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观察了几日,后来楚家带兵去刘家村,他便知道自己误会了,楚江离没有对沈邈动手,不然他们应该对这次迁移的事了然于心,怎么还会派人去原址“剿匪”?
这并没有给他安慰,让他的心更沉了下去,是沈邈自己想走。
温凌灈派影卫找了几日都不曾找到沈邈的踪影,近日才得到消息说有在京城外不远处的小道看见过外形相似的人,还是个土匪。
他先是不信,沈邈无论如何也不会去做土匪,再派人去打探,那些个影卫结结巴巴说不出话,他便知道了,这个消息是真的,那人真是沈邈。
他可以说是气急败坏,沈邈宁愿做自己最看不上的土匪也不愿意跟他在一起。
他不信那群土匪会为了沈邈同他作对,他现在的地位以不同于往日,却没想到那群没有眼力见的,还是跟影卫们打了起来。
沈邈是带着一身血回来的。
究竟是被谁伤了,没有一个人说的上来,但总归是回来了。
湿热的舌尖沿着男人的唇缝舔舐着,而男人却痛苦地蹙着眉,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声,温凌灈忙起身,以为是自己压到了男人的伤。
殊不知沈邈紧闭着眼,心里松了口气,又是万马奔腾呼啸而过,他刚苏醒为什么就面临这种情况?
他强忍着奔逃的冲动,往里背过了身子,却牵扯到胸前的伤,他倒抽了口凉气,又很快闭上了嘴,生怕被温凌灈发现他已经醒了。
他心里骂了句,自己过去对那些小屁孩也不薄啊,下手怎的这么狠,直接往心窝捅的,要不是他躲得及时,那他可是没有现在尴尬的机会,直接见阎王爷了。
第90章
男人是没见过这样的剿匪的,他们虽没有编制却还是被带着一同上了路,也没有刻意去关押他们,男人心道威名赫赫的镇远将军原来还是个嘴硬心软的,这样倒更让他来了兴趣,他笑嘻嘻地像狗皮膏药一直黏上去,楚江离揍了他几次也不起作用,最后干脆自己一人骑马,让他在马屁股后面跟着叨叨。
已经深秋,天气干燥,走了数月有余,已经到了边疆附近,这里不似江南那边水土养人,这里就连风里都裹杂着粗砺的沙石,刮得人面颊生疼,所有人面上都带着疲色,特别是那群匪,他们叫苦不迭,谁的脚板没有几个泡呢,只能挑破了水泡继续走,即便如此,由于身上的任务,他们却也不曾起逃跑的心思。
踩着满地的枯叶到了渡口,江水一面平静,船已经准备好了,渡过这条江后,再骑马走上一个月便能到。
江风刮得帆哗哗作响,那群土匪被分批上了几条船,而他们的土匪头子则跟楚江离一条船,一上船,男人便蹭到了楚江离身边,霎一看,男人脸色发白,四肢疲软,虚弱道:“将军,我晕船了,你快让我靠靠。”
楚江离瞥他一眼,往一边移开了几步,面上不显,但是动作写满了拒绝,而男人眼见楚江离走开,身子一软,直接奔去就要靠在楚江离身上,楚江离见状,拧着一双眉,迅速伸出手钳着他的手臂将他支了起来,“离我远点。”
男人捂着脑袋,“哎,我真的头晕,将军,你对太子殿下也这么冷酷无情的么?”
楚江离推开他,一语不发直接回了船舱内,甲板是呆不下去了。
男人望着楚江离的背影,斜歪着的身体一下子直了起来,随后又懒散地靠在围栏上,目光肆无忌惮地黏在楚江离身上,校尉默不作声地蹭了过来,挡住男人的视线,可笑,他们将军可是有家室的人,哪里容得被男人这样惦记?
男人的视线瞬间被一个庞然大物遮挡住,他挑了挑眉,收回目光,笑吟吟地,“校尉大人,草民晕船了,快让我靠靠。”
校尉瞪着眼想起上次不太美好的回忆,抱着手臂往后噌噌退了好几步,“你离我远点。”
男人长吁短叹道:“你们都针对我,真是让人好生伤心。”
这也不能怪甲营的兄弟们排斥他,男人对上次捉走的兄弟们的所作所为,例如摸臀揉脸已算是轻的,坏事传千里,这些事在那几个倒霉兄弟的哭诉中在甲营传开了,从此之后所有人皆离土匪们一米远不敢靠近。
男人似笑非笑地走到围栏边,对岸已经从薄雾中显现出来,光秃秃的四处皆是黄沙,风沙席卷着枯叶扬到天空飘飘荡荡,男人沉滞地眨了眨眼,声音里夹着一丝说不明的情绪:“到了。”
对岸的树林里还有些常青树伫立,在光秃秃的树林里格外显眼,下了船,不少人都脸色煞白,扶着树大吐特吐,最后决定在林子里歇一晚再走。
一连走这么多日,总算可以歇息,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从逃战乱的人口中听得了一些消息,前方战事吃紧,已经边临楼马的城池被攻破了,统帅退兵去了相邻的城池,而值得庆幸的是,那座城池的百姓已经提前转移了。
楚江离本不想休息,但手下的兵走了数月不曾休息,自己也太过严苛,每个人的神色他都看在眼里,只能冲他们道:“休息了今晚,就不歇了,直到我们到达莫统帅所在的城。”
士兵们瞬间皮一紧,打了个寒噤,纷纷应到:“是!”
夜深,万籁俱寂,中央燃起的一团火烧的噼噼啪啪响,楚江离一腿弯着踩着树,一腿吊着,他的手摸进怀里,被体温烘热的玉一片温热,指尖抠着上面的刻字,他舔了舔干渴的嘴唇,抹了把脸。
男人站在底下看了他半晌,清清泠泠的月光笼在楚江离身上,深刻的下半张脸被衬得柔和许多,那双颜
色浅淡的唇好看的很,男人随手从地上捡了块石子,看准了扔过去,石子破空射向树上的人,直接砸到了楚江离的肩。
楚江离被砸了倒是不痛,他皱着眉往底下望去,男人仰着脸看他,原本白洁的脸上被风沙摧残得蜡黄,还有几道细痕,看起来倒是男人气概了很多,楚江离未言语,男人已经从他脸上看出了他的疑惑。
男人一脸正色道:“楚将军,其实我会看面相。”
“我看你的面相,前半生感情不顺,被负心人蒙骗……”
楚江离咬着牙道:“闭嘴。”
男人不理他,自顾自道:“但是——经历一次波折后,便是一帆风顺,长长久久,神仙眷侣。”
楚江离别过脸,不想听他废话,而男人几步便上了树,坐在了另一枝树杈,男人巴巴地凑过去,“太子有什么好的,宫中规矩又多,不如跟了我,你不觉得我跟你长长久久的神仙眷侣长得一模一样么?”
楚江离不耐烦地蹙眉道:“别缠我,再废话就滚出去我的队伍。”
楚江离停了一下,盯着男人,面具下的眼睛寒芒流过,“不管你跟谁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我已经救了你一命,也留你到现在,不该你打探的,你就不要再打探,知道了么?”
男人怔了片刻,随后很快反应过来,嬉皮笑脸地,“我不懂将军在说什么。”
楚江离看他一眼,“你不是朱家村的人。”
校尉就是朱家村的人。
男人轻咳道:“怎么,将军终于对我的身份感兴趣了么?”
他眯着眼,半真半假道:“其实我的身份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我叫——”
“尹鹤。”
楚江离根本不信他的话,听过便忘了,道:“你的人你自己负责,我的兵不会去保护他们。”
尹鹤“哎”地应了一声,迅雷不及掩耳地伸出手来夺楚江离的面具,楚江离侧身一躲,尹鹤扑了个空直接朝树下栽去,楚江离迅速抓住了他的手臂,才让他没能摔死,而那一瞬间,尹鹤另一只手趁机往上挥去,扯下了楚江离的面具。
月光下楚江离秀致的眉眼显出几分惊愕的情绪,清亮的瞳孔蓄着一汪水,秋水澹澹,在人心头起了一阵涟漪,而他半张脸藏在阴影中,嘴唇微微张着,里面的白牙露出一点,看起来不似平时那么冷酷。
有点可爱。
“楚将军,”尹鹤吹了声口哨,“不愧是第一美人。”
第91章
楚江离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脸,而男人冲他扬了扬手里的面具,楚江离眼神骤然一暗,甩开了手,男人一下子脱力直接从空中跌了下去,这么高的树,普通人跌这么一下,恐怕早就死了,但是尹鹤早已料到,两脚蹬在树干上,发出刺耳的噪音。
楚江离皱了皱眉,盯着他手中的面具,又将怀里的扇子藏得更深了点,楚江离冷声道:“面具还我。”
尹鹤落了地,揉着酸痛的膝盖,苦笑道:“楚将军,不过窥得真容罢了,将军你又不难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还要下此死手?”
楚江离别过脸,沉声道:“出嫁从夫,看得真容你经过殿下允许了么?”
尹鹤一言难尽地看着楚江离,半晌说不出话,怎么威名赫赫的镇远将军天天拿太子说事呢,他都怀疑太子殿下过的是什么日子,天天被将军这样念叨。
第二日一早,日光刚从东边冒出赤光,暗青色的天逐渐变浅变亮,所有人便已经踏上了道路,楚江离和校尉并肩骑马走在队列最前,尹鹤跟在队列最后,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睛快睁不开,其中一个土匪看了他一眼,道:“老大,我背你吧?”
尹鹤眯着眼睛看着前面逆光而行的人,摇了摇头,“不了。”
走到中途,楚江离在途经的城镇收到一封家书,他看着上面歪歪扭扭难看的字迹,迟疑了一下,还是拆开了,校尉扫过一眼,看那字横七竖八,明明很是认真的写了,却还是写成那个模样,一看便是傻太子的字迹,他摇了摇脑袋,心想将军和太子感情倒是好。
楚江离拆开了信,怔愣了几秒,手心那张薄薄的信纸顷刻间变得滚烫,烧得他胸腔暖烘烘的,浑身发汗,他抿着唇,将信细细折好塞进荷包里,那枚小巧朴素不起眼的荷包里还装着一枚血玉。
荷包置于胸口,同那把玉扇呆在一块儿,心口无比的熨帖。
里面的内容并不多,多半是在讲一些朝堂中的事,好像孩童在向父母告状,里面字字句句都是委屈,楚江离能想象到路瑾胤瘪着嘴,眼泪汪汪看着他的样子,里面的告状内容分明都是撒娇,什么文官们同他争辩还嘲讽他年少不经事,大哥多日不上朝,害自己被父皇撒气,还有温凌灈抱病数日,一回去便顶撞他。
最后却一直在说,想月明。
那一瞬间楚江离眼眶蓦地酸涩肿胀,迎着风沙眯起了眼,沙石刮得脸颊干燥生疼,而校尉埋下了头,抵挡风沙,楚江离看了一眼在风沙中模糊的路,知道这次相别恐怕便是数年,楼马比赤奴更难对付,楼马是骨子里的凶恶。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身旁的校尉低声道:“将军,再走过一座城便到了。”
楚江离摸了摸干燥的唇,沉吟了片刻,“再走快点吧,让那群土匪就呆在这里,不要再跟了。”
这座边城里的百姓都裹着长袍,女人们身上的长袍都是亮色薄纱做的,一只手臂裸露在外,被晒成麦色,她们不同于江南女子的婉约,见两个男人未作他们打扮便好奇的张望,甚至还有人主动去问他们来历。
校尉应付了几句,被大胆的女子逼得羞红了脸,连连大叫已有妻室,而楚江离则一言不发,将这座城较大的商行都走遍看遍才回去,校尉急道:“这里的民风恐怕也太开放了些。”
路上不仅女子大胆,男子也大胆,当街便和另一男子搂抱着进酒家,看似关系匪浅,楚江离瞥校尉一眼,“那不错,适合那群土匪们。”
校尉深以为是地点点头,“对,将军说的是。”
尹鹤不同意也在楚江离的意料之中,尹鹤直接找上了楚江离,楚江离在马上眼神都不给尹鹤一个,尹鹤追在后面,咬着牙道:“我们还要继续跟着甲营。”
楚江离道:“为何,你当初说救你一命,现在这里那人恐
怕也鞭长莫及,你们已经安全了。”
尹鹤急道:“我……我有别的缘由,我同师星相识。”
楚江离此时才赏他一个眼神,探究的目光一寸寸打量着尹鹤,将他从上到下扫过一遍,知道他和师星关系的并不多,特别是外人。
“我如何信你?”
尹鹤吞咽了一下,他也不过见过师星一面,此事如何证明,他也没想到楚江离会放弃进了队伍的壮丁不要,现在倒想不出什么好理由了,他巴巴道:“我知道师星身上有枚玉佩,上面刻着他的生辰和一生命运。”
楚江离皱着眉,“不用说了。”
“师星让你跟着我的?”
尹鹤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对,他让我代替他的位置。”
楚江离眼中看不出情绪,好像在思考这句话的可行性,半晌才质疑道:“你?”
师星为何会做出这样荒唐的决定,这样一个登徒子给自己的做军师,不过就其他方面来说,此人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至少此人的武功不赖,比师星好那么一些,但是脑子怎么看都不太好使,不然怎么会一直听不懂人话死皮赖脸缠上来?
他实在是烦这人,但是跟着也没很大的坏处,他跟尹鹤约法三章道:“让你跟着可,但是我不要你那群土匪。”
尹鹤不解,“我将他们训练得很好,不会比你的兵差太多。”
楚江离居高临下看着他,“不用,他们在这座城能有很好的生活,为何要卖命?他们对大夏的感情也不见得有多深,没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