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修长的手指上都裹了一层粗糙的厚茧,女人比着十个手指头,“这么多人用了都有效,您如果用了没效,那就只能证明殿下您比那些山野村夫还不行。”
大王子闻言脸色微变,那些威逼利诱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如果没用,他能怎么办,这个药不能没用,必须有用,他总不会向人承认他比那些山野村夫还不如,纵使这是事实,他将瓷瓶直接塞进了衣服里,沉声扯回了正题,“嗯,陛下的身体如何?”
女人露出一个很欣慰的笑,“比前几日好了许多,有望能恢复而立时的状态。”
老国王的病却是好了许多,脸色都一天天好转起来,这个女人本领不小,好几次将老国王从死门关前拉了回来,现在老国王的精神一日比一日好,说话都中气十足,在寝宫里还能和情妇作乐。
“那便好。”大王子掩饰情绪还是不太到位,脸上的那丝戾气还是被人捉摸到了,他沉默着,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又渐渐展开,“多谢你。”
女人摇了摇头,“我也是有所求,才会接下差事。”
大王子不知道老国王许给了她什么,他不屑地想,这个山野小镇来的人还能图什么,权力地位金钱,他忽然一转先前的态度,变得暧昧起来,手抚上了女人垂落在耳侧的乌发,轻轻地别在了女人耳后,“其实你想要的我也能给你。”
“是吗,殿下,您等的人好像来了。”女人的虎口掐着手肘指尖拍打着胳膊,眼睛觑着远处同行的两人。
大王子转过头,眼见远处走来的男人身形挺拔,乌黑顺滑的长发束在脑后,男人五官深邃,跟楼马人相比显得更精雕细琢,嘴唇则紧紧抿着,眼中透出一丝不耐的情绪,大王子将男人的脸色收入眼底,兴味更浓了几分。
贱商的子女也能有这样的脾气。
他很快收起了惊异的情绪走了过去,态度自然同对待女人的不一样,侍官见了他,自然主动为他介绍身份,男人听了他的身份,那股不耐果然还是压了下去,脸色还是有些郁气,特地把大王子同他身侧的女人隔开了。
大王子心里嗤笑,他若喜欢女人,什么样的寻不来?竟然这样小气。他将男人身侧的人微微打量了一遍,便移开了目光,虽说是一等一的漂亮,但他对女人兴致寥寥,也没仔细去看。
他清了清嗓子,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后,一转话头,“听说你们还能提供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男人漆黑如玛瑙的眼睛盯着他,仿佛在仔细分辨他话里的意思,而男人的沉默在他眼里却是默认,他确信自己的暗语被男人理解了,他笑了一声,手直接搭上了男人的肩,很亲密地把男人往身边揽,“过会儿再聊生意上的事,我们先进去。”
侍官适时开口:“这次晚宴是王子殿下一手筹办的,宾客都是王室和亲近的好友。”
一面告诉他们这次晚宴有多少人可以供他们巴结,一面又是怕男人小门小户丢了自家脸面,也免得言行仪态不端冲撞了贵客,楚江离的眉头轻轻掐了起来,宴厅里喧闹的音乐和人声让他的心情有些难以言喻,战事吃紧的时候,楼马王室还在大办宫宴。
大王子见楚江离脸色变化,以为他惧了这样的场面,心里的那点傲慢立刻得到了满足,和颜悦色道:“有我在你们自然不用担心。”
路瑾胤轻轻咳嗽了一声,再次挡在了两人中间,隔绝了对方的视线,“多谢殿下。”
大王子得了他的回应很是高兴,拍了拍他的肩,身上有一股浓郁到刺鼻的香气,直接涌进路瑾胤的鼻腔,他整个人一滞,默默屏住呼吸,他早就发现,这边的人身上的味道比中原人重,但他们喜欢拿更浓的香味去掩盖,这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就让人受不住了。
大夏后宫的妃嫔也喜欢用一些东西让身上散发异香,而且有几次效果惊人的好,那股浓郁的香气直接将陛下惹恼了,虽然没有实质的惩处,却再也没去过那几人的宫中。
这事直接在后宫成了笑谈。
路瑾胤不动声色地把脸挪向了楚江离的方向,紧紧握住了楚江离的手,面无表情的脸竟被楚江离看出了几分委屈,楚江离心里顷刻软和下来,轻轻摇了摇头,让他再忍忍,路瑾胤的唇抿成了一线,脸默默转了回去。
大王子将人带进宴厅一侧安顿好后,立刻就有人围了上来,老国王的病情瞒得紧,他们只以为病重,但并不知道已经好转,这也是大王子的意思。
老国王病重,第一继承人便是大王子,这些世家贵族的发展走向越来越趋于败落,他们同样也害怕那些新晋贵族的崛起,他们更倾向于相互制约,希望大王子继承王位后,能打压那些新晋贵族。
当然也有人两头讨好。
一旁服侍的女仆送上了酒水,酒杯只在楚江离手中过了一下就被无情的拿走了,楚江离还没喝过楼马宫宴的酒,清亮的瞳孔盯着那杯酒,直到酒杯送到了路瑾胤的唇边,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甜辣的酒液滚进喉咙,带着浓郁的果香入了腹,唇齿间都是那甜香气息,路瑾胤舔了舔唇,眼光扫到身边的楚江离,他正巴巴地瞄着不远处的酒水桌,路瑾胤以为他是想喝,道:“楚楚,给你尝一口。”
楚江离却忽然道:“这些酒下点东西,岂不是轻而易举?”
路瑾胤道:“他们的酒杯不会离手,也不会被人碰到。”
恰逢此时大王子的眼睛忽然朝这边看来,径直对上了路瑾胤的目光,大王子掀着一边的唇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忽然冲他举起酒杯,狡黠地眨了眨眼。
路瑾胤沉默了片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又不太好说这种不对劲从何而来,大王子对他的态度也太热忱了点,他举起酒杯微微颔
首,并把酒杯放至唇边,敷衍地抿了一口。
楚江离坐在一边,兴许是气质神秘,不少高门贵妇托着吃食过来找他交谈,她们眼睛黏上了楚江离身上怪异的衣服,很感兴趣,摸着面料,低声问这面料的来处,听了他们是大夏来的商人,面露惊异,“大夏?”
“以后大夏归属楼马后,这样的面料应该会来的容易吧?”其中一位女人眼睛清亮天真,对他们的楼马国满怀信心。
这个女人其实还未出阁,是第一次被母亲来带宴会寻觅适婚的贵族想要一段好的联姻,若是能搭上大王子,仅仅成为一个情妇也是好的,情妇也能诞下子嗣,也有机会获得地位。
这女人不知道她母亲心中所想,还是一派天真又羞怯地坐在原位,路瑾胤看见一群女人围上来,心里又腾升了危机感,他轻轻咳了一声,女人们这才望过去,被惊艳了一瞬后,几个未出阁的少女脸都红了。
楚江离:“……”
楚江离不明所以地看着路瑾胤,手中就被塞了一杯酒水,“我们去逛逛。”
等大王子摆脱那些人后,正打算去找新猎物谈谈,却发现那边的位置已经空了,他皱了皱眉,捉住一个侍官的手臂,“那边坐着的人呢?”
侍官一直在忙,宴厅这么多人,一时也没有注意到,他惶然地在宴厅环视一圈,脸色有些发白,他也不知道这人对大王子的意义如何,狠狠地吞咽了一下,打了一肚子的腹稿正准备辩解,就被大王子脸上的不耐烦堵进了喉咙里,“废物,要你们有什么用,一个人都看不好,愣着干嘛?去找啊!”
侍官听了便匆匆离去了。
宴厅外穿过一条狭长幽深的走廊,走到尽头是一个大露台,月亮冉冉沉落,最后勾在了不远那棵老树的枝桠上,月光柔和,像大夏的河水淌了人满脸满身。
楚江离靠在栏杆上,声音越来越细微,他手中的酒杯已经空了,眼神涣散地往别处望,但是他还保持着自己残存的一点理智,多半是现在的环境影响,他的情绪一直绷紧了,即便喝醉了也知道多说多错,他干脆紧紧闭上了嘴。
“楚楚,”路瑾胤忽然凑过去,温热的鼻息缓缓洒在他脸上,“楼尧的本领挺大,他找我,说等我即位后,放过路瑾齐的命。”
“若路瑾齐老老实实的,我自然不会要他的命。”路瑾胤忽然低声道,“将军府老旧,重建一个将军府好么?”
楚江离迟滞地抬起眼望着他,努力地分析他的话,半晌后摇了摇头,“不好。”
路瑾胤握住他的手,“为何,我也想让父亲和奶奶住得舒服些。”
“他们不会,不会同意的,”楚江离喝醉了也能义正言辞地指责他,“劳民伤财!”
“那重新修葺如何,”路瑾胤抚摸着他的手,“快结束了,我们很快就能回去。”
“兴许明年的春天就能动工,院子里种花,房里通地龙,皇宫有的,将军府都要有”路瑾胤从身后环住他,“没人敢进谏。”
路瑾胤笑了起来,“孤就是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孤偏爱楚将军,听不得人说楚将军一句不好。”
楚江离被贴着耳朵说了半晌话,耳根已经烧得厉害,唇间清甜的酒香让他混沌的脑子陷进一阵晕眩之中,他吐出一口气,老老实实地回答:“殿下说什么都对。”
他忽然一滞,玉白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冰冷的栏杆,“不对,”他思考了会儿,“是楚将军偏爱殿下,但是我只要殿下……知道就好了。”
脚步声是逃不过楚江离耳朵的,他好像还有话要说,却因为渐渐近了的脚步声止住了,微微松懈的身体一下子绷紧,他屏住呼吸,默默移到了门后,手却摸到了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宴厅顺来的一把餐刀。
楚江离望了一
眼路瑾胤,目光还是有些涣散,没有彻底酒醒,纯靠潜意识在行动。
门轻轻被推开了,楚江离身形一动,便跃到一边,手中的餐刀寒光一闪,路瑾胤忙握住他的手,把餐刀从他手中拿了过来,他一点也没反抗地被人抢走了武器,嘴唇抿了抿,好像有点委屈。
进门伴随着一阵悦耳的铃响,楚江离皱了皱眉,目光落在女人裸露的肩上,这样天寒地冻的天气一个女子还能穿成这样,他想当然地觉得这个女人不是普通人,他直接护在了路瑾胤身前,煞气毕露。
女人舔了舔唇,在两个人之间看了个来回,“楚将军。”
楚江离的身体一颤,手向后摸去,想要从路瑾胤那里拿回他小巧锋利的武器。
“别担心,”女人上挑的眼睛精光闪过,“想必古承安那小子已经向您说过我的事。”
路瑾胤心里情绪翻滚,他从女人的话里猜出了女人的身份,虽然心中大震,但表面还是没有流露出来,只是空气凝固了片刻,他才攥着楚江离的手,把他梏在了身边,“毒王?”
楚江离眨了眨眼,混沌的脑子忽然清醒了,“毒王?”
女人微笑道:“是的,您可以叫我南野。”
名字听起来像个男人的名字,楚江离下意识地打量着南野,又从她高挺的胸脯上完全确认这人的身份不是百里飞那样作假,他立刻将目光挪开,总觉得自己唐突了人。
南野没有解释自己的名字,而是悠悠道:“殿**上的毒,我大概是拿不到的。”
“老国王病重后也不曾透露出这毒的存在,若不是过去救的那人,我恐怕都会怀疑这毒不存在于楼马王宫。”
“至于老国王的病,”南野忽然一笑,“这还不全是因为年纪大了的原因,还有些人为的手段。”
路瑾胤道:“人为?下毒?”
“是的,而且是楼马没有的毒药。”南野好像在说一件离奇的笑话,“他们给你下毒,你们反过来给他们下毒,有意思。”
“不是我们。”路瑾胤拧着一双眉,若这王宫里混进了大夏人,他们在明,那些人在暗,保不准会发生什么。
“是,不是你们,这毒很轻,但是容易引起别的问题,一般查不到这毒上去,”南野道,“这毒我见惯了,用在信上,桌子上,书上,虽然接触染上的毒粉少,但正因为少才不会让人查出来。”
“大夏有人跟他们通信。”
楚江离脸色一变,若是大夏有人跟楼马人通信并下毒,他下意识地排除了那个叛徒,能直接给老国王通信的人并不多,楚江离心底升起一阵刺骨的寒意,他与路瑾胤对视了一眼,不动声色道:“好,我知道了。”
南野道:“我帮了你们大忙。”
路瑾胤也不同他虚与委蛇,“你想要什么?”
“让我去大夏皇宫的藏宝阁里挑三样东西。”南野眼睛很执着,露出势在必得的光芒。
路瑾胤答应得很干脆,那些东西都是路安岩的宝贝,但不是他的,他的宝贝只有楚江离。
第124章
侍官跑过来时浑身汗淋淋的,一张两颊都瘦得陷进去的脸涨红了,他一双干瘦的手搓了搓,去擦拭额头上的汗,说起话来有些颠三倒四的,路瑾胤听了半天,才听明白侍官的意思。
大王子在宴厅里四处寻他,说有话要同他商量,路瑾胤心道我与你有什么可商量的,说是商量,难道不是上位者的命令?他面上情绪不流露半分,楚江离捏了捏他的手心,将他的头绪扯回来,路瑾胤清了清嗓子,“好,那劳烦你带我去找殿下。”
那侍官见楚江离也要跟上去,脸色微微一变,尴尬地扯出一个笑脸,“王子殿下说只找先生一个人。”
楚江离并不放心,只是看着侍官,两个人僵持下去,侍官的汗又淌出来一层,南野看不下去了,摆摆手,大夏语说的流利快速,让侍官一点也听不清,“怕什么,大王子还能把你夫君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