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暴君后我每天都想守寡 完结[古代架空]——BY:浮白曲

作者:浮白曲  录入:04-01



第74章 意义
  一条山下小路上,浩浩荡荡的车队正往东南方向出发。车轱辘声嘎吱嘎吱响,行经之处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
  担任此次钦差的周明礼骑在高头大马上,警惕地注意四方的动向。
  他们需得穿过这座山,才能回到官道上。队伍里放着不少朝廷的赈灾银两,要时刻提防山匪打劫。
  姬越掌权后广纳天下贤士,着重提拔年轻一辈。周明礼正过而立之年,已官居廷尉,为九卿之一。此次临危受命,若处理得宜,日后必将仕途坦荡,平步青云。
  但瘟疫也着实是不好处理。自古以来,凡出现瘟疫,便无人能抵。大夫们不清楚疫病起源,不明白如何传播四散,也无法对症下药,只能寄希望于老天开恩。待瘟疫自行退去,人间早已尸骸遍地,满目疮痍。
  想到即将要打的这场硬仗,周明礼眉头深锁,神色肃穆。
  “驾!”马蹄扬起尘土,后方传来隐隐的“嘚嘚”声。
  周明礼立刻道:“戒备!”
  侍卫们即刻拔剑出鞘,齐齐向后看去。
  一名戴着斗笠的白衣青年驾驭着一匹枣红色的烈马,在大部队前勒住缰绳,掀开斗笠,露出精致而薄冷的一双眼。
  “吾奉王命,接管江州瘟疫一事。”卫敛开口,出示诏令与一枚黑底暗金色的令牌。
  周明礼一见那令牌,即刻翻身下马,半跪于地。
  黑底金纹,如王亲临。
  其余侍卫也将剑重新收入鞘中,下跪行礼。
  “无需多礼。”卫敛放下斗笠,收回令牌,打马穿入队伍中,“疫情不容耽搁,继续前进。”
  他将诏令递给周明礼:“廷尉大人且看看罢。”
  周明礼接过诏令,自上而下极快扫了眼,神色微微难看起来。
  他知道公子敛。本是楚国送来的质子,后来得了陛下的青睐。
  上回金銮殿中,公子敛当众斩杀刺客,众人有目共睹。他那时也在场,知晓这位公子并非空有一副皮囊,或许有几分真本事。
  ……可就算是天大的本事,那始终是楚人,将瘟疫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像什么话!
  若是公子敛掺了一分私心,任由疫情发展愈发严重,存心亡了秦国,陛下又该如何自处?这些后果,陛下难道没有想过吗!
  简直……简直是昏了头!
  周明礼司掌刑狱,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不近人情。他性子直,说话也不会拐弯抹角,对卫敛的质疑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又碍于那块令牌闭了嘴。
  卫敛只当做没看见。
  对周明礼这样的人,嘴皮子说再多都没用,用事实说话才能让人心服口服。
  -
  车队一路紧赶慢赶,还是要适当停下来歇息的。待临近江州,已是过了半月。
  卫敛这半个月几乎是个隐形人,既不颐指气使也不喊累喊渴,和侍卫们一样吃的是干粮。周明礼下令停车整顿或者重新启程时,他也是毫无异议,倒叫周明礼提升了些许观感。
  他最怕人在宫里养尊处优惯了,出来折腾个没完。不过现在看来,公子敛在路上还是很省心的。
  但这不代表周明礼认可卫敛的能力。他并不觉得卫敛能够在这场瘟疫里派上什么用场,这段日子以来卫敛的沉默更令他确信对方只是个来捞功的,没真本事,自然也无话可说。
  同为钦差大臣,倒似两个陌路人,一路并不交流。
  卫敛跟太医说的话都比跟周明礼说的多。
  王太医年事已高,受不住舟车劳顿,故而此行并未前来。但太医院中不少都是他的门生,皆投入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徐太医也来了,同行的还有一名小徐太医,是徐太医的儿子兼徒弟,同样医术了得。
  那少年不过十七岁,醉心医学之道,其余万事不管,假以时日,又是一代神医。
  某日夜里,车队在一家驿站歇下时。卫敛在过道上恰好遇见徐太医,问了句对此次疫情有几分把握,徐太医摇头叹息,悄悄给了他一个数字:万分之一。
  没什么不敢言的。以往凡人从未成功对抗过瘟疫,哪回不是死了许多人命,直到人死光了,病也就没了。
  人人都知这个残酷道理,也人人都有这个心理准备。
  医术领域广阔无垠,世人所能掌握的不过沧海一粟,有大把疑难杂症是攻克不了的。当下一个肺痨都是不治之症,何况瘟疫。往往他们还未查出源头,浩劫便大笑猖狂而去,留下无数生离死别。
  说是赈灾,不如说是一起送死。他们飞蛾扑火,力挽狂澜。火未必会灭,飞蛾却一定会死。
  人人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饶是如此,半个太医院还是来了。并非王令,皆出于自愿。
  此次赈灾队伍,无论是士兵还是大夫,姬越都沿用了“三不去”的规矩。
  这是姬越十五岁第一次出征时对军队定下的规矩,但凡身临绝境,需冲锋陷阵,九死一生之时,有三种人可无需出列。
  ——家有高堂而无兄弟者,可不去。
  ——家有妻室妻无娘家者,可不去。
  ——家有幼子子无母亲者,可不去。
  三不去,是为防止老人无人赡养,妻子失去依靠,幼子成为孤儿。
  其余人等,皆需听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也是姬越如此受秦军爱戴的原因。有此统帅,军心自然凝聚,也自然能所向披靡。
  因为他们有这样的王。
  而今这“三不去”用到太医院上,有大把的人可以选择留在永平,却还是自愿请命,来了许多人。
  卫敛听到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他顿了顿,似不经意提起:“我听闻,徐太医的夫人……”
  太医们一路上无聊,谈天说地中扯出了不少陈年往事。有一件让卫敛在意,说是徐太医早年有个青梅竹马、极为恩爱的夫人,可惜红颜薄命,早早便去了。
  卫敛现在对“爱别离”这种事,极为敏感。
  徐太医见其三缄其口,反而笑道:“公子不必为难,内人多年前病亡,这在整个太医院都不是秘密。臣一生行医济世,却救不了自己的夫人……说到底也是造化弄人。”他说到这里,神色微黯然。
  “我无意提起您伤心事。”卫敛抱歉道,“只是陛下有言,一户只派一人即可,您为何要将令郎带来呢?”
  “臣不敢当公子敬称。”徐太医连忙道,提起自己的孩子,他有些无奈,又有些骄傲之色,“那孩子是自己要来的。”
  “哦?”
  “文卿这孩子,自小就痴迷医术。”徐太医不由微笑道,“也着实很有天赋。他今年十七岁,已将药理背得滚瓜烂熟,还总是溜出去给永平城的百姓义诊看病。此次瘟疫,臣本想让他留在永平……他非要来,臣也是说什么都不同意……”
  卫敛莞尔:“那徐太医为何最后又同意了?”
  徐太医说:“那孩子说了一句话。”
  “他说——如果学医不能用来救人,那学医有什么意义呢?”徐太医道,“行医救人时他能够感到快乐,这件事便是有意义的。待在永平,虽能够保全性命,可他会感到很难过。”
  卫敛一怔。
  如果学医不能用来救人,那学医有什么意义呢?
  卫敛自幼便习医术,堪称登峰造极。然不可否认,因一直谨记不可锋芒毕露,他从未有施展的机会。
  他使银针可以用来杀人,他懂药理可以用来毒人,他会点穴可以用来暗算人。
  ……可他确实是没机会救人的。
  唯一的一次,就是给姬越包扎了他的伤口。
  他这一身医术,还真是……毫无用武之地。
  如果习得一身本事,却又毫无作为便带入黄土,那是为了什么呢?
  纵然本事滔天,也过得毫无意义。
  他长大后很少有过快乐的时候,直到新年夜里与姬越一起看了一场烟花,那仿佛就是意义的开始。
  “徐家有句家训,医者仁心,无惧生死。”徐太医说,“臣总是让文卿记住这句话。后来臣不同意他去江州,那小兔崽子竟敢拿这话来反驳臣……”他虽是生气的语句,眼里却满满是自豪,“这孩子长大啦。”
  卫敛看着徐太医眼中溢出来的笑意,一顿,点了点头。
  “臣知道,此番队伍中诸多人不信任公子,公子切莫挂怀。”徐太医话锋一转,语重心长道,“当日陛下遇刺回宫,臣见过陛下身上的包扎手法与伤口处理方式……臣信您的本事。”
  卫敛眸光微浅。
  “爹!”一道明朗的少年音从屋内传出来,“帮我看看这个方子写得有没有问题!我昨儿新想的!”
  徐太医一噎,对卫敛一拱手:“公子,失陪了。”
  卫敛静静颔首,目送徐太医进入房门。
  里头父子天伦和乐,哪怕他们明日就要奔赴险境,亦生死无惧。
  他垂了垂眼。
  ……
  卫敛回到自己的房间,从行囊中翻出一个白玉瓷瓶,从瓶子里倒出一颗药丸服了下去。
  早在姬越告诉他这解药需要服用一年才能解时,就一次性给了他半年份的解药。算着日子,又该吃药了。
  服完药,卫敛躺在榻上,迟迟未能入眠。
  他有些想姬越了。
  不是有些,是很想很想。
  那块狐狸衔花的玉佩还贴着温热的肌肤,卫敛攥起那块玉佩,慢慢摩挲起雕花的形状。
  他想起那日御书房中姬越将他吻得几乎不能见人,呼吸被剥夺,连心脏都仿佛要窒息。分开的时候两人都挺狼狈不堪的,他们彼此望着对方的模样,突然就不约而同笑出声了。
  卫敛的衣领被扯得微微凌乱,姬越就发现了他吊在脖子上那块玉佩。然后他拿出玉佩,低头在那朵花上轻轻落下一吻。
  姬越说:“小狐狸,我在吻你的心。”
  卫敛将玉佩放回去,阖上眼,把连日来的思念一起卷入梦境。
  至少我在做一件有意义的事。
  他想。
  他人生的意义始于一场新年的烟花,但烟花不该是他的全部意义。


第75章 知州
  翌日,朝廷车队进入江州境内,直奔知州府。守卫挡在门前,质问道:“何人敢擅闯知州府?”
  虽是一小小门卫,字里行间却是掩饰不住的嚣张气焰。
  周明礼面色一黑。都道是狗仗人势,一条看门狗都敢如此狂妄,不难看出知州在江州是只手遮天的地步。
  再看这知州府外观修建得壮丽宏大、美轮美奂,一个铜环都要镶金。寻常府邸门前立着两座镇宅石狮,这知州府前却是蹲着两只金狮子,竟比王宫还要气派。
  周明礼对江州知州本就不高的观感更是跌到谷底。他为人清廉公正,最恨贪官污吏,所以陛下才提拔他担任廷尉之职,并将钦差任务交给了他。
  姬越在位十二年,肃清外戚,发展军事,鼓励贸易,广纳贤士,将秦国治理得繁荣昌盛。然水至清则无鱼,君王的手也伸不了太长。整个永平都在姬越掌控之中,天子脚下,真正位高权重的官员一个比一个清贫。反倒是这些仗着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官,总要出几个蛀虫。
  赈灾官银数额巨大,若是经由他人之手,层层剥削克扣,待流到灾民手上的怕是只剩一层皮,里头的肉全被蛀虫吃空了。周明礼亲自一路护送,才能保证那些物资全部送到百姓手里。
  由此可见,周明礼对贪官是何等深恶痛绝。
  “朝廷钦差,奉王命前来办事。”周明礼出示令牌,冷声道,“速速传刘仁贵出来!”
  刘仁贵便是江州知州的名讳。
  门卫从前虽未见过永平来的贵人,不清晰令牌真伪,可看见那黑底银纹的令牌就怵了。玄色在秦国为至尊,除了王,谁敢用这种底色的令牌?
  秦王赐的令牌有两种。黑底银纹,代表是替王办事。黑底金纹,则代表如王亲临。
  门卫哪见过这种阵仗,吓得战战兢兢:“小的这就去通报!”
  ……
  不一会儿,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官员匆匆穿好品服,戴好乌纱帽,出来迎接。一见外头车马齐全的阵仗,登时背后冷汗就出来了。
  他左右一望,大概看出周明礼身份最高,纳身便拜:“下官恭迎钦差大人。”
  周明礼却侧身避开了这一礼:“不长眼的东西,公子还在这儿站着呢。”
  他虽不觉得公子敛能派上用场,然而对陛下是忠心耿耿。公子敛手持金令,该有的体面不能少。
  不过一码归一码,若公子敛在疫情上胡乱发号施令,他也必不会遵从,大不了回永平后再向陛下请罪。
  刘仁贵一噎。其实他出来第一眼注意到的也是卫敛。这名戴斗笠的年轻人实在是气质出尘,人群中万分瞩目,只是一身白衣穿得实在素了些。他还以为是普通门客,未曾想这才是真正的领头人。
  他世故圆滑,当即转了方向:“拜见公子。”
  心里却在嘀咕是哪位公子,当今陛下有这么大的儿子吗?
  他在江州当他的土皇帝,永平的消息着实传不到这里来。事实上刘仁贵现在已经快吓死了。他心里有鬼,知道最近瞒着什么事,上头这时候突然搞突击检查,连个招呼也不事先打一声,难道是发现什么了?
  卫敛淡淡道:“进去再说。”
  刘仁贵捏了把汗:“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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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仁贵将一行人带进府里,好生招待。这是永平来的贵人,他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丝毫不敢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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