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叫萨仁,在舞炎语中是月亮的意思。大……大哥哥你可真好看,额娘告诉我,只有雪山上的仙人才会这般好看,所以……”
“萨仁,真是个好名字呢。”
些许羞赧的绯红攀上苏巽的脸颊,他朝萨仁温和一笑,莹润的面颊上随之泛起浅浅的梨涡。
环顾四周,见身旁一从蒿草生得正茂,于是捋下一根较长的草叶握在掌中,修洁手指翻飞如蝶,很快编好了一只草蝴蝶。做工虽简略,但胜在神韵逼真,乍眼瞧去翩翩欲飞,瞬间吸引了萨仁的视线。
“喏,这只小蝴蝶便作为见面礼吧。”他贴心地抽出一缕草芯在外,以便萨仁晃动玩耍。
喜欢新鲜事物本是孩童天性,草原物资匮乏,远及不上中原繁华,这小蝴蝶在萨仁瞧来简直稀罕至极,忙不迭道谢接到手里,便欢呼着奔去向伙伴们展示。
苏巽含笑望着萨仁雀跃的背影,冷不防头顶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语气好不委屈:
“神仙哥哥,我的见面礼又在哪里?”
被这突如其来的嗔怪吓了一跳,他本能地豁然起身,却因为蹲坐太久四肢僵麻,眼前一阵发黑,身子微微踉跄。来人见状顺势将他搂入怀中,灼热的呼吸喷吐在他颈间,带着些含混不清的暧昧道:
“你若再这般厚此薄彼,又不好好爱惜自身,神仙哥哥,可别怪我发脾气了。”
他一口一个“神仙哥哥”地唤着,苏巽只觉得面热心跳,羞窘难当,急忙转过头试图岔开话题:“你回来了……怎么这样快,和血刃王可有谈妥?”
“我若不早些赶来,你的温柔岂不是都要被小女孩瓜分了去?”段云泱却不肯任由他搪塞过去,俯首凑近那吹弹可破的面颊,恶作剧似的轻啄一口,“努力了这样久才能尝到些许甜头,却被他人轻而易举捷足先登,我怎么能不生气?”
“你呀,多大的人了,连小孩的醋也吃。”
感受到他手指不偏不倚逗留在腰间,苏巽只觉得身体益发地酸软无力,忍不住轻轻推了推段云泱的胳膊,嗔道:“你先放开我……”
“我偏不,好不容易抓住你,又怎生舍得放开。”段云泱近乎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隐约幽香,温热的嘴唇先是蜻蜓点水般贴了贴眼睫,随后缓缓下移,将他微凉的唇瓣含住,深情又缱绻地吻了下去。
一时间天地无声,眼中只有对方,日光将交叠的身影拉作一束,让彼此成为相互的延长线。
良久,段云泱才喘息着放开苏巽,指腹在那濡湿胀红的菱唇上恋恋流连,随后伸手入怀,取出一枚小巧的雕花锦盒来。
他素来潇洒从容,很少露出这样局促不安的神情,苏巽忍不住好奇,但还来不及询问,他已经咬咬牙打开了锦盒——
只见盒中是一对雕饰精美的指环,底座由珍贵的琉金打造而成,其上镶嵌着晶莹剔透的皓石,忘之满眼璀璨,耀目如夜空繁星。指环内部隐约有刻痕,仔细观察,原是“泱”与“巽”二字,刻痕稍显生涩,却很是明晰,想来雕刻之人定然费了极大的心力。
“我从西域游商那里听闻,若是寻来一模一样的两枚对戒,再亲手刻上彼此的姓名,讲指环戴在左手无名指上,便能心心相印,永生永世不得分离。”
段云泱牵起苏巽左手,珍而重之地将那枚刻有自己姓名的戒指为他戴上,满意地打量了一番契合的尺寸,紧接着右手托着锦盒,伸出左手到苏巽眼前,笑吟吟地道:
“还不快些为我戴上,我的神仙哥哥?”
晶莹如琉璃的泪滴逐渐在那秋水明眸中攒聚,苏巽近乎哽咽地点点头,取出指环套上段云泱手指。随着掌心相贴,十指相扣,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靠近,最终化作虚无。
万语千言,柔情似水,皆融化在那心魂相依的拥吻当中。
三生有幸,佳期如梦,时间的脚步也似乎慢了下来。
一时间,风也轻柔,爱亦绵长。
第78章 返京
时光飞逝, 转眼几日过去, 已然接近了旧年年关。按着中原习俗,新春佳节自然应阖家团聚,相伴在亲人身边度过, 段云泱一行人在诸事尘埃落定之后, 主动向巴尔达提出返程的请求,不久便踏上了返回绍阳城的旅途。
他们在到来时所配备的车马物资早已损耗得七七八八,巴尔达于是从部落调来了十余匹良驹与数驾马车,将上好的牛羊肉与美酒填装得满满当当。凌珂虽身为部落圣女,按律法理应留在部落,但念及她多年来的身家皆在中原地区,强留下来也是无益, 王帐祭司便特许她先行完成祭拜仪式,随后与段云泱等人一道离开。
此时正值深冬, 一路上风雪连绵, 段云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向身边的裴殊颔首致意, 接着掉转马头来到队伍中央的马车旁翻身下骑, 细致地掸去了大氅上的积雪,又反复呵气捂热了冻得发红的双手,这才掀开车帘,躬身钻入。
这辆马车乃舞炎部落特制,车壁上覆盖着厚实的动物毛毡,将寒风朔雪尽数隔离在外;车厢正中燃着炭火, 窗边则设计了细小的折缝以便通风换气,既保存了车内的温暖,又不至于教人气闷。
苏巽披着件雪白的狐裘坐在小桌旁,右手持着书卷,左手则搭在膝盖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正盘踞在他腿窝间、睡得香甜的缠影兽,肌骨晶莹,眉目柔和。
他额角几缕散落的青丝悬在瓷白的面颊上,段云泱目不转睛地瞧着,只觉得那几缕发丝仿佛搔进了心坎里,扑簌簌地微痒,忍不住轻轻咳了声,唤起那人的注意。
“云泱?”
苏巽闻声仰起头,放下手中的书卷,唇角勾起一抹温软的笑:“外面冷,快些进来坐吧。”
他的语气自然而亲昵,仿佛家中闲居一般随性惬意,段云泱不由自主地觉得心底生暖,低下头吻住他的唇,半晌才恋恋不舍地放开:“神仙哥哥,你待我这样好,我真怕自己把持不住。”
“……油嘴滑舌。”
饶是这几日早已习惯了段云泱腻死人不偿命的说话方式,苏巽依旧忍不住红了脸,轻啐道:“这称呼听着别扭得紧,你还是少唤为妙,当心教裴殊知蘅他们听了去。”
“怎么,阿巽这是害羞了?”段云泱轻车熟路地靠在他身边坐下,端详着眼前人饱满了许多的脸颊,面上神情很是满足,“好在你的身体眼下总算是恢复了些,面色看上去也好多了。”
前段时日苏巽损耗太过,削瘦得教人害怕,好在近几日养气益血的药物补物齐番上阵,总算将人养得圆润了些。
此刻在他眼中,那人茭白的肌肤渗着剔透的粉,衬着衣领处雪白柔软的狐裘,优美得惊心动魄。
当事人却似乎有些不以为然,摩挲着面颊轻叹口气,幽幽道:“左右不过这几日便养实了好些,若是真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怕是过不了多久,便会胖得惹人嫌厌了。”
“我却觉得圆润些更好看,你万万莫要妄自菲薄。”
当然那样手感也更好,段云泱在心底默默地想,这句话他自然不会说给苏巽听。
他握着苏巽手掌,视线在对方身上眷恋流连,看着看着便不免心猿意马起来,登时觉得那人腿弯上的缠影兽有些碍眼:
“这小家伙也不知怎的,整天都黏在你身边,分明我才是它的正牌主子,当真是无情无义得很呐。”
缠影兽与他心意相通,焉能不知他此言乃指桑骂槐,明面上数落自己不知感恩,实则嫌弃它打扰了二人独处,立刻不满地叫唤了两声,埋头向苏巽怀中拱得更深。
“你这小兽……”
段云泱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地开口,转眼间却又意识到自己不该在苏巽面前和它一般见识,以免白白失了颜面。苏巽忍不住掩嘴莞尔,抚摸着缠影兽柔软的毛发,轻笑道:
“你莫不是愈发活得孩童心性,连小动物的醋也吃?再者说,你毕竟是它的主人,它在幻境中救你一命,却连名字也未曾得到,真是大大的不该了。”
“那你倒说说看,我该给它起什么名才好?”堪称凌厉的眼刀飕飕地从缠影兽背上刮过,段云泱微微黑了脸,没好气地道,“长得圆滚滚胖乎乎,平日里不是贪吃便是嗜睡,不如叫做肉球来得合适。”
缠影兽立刻对这一称呼表达出强烈的抗议,不论如何它也是雪山圣域的神兽之一,平日里被珞云部落的族民敬仰供奉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被人如此轻慢对待,转头便用肉嘟嘟的爪子拍了段云泱一掌,剔透的紫色眸子里满是滔天愤怒。
“得,个头不大脾气倒不小,竟还和我置起气来了。”
段云泱正好也有意逗弄这小家伙一番,索性顺着话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常言道人如其名,小动物更不外乎如是,你生得白胖,叫做毛球有什么不妥?难不成你更偏爱加上些个人特色,例如白毛?白毛团子?白毛球?”
眼见着缠影兽的抗议声逐渐从不满委屈变成了歇斯底里,苏巽微微汗颜,忍不住出声打个圆场:“生得白胖点也没什么不好,毕竟缠影兽的能力是千变万化,本体看起来人畜无害本是好事一桩。况且你方才提出的建议也并非全不可取,我觉得白毛稍微改变一下就很不错……不如唤作白羽,可好?”
虽然“白羽”这称呼也不算多么响亮动听,但和毛团之类的相比,也总算是差强人意。
缠影兽“哕哕”地叫唤了两声,总算是心满意足地安静下来,不再和段云泱一般见识,“吭哧吭哧”地攀上小桌,捧起果盘中的蜜瓜狼吞虎咽起来。
它在秘境中消耗了不少灵力,虽说外界的天地灵气远比不上雪山充沛,但通过摄取各类食物进行补充也不失为一种可行的方式。
见小家伙不再关注二人的动向,段云泱索性挪得离苏巽更近些,猿臂一伸将人搂紧怀中,耳语道:“阿巽,眼下我们已走了大半的路程,至迟明日傍晚便能抵达绍阳城。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苏巽温顺地垂下眼睫,头靠在他颈窝处,微暖的气息吹拂在耳畔:“嗯,你说。”
“即使龙阳之好并不为世俗所容,你也是我段云泱打定主意昭告天下、明媒正娶之人,因而我希望在返回京城后,你能和我一道前去面见父帅,陈明此事。不论结果如何,都由我段云泱一力承受,你千万不要有任何负担。”
段云泱抿了抿唇,英挺的眉忍不住蹙起。
纵然他与段致远的父子之情早已淡泊,但父母之命始终是难以逾越的天堑,若是温柔可亲的慈母尚且在世,想来这番剖心自证必定会顺利许多,只可惜……
感受到身侧之人不自觉的僵硬,苏巽心底酸楚,不禁深深叹了口气。
毕竟二人彼此都明白,等到诸事尘埃落定,他们大可寻一处偏远僻静之地幽居,远离这尘世纷扰,过神仙般的逍遥快活日子,哪里需要顾忌旁人眼光。
再者说,化生散一日未解,他与段云泱相处的时光便时时刻刻笼罩着未知的阴霾,这也让他更加珍重而知足,自觉地不再希求更多。
可段云泱偏生不愿委屈了他半分,不论是事实还是名分都希望能竭尽全力地为他争取,尤其是来自父辈的温存与关切,更是他从小痛失、绵延至今的执念。
眼角泛着些微的薄红,不知是因为泪意还是情/潮,苏巽抬手抚上段云泱的脸,沿着挺括的侧颊线条缓缓描摹:“云泱,只要是你的决定,不论是什么,我都会支持。”
心脏不轻不重地一跳,似是山岳将倾,又如同鸿毛浮水,荡漾开绵延不绝的涟漪。
段云泱情难自抑地贴近他鬓发,苏巽亦低低喘息着,身子仿佛浸在了温热的水里,不由自主地一寸寸发酸发软,脱力般躺倒在软榻之上。
室内温暖,他未着鞋袜,散开的下摆中现出一截小腿莹白如玉,脚腕精致瘦不露骨,连趾尖都泛着细腻的粉。
狭窄的空间中,气氛顿时变得浓重而旖旎。
罗裳轻解,玉带中分,十指相扣,似水缠绵。
刹那,便是永恒。
马车外风声呼啸,将车中暧昧的轻响掩盖无痕,雪落却是轻柔无声,仿佛唯恐惊扰了这方寸天地的甘甜醇美,爱恋情浓。
果不出段云泱所料,次日傍晚时分,一行人便抵达了绍阳城郊。
此刻风停雪止,灿烂的夕阳晚照,更不复前几日刺骨寒冷,苏巽终于能获得许可下车透透气,却奈何腰身酸软,走下阶梯时腿脚无力,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立在车旁的段云泱立刻眼疾手快地将他打横抱起,顺势在耳后偷香一口,笑得很是促狭。苏巽黛眉微皱,轻嗔着推了推他手臂,他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开怀抱,但说什么也不肯松开那人一只手掌,张扬又亲昵地交扣着手指。
身边围观群众自然发觉了二人的异样,凌珂裴殊忍不住轻咳一声,心照不宣地别过脸去,叶知蘅则按捺不住冷哼一声,面色愈发阴沉。
元若拙的视线在众人间逡巡,他毕竟尚且年幼,诸多人情世故还不甚明白,眼下瞧着苏段二人亲密无间,心中不免有些向往,正准备同叶知蘅言说一二,额角却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他当即按捺不住闷哼一声,神情痛苦地抵住了头。
这种感觉很陌生,心底却没来由地觉得似曾相识。脑海中似乎有某些画面倏然闪过,却又支离破碎,不可追溯。
“元宝,你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么?”
叶知蘅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赶忙关切询问,他却抿唇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目光则投向了遥远的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