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鸿飞动作一顿,不动声色地继续接过信封:“是臣分内之事。公子放心。”
“那便不打扰太尉大人了。”卫敛颔首,起身便要离开。
乔鸿飞将卫敛送到门口才止步。
他回到屋内,将两封信拆开,一封是给卫湘的家书,另一封是……
给楚国先前被冤杀满门的前护国将军的书信。
乔鸿飞眸光一变,快速扫完纸上内容,将两封信重新收好,装作无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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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敛出了浮云馆,未行几步,就在半道上遇见一名年轻男子。
那人皮肤白净,生得斯文俊秀,亦是名好相貌的郎君。虽不如卫敛清姿绝世,亦不比姬越艳色无双,瞧着却很令人舒服。
男子见卫敛,颔首略施一礼,便错身而去。
卫敛只扫了一眼,就毫不在意地继续往前走。
长寿在一旁道:“那是夏国的太子衡。”
卫敛面不改色:“我知道。”
他远比长寿知道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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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半道又遇上姬越的时候,卫敛就觉得这王宫可真是小极了。
姬越看到他脸都黑了,上前咬牙道:“不待在宫里好好养伤,出来乱跑什么?”
卫敛说:“人家无聊嘛。”
姬越一个激灵:“你说话正常点。”这不是他认识的卫敛!
卫敛幽怨道:“在屋子里躺了三天,人快逼疯了。再不出来,臣就更不正常了。”
身后跟着的宫人纷纷捂嘴偷笑。
姬越冷着脸就要去抱卫敛。
卫敛连忙躲开:“你胳膊还没好呢,别把我摔着。”
姬越动作一顿,知道卫敛是在顾虑他的伤势。
但是要不要把关心的话说得这么欠揍!
姬越用另一只手牵起卫敛:“跟孤回去。”
卫敛乖乖被他拉走了。
一到养心殿,姬越挥退宫人,卫敛就挣脱了姬越的手,用帕子将五指擦得干干净净。
姬越凝眉:“还敢嫌弃孤?”
卫敛瞥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身上这件衣裳三天没换了罢?”
姬越:“……”
“虽说受了伤,可身子还是要擦的,衣裳也是要换的。我知道你特别喜欢这件,但也不能这样。”卫敛鄙薄道,“你这样让我很失望,我告诉你我可是有洁癖的,你再这样咱们日子没法过了……”
姬越一字一句:“那、是、因、为、这、衣、裳、是、你、缝、的。”
不然他至于一件衣服穿三天吗!当个宝贝似的。
他是秦王,一天换三十件都不会有人说什么。他这是为了谁!
到头来还要被嫌弃。
姬小越委屈。
卫敛话语戛然而止。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姬越,终于想起这件五爪金龙祥云玄袍好像是被他补过一个洞。
“噗——”卫敛笑了。
姬越脸更黑了:“你笑什么?”
他不要面子的吗?
太丢脸了。
卫敛笑得跌在椅子上,如果不是手上有伤,他可能还要捶桌子。
姬越神情已经木了。
“可怜的姬小越。”卫敛尽力止了笑,还是没忍住,伏在桌上肩膀一抽一抽。
姬越警告道:“孤生气了!”
孤超生气!
“别生气别生气。”卫敛上来哄他,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含着笑道,“等我手好了,给你完完整整做一件。”
为了一个他亲手打的补丁连续三天不换衣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
姬越生气道:“孤要两件。”
“好。”
姬越得寸进尺:“还要一双鞋。”
“行。”
姬越眉眼一动:“还要荷包。”
“可以。”
姬越眼睛一亮:“还要——”
“再要就滚。”他没耐心天天做针线活。
姬越:“……噢。”
他回过头看卫敛:“你怎么连女红都会?”
他以为宫里最大的宝藏是彤史女官。
现在才发现,最大的宝藏就在他身边。
卫敛简直无所不能。
除了厨艺。
那道被烧得很狠的碳烤黑鱼让姬越印象深刻。
“啊,那是个意外。”
卫敛学会女红这事,真是个意外。
女红本是姑娘才需要学会的东西,他本无缘沾染。
只是有一回他在屋里练习针灸,卫衍闯进他房里乱动,被银针扎到。颜妃责问他屋里为何有银针,想要没收。卫敛答那是绣花针,预备是要给父王亲手做件衣裳当贺寿礼的。
既是为楚王贺寿,颜妃当然也不能再说什么。
为了谎言不被拆穿,卫敛只能去宫中绣坊待了一天,回来后就学会了女红技能。
姬越听完表示服气。
他觉得世上只有卫敛不想学的,没有卫敛学不会的。
除了厨艺。
卫敛注视他:“我有时候真羡慕你。”
姬越唇角一勾:“羡慕孤什么?”
“羡慕你有个这么厉害的我。”
姬越抬手就敲了一记卫敛的脑袋,转身就走,背影冷酷且无情。
卫敛追了几步,没追上,就停在原地低唤了声:“……疼。”
姬越立刻拐弯折回来,紧张地问:“哪儿呢?”
卫敛直起身,毫不客气地敲了下姬越的额头,挑起一丝得逞的笑:“这儿疼。”
姬越脑壳嗡嗡作响。
又无可奈何。
卫敛,你就作吧,继续作。
孤暂且一笔笔记着,等你伤好了,叫你在榻上一次性还回来。
卫敛还不知道自己欠下了一笔惊天巨债,以至于日后还债时无比凄惨。
眼下他闹完,瞬间回归正事,坐椅子上喝了口茶润润喉咙,方道:“我刚才在路上看见温衡了。”
下一句语出惊人。
“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位真凶?”
第61章 真凶
姬越微讶:“你知道了?”
卫敛一见姬越的反应,就知道他也明了谁才是真凶。
秦王身边的暗卫可不是酒囊饭袋,姬越本身也不是好糊弄的人,何至于查不出一个杀死重华公主的凶手。
那日女医官将香炉中焚烧的书信交予卫敛时,卫敛便考虑这起事件中各方面的利害关系。
重华公主中毒,对此反应最大的是陈国王子呼延可牧。呼延可牧对卫敛一直有敌意,又对重华公主抱有爱慕之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重华公主身死,呼延可牧必会为此打抱不平,质问卫敛,卫敛是楚人,如此便连楚国都脱不了干系。
后又爆出重华公主所中之毒为迟阎,直接将梁国也拉下水。梁国与陈国为世仇,呼延可牧很快转移目标,将矛头对准梁国,将局面搅得更加混乱。
真凶算准了呼延可牧的心理,令其跳脚得如此厉害,后来再引出马奶酒事件,将呼延可牧打为凶手,可谓是一波三折,板上钉钉了。
又因梁、楚二国本就可疑,必然不会对真凶是否是呼延可牧一事提出异议,明哲保身撇清自己嫌疑才是要紧,陈国是否冤屈与他们无关。
陈国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但真凶同样知道,此般布局能让梁、楚闭嘴,却不能让秦王尽信。他恐秦王暗地里继续追查真凶,因而又留了一个后手。
——耶律丹的书信。
若是在凝月楼中搜出一封完整的书信,显而易见是栽赃嫁祸。能够布下此等连环计之人,不可能如此不谨慎。可偏偏是一封烧得只剩下寥寥几字的残页,反倒令人遐想,认定这才是真凶。
重华公主失去清白之身,正巧耶律丹同日行踪成谜,午时又回玉珑阁沐浴更衣,简直坐实了他才是行凶之人。
耶律丹曾与呼延可牧为争夺麦尔娜在王宫里大打出手,足以表明色令智昏,耶律丹做出玷污重华公主一事绝非不可能。
如此一来,七国之中,楚、鲁、梁、陈全部被卷入漩涡,燕国损失一位公主更是惨烈,作为东道主的秦国也必得为此给出交代,一个处理不慎就会得罪所有人。
一出计中计,局中局,将所有人都算计了进去。
唯有一位,从头至尾置身事外,隔岸观火,清清白白。
看鹬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
那位行事低调、甚少露面的夏太子,温衡。
当然凡事都要讲证据的。虽说最没有破绽的往往是最可疑的,也不能平白无故就给人扣那么大一顶帽子。
卫敛怀疑温衡不是没有依据的。
无论如何,马奶酒中的迟阎已经可以证实为事后诬蔑。阳阳在偷喝马奶酒时没有任何问题,说明马奶酒中的迟阎是在重华公主出事后才下的,为的就是栽赃给陈国。
而重华公主出事时,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在凝月楼中,唯有一位表示不想掺和,选择告辞。
便是夏太子温衡。
在众人都在凝月楼时,温衡是唯一有时间去御膳房,在马奶酒里下迟阎之毒的。
也有一种可能是他堂堂太子,下毒之事未必需要亲自去做。但换位思考一下,此事凶险万分,一旦被发现,夏国绝对无力承受秦国的怒火,换成卫敛,也不会放心交由他人去办。
更有趣的是,这位太子衡据说是不懂武功,于诗词书画上倒是造诣深厚。卫敛适才与他一个照面,却注意到温衡掌心虎口处有习武之薄茧,脚步极力虚浮,也难掩气息平稳。
同样都是装弱的好手,卫敛岂会看不出这是个同行。
对方装得不是不好,只是卫敛武功更高,才能察觉出一点端倪。
不过这点只是最后意外的佐证而已,卫敛在此之前便发现诸多疑点。
信笺事件出来后,耶律丹成了最有嫌疑的人。
耶律丹既是沐浴更衣,卫敛随后便派人去询问了浣衣局,得知玉珑阁并未送换洗衣物到浣衣局。
那换下来的衣裳去哪儿了?为何不送去浣洗?是有何见不得人的?
卫敛顺藤摸瓜,沿着玉珑阁伺候的宫人继续暗地里调查下去。耶律丹能够保证自己不露破绽,却不能保证身边的宫人也不露破绽,身在秦国,更不敢随意杀人灭口。
很快,卫敛就从一名战战兢兢的小宫女口中得知,耶律丹当日从外回来时衣衫不整,神色惊惶,将衣服丢给她命其烧毁,并警告不许说出去。
小宫女见衣服上斑驳痕迹,以为耶律丹是幸了宫里哪个宫女,万万没想到会与重华公主扯上关系。但她并未烧毁衣物,而是见衣裳贵重,起了私心,想要洗干净后出去卖掉,换些银钱。
未曾想还未有动作,就被卫敛传来,当即吓得和盘托出。
卫敛命人将衣裳呈上,却在衣裳上发现残留的蚀骨香痕迹。
蚀骨香销魂蚀骨,是一种强烈的催情药。
根据宫女所说,耶律丹回来时神色惊惶,若是幸了普通宫女,岂会让他惊慌失色。
显而易见,他确实是污了重华公主,但并非他自愿。一国王子,还不至于急色到这地步,连命都不要。
就凭衣上蚀骨香,就能断定耶律丹也是中了别人的计。
排除掉耶律丹嫌疑后,最可疑的人就成了从头至尾都没有掺和的夏太子。
卫敛当晚夜探凝月楼,查看到李重华眼睛里有所异样,从而生出一个猜测。
李重华皮肤上并未出现可疑青痕,多是些欢爱痕迹,这也让众人以为李重华是毒从口入。
可卫敛知道,迟阎是可以被眼睛摄入的。
麦尔娜当日只检查李重华手腕,并未翻看她的眼睛。而看过李重华眼睛的徐太医,却并不了解迟阎之毒。
如果李重华是从眼睛中毒,那么只调查众人当日的行踪毫无意义,前两日也要一并调查。
卫敛又将两日前的众人行踪都排查了一遍,然后得知,温衡两日前曾出过门。
事情到此就可以串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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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重华身亡两日前,于沁园湖边诬蔑卫敛推她入水,被卫敛当场报复回去,趴在湖边哭的凄惨。
谁也不知道卫敛他们走后,李重华遇见了什么人。
卫敛推断,极有可能是温衡当日出门,偶遇湖边哭泣的重华公主,临时起意,将沾了毒的帕子递给重华公主拭泪。
毒就是从那时候进入重华公主眼睛里的。
不然无从解释一种毒怎么会从眼睛里进去。
说温衡临时起意是因为,那日温衡出门的痕迹可以查的到,说明他并未料到出门后会遇见重华公主,当日也就没有掩盖行踪。两日后长生汇报温衡一整日都不曾出门,事实上温衡绝对出过门,可见那时温衡已有意隐藏行踪,将不在场证明做得很好。
至于随身带毒这事也不用深究,王族之人总要有保命的手段。
将毒下给重华公主后,温衡就设下一连串大计。他给耶律丹衣物上下蚀骨香,设计其玷污重华公主。耶律丹清醒后,定然不敢声张,玷污献给秦王的人无疑是找死。因而耶律丹匆忙逃回玉珑阁更衣沐浴,又下令将衣物毁尸灭迹,如此温衡下蚀魂香的事也就能够瞒天过海。
重华公主受辱后昏迷,温衡又趁此潜伏到凝月楼,在香炉里放了早已准备好的所谓信封残页,进一步扩大耶律丹的嫌疑。
从地理位置而言,夏国所住的沉水坞就在凝月楼后,温衡又隐藏了会武功的事实,在两地之间来去自如神不知鬼不觉实在轻而易举。
后来重华公主醒来,如何惊慌失措不提,第一时间也必然是不敢说出去的。她来的价值就是和亲,若是没了清白,第一个死的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