浅尝而止,这次路瑾胤却不同寻常,舌尖主动勾缠上来,毫无头绪地啃咬着他的唇瓣,气势汹汹。
他有些不明所以,只能愣愣地被亲吻着,路瑾胤的主动强势得让他心生疑惑,就快怀疑路瑾胤已全然恢复了,而路瑾胤很快又消了他的疑虑,路瑾胤又舔了舔他被咬肿的唇瓣,小声埋怨他,“月明都不跟我一起玩。”
楚江离闻言不禁有些失落,原来不过是玩游戏,他又多想了。
待楚江离出去商谈事宜,留得路瑾胤一人在房间歇息,他坐在床上,手抚上干燥的唇,刚才那人甜美的滋味,他还残存在唇间,而眸光一闪,里面的情绪瞬间沉进潭底,他攥紧了拳头,他身居这个位置,却一无所有,注定他属意的,他欢喜的,他爱的,都将把握不住。
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想起之前痴傻的自己口出狂言要保护楚江离,他就觉得可笑又难堪,也不知道楚江离当时心中可曾笑话他幼稚的言论。
他过去年方十岁,天资聪颖,从小便深得太子太傅的喜爱,无人不夸太子大器早成,而后来母后殁了,他痴痴癫癫,一朝从万众瞩目的高位跌下,沦为大夏的笑柄,失去了所有的宠,即使他不过一个手无实权,无依无靠的傻太子,就如此引人嫉恨,三番四次派人杀他,他若恢复的消息传了出去,他现在的能力能保护得了自己么?
这先不提,他势微时连疼爱自己的母后都保护不了,那,楚江离呢,他能保护得了楚江离吗?
这次受伤他反而庆幸伤的是自己而不是楚江离,他再也不希望楚江离为了他受伤,一丝一毫都不行。
众人皆知,楚江离是威名赫赫,将异族赶出千里的镇远将军,而在他眼中,楚江离也是一个会羞怯会怜惜会受伤的活生生的人,楚江离不是外人眼中的毫无破绽。
楚江离的破绽就是他路瑾胤。
他的任何变化都只会将楚江离拖累得更厉害,他不想楚江离和端顺皇后落得同样的结果。
他背上的伤口像万蚁啃噬,又痒又疼,而他却咬唇忍耐着,手指深深地陷入乌黑的发丝中,所有压抑的情绪猛然涌了上来,排山倒海之势连带着伤痛让他难以承受,他的肩膀兀自抽动着,浑身簌簌颤抖。
他猩红的双眼冷光一闪,他不仅要坐稳太子之位,他还要登上龙椅,他会手刃仇人。
一个,都不放过。
第48章
楚江离一出去几个人瞬间围了上来,楚江离扫了一眼楚穆,道:“去一边说吧。”
楚穆默默跟在楚江离身后走到一边的树荫下,他继续了刚才没说完的事,“凌云被捉了,”他停了一下,打量着楚江离的脸色,“他被温凌灈的手下发现了。”
楚江离眉头一皱,瞳孔的冷光刺向楚穆,脸色很是难看,“几日了?”
“三天前的事。”
楚江离声音的温度骤降,“为什么不早来汇报?”
楚穆又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了,他倒是想着自己能去救出来,结果聂争被关在地牢,数十个暗卫一同守着,他要去恐怕只能硬闯,而且将军那时候正守在受伤的太子身边,他哪里敢去给将军徒添烦忧?
楚江离知道他们的那点小心思,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说说温府现在的情况。”
“五十家仆,三十侍卫,二十五暗卫,地牢十五个暗卫把守,每半个时辰换一次班,换班时间也有五个暗卫同时巡逻,地牢口不管何时都至少有两人在岗。”
楚江离缓缓吐出一口气,“好。”
楚穆有些羞愧,每次到自己这群人处理不了的事情最后都是将军自己亲自解决的,他们果然还是太没用了。
楚玦终于忍不住了,他趁着两人说话的空隙走了过来,支楞起耳朵听了半晌,知道凌云被抓的消息,他呐呐地张着嘴,一脸震惊。
楚江离见他这副傻样配上粉色长裙,看起来不伦不类的,实在是难以入眼,默默地移开了目光,楚玦感受到了自家将军对自己的嫌弃,委屈地扯着自己身上的裙子,小声提议道:“爷,我,我能,不能不,不去,刘家村,了啊?”
楚江离看都不看他,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知道我为何让你去么?”
楚玦摇了摇头,又意识到楚江离一眼都不曾看他,他呐呐道:“不,不知道。”
楚江离语气难得地温和下来,“因为你很适合。”
楚江离未将剩下半句话说完,而楚穆已经明白了楚江离的意思,嗤嗤地笑了起来,然后拍了拍楚玦的肩,“对,对,你比较适合。”
楚玦还以为楚江离是信任他,将此大任只敢托付他一人身上,原本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一敛,立刻肃穆起来,甚至有些感动,他想握住楚江离的手,又不太敢,泪眼汪汪的,“爷,我,我,我一定,一定,不负众望,完成,完成任务!”
楚穆一时不敢相信自己怎么跟面前这个蠢货是一胎生的,他扯着嘴角笑了笑,“哥,你……你,你努力。”
楚玦扬起下巴,理了理衣襟,挑了挑眉有些得意,“哦,那,那是,自然,”他看了一眼楚江离,傻笑几声,“爷,爷,慧,慧眼识人,挑中,的我!”
古承安见他们的话一时半晌说不完,便默默推门进了屋子,床上的人听见门口的响动,身体一顿,片刻后才抬起脸来。
古承安走到路瑾胤面前,路瑾胤眼眶红了一圈,嘴唇紧紧抿成一线,看起来是受了委屈又很是倔强。
古承安忍不住皱着眉,“药是苦了点,但是哭倒不至于。”
路瑾胤睫毛倏忽垂下,如道帘裆去眼中的情绪,他哽咽了一下,“孤,孤不想吃药。”
古承安忽然又伸出手捉住他的手臂,两指掐住他的胳膊上的脉搏,细细摸了一番,路瑾胤神情微滞,猛然夺回了胳膊,小声道:“神医,刚才不是摸过了么?”
古承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探究的目光直直射向他,将他的神情分明映入眼底,而古承安沉默了片刻,忽地笑了一声,“殿下,刚才诊脉上还有些疑虑,现在解开了。”
古承安一双眼似乎已经看穿了他,将他的所有小心思都纳入眼底,也不跟他卖关子,直白了当地问他:
“太子殿下,你要演多久?”
路瑾胤仿佛京剧变脸一般,立刻敛了委屈的神情,英隽的眉眼从未有过的深沉,他抬起眼看向古承安,眉尾微挑,深色的瞳孔流光划过,他知道自己身上的任何问题再瞒不住古承安,便道:“这与你无关,你不要多嘴。”
他停顿了一会儿,补充道:“总归孤不会害月明。”
古承安怔愣一秒,嗤笑一声掩饰道:“我管你害不害他,而且,你要他的命,他恐怕还会心甘情愿奉上头颅。”
路瑾胤抿了抿唇,“孤不会。”
“殿下,将士们别的倒还好,最恨的便是欺骗与背叛,你若做了这样的决定,楚月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你还是考虑周全一些比较好。”
古承安说完便踱步向门口走去,而身后沉默了一阵,又低低传来一句,“孤有自己的理由。”
古承安手心贴到门上,回头看见路瑾胤那张苍白带着病容的脸,思绪一转,道:“我才懒得管你们的事。”
他确实懒得管,要不是被瞒在鼓里的是楚江离,他压根儿不会去提点路瑾胤,毕竟楚江离受了伤,最后难过的还是楚钰。
等他出去,门外已经空荡荡的,只剩下楚江离一人站在庭院之中,他扫了一圈空空如也的庭院,问道:“楚钰呢?”
楚江离淡淡道:“走了。”
古承安有些不可置信:“他才来多久?”
楚江离怪异地看他一眼:“你有事找他?”
古承安自然不会承认,他撇过头,语气也带着情绪:“无事。”
而未等楚江离再次开口,门前便一阵急躁的脚步声响起,木门猛地被人推开,楚钰抱着一个瓦罐兴冲冲地往里溜了进来。
他献宝似的把瓦罐捧到楚江离面前,“爷,买的老母鸡汤,你守着殿下这么多天,都瘦了,快喝一碗补补。”
他说罢便揭开了瓦罐的盖子,一股浓郁的鲜香味随着微风扑了人满脸,瓦罐里面金黄色的鸡汤上红色的枸杞悠悠漂浮着,煮烂的红枣在浓稠的鸡汤里隐隐约约若隐若现。
楚钰直接给楚江离盛了满满一碗,还添了个鸡腿,古承安站在一旁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们两人,而楚钰一直没想起来,反倒恍然大悟道:“爷,我去给殿下盛一碗,你坐这儿吃,我去喂殿下!”
古承安闻言,神情僵硬了,他无语哽咽半晌,狠狠咳嗽了两声,楚钰终于回过头看向他,犹犹豫豫地,“古神医,你要喝吗?”
楚钰还想着古承安这样不入世的人恐怕瞧不上他这土鸡汤,喜滋滋的打算盛碗汤给里屋的太子殿下送去,而听得一声,“好。”
楚钰端着汤的手一顿,眼见着古承安伸出一只长臂,要过来拿他手中的碗,他一急手中力道加重了些,却仍没防的住,碗还是被古承安夺了过去。
楚钰有点肉痛,一只鸡就两条腿儿啊!古神医一只,爷一只,那太子殿下作为伤员不就没得吃了!
他嘴巴张了又张,犹犹豫豫地还是没把那小家子气的话说出来,毕竟人家古神医救了他们姑爷的命,难不成他让人家古神医把鸡腿给他吐出来?
楚江离夹出碗里的鸡腿放进一个干净碗里,默默喝了口汤,他幽幽地看了古承安一眼,似乎带着控诉,古承安被他这一眼看得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自在地解释道:“他伤口还没好,少吃点油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