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礼氏胆小畏战,西凉国破之时,阖族开城降楚,想不到今日还有人信你往礼氏。”孟戚语带讽刺地说,“我说你有乃祖之风,可不正是手无缚鸡之力,驱使他人冲锋陷阵,一旦被俘又伏低做小,毫无担当!”
“住口!”
黎主薄怒喝,血冲脑门,他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墨鲤急忙取银针,再插了几处要穴。
“艾草之味极重,再用就有人找来了。”墨鲤一手火石一手银针,斜睨孟戚。
孟戚连忙解释道:“事急从权,不下猛药不成,大夫见谅。”
刀客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什么西凉国什么往礼氏,还发生过这些事吗?
书到用时方恨少,何况是没读过史书,刀客越听越急。
黎主薄还晕迷着,刀客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他是……往礼氏?”
“西凉八大部族,国亡之时几乎死伤殆尽,只有往礼氏一族幸存较多,而往礼氏是八姓之中唯一能跟这位黎先生的姓氏说得上谐音的。”孟戚忽然笑了起来,看着墨鲤说,“大夫,我曾与你说过,世间人多有执念,有些极为可笑。譬如改名换姓之时,一定要跟原来的姓氏扯上关系,或拆分,或谐音,谓之曰不忘本。”
墨鲤揉揉眉心,无奈道:“你笑他们的愚蠢,难道你没有因为这个习惯感到轻松吗?譬如此刻?”
一猜一个准,省了多少事。
孟戚只是笑,不说话。
刀客:“……”
这两人又说着说着就对视,气氛奇怪。
刀客看不到自己的刀,他低头踹了黎主薄一脚。
墨鲤吓了一跳,银针还在黎主薄的脑袋上呢,倘若再摔一次,这人可能就没命了。
刀客感到脖颈一阵冷意,抬头一看,孟戚冷冷地看着他。
“我怕他装晕。”刀客干巴巴地说。
黎主薄挣扎着醒来,人还没有睁开眼,就已经在口中断断续续地咒骂道:“是不是孙掌柜?我早该向主公禀明,奴仆出身的杂种,皆是见利忘义之辈。”
墨鲤皱眉收了银针,沉声道:“南疆圣药的威力,你比我清楚,只要掌握此物,财宝源源不绝,权势唾手可得。何苦要出生入死,受人驱使?”
黎主薄原本想不到孙掌柜为何要背叛,墨鲤给的这个理由非常合乎情理。
他当然不会直接相信敌人的话,可他本来对孙掌柜就有芥蒂。
这次如果不是孙掌柜,军营的阵法怎么会破?敌人又怎么会一上来就准确地找到阵眼,把自己抓了?
“坏我玄武杀阵,主公不会饶了尔等。”黎主薄咬牙恨道。
墨鲤心想,玄武杀阵是什么?
很快他反应过来,好像是营地那个阵法。
墨鲤无声地看孟戚:你发明的阵法叫这名?
孟戚坚定地摇着头:这像我会起的名字吗?
还玄武杀阵,就算防御像个乌龟壳也不能这么直接吧!
刀客:“……”
那种想要找刀的感觉又来了。
“那不是玄武杀阵,楚军称为长蛇守阵。”
孟戚极力为自己的起名能力正名。
“守若磐石,击如灵蛇,不正是四象之玄武?”黎主薄恨声道,“此阵确实来自楚军,我几番增添变化,方有如此之威,如果不是那杂种坏事……等等,孙掌柜只知道我之所在,对奇门遁甲只是一知半解!”
“你听过营啸吗?”孟戚平静地打断了他。
黎主薄一愣。
孟戚慢条斯理地说:“半夜营帐里有人忽然噩梦惊醒,失声尖叫,继而引起更多人的恐慌,四下乱跑,误以为敌军袭营。又有人不愿当兵,不想送死,日夜煎熬,最终失控厉叫,乱砍乱打,引发更多人混战。营啸能让十几万大军一夜之间,不战自溃,你阵法高明,却连营帐倒塌的意外都没有后路应对,纸上谈兵,不过如此。”
“你——”
“不错,即使营帐不塌,我只需厉啸一声,你那所谓的玄武杀阵,土鸡瓦犬,也敢夸耀?”
黎主薄浑身颤抖,一口鲜血喷出,再次昏厥。
墨鲤:“……”
墨大夫幽幽地抬头问:“孟兄莫不是想要考验在下医术,尤其是起死回生之法?”
作者有话要说: 墨鲤:我跟你讲,你这是在为难我胖虎.jpg————
真实历史上的党项贵族八姓之一是往利氏,不过咱们都架空了,写反派的咱必须改个字,并且申明跟真实历史毫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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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客:啊,他们又来了,那毁灭一切的力量!【这句是个梗】作者:喂狗粮的力量
第234章 十之九丧
孟戚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他是有意气黎主薄不假, 想让那家伙在怒极攻心之时, 摒弃理智从嘴里透露出一些有用的消息。
哪知道黎主气性这么大, 骂他两句就要晕厥一次。
孟戚自我反省, 历来他审问的人,不是军中悍卒,就是骨头死硬的文人,再加上死士以及后来的江湖人……都是架得住折腾的人,少说也得语言交锋个四五回合, 哪有黎主薄这样上来就倒的。
“帐篷砸得太狠了。”孟戚把责任推掉,然后从行囊里翻出艾草点燃。
理亏的时候, 就得乖觉点,帮墨大夫准备第三次扎针。
烟雾缭绕。
刀客默默地后退一步, 他觉得这味道呛人。
墨鲤看着黎主薄的脑袋发愁。
银针刺穴唤回神智的法子,第一次是奇效, 第二次勉强还行,短时间内来第三次就未必能起效了。
还没等墨鲤想好用针的顺序,他忽然觉得眼角瞥到的烟雾不太对。
这么浓?
点个艾草而已,又不是烧火做饭。
墨鲤下意识地转头望向孟戚,这才发现雾好像是附近林子里飘来的。
孟戚因身在艾草的烟雾之中, 尚未察觉异状。
不好!
墨鲤猛地站起, 急喝道:“屏息。”
约莫是艾草味太重,墨鲤之前没能及时闻到异味。
孟戚一甩手灭了火折子,将艾草丢到石缝里,提着黎主薄的双肩一溜窜出去好几丈远。
刀客则是因为远离艾草, 靠近林子,被那诡秘的烟雾近身,墨鲤未提醒的时候他还没觉察到什么,这会儿真气竟有些后继无力。
“这是什么,迷药?”刀客惊骇问道。
似水雾一般的烟缓缓飘来。
恰好是天亮前最黑的时候,常人根本看不见雾的形态,等察觉时或许已经晚了。
“是他们放的毒?”刀客的手脚微微麻痹,幸亏发现得早,症状不算重,可这种令人不知不觉中招的伎俩,实在令他心惊肉跳。
“不可能!”
孟戚凝神打量四周时,忽听这话,不禁生出几分啼笑皆非之感,“你怎么说也是杀手组织的头目,暗杀的办法能不能行,还得我说吗?”
刀客只是今夜受到的刺激过大,只感觉过去的几十年都白活了,竟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一时脑子乱了套。
被孟戚这样半讽半激地一提醒,刀客总算“捡回”了自己的脑子。
——想将迷药。毒。药混水后再令其蒸腾起雾,然后算准风向送过来?
且不说那些药蒸发时,只有正好在锅边火堆边的人吸进去才会中招,飘远之后别说毒连雾都融入风中看不见了,就说这风向吧,暗杀者做梦都想放个毒雾,一口气解决掉目标跟目标身边的所有护卫,轻松又安全,事实上这根本做不到。
风向是会变的。
只有特定的季节,或是特定的地形,才会吹固定方向的风。
问题在于,那里通常是刮大风,什么烟啊雾的,早就上天了。
真正能用毒雾,大概只有密林、沼泽、峡谷……这些情况比较特殊的地方,有天然的地势优点。然而他们这会儿在城外,豫州许多山就是个小土丘,闰县这边连山都没有,开阔得很,就一片林子显得阴森了些。
刀客在孟戚停在这里的时候,就已经仔细打量过树林。
树木低矮稀疏,连个人都藏不住,还能点火蒸毒雾?
理虽如此,但刀客中招也是实打实的,他屏住呼吸,纳闷地用传音道:“那雾究竟从何而来?”
黎主薄在昏迷中呻吟了一声,孟戚只得拎着他退出去更远。
“大夫,你来看顾这人,我去林中看看。”孟戚嫌弃黎主薄这个累赘,可又不能让他死了。
“不必。”
墨鲤距离林子更近,他觉得这么一来一去的麻烦,索性自己进林子。
“大夫当心。”孟戚忧心忡忡地传音。
因为不能呼吸没法说话,墨鲤索性连传音也省了,只点了点头。
林中一片幽暗。
从外面瞧,树木低矮稀疏,不像有危险的样子。
一旦进入林中,枝丫横生枝叶遮蔽,免不了视线受阻,饶是墨鲤也没有视线能穿透石块树干的眼睛。
他仔细聆听着周围的动静,夜禽在树上发出咕咕的怪声,草丛里也有窸窸窣窣的动静,那是野兔山鼠之类的小东西,还有一阵接着一阵的虫鸣。夏日的夜晚,总是这么热闹。
不对,虫鸣声好像低了。
墨鲤提气跃上一株树的枝丫,侧耳听了听。
只有附近树上的蝉在叫,草丛里的虫子都没了动静。
墨鲤循声而去,随即发现有几处地面竟然冒出一缕缕的烟雾。
初始雾是泛黑带黄的,色极浓,被风一吹烟雾逐渐变淡,二十步外就难以分辨了。
墨鲤屏住了呼吸,闻不到烟雾味道。
他想了想,然后飞快地从树丛里揪出了一只呆头呆脑的兔子,试探着带入烟雾范围。
那兔子顿时挣扎起来,两腿乱蹬,脑袋往后一晃像是生生闭过气了,垂着脑袋跟四肢一动不动。
“……”
还是活的。
墨鲤不用看就知道兔子的生死。
最初是遇到危险时应激装死,可慢慢的,随着烟雾的吸入,兔子变得躁动起来,睁开通红的眼睛挥动四肢张嘴乱咬。
墨鲤将它扔在地上,它竟也不逃,匍匐着挪动,像是在抽搐,又似沉醉地啃着什么。
兔子身下没有草,只有落叶和泥土。
见到这番景象,墨鲤哪里还能不明白,八成是阿芙蓉焚烧后的烟雾。
——这也不是什么暗杀毒雾袭击,而是孙家人见势不妙,直接把制阿芙蓉毒丸的地方烧了。
这个秘密工坊,深藏在地下,出入仅靠密道连通。
不管是密室还是地道,都得有通风口。现在这些烟雾就是顺着通风口往外冒。
火烧尽后,无论谁都很难从一堆灰烬渣滓里猜出药丸的方子,而这种南疆圣药,只要没有实物,说出去别人也会当做疯话,完全不会相信。
墨鲤下意识地摸向放在怀里的瓶子。
还好在甘泉汤时,他因为忌讳阿芙蓉的威力,没有把它全部交给风行阁。否则这会儿,这瓶药丸没准就遗落在废墟里了。
墨鲤施展轻功,飞速出了林子。
对上孟戚疑惑的目光,墨鲤直接说了自己的猜测。
孟戚眉峰一蹙,四肢百骸都生出异样的感觉。
不是中毒,而是遇到对手的兴奋。
——已经许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孟戚的唇角不自觉地漾出笑意,似自言自语一般低声道:“那孙掌柜倒是个人物。”
比黎主薄像样多了,当断就断,先是及时跑了,让他们抓了个空只能去军营碰运气。在阵法被破军营生变之后,没有派人过来追,而是把生产阿芙蓉药丸的地方烧了。
这一举动,也能看出孙掌柜在那个秘密组织里身份不低,且相当有权威。
不然就算再有决断,直接下令撤退、丢弃焚毁这么重要的工坊,他手下的人难道不会反对吗?
从孟戚把黎主薄劫出来,才过去多久?烟都已经烧得冒出通风口,飘出林子了。
能有这么快的动作,孙掌柜肯定在去军营的时候就已经定下了这一步计划以防万一,甚至在穿过密道的时候就下达命令安排好了人手。
走一步想三步,永远备好了应对之策。即使失败也能全身而退,甚至让敌人捞不到任何好处。
刀客看着孟戚缓缓扩大的笑意,以及跟表情完全相反的,凝重带杀气的眼神,一时间竟无师自通地恍悟了墨鲤与孟戚最初的关系——这家伙可能有什么疯病,所以需要名医时时刻刻看顾。
刀客简直怀疑吸进毒雾的不是自己,而是孟戚了。
“阿芙蓉焚烧之后的烟雾,也有毒性吗?”孟戚问,他见墨鲤神情严肃,而刀客知晓情况似乎又不太紧张。
“会让人跟动物短暂地失去神智,量大的时候癫狂,轻微的话应该只是手脚无力……”
墨鲤望向黎主薄,咽下后面的话。
当初薛令君掰药烧了一小块试的时候,发现鸡乱飞兔子乱啃狗甚至学会了傻笑。这是它们的脑子轻微失控,无法控制肌肉骨骼,这才做出种种怪状。
孟戚也发现旁边躺着的黎主薄有点不对。
只见黎主薄在晕迷中忽然无声地笑了起来,笑容扭曲,四肢轻微地抽搐,仿佛远离了头痛的折磨。
“这个……还有救吗?”孟戚嫌弃地看黎主薄。
“别让他继续吸进毒雾。”
墨鲤无奈,因为他看到刀客指了指自己。
“你应该知道,这种程度的毒并无大碍。”调息内力多运转几圈,什么症状都没了。